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母還好說，姜父是個好面兒的。這閨女、女婿要回來過年的事，他早早就在親戚朋友中間通過氣了。如今又說不回來了，讓他怎么和那些親戚鄰里們解釋？

尤其是村里的房舍一家挨著一家，爬上那院墻就能上隔壁摘桃子了，誰家有點啥事，那消息快得就像半大雞崽子似的能從村東頭兒一路狂奔到村西頭，和城里樓房那種“關起門來好幾年都不知道鄰居是誰”的情況完全不同。如果運氣不好，碰上喜歡挨家竄扯老婆舌的八卦村婦，那各家炕頭兒絕對是八卦發(fā)酵的第二現(xiàn)場。

姜莉玫深知這里邊的厲害關系，對著手機抱怨道：“媽，你說我爸怎么還死性不改？都那么大歲數(shù)了，還四處去叨叨。我只是說打算回去，誰說一準兒回去了？他倒是等我有準信兒了再往出說去啊！”姜母無奈道：“還能有什么辦法，他就那個性子，這幾十年都沒變過。”姜莉玫沒辦法，只能道：“那我今年就多發(fā)些年禮回去，你給我舅、我叔他們都帶過去，就說今年我婆家另有安排，明年肯定回去。”姜母連忙說年禮她來準備，姜莉玫直接駁回：“媽你就不用管了，我在網(wǎng)上買，直接發(fā)過去，也省的你和我爸還得坐車往回搬。”

村里出入只有一條公交線，說是公交，其實只是兩輛七座小面包，每半小時發(fā)一趟車。到了年根兒底下，家家都要出門辦年貨，車超員就不用說了，要是誰還拿了太多東西，就別提多招人煩了。姜母也知道，所以就沒再堅持，但還是猶豫著問道：“你說你婆婆家親戚真都是省城的，你婆婆以前也是省城人？”姜莉玫并沒瞞著母親，但：“這事兒你可千萬別讓我爸知道！我婆婆本來不想我知道，怕我爸跟親戚們說：“方生平跟他舅家還有點事沒解決，是拉不下臉求他們辦事兒的。”方母嗔道：“瞧你這話說的，就好像你爸知道了馬上就有事找你辦似的。”姜莉玫表示她這是提前打好預防針，丑話說在前頭總比以后鬧得不愉快要強。

要說這當人家媳婦就是這樣。出了門，你就不能再算娘家人了。進了婆家門，婆家也不見得把你當自己人。一旦遇上得兩方選擇的事，不向著娘家自己心里過不去；向著娘家，婆家又會覺得你胳膊肘往外拐。總之結婚，說好聽是兩家結合。說不好聽，作為媳婦好像一夜之間就孤立無依、連個能讓自己安心再當幾天孩子的家都沒有了。

姜莉玫掛了手機，就準備帶方雅雅出門。各學校寒假開始之后，市面上五花八門的才藝班的招生也紛至沓來，姜莉玫帶著方雅雅每天趕場似的試聽，一是為了讓女兒多接觸一些新鮮事物，再有就是發(fā)掘一下雅雅到底有哪方面的潛能。用才藝老師的話說：成長只有一次，錯過最佳啟蒙時間將是一生的遺憾。

姜莉玫深以為然，她就是從小喜歡畫畫，但家里負擔不起，所以只能一門心思地學習文化課。考了個二流師范大學，還因為英語小分不夠進不了外語學院，結果被調劑到歷史系。四年本科念下來，全球古今爛熟于心，卻又因專業(yè)冷門找不到對口工作。她們前幾屆師范生還是分配制，到了她們那會兒想進個縣城的普高都得拿個二三十萬，還得事先打通門路。失落之下姜莉玫就進了私企，十幾個人的小公司，勉強混口飯吃。她有很多同學一心考公務員和教師的編制，花了兩三年也都考上了，她試了幾次沒成就放棄了。畢竟不想再靠父母接濟，而且她還有助學貸款沒還完。

命運，就是這樣一步步地推著她往前走。隨著時間的推移，年紀越來越大，路卻越走越窄，選擇也越來越少。不怪人常說“永遠不要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里”。可姜莉玫停職前連本職工作都忙得不可開交，還要怎么騰出手來再拎一個籃子呢？不過，眼下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的沉淀，姜莉玫突然覺得思路打開了，一些奇特的創(chuàng)業(yè)想法開始形成。但她和誰都沒提過，在想法成熟之前，她要自己一個人好好籌劃一下。

方家人是臘月二十七上的省城，還是住在他大舅李慶德的家里。不過，這一次不是老房子，而是他夏天裝修好的新房子，距離河邊綠化僅帶幾百米，剛建成兩年多，各項設施完善，內外風景怡人。

三室兩廳的大房子，一下子就熱鬧起來。喜得老爺子直說：“你說你們，早點來多好！我一個人住這么大的房子真不習慣，李欣他們也不總回來，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要不小茹你們就多呆幾天，等出正月再走！這邊距離你大姐家、你二哥家都不遠，沒事兒去串個門兒，就像以前一樣多好。每年正月皇寺那邊還有廟會，帶雅雅去玩最好不過了！”

方母擺手道：“怎么可能呆那么長時間，生平他們初八還得上班呢！”李慶德無所謂地道：“他們去他們的！你們老兩口和雅雅在這邊，他們還能不放心怎么的？”方母看了眼姜莉玫，笑而不語。

姜莉玫在一旁摘韭菜，沒看見方母瞧她。不過，就算她看見了她又能說什么？說她還真是不放心嗎？方雅雅正是叛逆期，兩位老人就夠慣孩子的了，這要是再加一個大舅姥爺，雅雅還不得拱破房頂啊！而且，現(xiàn)在雅雅正是學東西最快的時候，姜莉玫正給她熏陶歷史故事和國學知識呢！哦對了！前幾天美國外教的少兒英語班雅雅也很愛聽，她正打算給她報個初級班，春節(jié)過后正好開課。

方父方母和李慶德聊得賓主盡歡，自然沒人知道姜莉玫的這些媳婦心事。他們只覺得媳婦把雅雅催得太緊了：“小小的孩子就該讓她隨便玩！”

方生平在一邊則笑道：“你們不知道，現(xiàn)在的孩子可不得了。兩三歲啟蒙，四歲認識幾百個漢字，六歲上小學之前就能背一百多首古詩、算一百以內加減法了！更別說舞蹈鋼琴之類的才藝。”

一席話，惹得三位長輩紛紛驚乎不信。

可不信，又有什么辦法呢？方生平和姜莉玫相視苦笑。

臘月二十八、二十九，省城的春節(jié)就是比縣城更熱鬧一些。方母帶著姜莉玫穿梭在大型農貿市場、超市，姜莉玫跟在婆婆身后拎包，聽她不時感嘆這里變化真大、那里又還是令人懷念的老樣子。她們買了老字號的烤鴨、老盛興的點心、牛軋?zhí)牵仲I了鞭炮、燈籠、對聯(lián)。回家叫上雅雅，邊玩邊布置，一心要把這春節(jié)過得紅紅火火，熱熱鬧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