酒足飯飽后,奕歌便依依不舍地告別了梨洛,還是由著先前那幫人將她抬出了品芳樓,剛出品芳樓便瞧見三爺急匆匆往他們這邊趕來,瞧見宋哥和她立即便扯著宋哥要走,宋哥自是不愿意,“怎么了?”
“捅了大簍子了!廣平候來了,還帶了一大幫人,幸好你們今日出門得早,否則必定會被那廣平候的人給綁起來。那廣平候近年來屢建戰(zhàn)功,頗得父皇信任,你如今又是被貶的王爺,還得罪了他的寶貝女兒,落到他手里沒個好下場,趕緊先找個地方躲一躲。”
宋玉珩卻絲毫不在意,他既然敢將柳長纓關在牢里自然是想好了對策,廣平候雖是父皇跟前的大紅人,但他也無需多忌憚,此事錯在長纓郡主,若真要去父皇跟前爭個對錯,廣平候未必就占了上風。再來,他雖將柳長纓關入大牢,但并未動她分毫,吃穿用度仍以郡主的標準來,不過是住在大牢里叫她吃了些苦頭,可這些苦頭同奕歌這幾日所受的,簡直是大巫見小巫。
“我朝什么時候一個小小的侯爺膽敢綁架王爺了?他若是嫌他腦袋在脖子上待的不自在,本王便替他取下來!”
宋玉隸知道他七弟心里有氣,就是礙于廣平候的身份,七弟才只將柳長纓關進大牢里而未動她絲毫,如今廣平候竟然膽敢?guī)饲皝硗醺ト耍潜厝粫瞧叩懿豢欤藭r不同往日,若是放在平常,七弟深得父皇疼愛,便是將這天翻了過來,父皇也能想法子幫七弟再翻回來,可如今七弟的身份實在有些不妥,父皇縱然心里仍疼惜七弟,但仍不能在外人面前顯出來,此事若是鬧大了,必然于七弟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他又何嘗不知道自己七弟的脾氣,認準了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他只好扯著七弟的袖子,硬是先將他拉到了一處角落,“你自然是不怕廣平候,可奕歌呢?”
“同奕歌又有何關系?”
“此事鬧大了,父皇必定要召你回城都,屆時詳細盤查一番,你以為父皇會不知道奕歌么?到時必然會遷怒于你,難道你就忘了前些年父皇處置我那男寵的事情了么?”
恐怕父皇如今已經(jīng)知道了奕歌的存在,不然又怎會派方栓半夜?jié)撊氪罄稳シ帕L纓,只是父皇如今恐怕也只是在觀望,不確定七弟同奕歌到底是個什么關系,可若是七弟一回城都,必定暴露無遺,到時父皇定會毫不手軟地除掉奕歌,保住奕歌的法子唯有瞞住父皇不叫他知道七弟已將她放在心上。
宋玉珩倒未考慮得這般深遠,他只想著父皇如今十分厭惡他,恨不得除掉他又怎會為了這點小事將他召回城都,他要做的也不過是解決好廣平候罷了。但被三哥這么一提醒,想著父皇喜怒無常,若是當真心血來潮召他回城都,奕歌的事情必然想瞞也瞞不住。
“三哥可找到好地方了?”
“梅花庵!”
幾乎是在同時,被一眾宮女太監(jiān)簇擁著的皇后緩緩跨進了御書房,倒把正在批改奏折的皇上驚了不下,惹得皇上臉上十分不快,“皇后近日來是越發(fā)沒有儀態(tài)了,怎么進朕的御書房也不找人通報了?”
皇后揮退了旁人,偌大的御書房里只剩下了皇上與皇后二人,只見皇后撲通一聲便撲倒在地,聲淚俱下說道,“皇上!臣妾實在是憂心如焚,才失了禮儀,臣妾認罪,但也請皇上救救珩兒!”
皇上頗有些厭煩皇后這說哭就哭的本事,想當初她尚是小小一個常在時便是用了這幅柔弱不諳世事的模樣騙得他當真以為她是個心思單純之人,可直到她一步步靠著自己的身份扶持了族中父兄在朝中站穩(wěn)根基,他方才恍然大悟,皇后的淚珠不過都是騙局罷了,這樣一個野心勃勃的女人怎么會是個純真爛漫的人,到底是自己小看了這女人。
“珩兒在滁州待的好好的,有何事?”
聽著皇上冷淡如常的語氣,皇后便收起了眼里的淚珠,但仍用手絹裝模作樣地揩了揩眼角,似乎想要告知皇上,她方才這幾滴淚可都是出自真心的。
“皇上你也知曉,臣妾有一遠房表親在滁州做生意,前些日子那表親來信道,說珩兒竟然將長纓郡主關了起來。長纓郡主可是廣平候唯一的寶貝女兒,廣平候勢必不會善罷甘休,若是當真同珩兒認真起來,臣妾恐珩兒會有性命之憂啊!”
皇上冷眼瞧著皇后一口一個珩兒,所謂的表親怕是她私自派去的探子吧,皇后為何就是不肯放過珩兒,靜妃在世時,皇后便日日刁難靜妃,他皆看在眼里卻不好多加插手,畢竟皇后母族在朝中根基已深,只要皇后不太過分,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如今靜妃都死了,只獨剩一個珩兒,皇后還不甘心。
“朕知道此事,此事不勞皇后費心,朕會處理的。”
皇后心里起了疑,她派去的探子才剛剛傳回消息,皇上竟然都早已了然于胸?難不成皇上也派了人去盯著獻王?為了試探皇上,皇后開口道,“可臣妾聽說,這長纓郡主不知怎么被人從牢里放出,卻在回府的路途失蹤了。”
果不其然,一聽到這個消息,皇上便當即站了起來,接連著碰掉了好幾本書,卻看都未曾看一眼,只眼睛盯著皇后,“此事可有確鑿的消息?”
皇后心下了然,皇上必然派了人去盯著獻王,但是卻并不是讓人時刻將那邊的消息傳回來,而至于她又是如何能及時得到這消息的,自然就有一番說頭了。“臣妾若不是有九分的把握,哪敢為了些流言蜚語前來叨擾皇上呢。”
皇上沉吟了片刻,臉色便漸漸緩和了些,但眉頭仍然緊皺著,看來他還是太小看皇后了,若是方栓護送柳長纓出了差池必然會即刻送信來報。但他這幾日既沒收到護送了長纓郡主回府的消息,也沒聽說長纓郡主失蹤的消息,這皇后難道已經(jīng)知道朕派了誰過去?而把方栓控制住了?可以方栓的身手,普天之下能擒住他的怕是沒有幾個。
那唯一的解釋便是,方栓沒能親自護送長纓郡主,便不知道長纓郡主的狀況,只是皇后這消息未免來的太快了。前幾日方栓才從城都去往滁州,估摸著也就昨日才到滁州,可皇后竟然今日便收到了長纓郡主失蹤的消息,如若不是事先便安排好的,怎么可能會如此及時。
“皇后,你是后宮之主,更是這天下眾人敬仰的國母,你享盡榮華富貴萬人簇擁。但你心里要明白,這一切是誰給你的!朕能幫你一步步爬上來,也能讓你一朝夢滅,成為大牢的階下囚,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難道還要朕親自提點你么?”
深沉而低厚的嗓音將帝王的威嚴沒有絲毫減免的傳達給了皇后,讓她仿佛回到了還是秀女的時候,同一眾年紀相仿的女子就并排站在院子里,只看得見端坐在涼亭里的少年冷眼看著底下的這一眾秀女。那時她初入宮,只記得母親千叮嚀萬囑咐不可在宮里行錯半步,她便事事小心,如今又察覺到來自上方極具壓迫的視線,后背早已滲出了層層冷汗。
而如今她早已是高高在上的皇后,統(tǒng)領六宮,雖不干涉朝政,但朝中大小事務她哪一樣不知曉?但凡涉及妃嬪之事,哪一個朝臣不看她的臉色?但如今她跪在這兒,承受著帝王的怒氣,才知道她的丈夫從來都未曾敬畏過她一分,只要他愿意,怕是得罪了她母族也勢要將她置于死地。
“臣妾自詡做事從不逾矩,皇上為何要如此說?”
“做了還是沒做,你自己心里清楚!給朕滾出去!”
向來皇朝最忌諱帝后不和,但皇后所言所行之事實在惹人厭惡,她的兒子朕已經(jīng)立為太子,以后得江山社稷都要交與他,而朕最疼愛的兒子卻不得不在荒郊野地度過余生,難道這些還不能滿足她么?
皇后深知皇上一旦動怒便是雷霆之怒,沒有誰敢上前來勸阻,更何況她今日來的目的已經(jīng)達成,接下來的事情便是廣平侯逼著皇上做出選擇了,到那時可就沒理由把火發(fā)到她身上來了。因此,皇后便行了一禮,扶著一旁的桌子緩緩站了起來,絲毫不失她作為皇后的尊嚴,待出了御書房的門后,先前心里還稍稍有些膽怯的皇后,此時卻高昂著頭顱頗有些得意地往遠處望去,就好似在遠處的某一個地方有一只落入荒野的鳳凰被她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一點點拔掉他的羽毛,毀掉他的喙,再將他抽筋扒皮,叫他永生永世都無法再動彈半分。若要覺著自己可憐,便好好感謝這一切都是拜你那短命的娘所賜,若不是她對本宮做過什么好事,本宮又何需費盡心思好好回報給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