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曾是三代忠良,世襲爵位榮耀非常。到了玉貴妃杜晚這一代,大房杜老爵爺膝下僅有一女,便是祁羽的生母杜晚。當(dāng)年杜晚入宮后寵冠六宮,與皇帝情深意篤,杜家也因此顯赫一時。可惜天妒紅顏,杜晚在生下祁羽時難產(chǎn)而亡,杜老爵爺夫婦悲痛欲絕,辭官遠赴江南故里,杜家二房三房也述職在外,與京城斷了聯(lián)系。
偌大的杜府老宅,如今只剩下老總管杜福與幾位老仆守著。杜福是看著杜晚長大的,對小姐留下的這唯一血脈祁羽視如己出。自軒王立府以來,杜福兢兢業(yè)業(yè)打理王府上下,耗盡心血。
葉希入府后,杜福雖對這位左丞相嫡女高看一眼,卻也不曾真正放在心上。在杜福眼中,就算是鄰國大周的第一美人楚姬公主,也未必配得上他家王爺。然而這一年里,葉希將王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連本該烏煙瘴氣的后院都波瀾不驚,杜福不得不對這位王妃生出幾分真心實意的佩服。
只是王爺對王妃的心思,他卻始終猜不透。
左丞相的掌上明珠葉希,在京城本就是出了名的才貌雙全。可王爺從不曾對這位正妃上心,偶爾問及后院事務(wù),也絕口不提葉希。杜福曾幾次試探著夸贊王妃,王爺卻恍若未聞。而王妃似乎也對王爺不甚在意——至少表面如此。
“小姐,杜總管來了。“小桃的聲音打斷了葉希的思緒。
“老奴拜見王妃。“杜福恭敬行禮。
葉希連忙上前虛扶:“福伯說過多少次不用多禮。“她引杜福到石桌旁坐下,自己卻望著遠處的山林出神。
杜福局促地搓了搓手:“王妃,老奴有一事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葉希依舊望著遠方,不發(fā)一言。
杜福只得繼續(xù):“王爺今日迎進府的...是已故林帥的千金林青青小姐。林帥戰(zhàn)死后,林家只剩這一位小姐,王爺憐其孤苦,前些日子在勤政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求皇上允其入府為側(cè)妃...“
說到這里,杜福的聲音低了下去。他偷眼瞧了瞧王妃的臉色,卻見那張精致的臉上不見絲毫波瀾。
“哦,知道了。“葉希淡淡應(yīng)道,仿佛在聽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小事,“今日府中事務(wù)繁多,我對這事了解不多,就有勞杜總管操持了。若缺什么,直接從庫房取用便是,不必報我。“
杜福怔住了。他原以為王妃會因這事大發(fā)雷霆——畢竟整個京城都知道,林青青是王爺青梅竹馬的心上人,當(dāng)年若非皇上突然賜婚,軒王妃的位置本該是林青青的。而王爺這一年來不斷納妾,說到底不過是為了給王妃添堵。
可眼前這位王妃,竟如此...通情達理?
“老奴...這就去安排。“杜福躬身退下,心中五味雜陳。
待杜福離去,小桃終于按捺不住:“小姐!是林青青啊!那個和王爺青梅竹馬的林青青!“她急得直跺腳,“王爺為了她跪了三天三夜!“
葉希輕輕“哦“了一聲,轉(zhuǎn)身向屋內(nèi)走去:“小桃,幫我把男裝拿出來,我要出門。“
“小姐!“小桃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這節(jié)骨眼上您還要出門?“
葉希見她這副模樣,不禁莞爾:“怎么還哭上了?莫不是小順子欺負你了?“
“小姐!“小桃漲紅了臉,又羞又急。
“好了,快幫我更衣。“葉希捏了捏小桃圓潤的臉蛋,“咱們?nèi)ゴ翰萏靡娔愕男№樧印!?
不多時,一位白衣翩翩的俊俏公子帶著個面紅耳赤的小廝從王府后門溜出,登上了早已候在那里的馬車。車輪轆轆,將身后漸趨喧鬧的喜樂聲遠遠拋下。
馬車內(nèi),小桃仍不死心:“小姐,您就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那可是林青青啊!“
葉希掀開車簾,望著街上熙攘的人群:“桃兒,你覺得我該在意什么?“
“王爺他...他...“小桃急得語無倫次,“他這是故意給您難堪啊!“
葉希輕笑一聲,放下簾子:“傻丫頭,在這深宅大院里,最難堪的事不是夫君納妾,而是...“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把心交出去。“
小桃似懂非懂地看著自家小姐。陽光下,葉希的側(cè)臉如玉般瑩潤,卻透著一絲說不出的寂寥。
馬車穿過繁華的街市,最終停在了春草堂后門。葉希剛下車,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便迎了上來:“葉公子,您可算來了!順子哥都等急了!“
小桃聞言,臉又紅了幾分。
葉希笑著拍了拍少年的肩:“阿吉,今日可有疑難病患?“
“有!“阿吉興奮地說,“城南李員外家的小公子高熱不退,請了三位大夫都不見效,一早就來候著了。“
葉希點點頭,大步向內(nèi)堂走去。一踏入春草堂,她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為之一變——眼神銳利,步履生風(fēng),哪里還有半分王府深閨的柔弱模樣?
內(nèi)堂里,一位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正焦急地踱步,見葉希進來,連忙上前:“葉神醫(yī),求您救救小兒!“
葉希安撫道:“李員外莫急,先讓我看看令郎。“
床榻上,一個約莫五六歲的男孩雙頰通紅,呼吸急促。葉希仔細診脈后,從藥箱中取出幾味藥材,熟練地研磨成粉,又以蜜調(diào)和成丸。
“用溫水送服,兩個時辰一丸。“她將藥丸交給李員外,“令郎是受了驚嚇又染風(fēng)寒,這藥安神退熱,明日應(yīng)當(dāng)就能好轉(zhuǎn)。“
李員外千恩萬謝,奉上一袋沉甸甸的銀兩。葉希只取了其中一小塊:“春草堂規(guī)矩,診金一貫錢足矣。“
待李員外離去,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后堂轉(zhuǎn)出——正是春草堂的管事順子。他朝葉希行了一禮,笑道:“葉公子今日來得正好,墨三公子派人送了封信來。“
葉希接過信,拆開一看,眉頭微蹙:“墨瀾說他兄長寒毒發(fā)作,問我可有良方...“
小桃在一旁聽了,忍不住插嘴:“小姐,您自己的身子還沒好利索呢!“
葉希搖搖頭:“醫(yī)者仁心。“她轉(zhuǎn)向順子,“去取我上月配的'九陽丹'來。“
順子猶豫道:“那可是您...“
“無妨。“葉希打斷他,“墨公子的情況更緊急些。“
順子只得去取藥。小桃趁機湊到葉希身邊,小聲道:“小姐,您對墨家公子...似乎格外上心?“
葉希指尖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整理衣袖:“醫(yī)者眼中,只有病患,沒有貴賤。“
小桃撇撇嘴,顯然不信這套說辭。
不多時,順子取來一個精致的青瓷瓶。葉希接過,又從案上取了紙筆,寫下幾行字,一并交給順子:“派人送到百寶閣,務(wù)必親手交給墨三公子。“
順子領(lǐng)命而去。葉希這才長舒一口氣,揉了揉太陽穴。連日的勞累加上今日的“喜訊“,讓她身心俱疲。
“小姐,您歇會兒吧。“小桃心疼地扶她坐下。
葉希閉目養(yǎng)神片刻,忽然問道:“桃兒,你說...林青青是個怎樣的人?“
小桃一愣,隨即憤憤道:“不過是個仗著王爺寵愛就目中無人的...“
“說實話。“葉希睜開眼,目光如炬。
小桃縮了縮脖子,小聲道:“聽說...林小姐溫柔賢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對下人也很和善...“
葉希輕笑:“倒是個妙人。“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袍,“走吧,去庫房看看新到的藥材。“
小桃急道:“小姐!您就不擔(dān)心王爺他...“
“擔(dān)心什么?“葉希回頭,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他娶他的心上人,我治我的病,兩不相干。“
夕陽西下,春草堂的燈籠次第亮起。葉希站在藥柜前,纖細的手指拂過一個個貼著標(biāo)簽的抽屜,神情專注而安寧。這一刻,她不是軒王妃,不是葉家大小姐,只是懸壺濟世的葉神醫(yī)。
而在軒王府,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喜樂聲聲。沒有人注意到,王妃的馬車何時悄然回府,更無人知曉,那位白衣翩翩的公子,此刻正獨坐梅園,對月獨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