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
頭上鳳釵的墜子因為主人突然地坐起而一下接著一下拍打著主人的臉頰,而發(fā)出此聲質(zhì)疑的女人哪里還顧得上這點疼痛,她不敢置信地盯著坐在一旁的青年,那曾讓她為此受到了無限榮光的淡黃色,此時卻竟有些礙眼了。
“你父皇當(dāng)真這么說?”
她不信皇上竟然能在知道了靜妃那女人做的事情后,還能這般疼愛那個妖孽所生的兒子!一個罪臣的兒子怎么能夠牽制住將來要一統(tǒng)大業(yè)的太子!皇上怕不是昏了頭了!
“兒臣親耳所聽,父皇不僅不會殺了七弟,恐怕還會想方設(shè)法保住七弟,如今看父皇當(dāng)日妥協(xié)將七弟發(fā)配至滁州,怕是別有用意。”
宋玉墨這幾日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他只是想不明白為何父皇立了自己為太子,卻更為看重七弟?朝野上下哪一位元老重臣不是在父皇面前對自己稱贊有加,可為何到了父皇那里,卻偏偏什么都不作數(shù)了?就連他代為批奏的奏折,父皇也總有不滿意的地方,時常在他批注旁再用朱砂糾正,這叫各大臣拿回去,豈不是人人得知父皇對他這位太子不甚滿意?
“此事你為何現(xiàn)在才來報?”
如今朝局不穩(wěn),靜妃一族雖悉數(shù)被皇上逐出了權(quán)力中心,但靜妃一族乃開國元勛之后,百年基業(yè)豈是說廢就廢,且皇上不過是貶官收權(quán),卻并未抄沒家產(chǎn),不過假以時日靜妃一族必定會養(yǎng)精蓄銳,再安插人手進入朝野之中,到那時再想動獻王可就難上加難了。
戴著鳳釵的女人先前還一臉怒氣,但在這后宮之中她什么變故沒有瞧過,又什么場面沒經(jīng)歷過,皇上要護著獻王,也得看他護不護得住了。慢慢地,她便好似想到了什么好法子,眼瞼微抬,眸子里的殺氣一閃而過,對著自己兒子說道,“你父皇不愿動,那便讓本宮來動。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宋玉墨自然是知道自己母后的手段,更何況此事父皇已經(jīng)挑明了,若是他再插手被父皇知道,恐怕父皇當(dāng)真會廢儲。為了一個七弟,丟掉自己太子之位實在是太不值當(dāng)了,就算如今動不得,等他他日登基,處理一個在邊疆沒有實權(quán)的王爺,難道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么?
而另一邊的獻王府內(nèi),被獻王擋了一鞭子的柳長纓頗有些不甘地收回鞭子,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瞧著被嚇得縮成一團的嵩王,心里的鄙夷之情更甚,果然是龍生九子各不同,雖同為王爺,可玉珩哥哥縱然大敵當(dāng)前也臨危不懼,瞧這嵩王,不過一鞭子就嚇成這樣子。
“你要問的話,問完了么?有結(jié)果了吧?”
獻王瞧著時辰,奕歌該回府了,他只想快些打發(fā)這尊不請自來的大佛走,可嵩王察言觀色的能力在整個城都也是排的上號的,他只覺著七弟必定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讓他知道,才幾次三番地想趕他走,更何況他今日來可不只是走個過場,他還得問出點實際的東西來。
“本王才問了一個問題,心中所惑甚多,七弟這么急做什么?更何況這惑,是替父皇解的,七弟更不能急了不是?”
見嵩王將父皇都搬了出來,宋玉珩只能按捺住心底的煩躁,只是脖頸處微微跳動著的青筋昭示著他的耐性快要到極限了。嵩王也見好就收,“你母妃一族可有人與你通信?”
“這一路的驛站,不都有你們的人么?若是通信,恐怕信還沒到我手上,你們便早已爛熟于心了。”
“本王說的是,私交給你,不走官道的信。”
“我母妃一族近來元氣大傷,若還有這財力物力從城都送一封信到這千百里外的地方來,你以為你今日還能安然無恙地坐在此處?”
“你!”
宋玉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接著說道,“你們無非是如今動不得本王,又不甘心本王在此地過的太過安逸了,便想方設(shè)法想給本王安上種種罪名,好叫父皇再將本王發(fā)配得更遠些,最好能是治本王于死地的重罪。但你們既然狗急跳墻前來同本王當(dāng)面當(dāng)質(zhì),妄想從本王口中套出一星半點于你們而言有用的消息,就只能說明你們現(xiàn)如今也拿本王沒有辦法。”
說到此處,宋玉珩便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好玩的,輕勾嘴角,“這西涼城緊挨狄丘,治安亂的很,本王又初來此地身上又無多少銀兩,請不起百十來個護衛(wèi),只少青和柳明跟著本王。而狄丘素來又同我朝積怨已久,這要是知道了朝中有兩位王爺在此,五哥你說,他們會不會半夜來襲,好取你我的首級回去邀功?若真是如此,五哥到時可得盡力保全自己,少青和柳明可救不過來。”
一番話說得嵩王臉一陣紅一陣白,他原以為七弟落難至此勢必郁郁寡歡,沒想到竟然還能恐嚇?biāo) 澳憔筒慌卤就趸亓顺嵌迹ジ富誓莾赫f你要謀害本王!”
“五哥你一沒實權(quán)而沒富饒的封地,我殺了五哥你,還得費力找地方給埋了,豈不是吃力不討好?難不成五哥以為父皇連這么簡單的一點都想不明白么?”
這回算是徹徹底底將嵩王給羞辱個夠了,宋玉軒手指著獻王氣得渾身發(fā)抖卻硬是說不出一個字來,只能狠狠甩了下袖子,臨走時丟下一句話,“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瞧嵩王奪門而出的樣子,宋玉珩倒像是出了一口連日來郁積在心的惡氣,心里好不愜意,若是在嵩王來之前,他恐怕還日夜憂心父皇該如何處置自己,但今日一見,他便安心了許多。以父皇的性子多半不會叫五哥來問他,五哥向來不討父皇歡心,縱然如今自己已失了父皇的寵幸,但不喜歡的皇子父皇是連瞧都不愿瞧上一眼,又怎會叫他來做此事,怕是假借父皇的名義前來給他一個下馬威,好叫他在這兒待的不安生。
“柳明!”
在暗處的柳明應(yīng)聲落地,“王爺!”
“去放出消息,就說嵩王在我獻王府受了傷,要尋上好的千年人參。”
“是!”
五哥啊五哥,你可不能怪七弟我不念及手足舊情饒你一命,怪只能怪在誰讓你做事魯莽又不愛動腦子,竟然敢背著父皇偷偷來他獻王府,他可記著父皇曾下過諭旨,朝中重臣皆不可踏進獻王府半步否則格殺勿論,就是不知道五哥你在父皇的心里分量重不重,能不能抵消了這諭旨的威嚴(yán)。
站在宋玉珩身側(cè)的柳長纓突覺周遭變冷了許多,側(cè)身便瞧見獻王臉色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極了話本里所繪要謀財害命的那些老奸巨猾的奸商,但等她再仔細去瞧,卻又瞧不出些什么了,權(quán)當(dāng)自己看錯了。
“宋哥!”
高聲響起的叫聲叫柳長纓皺起了眉頭,卻讓宋玉珩彎起了嘴角,步子不由自主地便朝門口走去,還沒走上幾步便碰上了跑進來的奕歌。只見奕歌手里提著兩大罐酒,邊跑著身子還被酒罐帶的東倒西歪的。
“宋哥!你瞧我給你帶了什么好東西了!”
像是得著了什么罕見的寶物,奕歌眼里閃著星光,將兩大罐酒費了死力氣提起來放到宋哥眼前,就想讓他悄悄清楚。宋玉珩笑著搖了搖頭,從奕歌手中接過了這兩罐沉甸甸的酒,“這是什么好酒?瞧把你高興的。”
沒了兩罐酒的負重,奕歌輕松多了,臉上更是洋溢著快要溢出來的喜悅,“這可是好東西!這是。。。”
“玉珩哥哥!這是什么破爛酒罐?這上面還沾著泥,一瞧就不是什么好東西,這小廝竟然還敢腆著臉拿給你瞧。”
在一旁被兩人無視了的柳長纓自然不愿讓兩人就這么你來我往地說著,把她當(dāng)空氣一般,便在一旁冷不丁冒出了這么一句。奕歌一瞧又是這難纏的什么郡主,當(dāng)即便翻了個白眼,嘴巴就想找些話來回她,卻不想宋哥先開了口,“奕歌拿與我的,自然是好東西。”
說完,也不管柳長纓的臉色變得有多難看,左手抱著滿是泥濘的兩罐酒,右手拉著奕歌便往后院走去。柳長纓何嘗被人這么對待過,氣得便想要上前把那奕歌拖過來打一頓,卻被人拉住了衣角,憤怒地回頭便瞧見笑嘻嘻的三皇子。
“長纓郡主,你爹該同你說過,強扭的瓜不甜,更何況我那榆木腦袋的七弟,就算你倆真的修成正果了,必定每日里也是相敬如賓,無趣得很。你何必執(zhí)著于我七弟呢?這兵營里多的是有勇有謀的好小伙,你能讓你爹幫你挑一挑啊。”
“三皇子!你見玉珩哥哥堂堂一個獻王爺同這小廝廝混在一起,你作為兄長,難道不該管管么?”
宋玉隸卻笑了起來,“我那笨弟弟好不容易開竅有個喜歡的人,我高興還來不及,有什么好管的,再說了,在這蠻荒之地,能有一人日日逗我七弟開心,我就該每日給老天爺上香,好好感謝他老人家大發(fā)慈悲沒讓我七弟孤獨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