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看著他們的背影,相視無言,突如其來的親人離去總會讓人手足無措,即便他們的孩子患有絕癥,離開是遲早的事情。但是,很顯然,他們并沒有做好準備。
一會兒功夫,男人走了出來,繼續問道:“兩位警官,需要我做些什么?”
“我們想看看莫欣的房間,還有,她的手機最后找到了嗎?”
“手機沒有找到,反復撥打,都是關機狀態,我們已經把那個號碼注銷了,唉!”男人說著,嘆了口氣,向另外一間臥室走去,說道:
“本來想留著手機和那個號碼做個念想,沒想到手機還丟了,擔心號碼落在別人手里出現麻煩,也注銷了,天意吧!”
進了臥室門,映入眼簾的是滿屋浪漫,一套華麗的歐式仿古家具,線條柔美流暢,花紋雕刻精致,主體為白色,純凈雅致。床欄桿上面掛的是粉紅色的幔帳,房間里面竟然還有一個秋千椅,纏繞著彩色的花藤。
浪漫的童話公主房,這是給二人的深刻印象,沒想到在一個普通的單元房內竟然有裝修如此精良的房間??梢姼改赣H對她是多么的寵愛和重視。
“你確認,她當晚九點之后沒有出去過?”江美妍提問,這是筆錄里面已經記錄過的問題。
“沒有,早上看到的單元門的鎖還是在里面反鎖的樣子,那是前一天晚上我親手反鎖的。”男人回答。
“房間的東西收拾過嗎?”
“還沒有,都是欣欣走之前,那天的樣子。”
江美妍推開窗子,看到下面是小區的綠化植物和甬路,這里是小高層的十二樓,從窗口怎么下去的?這一直是警方困惑的地方。
她自己絕對做不到,那是什么人將她帶出去的?
她們仔細觀察房間的窗戶和床欄桿,依舊沒有發現被繩索勒過的痕跡。
“他媽媽一直說孩子不是自殺的,就是因為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出去的,我也想不通啊?!备赣H說道。
“最后這段時間,醫生說她的病情比較嚴重,為什么沒有住院,而是在家里休養?”江美妍問道。
“她說想在家里住,想念這個小屋子了。所以我們每天送她去醫院輸液,然后就回家了。”
“事發當天,也去醫院輸液了嗎?”
“去了,中午結束的,之后就到西餐廳了,她說要過一個兒童節,把同學、朋友、親戚,能請的都請來了,幾十號人,包了一個西餐廳慶祝,孩子玩得可開心了?,F在想想,那像是道別?!备赣H說著,哽咽了,聲音停在那里。
兩人繼續觀看那收拾得干凈整潔的書桌和梳妝臺,又打開柜子,看著那些疊得整齊衣物,任菲菲問道:“她平時都很愛整潔的嗎?”
“還好吧,但畢竟是孩子,有時耍賴,平時還是她媽媽收拾得比較多。不過這些,的確是她自己整理的?!?
離開這個家,任菲菲長舒了一口氣,道:“美妍姐,這個案子雖然是我整理過的最干凈的現場,沒有血腥和凌亂不堪,也不像是他殺,但還是讓人感覺心情好壓抑?!?
“的確讓人很遺憾,那么年輕的生命,那么溫馨的家庭?!?
“這種狀態下,恐怕也只有再生一個孩子,才能讓他們的心情得到一絲平復吧。”
“也許是吧,那也是莫欣的遺愿。”江美妍點頭,道:“那就早一點找到協助者,也算是給他們一個交代?!?
“好,接下來,我們去哪里?”
江美妍看了一下腕表,道:“去咖啡廳,浩宇應該已經到了,我約了她的主治醫生。”
“和主治醫生約在了咖啡廳?”任菲菲覺得有些意外。
“有什么奇怪的?剛巧,那位白衣天使今天休息,所以約在了咖啡廳。去找她了解更多專業方面的東西,看看死者在死亡之前身體究竟衰弱到了什么程度?”
“好啊?!?
九點整,邵劍鋒帶著林峻巖準時來到明華集團,如約走訪張勁風的妻子于娜。
秘書帶領他們來到董事長辦公室門口,未等抬手敲門,就聽見里面傳來女人的責罵聲:
“這點兒事情都協調不好,你們部門干什么吃的?再讓我聽到客戶的投訴,你們有一個算一個,統統給我走人!聽懂了嗎?”
“是,副董消消氣!”一個男人的聲音。
“副什么副?我姓于!”
“是,是!于董事長,您息怒,我馬上去處理,保證協調好!”
“出去吧!”
“是!”很快,一個中年男人開門出來,見到女秘書,搖頭嘆了口氣,之后匆匆離開了。
秘書并沒有急于敲門,而是沉了一下,輕聲說道:“家里出了這樣的事,于董心情不太好,兩位警官別見笑?!?
“理解?!眱扇它c頭。
一分鐘后,秘書抬手輕敲房門。
“進來!”里面的女聲平和了很多。
女秘書開門進去,溫和地道:“于董,之前約見您的兩位警官到了?!?
“好,請他們進來吧。”
兩人進門,看到了一身黑色職業裝的于娜,坐在老板桌后面的老板椅上,頭發高高挽起,臉上淡妝修飾。雖然環境和著裝都很職業化,但她的臉上仍然帶著居家少奶奶的氣質。
她的皮膚是反復美容、被各種化妝品浸潤過的白凈光滑;雖然表情嚴肅,但神情是閑適的。此刻,她正粉面微嗔地看向他們。
“請問,是于娜女士吧?”邵劍鋒還是常規地確認了一下。
“我是,兩位請坐。”女人客氣地說了一句。
“謝謝?!倍寺渥貢鴰退麄兊购昧怂磐肆顺鋈ァ?
“兩位警官,你們還要了解什么情況?之前不是都問過話了,也做了筆錄?!彼_門見山地問道,語氣有些不耐煩。
“之前是做過了解,但仍然有許多疑點,需要您配合調查。”邵劍鋒回答。
“找到殺害我丈夫的兇手了嗎?”女人直接問道。
“還沒有證據顯示您的丈夫是被他殺。”邵劍鋒繼續解釋。
“不是他殺?難道會是自殺?病死也不應該在那種地方吧?”女人依舊心情不好,語氣又高亢起來。
“您為什么認為您的丈夫是他殺?”邵劍鋒反問道。
“我之前不就說過了嗎,這么一個大攤子,十幾家分公司的集團,連份遺囑都沒有,能是正常死亡嗎?”于娜連連擺著手,滿臉的不可思議。
“張勁風生前有仇人嗎?”邵劍鋒繼續問話。
“仇人談不上,競爭對手有很多。”于娜冷靜了一些,平淡地回答。
“最近這段時間他都接觸過什么人?”
“最近是多近?”女人黛眉緊蹙,又不耐煩了。
“死亡之前三個月?!?
“哼!”于娜冷笑一聲,反問道:“警官,你在開玩笑嗎?他每一天見的人就不下十幾個,還問三個月的?我數得過來嗎?”
“我們在排查一切有可能的人,還請你配合。”見她如此態度,邵劍鋒的語氣也嚴厲起來。
“我配合不了,我也記不住。再說了,我又不是每天跟著他,怎么可能知道?”
一旁的林峻巖早就聽不下去了,忍不住開口問道:“可你畢竟是他的妻子,也不可能完全不知道,你就不想早日結案查出真相嗎?”
“我不想知道真相?”于娜憤怒的目光轉向林峻巖,語氣亢奮地問道:“我怎么不想知道真相了?我太想知道了,最想知道真相的人恐怕就是我了?可破案是你們警方的事情。”
“但也需要家屬配合?!?
“我不配合?我哪里不配合了?”女人瞬間震怒了,坐直了身體,高聲辯解道:“我被盤問多少次了?都換了幾波警察了?小兄弟,你新來的吧?不了解情況就別在這兒亂講話。”
“請你別這么激動?!鄙蹌︿h勸阻道。
“我能不激動嗎?從出事到現在,里里外外都是我一個人撐著,我連難過的時間都沒有,你們能理解我的感受嗎?
他還說我不想知道真相?最想知道真相的人就是我呀!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之間就、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于娜說著,聲音忽地哽咽了。
“突然之間?當事人生病應該有一段時間了?!绷志r說道。
邵劍鋒急忙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他先不要說了,林峻巖不太理解得轉頭看了他一眼。
于娜沒有再辯解什么,她雙肘撐在桌上,用手揉著自己的額頭稍作休息,整個屋子都是安靜的,甚至可以聽到每一個人的呼吸聲。
好久之后她才開口說話,這一次,她的語氣由焦躁轉為了悲傷,整個人似乎都沒了力氣。
“他說不舒服是有一段時間了,我催過他去看醫生,可他總說不要緊。
最后,總算是去了醫院,可他也不讓我陪著,結果也沒給我看過。
我想,那就是沒什么大事兒吧,也沒多問,誰知道,最后,就成這樣了?我怎么想到會有這么嚴重?”
她雙手按著頭頂,說不下去了,似乎有太多的情緒同時涌了過來。
邵劍鋒和林峻巖兩人對視了一眼,覺得這個答案有些意外,身患絕癥,就醫卻不讓最親近的人陪伴,這算怎么回事?
又沉默了一陣,于娜終于振作起精神,抬頭問道:“你們還需要了解什么情況?”
“哦,你丈夫的手機還在嗎?號碼注銷了嗎?”邵劍鋒問道。
“在呢,還沒注銷,哪有時間呀?!庇谀日f著,拿過自己的包尋找手機,問道:“通訊錄警方應該都做過調查了。”
“是,我想看看其他的內容。”邵劍鋒回答,同時問道:“你丈夫名下還有另外一部手機號,那部手機在哪里?”
“另外一個手機?”于娜聞言,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疑問道:“他只有一部手機,沒有其它的?!?
“商務人士不是通常會有兩部手機,一個辦公、一個私用嗎?”
“他沒有,他接觸的人不是朋友就是合作伙伴,都是比較很熟悉的,沒有陌生業務,不需要兩個號。那個是什么號碼?會不會是廢棄的號忘記注銷了?!庇谀裙麛嗟鼗卮?,遞過手機。
“我先看看?!鄙蹌︿h打開手機翻看了一遍,通訊錄、短息、微信……和之前的記錄一樣。
之后,他重新打開微信界面,在隱私設置中尋找著蛛絲馬跡。這也是他之前想到的一個問題,看看他對朋友設置的權限來分辨哪些是關系不好的,來協助判斷他的社會關系,找出可疑的人。
顯示的結果令他驚訝,‘不讓他看我的朋友圈’‘不看他的朋友圈’,每個類別里面都有很多的名字。
這讓邵劍鋒一皺眉頭,一個男人,一個忙碌的生意人,會有時間搞這些東西?
“這些權限都是他自己設置的嗎?”邵劍鋒舉起手機面向于娜,突然提問。
“什么權限?”于娜看向手機,瞬時臉上閃過尷尬的表情,道:“呃,這個,圈里的人太多、太雜,刪除又不合適,我就幫他整理了一下?!?
“哦。”他點頭,將那些名單拍照。
“警官,如果不是特別需要,就不要聯系那些人了吧?!庇谀让鞔_地提出要求。
“為什么?”
“有些關系不太好的人,不想讓他們了解更多東西,估計都等著看笑話呢?!庇谀日f道。
“我們會根據需要酌情安排,你們夫妻兩個的感情怎么樣?”邵劍鋒突然轉移了話題。
“呃?”面對突然的提問,于娜一愣,接著道:“我們的感情很好,屬于志同道合、共同創業的那種。公司成立初期是我們兩個人一起經營的,逐漸步入正軌后才進行了分工,他打理生意,我照顧家庭和孩子。”
“回歸家庭,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你又是什么時候開始重新打理公司的?”
“居家照顧孩子大概三年時間了,回來打理公司就是出了這件事之后?!?
“他主外,你主內,他認可這種方式嗎?是你們共同的決定嗎?”邵劍鋒句句緊跟地詢問。
“當然認可,當然是共同的決定?!庇谀瓤隙ǖ鼗卮鸬馈?
“既然公司是共同創立的,選擇居家,你就不擔心自己在公司的位置不保?!?
“哈!警官,我們是夫妻,他的生意就是我的,我擔心什么?”于娜瞬間提高了聲音,似乎那氣勢又恢復了。
“好,我們沒有其它問題了,感謝您的接待!”邵劍鋒禮貌地說道,隨即起身。
離開明華集團,邵劍鋒說道:“我們再去見一個人?!?
“誰呀?”
“其中一位副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