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薛林伊在畫了七八個鬼畫符之后總算忍不住拿過顧云曳的畫去描摹了——雖然她完全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畫得就丑得跟三歲小奶娃畫的一樣……
“夫子，我畫好了。”
一道清亮的女聲響起，身穿寶藍色襦裙的少女站起來看著文敏，方雅的臉竟是與文敏有幾分相似，只不過這位少女臉型柔和了許多，五官較之文敏也比較精致。
文敏一絲不茍的臉上露出微笑，接過少女遞過來的那幅畫，不易察覺地皺了些許時間眉頭，但很快舒展開，贊道：“很好。”
少女露出一抹微笑，轉身瞥了一眼薛林伊那邊的方向，悠然回到座位坐下。
薛林伊抽空抬頭看了一眼，小聲哼道：“文梓也就只能在書畫課上橫了，嘖。”
不愧是母女，一樣的愛出風頭小心眼。
后面那句她沒說，因為——
薛林伊的同桌在此時站了起來，抿了抿唇道：“夫子，我也畫好了。”
文敏又是那副不茍言笑的樣子，面上居然還有一絲隱藏的不耐煩：“交過來吧。”
文繡又抿了抿唇，離開座位走上前將她的畫放在案上，隨后又回到自己的座位。
薛林伊悶頭繼續描摹最后的花。
這同桌哪里都好，成績永遠前五，平時認真聽課，也會給她作業抄，然而——
話太少！
太懦弱！
同樣是文夫子的女兒，而且還比文梓優秀，可就因為是庶女而不受寵。
要知道考上天馳書院的就算是庶女以后出去了也會有一番好前程。
可文繡似乎認識不到這點，明明早就畫好了，偏要等文梓交了她才交，其他課她也都是讓著文梓。
薛林伊那叫一個怒其不爭，好歹是她的同桌，跟她坐的時間也不短了，怎么還是這么個性子呢……
接著荀芊菲也交了畫，文敏也是象征性地說了一句“很好”，之后陸陸續續有人交畫，她卻沒再贊一句了。
下課之后，文敏抱著一沓畫向薛山長的住處走去。
繞過假山流水，便來到一處竹林，竹林竹屋幽靜美。
文敏敲了敲門，在得到一聲“請進”后推門而入。
“是你啊文夫子。”薛躍抬頭看了一眼文敏，言語之間對她到來毫不意外。
薛躍年近不惑，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卻也給予了她一種儒雅的氣質，使那刻板嚴肅的面容也柔和了下來。
如果仔細觀察薛躍與文敏，可以發現她們兩個神情上竟是有幾分相似，便連衣著搭配的風格也相差無幾。
只是終究薛躍更加自然，而文敏——畫虎不成反類犬。
“山長，我真不明白你為什么要讓薛林伊那樣的人進書院！你知道嗎？今天布置課業，她居然抄莫靈寧的！就那個眾人皆知的草包廢物！”
文敏將手中的一沓畫放在案桌上，語速極快，提到薛林伊與顧云曳時臉上顯而易見地劃過一絲鄙夷。
薛躍抿了一口茶，學舍里很少有人知道薛林伊是她侄女，不過文敏是知道的。
當初她妹妹跟她說起這事的時候她是不想答應的，楚歆蘭也是靠關系進來的，但她至少射御方面十分不錯，且十分安分，哪像她那侄女……
不過當時華貴君也在為他的侄女向她討要那一個名額。
天馳書院雖以招生嚴格著稱，到底還是要在長樾經營的。
所以每年都會有兩個特殊名額。
華貴君那侄女……還不如她侄女。
于是鐵面無私的薛山長破例為自家小輩開了后門。
而自薛林伊進書院以來，每次書畫課下，這文夫子都會來她這兒說上一通。
薛躍早已習慣，她拿起那一沓畫翻看著，語氣不急不緩：“文夫子，作為夫子就該為學生糾正錯誤，我天馳書院是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學生的。”
“山長，就薛林伊那樣的就算在這兒十年也不會有什么出息！”文敏不贊成道。
她不說楚歆蘭是因為楚歆蘭每次射御都是第一，且楚家得罪不起。
不說顧云曳是因為她是女皇指定過來的，給她十個膽子也不敢跟女皇叫板。
而薛家的確也是名門大戶，但薛躍此人極為正直，公私分明，必不會因此尋釁找她麻煩。
文敏并不是很喜歡薛躍，稱得上討厭，有機會給翰林院承旨添堵，甚至讓其面上無光，文敏心中有一種奇特的優越感。
薛躍將畫放置一旁：“行了，你回去吧，就算她在這里待上十年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文夫子大可不必如此操心。”
每次都是如此敷衍。
文敏最恨的就是薛躍那隨時隨地的從容不迫，而最想有的也是那種氣度。
她拿起畫告了辭轉身出門。
卻在竹林外碰見了迎面而來的楚云銷。
依舊一身織錦黑衣，清冷華貴如夜中月。
文敏停住腳步，叫了一聲：“楚夫子。”
楚云銷停下來，卻并沒有看文敏。
文敏低嗤了一聲：“楚夫子不知考慮的如何？你如今已是嫁過一次的男子，恐怕再嫁也只能給人當個侍，就算那玉小姐再喜歡你也不可能給你正夫之位，而我就不一樣了，我正夫已亡，你若是答應我，正夫之位就是你的。”
楚云銷面色平淡絲毫不起波瀾，待文敏說罷，抬步便向竹林中走去。
文敏瞪大了眼睛，面色鐵青，終究也只是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楚云銷走到竹屋前，伸手敲了敲門。
“云銷來了嗎？”薛躍親自打開門，看到楚云銷之后笑了笑，“走，我們去假山后面的亭子里說話。”
再怎么樣楚云銷也是個男子，她自然不會棄他的聲譽不顧。
楚云銷微點了點頭，同薛躍一前一后向假山亭中走去。
亭中視野極好，和煦萬分。
楚云銷接過薛躍遞過來的清茗，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文敏不適合做夫子。”
薛躍微微一愣，隨即一笑：“我也知道，但……”
“不久夜鏡川也會恢復自由身。”楚云銷沒等薛躍說完便又平平淡淡地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