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幾天，容澈幾乎天天往竹屋跑。
清晨陽光熹微，他端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荷花粥繞過屏風走到床邊：“谷里的荷花開了，我就讓人做了點粥，你嘗嘗怎么樣？”
顧云曳慢慢把手里的方帕夾書里放在一邊，接過荷花粥。
她略有些恍惚地揉了下眼睛，慢吞吞地拿著湯勺舀粥往嘴里送。
容澈拿過那本書，翻了幾頁，盯著方帕上鮮紅的血跡看了幾秒，默默合起書，臉上陷出兩個酒窩：
“你還想吃些什么？或者有什么想看的書？我幫你找。”
“不用麻煩。”顧云曳放下空碗，待忍下了喉間的腥甜之后才又開口，“你大可不必這樣，如止清并沒有叫你親自來照顧我吧。”
如止清不至于放著她自生自滅，但也不可能讓自己的嫡傳弟子來照顧她。
容澈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就如同當初在莫家第一次見到他那樣：“剛被懲罰過，我也需要休息啊，比起谷里其他事，照顧你最輕松了。”
顧云曳也不說話了，容澈笑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去了。”顧云曳搖頭。
“哦。”容澈有些失望，不過也不是太失望。
習慣就好。
“那……”
他還想說些什么，顧云曳淡著一張臉打斷：“不用了，我睡會兒。”
“哦……”容澈聲音有些低，“那你睡吧。”
他看著顧云曳閉上眼睛，慢慢踏出竹屋，走出竹林。
竹林外的竹屋要更加大，一個穿著青碧色衣裙的女人正仰頭對著身側的白衣男人輕笑，看到容澈出來時揮了揮手：“小澈，你又去竹林里了？”
“是啊，師娘。”容澈笑了一下，配上那張臉，很是乖巧。
他走到如止清身邊：“師父，我有話說。”
如止清看了一眼容澈，對容槿說了一句，容槿點點頭：“那你們先聊。”
等容槿走進屋里，如止清向外又走了幾步，看著那片竹林，聲音輕柔：“曳兒怎么樣？”
“還好。”容澈斂了下眸，“師父，弟子想問，您還有蒔羋花嗎？”
如止清聲音有些淡，對上容澈的眼睛：“你想做什么？”
“救她。”容澈面無表情道。
如止清似乎是笑了一下：“我也不問你為什么想救她。但服了蒔羋花是要與有血緣關系的人換血的，已經換過血的槿兒不可能我也不會允許，茭湲……自然也是不行的。而其他容姓人都在長樾，且基本隔了兩代，成功率很低……”
說到一半，如止清突然想到了什么，挑起眉：“你是想用……”
“當然不是！”容澈也知道如止清想到了誰，眼中劃過一絲冷意，“那種人可不配。師父，這種事不勞煩您費心，請給弟子一朵蒔羋花。”
如止清看了他半晌，從袖中取出一個白玉瓶：“蒔羋花給你還要花大半個月練成藥丸，我這里有現成的蒔羋丸，你拿去用吧。”
容澈看了那玉瓶半晌，才伸手接過：“多謝師父。”
如止清聲音溫和：“放心，這藥沒問題，如果我想對曳兒做什么，換血之后就做了，若你真能救她，也挺好。”
他笑了笑，轉身走回竹屋。
容澈握緊了手中的玉瓶，站了一會兒，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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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顧云曳微抬起手抵著唇，漆黑的眼睛沉靜寧謐，細看，卻毫無焦距。
失明的感覺可真不好受，眼前一片漆黑，做什么都能磕著碰著，就算只是靜靜地待在床上，也是一種足以讓人崩潰的寂靜。
因為無事可做，無以解聊。
似乎她只有睡覺一事可干，可睡得久了，頭腦又是一陣脹痛，整日昏昏沉沉，不知今夕。
失明的人聽覺會變得格外敏銳，可近幾日，她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聽力在下降。
又要失聰了啊。
顧云曳無可無不可地輕嘆一聲，喉嚨里頓時又一陣癢意，她短促地咳了幾聲。
容澈在門口猶疑了一會兒，從袖中取出白玉瓶打開，將里面的藥丸倒進另一只手上碗里的粥中。
蒔羋丸在皮蛋粥升騰的熱汽中化開。
他踏進屋。
走到床邊坐下，即便眼前人看不到，他還是揚起了一個笑：“茭湲回來了，還帶了些皮蛋，我做了粥你試試。”
顧云曳伸出手，卻什么都沒觸到，她微怔。
“我喂。”容澈揚了揚唇，語氣自然又輕松，“我怕你把我剛洗的被褥弄臟。”
顧云曳沉默，感受到湯匙抵在自己唇前，微張了口。
容澈彎起眼眸，動作前所未有的輕柔。
一碗見底，他將空碗放在桌上，“今天天氣很好，要出來走走嗎？”
顧云曳搖頭。
容澈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略有些苦惱，似乎任何話題都無法引起她的注意。
容澈又坐到床邊，語氣帶著故意顯露出的興奮：“我找到了救你的方法，再忍幾天就好了。”
顧云曳微頓，隨后搖了搖頭：“不用了。”
如果換血之后還有救，她覺得如止清不會放任她不管。
至少為了讓他的槿兒開心，也不會在有救的情況下，放棄她這個女兒。
容澈怔了怔：“我說的是真的。”
顧云曳抿了抿唇，依舊搖頭：“前幾天還看得見的時候，我讀了屋里的一些書，與服用蒔羋花的人換血之后，必死無疑。你是安慰我也好，真找到辦法也罷，不用了。謝謝。”
容澈微垂下眸，眼睫顫了顫：“為什么總要拒絕別人？”
他黯然了一會兒又強打起精神：“而且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如果能救你說明我醫術已經精湛到一定地步，這于我是好事。”
顧云曳沒有聽容澈那一番話，仔細回想著先前書中看過的內容，微微皺起眉：“蒔羋花可以吊命，換過血的我也可以……你要讓別人跟我換血？”
每個人只有第一次服用蒔羋丸才能吊住一命，而顧云曳只是與用了蒔羋花的容槿換過血，蒔羋花對她依舊有用。
她搖了搖頭：“你不用麻煩了，這幾天，很感謝。”
她第一次用這么認真的語氣道謝，充滿了真摯。
容澈沉默了好一會兒，臉色有些僵硬，語氣也硬邦邦的：“說了我只是為了精進醫術，你不過是用來試驗的，成功的幾率甚至不到一成。所以，根本不是為了救你，別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