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棺材后,桂花還得繼續去工地上和劉建紅努力實現造人計劃。一切都照舊忙碌起來,只是朱愛明一直為自己有了棺材得意勁沒有消減,他一心想著自己死后無憂了。
每天晚飯過后,送走何梅、小七和來貴,關上院門,他便把大黑狗呵斥到一邊,去打開那間秘密黑屋子看一眼,然后才安心地回到臥室內躺下,在床上浮想聯翩一番,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很快進入夢鄉。
清明節前,綠意已經遍布朱家村的每個角落。新綠的茶尖已經從蒼翠的綠葉叢中鉆了出來。白天,何梅將大寶留在家里,她和朱愛明兩人去茶山摘茶。夜晚,何梅將采摘的新茶小火烘干后,讓家里每個人嘗個鮮。剩下的新茶準備拿到鎮上去賣個好價錢,然后兌換些油鹽醬醋回來。她吩咐大寶去山間運回一桶清澈甘甜的泉水,燒開后沏一碗新茶。碧翠的綠茶浸泡在燒開的泉水里,暈染著一生的芬芳。大家輪流喝上幾口,唇齒留香,立馬神清氣爽,贊不絕口。
突然,就聽見村長朱前在門外通知馬上開會,說是村里要開始執行火葬政策了。村長朱前通知村民們在政策執行之前,自覺把家里的棺材一律給毀了。這種不考慮村民思想接受程度的做法引起了村民們的強烈抵觸,有人把自家棺材偷偷藏起來,有人把自家好端端的棺材痛心地拆了,想著過了風頭還能還原。上級制定政策的目的和本意是好的,但是執行起來有時當事人不免過激,一陣風,一把火,讓人們一時難以接受。
清明節后,雨水一直持續,哭泣的天空沒完沒了。村長朱前帶領著一群人撐著雨傘,從村頭第一家開始搜棺材,一旦發現完整的棺材就將其打得粉碎。何梅和朱愛明把棺材拆散后,堆放在院子里的角落里,幾個人看了之后便走了出去。
等村長朱前走遠了,何梅和朱愛明關上院門,準備把棺材板放進地窖藏起來。幾個人正往屋里抬的時候,突然院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何梅慌忙吩咐停下,朱愛明應著聲,拿起桌面上的兩包煙去開門。一群人還是闖進了院子,看見了幾塊木板已損壞,便沒再懷疑,又走了出去。
這樣挨家挨戶檢查之后,村子里便沒有一副完整的棺材了。只是有人因為自家的棺材被朱前帶人打碎以后,又開始準備一副新棺材。村長朱前覺得不能讓棺材死灰復燃,又開始帶人拿著斧頭去毀。
有一天,他聽說朱雙全家的棺材又有了,自然是十分憤怒。朱雙全是村里村外有名的木匠,做棺材自然不用請人,他早已打造了兩副精致的棺材,前些天給村長朱前他們已經打成碎木片。這一連幾夜又趕制了一副新棺材,油漆未干,就被人發現了,偷偷跑去告訴村長朱前。
這天早上村長朱前帶著一群人,遠遠就聽見朱雙全家院里院外圍滿了人,嘈雜聲不斷。村長朱前讓人上前打聽得知,朱雙全的八十歲老母王阿婆喝藥自殺了,目的就是為了能睡進自己兒子精心打造的棺材里,不用火葬。
村長朱前才知道發生了人命關天的大事,嚇得連忙帶人撤退。朱家村里有人自殺的消息很快傳到鎮上,當然這在當時并不僅朱家村,其它村也發生類似的事。鎮里就這事開會討論,不再打棺材,但是火葬政策還得執行,土葬也可以搞,棺材可以繼續搞,死后可以繼續睡那里。但是后者就是不制止也不提倡。這樣平衡的做法很快就平息了村民們的激動情緒。
近些年因為組合家具和塑料制品的流行,傳統的木工家具和用品已經慢慢退出了大部分家庭。做棺材也許成了近些年來,村里木匠們的一項重要收入來源。現在連這項工作也將消失了。作為在家做木工的秦同華現在手頭的活越來越少了。
“同華,看樣子,你明年真的要跟建紅出門打工了。”晚飯桌上的朱愛明提醒道。
“村子里現在木工越來越難做了,還是瓦工生意越來越好。”何梅補充道。
“看樣子,我是該出門打工了。”秦同華一臉無奈地說,他已經做好明年出門的準備了。
不過,朱愛明趁著秦同華出門之前,還是讓他給自己重新做了一副豪華的棺材。他本想讓朱雙全和秦同華一起做木工,至于工錢先欠著,但是礙于秦同華與朱雙全師徒之間的嫌隙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只是村里朱雙全的一手絕活,現在再無用武之地了。本已寂寞冷清的朱雙全家顯得更加冷清,荒蕪的院前、院后長滿了野草,爆發著強勁的勢頭,院內那些盆花都在沉睡不醒,只是不時從院子里傳出來一陣陣咳嗽聲。
晴天的時候,朱雙全獨自一人坐在院子中央,先是拉一首二胡,曲子不是高山流水就是二泉映月,然后沏一杯綠茶,戴上古銅式的老花鏡,開始他一天的打磨。每次他都在以這樣的方式迎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直到太陽西斜,略過他的頭頂。要是雨天,他也是獨自一人坐在堂屋中央,按照慣例開啟他一天的工作,仿佛這個世界的一切動靜都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