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頭送走姑娘一家之后,太陽已經西斜了。幾人一看時間不早了,便各自散去。村頭只剩下何梅一個人,佇立了許久,她一直琢磨著一拿到拆遷補償款就讓小寶回縣城買房結婚。
大黑狗和小黑狗送客久久沒有回來,當她正準備轉身進院子大門時,忽然聽見有車的行駛聲。她立馬停下來腳步。只見一輛黑色的轎車朝村頭方向開了過來。大黑狗和小黑狗在一旁飛速地奔跑。
不用猜測,這肯定是大寶家來客了。那輛黑色的汽車緩緩地停在了大寶家院前右邊空曠的地面上,從里面走出來的正是朱愛明的老二朱愛新,他一如既往,西裝革履,整潔干凈,白皙如初。
自從得到朱家村拆遷征收的消息后,就一直擔心自己的老宅子問題,生怕拆遷把他家的老宅子給拆了,總是夜里睡不好覺,翻來覆去。他三番五次地電話鎮長和村長,說他同意打造旅游村,但是不能打擾當地居民的日常生活,不能讓村民們離開他們熱愛的土地,不能動不動就簡單地拆了遷了。這次他親自回朱家村就找到村長朱前和鎮長徐建國,強烈建議朱家村的設計方案,盡量保持原有的村容村貌。
何梅立刻進院子朝堂屋里連喊幾遍朱愛明。朱愛明聽戲習慣性地把音量放到最大,還是沒聽見喊聲。她直接進屋把朱愛明拉了出來。兩兄弟一見面,開門見山談論老宅子保留的事情。沒聊幾句,朱愛新就去找村長朱前,親自遞給他一本材料,再次詳細地談了自己的想法后,當天夜里開車離開了朱家村。朱愛新回去的時候,何梅讓放寒假的來貴一起去城里買幾本高考材料。
就在朱愛明和何梅目送汽車遠去的時候,大黑狗和小黑狗還沒回來,忽然從頭走來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在節能燈的照耀下,何梅很快辨認出了那個蠻橫的女人就是一恩的母親香雨。她這個時候回來,肯定沒有好事。她快步地走了上去,連忙打了個招呼,本想說幾句話,沒料香雨皮笑肉不笑地回應了一下,便直往村里走去。
何梅和朱愛明站在寒風中,渾身不禁打個寒顫,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遠去消失的身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此時大黑狗和小黑狗送客回來,何梅便招呼它們進屋關上門,準備將廚房收拾一番。
不到半個小時,大寶家的院門響了,大黑狗和小黑狗忽然狂叫起來,何梅呵止住了它的叫聲,連忙去開門。門外站著一個中等身材的女人,從頭到腳層層包裹著,腳旁放著兩個大包裹。何梅第一眼沒有認出來。只見那女人微笑著張口喊了一聲“何嬸!”
頓時,何梅從她的口音里辨別出她是十多年不見的朱超能的老婆(人稱三丫頭的媽),曾經年輕貌美的她已經人老珠黃了,渾身上下看不出活得滋潤的影子。何梅趕緊叫她進了廚房,給她倒了杯熱水,暖暖身子。面對這位來者,大黑狗睜大圓溜溜的眼睛,來回晃動著腦袋,何梅和朱愛明看著三丫頭的媽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朱愛明和何梅壓根沒想到,多年不見蹤影的三丫頭的媽居然回來了。村子里人一直都在傳說她跟著大老板跑了再也不回來了。此時,朱超能一無所有,還欠下很多債務。前幾天他的姐妹們也希望分上一杯羹,幾個人爭論不休,最后只能平攤補償款。所以朱超能家的補償款除了還債外,所剩無幾了。
幾人沉默了一會,還是三丫頭的媽開口說話了:“何嬸,我這次回來,一定會好好過日子了。”她仿佛是在懺悔。
“好,好!我們村子里現在好起來了,大家都回來好好過日子了。以后我們村子平時再也不冷冷清清了。”何梅微笑地說,朱愛明也在一旁附和著。只是他們不知道這么多年的分離給朱超能造成的痛苦,他能否再次接受這個多年不見的女人,據說在外面和有錢的男人成天鬼混。
何梅麻利地給三丫頭的媽下了碗面,等她吃完后,便將她安置在自家屋里歇息一夜。一切等明天天亮再說。
第二天一早,何梅電話朱超能告訴他的老婆回來過日子了,接電話的朱超能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說,知道了。幾人一聽,也便釋然了。
很快全村人都知道三丫頭的媽回來了。接下來的兩三個月時間,朱家村也陸續回來不少人,不管是在外打工者,還是在外定居者。
此時,拆遷就像一塊鮮美的大蛋糕,只要是朱家村的人,都是人人有份。
臘月初八,村里人幾乎都得知小七和宋仁回來的消息。說來也奇怪,蔡蘭得知拆遷的消息后,對宋仁和小七的態度發生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她第一時間電話朱玉,讓朱玉電話宋仁回來遷戶口結婚。可是他們一直遲遲未回。然而這次他們真的要回來了。
何梅得知之后,便電話朱愛新,讓來貴在城里多呆幾天,朱愛新說只要來貴愿意,等到正月開學再把他送回來。第二天一早天不亮,何便和朱愛明把村頭的院子大門關上出去了,目的就是避而不見。
村子里聽說小七和宋仁結回來婚,那自然是前來看熱鬧了。很多人不畏嚴寒,站在村頭問蔡蘭他們幾點回來,他們在哪里結婚,各種關心的問題,讓蔡蘭無法招架。竊竊私語的人很多,蔡蘭也懶得理睬他們。當然,在大多數人看來,這就是好鄰居的兒子搶了好鄰居的媳婦,并不是一件什么光鮮的事情。
大概是中午十二點左右,宋仁開著他那輛平時運送貨物的面包車進了村,一直緊緊被村民們的目光包圍著。一家三口在眾目睽睽中下了車,和村民們輕輕打聲招呼便進了屋。他們也沒打算也不想舉辦隆重的婚禮,也不想吸引這么多目光。可是,不一會,門口就被圍得水泄不通了,七嘴八舌的。
只是村頭大寶家院門緊閉,院子里幾只大母雞悠閑地在草垛旁尋覓著什么,大黑狗和小黑狗聽見路邊的人聲鼎沸狂吠不已,它拼命地趴在那扇鏤空的大門上往外看,不停地往上竄,直想竄出墻頭來瞧瞧。
只有院子前的兩顆大柳樹毅然而然地站立在門口,柳枝在寒風中隨風輕輕搖擺,依然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