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漫長的等待,終于迎來了小年。這天天還沒黑,大寶家的送灶餅已經開鍋了,一家人圍著桌子吃著金燦燦的送灶餅,你一句我一句,歡笑聲不斷。扎著羊角辮的曉躍穿著厚厚的紅色棉襖,圍了紅色的圍巾,早早吃了一個送灶餅,便拿著兩根禮花坐在半邊門檻上等著(堂屋的大門是一半掩著,可以稍微遮擋一下寒風)。她此時期待禮花綻放的心情大概沒有人能懂,就像她也不懂爸爸為什么每次都給外公買那個不能入口的白酒一樣。所以說人和人所向往的快樂并不是相通的。
“舅舅,快點吃!”曉躍在不停地催促。朱愛明正在用白色的小酒杯喝著劉建紅孝敬他的白酒,每喝一小口就齜牙咧嘴一次,似乎很痛苦又很享受。大寶也在旁邊不時地陪著喝兩口,沒人理睬她。
大門外的風把大寶家的那扇門上舊對聯和門頭的橫批吹得呼呼作響,有時門上那個鎖門的沉重的鐵環也哐當哐當地響幾下。大黑狗在桌子底下不停地張望跌落的食物。
等了半天,坐在門檻上的曉躍把棉襖背后的帽子放下,開始撅起嘴,任憑風吹。凍紅臉的她不時地回頭看。“曉躍,你進來,別坐門檻上,外面冷。”桂花對著門口喊。可是她就是不肯回去。小七見狀放下筷子,連忙跑到門口,拉她進來,可是拉不動。
“去吧,打火機在這。”朱愛明一邊說一邊把身后茶幾上的打火機拿到桌上。小七一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機,一手牽著曉躍往外走。桂花和何梅連忙跟了出去,寒風迎面直往脖子里鉆,桂花又回屋拿來了三條紅色針織圍巾,一人一條圍上。
“啾啾”,“啾啾”,禮花開始騰空而起,在這個只有屋里射出燈光的院子里顯得格外絢爛,頓時映照了幾張燦爛的笑臉。
小七連忙讓曉躍舉起禮花的末端,看著禮花綻放得一次比一次高。桂花見狀連忙抱起了曉躍。
屋里的大黑狗聽見外面的聲響,也立即跑出來叫了兩聲,對著空中驚奇地睜大眼睛。
禮花在曉躍的歡呼雀躍聲中先是越來越高,然后越來越低,最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桂花把曉躍放了下來,她立馬跑到小七身邊,拉住她的手問:“剛才許愿了嗎,舅媽?”
“我,我許什么愿?”小七不想將自己的心愿說出來。在這個家里她還是覺得自己是個外人,說話總是吞吞吐吐生怕出了漏洞。她許的愿只有她自己和日月神靈知道。
不一會,村里禮花開始陸續放起來,剎那間,點燃了整個朱家村的夜空,說點燃顯然夸張,也只是零星地點綴罷了。但這卻是朱家村冬天里最亮最炫的色彩。那只大黑狗似乎嫌自己不夠高,向上躍起來幾次,突然靈機一動,噌噌爬到院子里的草垛頂上,看著這個美麗的夜空。它占住了看禮花的最高點。
絢爛終歸平淡。也就那么幾分鐘,朱家村的上空又歸于黑暗了。“回屋吧,外面冷!”何梅不禁打了寒顫。幾個人都覺得有點意猶未盡回了屋。大黑狗還是坐在草垛上伸直脖子期待著禮花再次綻放。
“大黑,大黑,沒有了,下來吧。”回到堂屋的曉躍忽然想起大黑狗沒回來,打開門喊。桂花站在一旁朝坐在草垛上的大黑狗招招手,喊:“回來,回來。”這時,大黑狗才噌地一聲躍下草垛跑了進來。
幾人收拾一番,玩累了一整天的曉躍趴在桂花的肩頭睡熟了,桂花帶她進臥室,自己也很快困了,按下床頭的電燈開關睡了。小七今晚電視也不想看了,進了屋上了床。大寶看小七進屋便也進屋關燈上床了。何梅看大家都進屋了,便讓朱愛明把堂屋里的被褥鋪開也準備睡了。大黑狗也乖乖地鉆進床鋪下趴下,耷拉著耳朵。
小七看大寶沒動靜,便安心地蜷縮在西邊的床角里,回味著剛才美麗的禮花,漆黑的夜空也可以有那么一瞬間的綻放精彩。現在她滿腦子里是煙花。人靠什么支撐,期待和做夢,就像放禮花,期待綻放到期待實現,我們就會興奮不已,驚喜欲狂。一飽眼福的她許的愿也許會實現,也許永遠不會實現。
但是,她今天心滿意足,很快入睡了,她夢見自己握著一捧禮花慢慢綻放,花并沒有消失,而是變得越來越長,慢慢地帶她飛起來了,她像是坐在一個禮花做成的彩色熱氣球里開始慢慢飄在空中。她閉著眼睛在空中漂浮著,呼吸著花香,沐浴著陽光,伸手可以觸及身邊的朵朵白云,飄過一座青山又一座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