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刀管家慵懶地倚在床上，用一條厚厚的大棉被將自己包裹起來，只露出個尖刀似的腦袋，看著兩名劍徒，好一會兒沒說話。

沉默許久，這才看著楊歡道：“你半夜敲門，想必是發生了什么事，說吧。”

尖刀管家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楊歡絲毫猜不透他的心思。

“想必小歡兒要說的事，管家已經清楚。”

尖刀管家促狹的笑了幾下，好一會兒才道：“這么說來丘志海的話是真的？”

楊歡堅定地搖搖頭，“或許有些是真的，或許有些是假的。”

丘志海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不曾移動過，更不曾開口，就像是一只頑固的石雕，最忠誠地堅守著自己地崗位。

就在楊歡到來之前，他已經把該說的都說過了，至于尖刀管家相信與否，那便不是他能夠決定的事。他說話的時機已經過去，現在是楊歡的機會，不過他還是占了個大便宜，起碼他說出“實情”的時候，楊歡不在場，至于管家相信了幾分，又怎么判斷，那是他的事了，但是有了先入為主的想法，丘志海相信至少他不會吃多大的虧。

所以，他現在才能安然地站在這里旁聽，仿若置身事外，聽著楊歡說出另一個“實情”。

尖刀管家道：“涂廣義死了？”

楊歡默默道：“這個的確是事實。”

尖刀管家又道：“他的死與你有關？”

楊歡道：“若是說無關，顯然不可能，管家你也不會相信。但若是說有關，只怕你會浮想聯翩，特別是丘志海先我一步在這里的時候。”

頓了頓，繼續道：“他是來殺我的，但是他卻死了，不過他的死與我無關，我只是第二……”

“先停一下，”尖刀管家揚起一只手突然打斷了楊歡的話，淡淡說道：“其實你們之間的事我沒有什么興趣，也不用急著對我說明什么，我聽了一個人的就夠煩了，實在不想再聽第二次，即使它會是另外不相同的版本。”

尖刀管家整個人縮在棉被里，看著楊歡，“不過總會有人要聽的，你們先回去吧，明天會有人傳叫你們的，到時候你們再詳詳細細的說也不遲。”

“走吧。”

尖刀管家慵懶的躺下床，一臉疲憊乏困的模樣，沖兩人擺了擺手，沒有絲毫理會兩位劍徒的意思。

丘志海首先告退一聲，低頭走了出去。

楊歡無奈，只能跟著告退。

聰敏的小奴早已打開院門，將兩位劍徒迎了出去。

子夜將近，雪花飄在落在發梢間，楊歡也不管不顧，他呆呆地看著前方丘志海離去的身影，身后是“砰～”地關閉的院門。

楊歡想不明白，劍徒之死在石堡之內到底重要不重要，事情明天是否會發酵放大，但無論如何，

今晚總算告一段落了。

……

冬日的清晨，朝陽初升，寒意不減，整片世界正是一個銀裝素裹的好時節。

正如昨晚尖刀管家所說，眾劍徒吃罷早飯不久，管家的兩個奴仆再次過來傳喚二人，二人沒有說話，沉默中跟著奴仆走了，留下一地的劍徒面面相覷，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尖刀管家平時與他們相交的很少，如此喚人在這批劍徒中還是第一次，如此一來，眾人紛紛想到楊歡與丘志海二人今天起來后確實有點怪，劍徒們休息的比較早，昨晚又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閑來無事的劍徒紛紛遐想無限，都在猜測著二人的故事。

二人來到昨晚那個院子，院子的雪地上，尖刀管家正泡著一壺茶自斟自飲，茶壺架在小火爐上沸騰，朦朦朧朧的水汽融化了片片雪花，不知是水汽上升，還是雪融化水流入壺中。

尖刀管家抬頭看了二人一眼，笑了笑。

“你們進去吧，有人在里面等著哩，可別讓貴人等久了。”

楊歡聞言有些嚇了一跳，貴人？這也不怪他，畢竟劍徒們在石堡里能見著的人物確實不多。

楊歡與丘志海最終還是走進去了，里面有兩個人，一個中年男子，還有一個青年，或許是他的跟班吧，站在一旁沒有坐下。

二人一踏進屋門，就被一雙丹鳳眼不停地打量著。

一個男子長著一雙丹鳳眼？

事實就是如此，中年男子很好看，望著那雙眼睛，楊歡忍不住有種妖冶的感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油然而生。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楊歡二人站在桌子的另一邊，沒有絲毫輕舉妄動的打算，

或許現在就是決定他們命運的時刻。

中年男子不焦不急，慢慢品茶，著實認真打量了楊歡與丘志海一番，他的神情說不上是在笑，但你若看上他一眼又似乎覺得他在對著自己笑，而你，則是慢慢打心眼里覺得開心，不自覺中已露出了笑容，實在不想惹得對方傷心。

中年男子過了好一會兒，才不咸不淡的開口。

“你，”中年男子的手指倏地舉起來，指向的對象正是楊歡，他的聲音很好聽，柔柔軟軟，軟中帶硬，“你叫什么名字？”

楊歡心中一動，恭敬道：“楊歡。”

中年男子“嗯”了一聲，他只是覺得看著楊歡的樣貌有著一些好感，遂才開口問道。

他的丹鳳眼輕輕瞇了起來，淡淡道：“你先說一下昨晚發生的事情經過。”

男子的話不多，但他的眼神卻足夠犀利。

楊歡緩緩道來時，丘志海在一旁暗暗叫苦，這中年男子似乎對楊歡有些許好感，若真是如此，那可就遭了。

丘志海的心神開始有些不穩，但很快深吸口氣，暗中收攝心神，盡量保持平靜，他總歸會有說話的機會的。

丘志海逐漸開始認真聽楊歡的“實情”，或許他能抓住漏洞？或許他能反戈一擊？

在楊歡的“實情”中，丘志海不僅招來幫手，意圖謀殺劍徒楊歡，更是在爭斗中意外刺殺了自己的幫手涂廣義……

楊歡敘述的極為詳細，動人至極，仿若事情正發生在眼前，暗中更是提示了聽者，丘志海并不會輕易的放過他楊歡，而是有很大的可能，在任意一切的場合去對付他。

而對丘志海來說，似乎并沒有比眼前更好的場合了。

楊歡說的極為認真，丘志海聽的暗自心驚，冷汗頻出，第一次見識到楊歡的狠毒。

楊歡很快便陳述完他心目中的“實情”，丘志海暗中向“貴人”望去，只見他的臉上依舊一片云淡風輕，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心中所想并沒有表露分毫。

丘志海心中忍不住猜想，他到底是相信與否？

有人希望是，有人希望否。

丘志海難免心中祈禱。

很快，“貴人”不置可否的表情望向了丘志海。

“你想說什么？”

你想說什么？

這句話并非簡單的一句問話。

這句話的關鍵就在于“想”字，文字語言實在奧妙，可惜楊歡與丘志海二人心思不在于此，竟絲毫沒有聽出言外之意，否則只怕二人再也無法淡定下去了。

二人到了這個時候還能沉得住氣，從此中也不難看出不凡之處。

丘志海無心多想，連忙斂住心神，將另一套“實情”同樣有聲有色的敘述起來。

楊歡聽的仔細，兩套“實情”自然不太相同，在丘志海的口中，楊歡成了一個喜怒無常的小人，除夕之夜無端端竟將前來找尋自己的劍徒涂廣義殘忍殺死，眥眥必報，事后更想殺人滅口，自然也不會放過任何機會。

丘志海無疑從楊歡剛才的話語中抽取些許內容，將自己的故事拼湊的更為生動。

同樣的，眼前就有這樣一個大好機會，似乎沒有人愿意放棄這個機會。

故事結束。

丘志海沉默，楊歡沉默。

這位“貴人”到底會相信誰？

誰也無法透過那個漠然的“面具”看見“貴人”內心的想法。

二人都在等待一個結果。

在這個結果里，似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