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此時是農歷九月接近下旬的時候,家家戶戶地里的莊稼已經收到家里,上場的上場,進倉的進倉。早晚的寒意更濃了,怕冷的人已經穿上厚毛衣或簿棉衣了。抬頭遠眺,山坡上的樹葉已經落光,原野上的綠草已經枯黃。雖然色彩斑斕的秋色已無蹤跡,但是這也沒有什么可惱的,草木們會在寒風朔雪中為自己積蓄能量,等待著百花齊放的春天。沒有了莊稼的田地顯出它的平坦寬闊,一望無垠。散放的牛羊在田野里優閑地吃著田里遺落的莊稼棵子,它們再也不用擔心人們怕它們糟蹋莊稼而時時吆喝了。
屯子里大部分人家秋收的活計地里部分已經結束了。苞米秸、豆秸都在場院邊的空場垛整整齊齊。
只有幾家或地多或勞力弱的人家正在做秋收的收尾工作。李敬祥家正是秋收沒完成的幾家之一。
提起李敬祥、王忠芹夫婦為人,十里八屯認識他們的人都會伸出大拇夸贊“倆個好人”。別的不說,就拿他與弟弟合伙種地的事來說,就值得人們稱贊。
當年分田到戶的時候,李敬祥不僅是夫婦倆能干活,玉梅、玉蘭、玉竹都能干拔草、扒苞米的活了。隨著她們年齡漸長,又陸續的初中畢業,一個個變成了好勞力,用李敬祥的話說“給小子都不換”。而李敬業家是在玉家初中畢業后才算正式添個勞力,以前玉家只算個半拉子,大部分時間只有李敬業一個人干活。因此,至從分田到戶第一年開始,李敬祥就同李敬業合伙種地。玉梅同朱長順結婚時也是沒馬沒梨杖,李敬祥、李敬業又讓小兩口跟他們二家在一起種地。親戚鄰居們稱他們是“李家互助組”。三家總是集中在一起輪流去一家的地里干活,李敬祥總是把自己的地里活安排在最后,李敬業、玉梅、朱長順提意見,李敬祥就擺著手說:“輪流干,早兩天晚兩天有什么關系?又不耽誤我收莊稞。”李敬業說:“怎么不耽誤,你少收糧食。”李敬祥說:“我地多,沒關系。我是老大,我說了算。”而王忠芹對李敬祥的決定從來沒有異議。
今秋又是李敬祥的莊稼收的最晚。當時圖快,大部分苞米是掰的毛棒推在場院上,今天三家人集中在李敬祥家屋后的場院里一起將毛棒扒成光棒并裝進苞米樓子。這又是一個星期天,玉和、玉香、玉興、玉甜也參加勞動了,李敬業說他們四人:“你們幾個該嘗嘗干活的滋味,不能光知道吃,還得知道糧食咋來的。”玉甜說:“我又不是劉佳佳,早知道糧食咋來的。這幾年我那年沒下地拔草扒苞米”李敬業忙笑說:“可不是,看二叔的記性,臭。我老侄女可能干了。”玉甜得意地一揚頭說“那當然,我老能干了。”玉菊“嗤”地笑一聲說:“說你胖,你還喘上了。你哪也叫干活,還沒有玩的時間長。”玉甜不服玉菊,要跟她比賽,看誰先扒一筐苞米,玉甜當然比玉菊要慢一個節拍,玉興一看不好,玉甜要輸,忙過來幫玉甜,玉菊不干了,說玉甜耍賴,玉甜索性耍賴說:“誰跟你比賽呀。我跟我哥倆人本來就一伙的。”玉菊無奈地笑了。李敬祥,王忠芹看著他們只是笑,也不摻言。
一會兒,玉蘭來了,這是她結婚后第一次回娘家來幫忙。李敬祥說:“玉蘭,你已經結婚有了自己的家,我們這邊的活就不用你惦記了。還是回家吧。”玉蘭說:“我結婚了也是您的姑娘,回家幫干活是應該的。我大姐天天跟您干活,您咋不攆她?”李敬祥說:“你不能你大姐比,你大姐不跟公婆在一起生活,她又跟我們合伙種地。”玉蘭說:“跟公婆在一起又怎么了?我嫁給福財的,又不是賣給他。我又沒耽誤干他家的活。他家的活已經干完了,我呆著也是呆著,回家干點活能怎么的?”說著就拎著一筐苞米棒子往苞米樓里倒去。李敬祥看著玉蘭嘆口氣對王忠芹說:“咱這兒玉蘭就是犟呀。”
一家人正忙著,玉梅的公公朱振富,婆婆崔桂榮過來幫忙。王忠芹忙說:“親家呀,你們也干了一秋天了,快回家歇歇吧。我們就剩這么點活了,又在院里放著,也不急了。”朱振富說:“早干完早省心,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早晚已經伸不出去手了。”說著二人坐到苞米堆上就動手扒起了苞米,任憑李敬祥、王忠芹怎么說也不走。李敬祥、王忠芹見朱振富、崔桂榮是誠心誠意來幫忙,只好作罷。
大家一邊干著活,一邊說說笑笑。崔桂榮見玉蘭正挎了一筐苞米棒子走到苞米樓子跟前,一下子連筐帶苞米遞給在樓子里負責倒苞米的李敬業,她笑著說:“玉蘭,干起活來一般的小伙子都比不上。”王忠芹看著玉蘭說:“我的二蘭子的體格就是為干力氣活長的。干細活就比不上她三妹了。”崔桂榮四下望了望后問走過來的玉蘭:“福財忙啥呢?”玉蘭說:“他去他大姐家了。”坐在她倆不遠處的玉甜聽著了她倆的對話,便撇著嘴對玉蘭說:“我二姐夫咋回事,咱家有活他就有事?不怪人都說他懶。”玉甜的話說的玉蘭臉騰的一子紅了。李敬祥聽了玉甜的話,忙沉著臉說她:“我的老丫,你的想法可不對。憑什么說咱家有活他有事就是懶?咱家天天有活,你二姐、二姐夫不能天天來幫著干,咱過曰子,人家也得過日子。日子得自己過,不能靠別人幫忙過。記住了,以后自家有活不能老想著讓人家幫助,你姐姐們也不行。你大姐、二姐都有家了。她們都有活也有事,沒有時間給咱們干活。來幫你家干活是人情,不幫是本份。人家反過來問你,你為什么不幫人家干活,你怎回答?人不能養成那個壞毛病,不能總盼著別人幫自己干活,人家幫你干活了人家自己的活怎么辦,別人幫你只能幫一時,不能長久幫你。人家幫了你,你也要幫人家,這才是處事之道。就是爸爸媽媽也不能幫你一輩子,你總要長大,總要獨立過日子。自己的話就要自己干,一天干不完干二天,二天干不完干三天,慢慢干唄。人活著就得干活。”玉甜雖然沒有完全聽懂父親的話了,但知道父親在批評自己,被寵慣了的玉甜在眾人面前被批評,自尊心有點受挫,臉上有些掛不著,低下頭不吱聲,眼睛酸酸的要落淚。朱振富聽了李敬祥的一番話很是佩服,他說:“親家,你這幾個孩子這么懂事,都是你教育的好。比我的孩子強。”
玉竹見玉蘭,玉甜都挺尷尬的,忙給她們找臺階下,她故意大聲地清清嗓子,然后招呼玉和、玉香、玉興、玉甜四人,說要給他們講故事聽。四人聽見了很高興,忙往玉竹跟前湊過來。玉竹自己也沒準備,只好現想“講啥呢”,玉興、玉甜著急,一個勁催她:“三姐,快講呀。”玉竹笑著不緊不慢地說:“急啥?讓我想想講哪個故事。”說著又想。王忠芹見玉甜急得一個勁催玉竹,便笑著對玉竹說“你講故事不行,講故事還得你爸。”越急越想不起來講什么故事的玉竹聽了王忠芹的話忙說:“對了,講故事還是我爸,我一著急就不會講了。”玉甜、玉興一聽,注意力就轉移到李敬祥身上,忙走過去央求李敬祥給他們講故事。朱振富、崔桂榮高興地說:“真的,講故事還得親家,好久沒聽你講故事了。”李敬祥也笑著說:“我也挺長時沒講故事了,都有點忘了。”朱振富說:“可別忘,好不易容記住的。”玉興忙問:“朱大爺,我大爺都會講什么故事?”朱振富“嘿嘿”一笑,說:“這小子,你守著你親大爺問我。”他這么一說,玉興才反應過來,也“嘻嘻”地笑起來。玉甜著急,制止玉興說:“哥,你先別問我爸會講什么故事,還是讓我爸講吧。”又對李敬祥說:“爸,你快給我們講個故事吧。”
李敬祥要給大家講故事,不僅玉梅、朱長順等人都往李敬祥身邊靠過來,連李敬業也從苞米樓子下來了,他笑著說:“真的有幾年沒聽我哥講故事了。聽完了再干活。”李敬祥剛要講,王忠芹說:“我看這陣子天挺暖和的。讓她二嬸也出來聽聽,她也愛聽故事。”李敬業忙說:“別讓秀艷出來了,別把我大孫子凍著了。”玉梅說:“我覺得這陣兒挺暖和的,把澤瑞包好了,在外坐一會沒事。”朱長順也說:“我看也行,讓二嬸出屋透透氣。”說著玉梅就進屋抱孩子,接二嬸。
時間不長,玉梅就抱著用小棉被包裹著澤瑞回來了,蘇秀艷抱著一件大衣,一個坐墊跟在后面,玉蘭、玉竹忙在苞米堆的窩風向陽處選個平坦的地方,鋪上坐墊。蘇秀艷坐下來把大衣在胸前展開,讓玉梅把澤瑞給她抱,玉梅說:“我抱一會兒也行。”蘇秀艷說:“你還是干你的活,還是給我抱吧。”玉梅便把澤瑞給了蘇秀艷,蘇秀艷用大衣把澤瑞又包了一層。澤瑞被包的只露著一張小臉,瞪著圓圓的眼晴好奇地張望著四周陌生的環境,朱振富,崔桂榮,李敬祥,王忠芹,李敬業幾人都滿臉笑容地望澤瑞,朱振富又是搖動下巴,嘴里還“啊、啊”地逗著澤瑞,澤瑞只是瞪眼看沒表示。崔桂榮嘆口氣說:“我們這兒爺爺奶奶當的不合格,孫子都不認識。”王忠芹說:“大嫂,你沒事的時候就領著子豪過來,你也看澤瑞了,他們小哥倆也親近了。”崔桂榮說:“不行,子豪別看人小可淘氣了,走路還不穩當走的還可快了,手也快,來了我怕看不住他打了澤瑞。再說四媳婦那人你也知道,我不想惹氣。”王忠芹不再說話了。
玉甜等人著急聽故事,見蘇秀艷坐好了就忙催李敬祥快說。李敬祥想了想說:“我給你們講個笑話吧?”大家高興地喊“好”。
李敬祥講道:“這是真事,我有個表姐姐,她腦子反應慢,做事左,愛出笑話。那年她也就十五、六歲。有一天她的姐夫來家串門,到飯點了當然留著他吃飯,那時候沒什么好吃的,做碗蕎湯就很好了。就讓她去做蕎面湯,她姐夫跟她開玩笑地說‘你好好做,做的像個人樣’,她答應著去了。她爸爸、媽媽、姐夫幾人在屋里嘮著嗑等著,半天,她端了一大盆熱騰騰的蕎面湯,吃吧。當盛的時侯發現,她做的面湯不是片,不是條,不是疙瘩,而是一個個有頭有胳膊有腿的小面人。她爸爸問她為什么做玩意?她一本正經地說‘我姐夫不是讓我做的要像個人樣’。”
大家聽完笑的前仰后合。笑了一陣兒,玉甜忙問李敬祥:“爸,他們吃了那小人了嗎?”李敬祥說:“我也不太清楚,應該是吃了,怎么也不能仍了。”玉梅姐妹都笑著說:“咋下口吃呀,想想都瘆得慌。”蘇秀艷也笑著顛著懷里的澤端說:“就是呀,看我們這兒大人參,誰舍得吃?”大家都說:“不舍得。”李敬業笑著對李敬祥說:“這事小時侯我也聽說過,早忘了,你講了我也想起來了。咱這個表姐姐鬧的笑話是不少,可是我聽完就忘了。”玉梅姐妹一聽,忙央求李敬祥再講表姑的事。
李敬祥也不推辭,接著又講:“我這個表姐姐十六歲那就結婚了。結婚第三天要獨立給一家人做飯,做的是苞米楂子粥,她換地方不會做了,問男人要做幾碗米?她男人告訴她‘一人一碗米’,隨后又開玩笑說:‘別忘了你自己’。她答應著去做飯,舀米的時候她這么數‘爺爺一碗我一碗,奶奶一碗我一碗,爸爸一碗我一碗,媽媽一碗我一碗,男人一碗我一碗,反正數到家里的一人就帶自己一碗米,結果做了一大鍋飯,一大家人吃了好幾頓剩飯。”
大家聽的又哄堂大笑。朱振富等幾位年長的,笑的手都剝不動苞米皮了,玉梅、玉蘭這些年紀小的笑的扔了手中苞米棒子,趴在苞米堆上笑。蘇秀艷抱著的澤瑞被大家笑聲驚的先是發愣,瞪眼瞪眼看著身邊的媽媽、姨們,也許見大家一個勁地笑,覺得好笑,他也在小棉被里掙扎著,擠眉弄眼地笑。眾人發現了他的樣子都喜歡,更是笑的停不下來,好一會兒才漸漸地止住笑聲。李敬業說:“別再講故事了,耽誤干活。”蘇秀艷說:“講我也不聽了,我們娘倆得進屋了,呆時間長了凍著我的大寶孫。”說著讓玉梅接孩子送他們娘倆進了屋。玉梅給澤瑞喂了奶才出來,又對玉甜、玉興說:“你倆先別干了,幫二嬸哄哄澤瑞,出來這一會兒,惹的他不在屋里呆了,嗷嗷直叫。”玉甜、玉興丟下手中的活進屋了。
午飯時,王忠芹做了二個菜招待親家。下午大家剛干一會兒,玉蘭的婆婆田蓮花也來幫剝苞米。李敬祥、王忠芹夫婦忙說:“親家母,就這點活了,不用你們幫忙,快回家歇著去吧。”田蓮花說什么也不肯,一邊坐到苞米堆上剝著苞米皮,一邊嘮叨著:“把活干完了一塊歇。老周他們爺倆去她們四家看看活干完沒有,我們家有活她們都忙了,人家有活也得忙呀。等福財回來再過來,我正好閑著沒事,我干一點你們就少干一點。”王忠芹說:“謝謝親家母了,還掂記我們,你們也累一秋了。”大家一邊干著活一邊嘮著嗑,不知不覺地就到了傍晚,王忠芹又掂對了二個菜,留朱親家倆口子,周親家母吃了晚飯。吃過飯,朱親家倆口、玉蘭婆媳便回家了,臨走,李敬祥對他們說:“明天再有半天就完事,你們不用來了。”朱振富說:“明天再說吧,我看這些活明天半天你們一家人也緊忙。”說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