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后，鐘麗芳終于醒過來。

她意識還是模模糊糊，只覺得自己一身都疼，特別是小腹處。

等到那種疼痛感越來越清晰，她的思維也越來越清晰。小腹？那摔下去時的情形如電影般在她眼前重復放映。她想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只不過是噩夢，可那不斷傳來的疼痛感卻在提醒著她，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鐘麗芳費勁的抬起沉重的手，撫上自己的小腹部，那平坦的肚子再一次證實孩子沒了這一個事實。

一種悲傷在她的心底蔓延開來，那眼淚便如潮水般，不斷地從她眼睛里涌出。

此時，病房里只有她一個人。

守了她兩天，趙萌萌和陳雯身體還是吃不消，向紀英讓她們倆回去睡覺了。

原本兩人是很不樂意的，可是向紀英堅持。看到向紀英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憔悴的臉，不過短短兩天時間，他白凈的臉上，竟然生出了青色的胡渣，更加增添了幾許落魄，陳雯兩人都不忍心看他。

讓他陪著吧，鐘麗芳醒來更愿意看到他在身邊。再說了，滿心滿意期待的小生命就這樣夭折了，這樣的傷痛，只能他自己去體會了。等到鐘麗芳醒來，只怕還有很多事情，倒不如等她醒來了，她們再過來替手照顧。到那時，還有很多開導安慰的工作要做吧？

兩人這么想著，心里一陣嘆息，招呼向紀英一旦鐘麗芳醒了就給她們打電話，然后離開了。

而在剛才，醫生就鐘麗芳的身體檢查報告，有事情要交代家屬，向紀英去了醫生辦公室。

鐘麗芳抬眼睛，入目處都是那刺眼的白，晃著她的眼睛，也刺著她的心。

手上面，特制的留置針插在血管里，那透明的液體就順著針管一滴一滴的流進她的身體。

她討厭這刺目的白，討厭這順著吊瓶流下的藥液，她討厭這里的一切。因為這里是醫院，每一次到這里都沒有好事，她對這里討厭至極。

心里這么想著，她的另一只手就伸了出來，狠狠地去扯掉扎在手上面的針頭。

因為虛弱，手上面使不上力氣，她扯了幾次，才把針頭扯掉，然后，那針眼處便不斷的冒出血來。

向紀英回到病房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病床上的人虛弱的躺著，雙目無神，直直的盯著天花板，鮮紅的血在她手底下的白色床單上氤氳開來。

“麗芳，你怎么了？麗芳，怎么了？”

向紀英的心吊到嗓子眼上。那強烈的視覺沖擊，讓他也想到了那一天，她的鮮血染紅擔架的樣子。

他跑過去，抓住鐘麗芳的手，看到是因為拔掉針頭而回流的血液，心跳稍微平緩了點。

剛才看到那一幕的時候，他真擔心，鐘麗芳是不是因為這樣的打擊而一時想不開，用割腕來傷害她自己。

向紀英按了鈴之后，就捧住鐘麗芳的手，放在自己的臉旁邊，輕聲的呼喚：“麗芳，你醒了？哪里不舒服嗎？麗芳，別怕，我在這里。”

鐘麗芳聽著他的聲音，頭稍稍動了動，卻沒有回應，還是那樣直直的盯著天花板，目光中沒有神采，沒有焦距。

醫生過來，對她進行各種各樣的檢查，她也是這樣直直的躺著，直直的看著，宛如一具沒有靈魂的木頭身子。

直到，醫生拿著針頭，要再給她扎針時，她突然就有了動作。她不斷的掙扎著，不讓醫生給她打針。

盡管身體虛弱，盡管動作幅度很小，但是，她這么不配合，醫生也不能給她打針了。

“不打針怎么行呢？你現在身體這樣子，好不容易脫離了危險，一定要好好配合我們，早些把身體調養好。”醫生耐心的勸解。

“麗芳，乖，我們聽醫生的。你不要害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向紀英也在一旁安撫著。

可是，鐘麗芳心里此刻只有厭惡，以及無窮無盡的悲傷。

她好像什么都聽不到，卻怎么也不配合。那醫生對一旁的護士交代了幾句，那護士便另外拿來了注射器和一支藥。

等到鐘麗芳漸漸陷入沉睡，醫生又將針給她扎上了。

“病人現在情緒很不穩定，只能使用鎮定劑了。這藥劑會有幾個小時的作用，先把針打完，等她醒來后，你們家屬要給他好好做思想工作，多關心安慰。還有她身體的檢查結果，和這次意外的隱患，最好還是不要跟她講，等她身體好了，再說吧！”

“事故已經發生，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讓她把身子調好。雖然那些后遺癥有些可怕，不過你們還年輕，以后還是會有機會的。”

醫生又叮囑了向紀英幾句，才離開病房。

向紀英臉上的哀傷又沉重了幾分，等到醫生和護士離開病房，他又回到了鐘麗芳的身邊，輕輕的拉著她的手，同時伸手去撫她緊皺的眉頭。

看到她好看的眉毛擰得緊緊的，蒼白的臉毫無血色，嘴唇也是白的。再看到她平坦的小腹，幾顆眼淚從向紀英的眼睛里滾了出來。

這是意外嗎？這簡直就是謀殺。他們的孩子，就這樣被扼殺了，可恨！把罪魁禍首怎么能逍遙法外呢？

向紀英覺得自己就像回到中學那段時間，母親意外身亡，他的那一段心里灰暗的時光。憤怒！恨！

一個是給予他生命的人，一個是他生命的延續，都是他的血脈至親。母親因為意外而離開，可這個小生命，甚至都沒來得及看這世界一眼，沒來得及讓他們看一眼，就永遠的離開了他們。

再看看病床上這個虛弱的女人，以及，床頭柜上剛從醫生那里拿來的檢查結果——因為搶救及時，總算保全了性命，可是因為傷勢比較嚴重，對子宮和輸卵管造成了很大程度的傷害，鐘麗芳很有可能難以再懷上孩子。

為什么讓她到成都來？為什么讓她踏入這趟渾水？為什么讓李菲兒那樣的禍害靠近她，傷害她？

向紀英只覺得此刻自己的怨恨是那么那么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