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D額頭

他注視著她，想著，她是活的。

在這里生他的氣，在這里踢他擰他，和之前無數次夜半醒來后的痛哭相比，現在的肉體上的那點痛苦不算什么，她活著呢。

“你要做什么？”她尖叫起來，“雷古勒斯不會放過你的！”

他松開了她，她趁此機會扭動著身子想要從床上跳下去，想要從房間里跑出去，然而他一把把她攬在懷里，他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他說，“你很害怕，是嗎？”

“一個第一次見面的男孩子連著對我撒了好幾個謊然后把我按在一張床上摟著，”她嘲諷的說，“我確實不該害怕，我該感覺榮幸和興奮呢！”

“松開我！”她叫起來，“你敢對我做什么的話雷古勒斯不會放過你的！”

“我什么也不做，”他把她的頭按在胸口，“薇拉，我什么也不做……”

“那你就松開我！”她叫著，“別這樣按著我！別學雷古勒斯！”

他說，“我沒有學他，”他說，“薇拉，我想這樣做。”

他甚至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而她又掙扎起來了，“你想做什么？”

他摟著她，“我不是他，我成為不了他，我也代替不了他，”他說，“我知道的，薇拉，我一直都知道。”

她一點都不像害怕的樣子，她像是沒有那個感覺，她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他攬著她，輕輕地搖晃她，酸楚地想，她從來只為雷古勒斯一個人哭。

她說，“別這樣做！你別學他！”

“我沒有學他，我要學他的話我應該要漠視這一切，可我不想你死。”他輕聲說，“你就死在我面前，你為了他死了，你死了后他甚至不記得你了，你說你不想要他疼要他難過所以你讓他忘了你，于是所有人都順著你不讓他想起你，可是我……”他又吻了吻女孩的頭發，“你不能看著他去死，我難道就能看著你去死嗎？你就死在我的面前……”

“我對你來說應該已經是個死人了。”她說。

“不。”

“死并不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情。”她望著他，“我喜歡他，我能為他去死，德拉科，你該接受這一切，我在你眼中應該是個死去的人……”

“可是你現在是活著的！”他說，無數個日夜他難以成眠，她死在他面前，她死前看都不曾看他一眼。“你能為他去死，我也能為你去死！”

“雷古勒斯說，”她輕聲說，“他說他看見的未來里面他死了而我還活著，我說我不信，我說，雷古勒斯，你現在活得好好的，我不信你會死。”

她說，“你和我想的一樣。”

她想要的未來是沒有她自己的未來，但是他想要的并不是這樣的未來。

“你不要死，”他低聲說，“你不要死好不好？”

“我和雷古勒斯說過同樣的話，”她說，“你想知道他的回答嗎？”

“我不要知道他的回答！”他說，“我要知道的是你想聽到的回答，你想聽到的他口中的回答就是我想從你身上得到的答案。”

他摟著她，“我能為你做一切的事情，薇拉，只要你說我什么都做，只要你還想活著……”

“松開我！”她叫起來，“你先松開我！”

“你先答應我你不會死。”他望著她，“我和他不一樣，你愛他，你不想他傷心，可你不愛我，你不在乎我的心，我得自己從你這里得到一個又一個的承諾才行，我得自己想方設法從你的嘴唇里掏出我想要聽見的話語，薇拉，你騙不了我，我甘愿在任何事情上都被你愚弄并且掌控，但是這件事不行，永遠不行。”

他說，“你很害怕，是不是？”他摟著她，“他一點點的死掉了，在你的面前死掉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無能為力，你很害怕，我知道的，”他吻她的額頭，“我知道你害怕。”

他那時候太年輕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她其實很害怕，他總覺得她無所不能，他只覺得她有點像黑魔王一樣的喜怒無常。

但不一樣的。

恐懼可以變成憤怒，對自己的失望也會變成憤怒，憤怒是那樣容易被轉換出來的情緒，而她不過是一個孩子，一個十四歲的，還深深的被自己的青春期分泌的大量荷爾蒙所掌控的孩子。

他說，“薇拉，別怕，我在這里。”

“他一點點的死掉了，而你什么也做不了，任何人都告訴你不該強求，可是你沒有辦法，你愛他，他死了你也活不下去，我知道的，薇拉，別怕，”他攬著她，“我在這里。”

她死了四五年了，他依然忘不了她，在睡夢中在沉思中，她的一舉一動都別有深意，然而有一天他突然明白了。

她同他是一樣的，她是恐懼著的，是害怕著的，是覺得自己的力量十分渺小的。

她才十四歲就已經有了一個正在死亡的，永遠不會愛她的愛人。

他抱著她，“我很難過的，”他說，“我真的很難過的，你死了，而我還活著。”

“你是不是很害怕？”他說，“他死了，而你卻還活著，世界上再也沒有他了，可你只想要他一個，你很害怕那樣，是不是？”

他吻她的頭發，“你不要怕，我在這里。”

他說，“我和你一起在這里，相信我，沒有人比我更理解你，你死在我的面前，我十五歲的時候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女孩子，然而她為了別人死掉了。薇拉，相信我，我理解你，我再也沒有愛過別人，我想過無數種方式，我想過如果我能夠重來一次我會做些什么，”他攬著她，“薇拉，我很沒用，我十五歲的時候懦弱愚蠢又自大，我到現在都覺得自己很愚蠢，但是我十五歲的時候是個需要被保護的孩子，但我現在不是了，我不再那樣了。薇拉，你知道嗎，你比我還要小一歲，你比我小了整整一歲……”他痛苦的抱緊她，“我居然還靠你保護我……”

他說，“薇拉，我現在比起之前好很多了，我不會再需要你保護我了，薇拉，”他摟著她，“薇拉，我們重來一次，我是你的另一個兄弟，我是你的一個腦子并不十分靈活的哥哥，”他說，“哥哥總是會照顧妹妹的，是不是？相信我，我什么也不要，我什么也不對你做，我只求你一件事。”

他說，“薇拉，你知道比起無能為力更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嗎？”

不等她回答，他說，“是什么都不做。”

“讓我做點什么，”他說，“求你了，不管是什么，讓我做一點事情，你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在你面前，我也不能就那樣看著你死在我面前，我絕不干擾你，”他乞求地望著她，“別推開我，別拒絕我，別讓我什么都不能做。”

“就算你注定了要死，就算你不愛我，”他說，“薇拉，別讓我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你死去。”

“他想讓我什么都不做，”她說，“他想讓我就那樣看著他死掉，他想要我接受那一切！”

“你可以不接受……”

“我接受不了，”她抱住他的脖子，“我不能就那樣看著他死掉，我只有他了，我從來就只有他一個，只有他知道我想要什么，別人都不知道，而我不能連他都沒有！”

她說，“我從在媽媽肚子里的時候就和他在一起了，沒人比他和我在一起的時間更長了！”

她說，“他說我不能喜歡他，可我不喜歡他也不代表我能接受他的死……”

“你不需要接受那一切，”他說，“沒有人能叫你什么都不做，就算是他也不行。”

她在他的肩膀處哭泣，她說，“他為什么就不明白呢？我不能沒有他……”

她的眼淚根本不會弄濕任何東西，在從眼里流出來的那一瞬間還是液體，然而還沒從臉上滑落下去的同時，就已經成了一顆顆的鉆石，鄧布利多后面說這是詛咒的一部分，通過眼淚所能換來的財富越多，她失去的快樂就會更多，幸福與痛苦一直守恒，你得到一部分，就要失去另一部分。

所以雷古勒斯說，“別讓她哭，德拉科。”

所以雷古勒斯和他說，“德拉科，我把我妹妹給你了，你別讓她哭。”

所以雷古勒斯會小心翼翼的收集自己妹妹的每一滴眼淚，將它們裝在瓶子里，心事重重的和自己的妹妹說，“薇拉，你看，你已經失去了這么多的幸福與快樂。”

爸爸也不希望她哭，因為痛苦帶來淚水，而淚水只會讓她失去更多，這是一個無限的循環。她每次哭起來爸爸都下意識地要哄她，哪怕身邊就站著討厭他的黑魔王。

她的眼淚是鉆石，可是那又怎么樣？那不是好事情，那只會讓她更痛苦，因為痛苦而哭泣，又因為哭泣而變得更痛苦。

但是，她總是要哭。

總是要為了雷古勒斯而哭。

他緊緊抱住她，“不要死，”他說，“求你了，不要死。”

她在他懷里嗚咽，“可是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她哭著說，“他要死了……”

“我們會有別的法子，”他說，“我們有時間，我們可以慢慢來，薇拉，別怕，我在這里……”

“我不要你，”她抽抽噎噎地說，“我不要你……”

“噓，”他說，“我知道你不要我，你可以不要我，但我在這里，不管你要不要我我都在這里……”他攬著她，“噓……”

他的門被敲了幾下，他剛剛把她松開那邊媽媽就驚慌失措地用專用的特殊咒文打開了門，“德拉科！”她叫起來，“你怎么了……”

他門上的那幾個咒語不是他這個年紀的孩子能用出來的。

然而她的聲音在看見坐在床上的他們兩人時戛然而止。

女孩雙眼通紅衣衫不整，而他的衣服也是凌亂著的，她沖過來把自己的兒子推到一邊，她望著女孩，“你怎么了？還好嗎？”

女孩搖了搖頭，而她繼續說，“他不是故意的，孩子，他絕對不是故意的，他今天有點不對勁，我懷疑有人對他用了奪魂咒之類的東西，他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

女孩搖著頭，“他沒對我做任何事情。”

納西莎深吸一口氣，“我是你的舅母，”她說，“我帶你去洗澡換衣服好不好？到我的房間里來，你穿男孩子的衣服不合適，女孩子應該穿得講究一點，”她柔聲哄她，“我一直想要有個漂亮的小姑娘，那樣我就可以和她共用一個衣櫥了，我有很多你穿著應該會很合適的袍子呢，你過來，讓我好好打扮打扮你好不好？”

她小心翼翼地攬著女孩，“來，過來，跟我走，我們到我房間里去，好不好？”

她撫摸著女孩的金發，“你害怕了，是不是？那個狼人嚇到你了？來，我們洗個澡，你到我床上睡一會，我抱著你好不好？”她看了看德拉科，“你知道嗎，德拉科，你的表哥，他膽子很小的，總是會跑到我和他爸爸的房間里來，因為一個噩夢而非要擠在我們兩個中間睡覺，”她溫柔的笑，“來，讓舅媽抱抱你，我知道你害怕，但是馬上就會好起來的，沒事，那不過是個狼人，骯臟的下賤的存在，他有魔杖可是那也不會讓他提高任何地位，”她把女孩往門外帶去，“不要怕他，他傷不了你的。”

這孩子衣衫不整眼睛紅腫地待在自己兒子房間里，而自己的兒子……

納西莎想著，無論如何，無論如何不能讓黑魔王看見她這個樣子。

看見了，德拉科就活不了了。

她出去后，德拉科無力的靠在床上，差一點……

差一點他就以為自己做不到了。

他攤開手，魔杖從襯衫袖子里露出一點尖端，她教過他如何用一個很小的咒語去加劇別人的情緒變化。

她剛剛不信他。

他知道的，她最開始的眼淚是真的，但是那只是想要哄騙他松開自己的一項手段。

但是她每次想哭的時候都是有情緒的，她平常的時候根本不害怕不恐懼，能讓她哭出來的只有雷古勒斯將要死去這一件事情。

但是她教過他，“當你流不出眼淚的時候，想想最讓你難過的事情，反復的想，想最壞的結果發生后你會是什么樣子……”

一點點情緒，加上一點點誘導的魔法，她就能崩潰。

她現在還什么都不知道，她現在任何魔法都不知道，所以她應該沒有發覺。

如果她發覺了……

他搖搖頭，他別無選擇，他不這樣做她就會不信他，而她必須信他。

接下來該怎么做？他問自己，可是并沒有回答。

媽媽把她帶走了，她哭得那樣厲害，衣服還是凌亂的，媽媽很容易想到不好的地方去。

但是媽媽還是會護著他，他想，那到底是我媽媽，她最愛我。

他深呼吸，她說自己只有雷古勒斯。

可是不，就連雷古勒斯，就連你最愛的哥哥，他也不是一心一意站在你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