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麗花一看何梅著急的樣子，便趕緊打住了話題：“好，好，說正事，說正事。”然后慢慢起身，用手比劃示意何梅先把堂屋的大門閂上，然后拉著她的手進臥室說話。大寶在堂屋里繼續看他的電視。

臥室內的家具，還是她和朱愛明結婚時分的舊家具，有些年頭了，部分木頭已經腐朽可折了。床上的被子洗得發白，兩頭都有鮮明的藍色補丁，被單上放著五顏六色的舊毛線。墻上貼著舊報紙和舊圖畫，還沒有完全遮住那些斑駁脫落的墻壁。地面還是泥土地，凹凹凸凸的，沒有一塊平整之處，倒是有些地方磨得烏黑發亮的。

陶麗花一腳剛踏進臥室的門檻，就差點崴了腳。門檻處由于屋頂上方常年漏雨造成地面越來越凹了。何梅習慣了這樣的地面，此時只是一激動，忘記提醒陶麗花。

走在前面的她，趕緊回頭扶著陶麗花進門，然后迅速地關上臥室的門，把本已拉上的舊紅絲絨窗簾又拉了拉嚴實，然后讓陶麗花在床頭一張褪色的紅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在床沿上。

兩人相互看了看，還是陶麗花先開口笑著說：“何嬸，你運氣真好。我今年打工剛認識一個叫小七的云南姑娘，過年就15歲了，人長得俊俏，也乖巧能干。你們家大寶不能再挑了，我沒記錯的話，他過年就28了吧。前年我給你們家大寶介紹的姑娘，你瞧不上眼。你猜猜，她現在已經給人家生了兩兒子。”陶麗花右手伸出兩根手指說，說完上下唇壓住了半個舌頭。

大寶長得也算俊，像他父親國字臉，濃眉大眼，鼻梁高挺，就是個子瘦小，只有165左右，體重不到100斤。由于小時體弱多病便沒有長高，因此身高也成為他娶媳婦的攔路虎之一。

身高和長相歷來是村里村外男女擇偶的重要標準。由于大寶的瘦小，便不被村里村外的姑娘看好，所以一直單身，年復一年。

村子里因為窮、傻、瘦小這三種原因單身的，在這個不到兩百戶的村子里就有五六個。有時總是讓人覺得奇怪，男人一輩子的光棍不少，但是女人即便瘦小、窮、傻也是可以嫁得出去。大概是女人能生孩子這一功能，讓她們總比男人更有優勢。

何梅個子比較矮小，當年嫁給家庭貧窮但個子高大的朱愛明，自己就是想著以后孩子們高點，沒料兩個女兒倒長得高挑，大寶到了16歲以后就一直沒長個子，就連剛上初中的小寶身高都超過他了。

想當年，她生大寶的時候，心里甭提有多高興。由于前面生了兩個女兒，她受盡村里人的鄙視，尤其是婆婆的鄙視。當她盼了兩年，終于生下兒子的時候，婆婆興高彩烈，立即把祖上的傳家寶金項圈和長壽鎖交給了她，并把孫子取名叫大寶，還借錢大辦酒席，何梅也是一連幾晚都興奮得睡不著。

自此以后，她在家里的地位迅速上升，丈夫朱愛明都讓她三分，婆婆更不用說，她真正感覺自己揚眉吐氣了一把。眼看兒女漸漸長大，心想這肩膀的擔子可以輕一點了。沒想到兩個女兒早早出外打工，沒掙一點錢就嫁人了。大寶卻遲遲找不到滿意的媳婦，她心頭的壓力又接踵而至。

何梅看了陶麗花幾眼，有點懷疑地問：“有照片嗎？我想先看看。花哨的妖氣的不要。我們老朱家要老實、勤快、本分的姑娘。最重要的是能夠過日子，會過日子。敗家的我們要不起。”

陶麗花詭秘地笑了笑，不緊不慢地說：“有，這還能忘記？我這里有三張照片，一個是云南的，是最好的一個姑娘特意留給你家大寶的，還有兩個是四川的，已經被別人定下了。這云南姑娘，特別能干，陶嬸你一看就喜歡。”一邊說一邊從里側的馬甲口袋里掏出三張黑白的生活照。

何梅將其放燈光下左看右看，仔細比較了一番，照片中的云南姑娘確實比較俊秀，純樸，乖順，于是鄭重其事地問：“你這到底可靠不可靠？”

以前，村子里有個叫朱老三的媳婦就是花兩萬從外面買來的，關在屋子里不到半年，孩子也沒生，有天夜里不知怎的就跑了，再也找不到蹤影。因此，何梅對于買來的媳婦總是心存戒備。

陶麗花一聽，有點不樂意，說：“哎喲，何嬸，我這可不是買賣，我這是介紹，花三萬塊錢，是最少的了，一分都不能少的。看你是老鄰居的面子上，我一分錢也沒加，我也要吃飯。”

何梅聽后，臉色立即沉了下來，心里默念：“三萬，三萬。我的天呀，前兩年還是兩萬呢！”然后低下身子，瞪大眼睛，伸出右手三根手指，在陶麗花的面前晃了晃，問：“這么多，三萬？三萬？”

陶麗花看見何梅這樣的動作，覺得有點好笑，說：“何嬸，現在外面什么行情了，你還這么大驚小怪的。誰讓你前兩年不急不慌？現在什么不漲價？”何梅頓時被噎得一句話說不出來，渾身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然而，對住在農村的大寶家來說，三萬確實是一筆天文數字。大寶家的收入主要來源就是每年可以賣掉一千斤稻子，一頭豬，幾十只雞鴨，這還是在風調雨順的情況下。這筆錢能保證小寶上學的學費，一家人一年到頭的油鹽醬醋就不錯了，其余的一年一度的公糧代金和偶爾生病就醫都得向城里的老二朱愛新借錢。

她能從哪里擠得出這三萬塊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