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村子里出門的人基本出門了。何梅和朱愛明開始忙碌著將發芽的土豆種進土里，天黑才吃好晚飯。廚房墻角的燈還亮著，鍋碗瓢盆還沒洗呢，大黑狗正在廚房門檻上尋覓著美味。

何梅正在堂屋里，不知道和誰眉飛色舞地打電話。朱愛明坐在一旁，正對著彩電，還沒有開始他的聽戲環節，看見蔡蘭走了進來，便招呼她先坐下。

“來貴呢！”蔡蘭一進門環顧四周問。

“快開學了，他和一恩在新屋子里急著沒日沒夜地做寒假作業，飯還沒吃呢！”朱愛明回答。

“唉，小孩子都一樣，不是火燒眉毛都不著急。”蔡蘭笑著說，并沒有坐下，她是要等著何梅打完電話，兩人好好說話。

過了幾分鐘，何梅掛了電話，她笑得頭頂的頭發不停地抖動。蔡蘭看這情形便問：“你也知道朱先進回來辦廠了？”

“你說什么，朱先進回來了？”何梅吃驚地問，她并不知情。朱先進這個詞在她腦子中早已沉沒了。當年他還是毛頭小伙子的時候，就出門做裁縫，后來跟上海人結婚再也沒回來過。

蔡蘭看見何梅瞪大眼睛，便問：“那你剛才說你明天去鎮上看什么？”

“蔡嬸，我說何小妹家的二丫頭仙晴在鎮上辦個幼兒園，明天她們搬東西，也讓我們也去看看。”何梅說。

“什么？仙晴在鎮上辦幼兒園也不事先說一聲。幼兒園到底在哪里？我都不知道鎮上有這事。”蔡蘭疑惑地說。

“蔡嬸，我也不知道，這丫頭做事向來不聲張。當年嫁給王老師，我都是最后一個月才知道，她媽也氣得要命。王老師從網上買的幼兒園玩具都寄到城里，快遞就不管了，自己要去拿。”何梅解釋道。

“何嬸，以后要是縣城有快遞，可以找朱先進帶回來了，不用再去城里拿了。”蔡蘭把朱先進開辦一家快遞代理站和家里閑置不用的新縫紉機還可以集中到先進制衣廠變現的消息告訴了她。

何梅一聽并沒有多高興，說：“這東西現在這么不值錢了？當年可都是寶。有人就因為沒有它，就不出嫁。”

當年一臺縫紉機可以成就一雙好姻緣，也可以拆散一對鴛鴦。它的重要性類似于現在結婚的婚房。大寶家里有臺縫紉機是桂花的。桂花當年出嫁的時候，劉建紅家窮得叮當響，自行車、縫紉機、手表三大件一件都沒有。按照桂花的話說：“這縫紉機以后可以買得到，這劉建紅以后能買得到嗎？”桂花不管家人反對，拼著命嫁給了一無所有的劉建紅。

這飛躍牌縫紉機還是女兒劉曉躍出生后好幾年劉建紅給補上的，樣式還算新，一直放在婆家再也沒使用過了。后來劉建紅發達了，家里蓋了樓房，嫌它沒用，便搬到了大寶家。

“這當時也就幾百塊錢買的，現在還是幾百塊錢，已經不錯了。在家放著也是放著，廢鐵也不算。”蔡蘭勸道。

“我電話問下桂花，畢竟是她的東西。”何梅拿起大寶給的舊手機撥通了劉建紅的電話，挺著大肚子的桂花接了電話說：“媽，賣了賣了，這年代誰還稀罕它。”

何梅覺得不可思議，這臺縫紉機可是桂花夢寐以求的，結婚好幾年還非要劉建紅補上，買回來沒用過幾次。如今，她也同意將它當廢品賣了。

“何嬸，別舍不得了，在家里放壞了就一文不值了。現在年輕人都買成品衣服了。”蔡蘭勸道。

“賣了，賣了。女兒都同意了，我還有什么舍不得的？”何梅雖是這樣說著，但是心里更多的還是不舍。不過這縫紉機真的就像是古董，放置在原先的臥室里，和朱愛明的那具棺材并排，防塵布上已經落滿了厚厚的灰。何梅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把它送到先進的制衣廠去，發揮它應有的作用。

何梅知道村里還有幾家姑娘還沒出門，便和蔡蘭一起把朱先進開辦制衣廠和朱仙晴開辦幼兒園的消息告訴她們。她們得到消息后立即表示去鎮上看看再做決定。自己可以在家門口上班，同時孩子可以上幼兒園，這就是她們夢寐以求的。

大家都準備明天抽空去鎮上看看。第二天一早，來貴還沒起床，何梅便和朱愛明把縫紉機從臥室抬到院子中央，揭開防塵布，擦得光亮如初，等著村里的三輪車回來運到鎮上。

幾個人把縫紉機抬上三輪車，一路上說說笑笑。等三輪車開到鎮上右轉彎的地方，幾個人從車里就瞥見先進制衣廠的標語。前來咨詢工作的姑娘們還真不少，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

等三輪車在廠門前停穩的時候，幾個人下了車，司機幫忙把縫紉機抬了進去。里面已經擺了十多臺半新不舊的縫紉機，一個中年人正在驗著一臺縫紉機的好壞。一看見何梅幾個人進來便招呼她們等一等。她們不僅把古老的縫紉機賣了，而且還在制衣廠找到了工作。

離制衣廠不遠的地方，蔡蘭和何梅在新街拐角處的巷子口，看見了一條鮮艷的橫幅，打著童星幼兒園的標語。巷子大概兩百米長，兩輛三輪車可并排進入，路面還是那種泥石的原始路面，兩邊是些兩三層的樓房。

沿著指示牌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三間青磚平房朝南，外加一個大院子。據說原先也是住了一戶人家，他們早已去城里做生意買房了。這三間平房已經空了好幾年了。房子周圍也沒有幾戶人家，三面都被稻田包圍著。

稻田的不遠處就是一條小河，這河水是朱家村那條蜿蜒的山溪一路歡歌而來的，河水清澈見底，魚蝦清晰可見，平日里鎮上的人們就是沿著這條小河洗衣洗菜。

至于泛著白色泡沫的自來水，鎮上的人們一直都不歡迎。從這點說，要么去城里住，要么去山里住，吃水都比鎮上好。因此鎮上的人能去城里都去城里了。這空屋子朱仙晴看重租了下來。

院子大門敞開著，朱仙晴在門口帶著孩子遠遠地指揮著兩個工人在粉刷外墻，院子里是個游樂場，有滑滑梯、蹊蹺板，里面兩間房屋早已布置完畢，一間鋪了彩色的地墊，周邊擺放了不少玩具；一間堆滿了午睡的小床，供小朋友午睡，還有一些繪本。側面還有干凈的廚房和衛生間。

兩人走進去，和朱仙晴聊了幾句，便回朱家村開始做宣傳工作。過了兩周，先進制衣廠和童星幼兒園都如期開業了，村里的一些女人們每日早上去制衣廠上班，順便把孩子送進了童星幼兒園，晚上下班再把孩子們接回來。

如此，春日的朱家村還是梨花如畫，桃花爛漫，鳥聲陣陣，溪水淙淙，一切都演奏著春天的牧歌，留守的村民們開始忙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