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滿月前的一周,朱愛明和何梅兩人商量為孫子辦滿月酒和起名字。朱愛明要請朱愛新為孫子起名字,他認為弟弟畢竟是大學生,書讀得多,起的名字肯定不會差,而且還省錢。何梅非要找鄰村瞎子算命先生起名,說是瞎子眼瞎心明,起名字會更好,這錢省不了。
兩人爭來爭去,最后朱愛明還是拗不過何梅。所以何梅派大寶第二天找到鄰村的算命先生,牽著他來家里吃飯喝酒。
算命先生坐在堂屋中央,酒足飯飽之后,問了孩子的生辰八字,掐了掐手指一算,便給其取名叫來貴。言下之意就是將來富貴之意。當算命先生一說出口的時候,大寶全家都叫好。
此時,算命先生緊閉的雙眼,堆滿了皺紋,此時仿佛微微睜開了一道縫隙,看見了現場所有的笑容,忽而低頭沉思了一會,緩慢地說道:“不過·······”
“不過什么?”何梅開始緊張地問。
“一定要在一年之內給孩子找一個跟他母親同齡的干爸,護佑他成長。”算命先生緩慢地說,他右手伸出了一根白嫩的手指。
這點讓朱愛明和何梅很為難。本來干爸可以找劉建紅,但是又和小七不同齡。但是周圍和小七同齡的男孩還沒成家,怎么認干兒子,這簡直是個悖論。
算命先生沒有聽見一絲聲響,忽然緊閉的雙眼里又泛出一絲光亮來,掐了掐手指,緩慢地說:“我預計你們明年春天會找到的。”
這句話突然緩解了屋里的氣氛,何梅又拿了兩瓶白酒和兩包煙,讓大寶裝在紅色的塑料袋里,歡歡喜喜地將算命先生趕緊送出了院門,生怕他又有什么“不過”來。
在陽光的照耀下,算命先生熟練地坐上了三輪車,大寶付了車費便轉身回來。大黑狗并沒有向往常給客人送行,而是蹲在院門前注視著三輪車遠去的方向。大寶招呼它進院門,它也不愿意,仿佛在守護這扇大門。
送走算命先生之后,何梅和朱愛明只是沉浸在辦滿月酒的喜悅和忙碌中,將為來貴尋找干爸的事情早放在了一邊。
孩子滿月那天,天氣特好,太陽高照,一絲風都沒有,美麗的朱家村在青山的懷抱里,溫暖而歡快。
大寶全家除了在外打工的秦同華、劉建紅、在校寄宿的小寶以及城里的朱愛新沒有回來之外,其他人都到場,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一早,朱家村村頭開始熱鬧起來,來來往往的人群,不停地朝著大寶家的院子方向涌來。大寶身著一套嶄新的西裝,儼然一個標致的小矮人,面色紅潤,笑容滿面,豎挺的頭發越發顯得精神,站在院子的門檻上,喜迎每位前來祝賀的客人,然后由朱愛明引導到每張餐桌前。今天他似乎站到了人生有史以來的興奮頂點,不管怎么樣,他終于可以向親朋好友們證明自己有兒子啦。此時,他頭頂上“吉星高照”的橫幅似乎真的變得靈動起來,也在笑迎著每位來客。
吃過早飯,等大家散盡之后,何梅便把朱愛明拉進臥室,說:“老頭子,把衣柜頂上的箱子拿下來。”
朱愛明拿來一個凳子站上去把箱子挪了下來,放在靠近窗戶的桌子上。存放多年的箱子頂上早已積滿了厚厚的灰塵,何梅用灰色的干抹布掃了掃,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地用鑰匙費力地打開了上面已經銹跡斑斑的鎖,輕輕地掀開了她的寶貝箱子,箱子里裝滿了衣服、布料,何梅一直翻到箱底拿出兩樣紅色的東西,一樣是藏在箱底里多年未穿的嶄新的大紅衣,一樣是個紅色的布包著幾樣東西。何梅把紅色牡丹花衣服穿在身上試了試,還穿得上,照了照穿衣鏡,感覺自己真的老了,已經是干皴的老樹皮了。當年女兒出嫁的時候,桂花非要給她買件大紅衣服,她一直也舍不得穿。
“桂花、蓉花,你看我穿丑不丑了?還是不穿了吧。”何梅朝著堂屋問。
“媽,今天你得穿新衣服。就這一件嗎?我后來給你買的衣服呢?”桂花跑進屋里看了看何梅問,蓉花在堂屋里忙著。
“你后來買的那件我穿不合適,都是城里人穿的,農村人看著笑話的。送人都沒送掉,還在這,哪天帶給你婆婆穿去,她說不定喜歡。”何梅一邊說,一邊又去箱子里翻。
“媽,你沒穿就說不行,你試試看。”桂花說。
“媽,你就試試,抓緊時間,等會照相的人來了。”桂花催道。
何梅趕緊把紅色衣服脫了下來,把那件酒紅色的毛領大衣套上,看了又看。
“照相的人來了!”蓉花跑了進來,看了何梅身著毛領大衣,說:“好看,好看,媽也是貴婦人了。”
“不行,不行,我哪是貴婦人,就是窮老太婆,這不合適。”何梅一邊說,一邊想脫下。
“媽,等會多照幾張,你先穿著照一張。等會再穿紅色衣服照一張。錢我來付。”桂花說,她怕母親何梅舍不得那點照相錢。
“好,好。”何梅忽然有點好像舍不得脫下這衣服,一邊說,一邊喊:“我孫子呢!把這個打開給他戴上。”
“這是什么?”蓉花問。這紅布包著的東西,只有何梅和朱愛明知道,蓉花、桂花和大寶三人并不知道,當年他生大寶的時候,婆婆偷偷把傳家寶給了她。她就藏在箱底沒拿出來過。
“還用問,打開不就知道了。”桂花一邊說,一邊連忙去打開。大家都張著腦袋看,沒料這個結還打得很緊,桂花費了半天沒打開,解鈴人還需系鈴人,最后還是何梅自己打開了。
一層,一層,翻開五層布,里面包裹著一個陳舊的方形的淡綠色的帶有花紋的鐵盒子,盒子里面裝著一個光滑的金項圈和一個銀鎖。
“媽,家里原來還有這個?趕快給大孫子戴上。”桂花驚訝地瞪大眼睛。何梅連忙拿起來金項圈準備給孫子戴上,抬頭一看小七,穿著粉色的珊瑚絨家居服,光著脖子戴上了那次上街買的珍珠項鏈,光亮奪目,還有那件復古的圓領碎花上衣穿在里面,看起來很雅致。何梅一愣,轉而小心翼翼地給孫子戴上。然后大家走到堂屋門前,何梅站在中間,穿著毛領大衣,臉憋得通紅。大寶和小七站在一起,朱愛明靠何梅的右邊,桂花、蓉花靠小七的左邊。
“靠近點,笑一笑!喊茄子!一、二、”照相的人“三”還沒喊出來。
“等等,什么,茄子!沒有茄子!”何梅問。照相的人微微一笑。
“照相的時候喊茄子,照出來笑容特別漂亮自然。”桂花連忙解釋。何梅驚訝地問:“還有這一套!”
“大家等會聽照相師傅口令,一起喊茄子!大家做好準備!”桂花對大家說。
“一二三,茄子!”大家跟著照相師傅齊聲喊:“茄子!”那聲音響徹了整個院子的上空。“咔擦”一聲這歡快的一幕終于定格了。
何梅趕緊換了紅色外套,把孫子換上銀鎖,抱著孫子照了一張。最后大寶一家三口照了張,照完之后何梅趕緊小心地將這些寶貝們放在鐵盒子里原封不動地用紅布里包起來,放在原來的紅色木箱子里,鎖了起來,然后立即投入到廚房里忙碌起來。
最豐盛的還是晚餐,十桌客人,每桌都上了十幾道菜。盡管天寒地凍,大家邊吃邊聊,還是到了夜里十點多才散盡。大寶興奮得喝多了酒,在隔壁屋里鼾聲不斷。桂花陪著小七、來貴已經在屋子里睡著了。朱愛明、何梅、還有蓉花歡歡喜喜送走客人后,收拾了一個多小時候,疲倦不堪,已經關上堂屋的大門準備洗漱了,只有大黑狗還在精神著,來回走動搖著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