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薄涼，日暮下的云朵猶如燃燒的城池，灰白的城堡佇立在曠野之中，百年的風吹雨打刷出了沉默的氣息，陽光漸漸消失在大地上，但棲息的生靈卻并未像往日那般沉眠——

城堡前方的空地上，近六千的男女老幼在這里聚集著，他們拖家帶口，大多衣衫襤褸，但目光卻已經不再呆滯無神，某種名為希望的東西，正在他們眼睛中閃爍著。

“所有人，全部以家庭為單位站在一起，不要落下任何一個人。不要擁擠、不要喧嘩，認識的家庭盡量靠些，現在開始排隊登記！”

老弗雷爾穿著剛得到的鎧甲，魁梧的身姿氣勢十足，他兩側，篩選過后留下的三十六名士兵和十二名騎士隊列嚴整，頗有種精兵強將的感覺。

“現在由彼岸大人給你們記錄戶籍！都不許擁擠！不許說話！輪到你了再回答！”

老弗雷爾的印象中，人群應該擁擠而散亂，但是此時卻不同，沒有人敢爭搶位置，一個個家庭沉默著等待著……忐忑不安。

紀洛用屠殺樹立起的威嚴，讓平民們膽怯不已，他們的文化不多，不知道紀洛記錄戶籍是為了什么，但他們別無選擇，只能遵從。

彼岸坐在從城堡中搬來的桌子前，手中拿著鋼筆，城堡中最好的紙張被裝訂成冊，整齊的擺放在她面前。

“老弗雷爾，開始吧。”

“是，彼岸小姐。”

老弗雷爾對彼岸的尊重沒有半分折扣，紀洛已經對他交代過，彼岸的命令，就等同于他的命令。

對于老弗雷爾的尊敬，彼岸卻并沒有什么表示，對于她來說，除了紀洛和洛亞之外，其他人……與她毫無意義。

登記戶籍總是一件麻煩的事情，但這對于彼岸來說，卻簡單異常——一家人的名字分別登記，彼岸甚至不需要問他們，便可以知道他們的年齡、身體狀況、可能擅長的方向。

不過，紀洛對彼岸的要求卻并不止于這些，名字、籍貫、家庭成員、地址、家庭情況，更重要的是確認每個人擅長的工作、識字情況、性格為人等。

彼岸會將整個五千人的初步印象記錄下來，并且有一個簡單的估值分數，特別有價值的人也會被特意標注出來，僅僅只是觀察就能‘看到’這些，恐怕也只有彼岸才能做的到了。

體溫、心跳、微表情，彼岸迅速而嚴密的審核著每一個人，她偶爾會提一些問題，有的很莫名其妙，有的……卻直指人心。

沒有任何人能欺騙彼岸，在四五個試圖欺騙的人被老弗雷爾拿下之后，彼岸的工作更加順暢起來，平民已經明白，新領主的第一個命令并沒有惡意。

登記完成的家庭被帶到了未點燃的篝火旁，每一個都是十人左右，沒人知道接下來到底要干什么，但是所有人沉默不語，氣氛死寂。

“你叫什么姓名？”

“琪亞娜…曙光。”

琪亞娜膽怯而向往的看著彼岸，她從沒有見到過如此美麗的人，她很想和彼岸能多說兩句話，但是她不敢。不過這時候，琪亞娜也不知道為什么，彼岸會突兀的問她的名字，而不是由父親口中說出。

“你就是琪亞娜？”

這個時候，彼岸第一次抬起了頭，她戴著眼罩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小女孩，似乎是在思考著什么。

“是的……彼岸大人。”

“公爵大人再招收女仆，你有興趣嗎？”

“女仆？我……”

十歲的琪亞娜其實還不太明白女仆是什么意思，她見過男爵大人的女仆，都是穿著很好看的衣服，說話做事和她們這種賤民完全不同，那些‘大人’們都會畢恭畢敬。

“彼岸大人，她愿意……她愿意！”

琪亞娜轉過頭，看著身邊的父親一臉狂喜，仿佛是終于湊夠了過冬的糧食。

“不需要你的回答，我再問她。”

彼岸的目光一轉，剛剛脫離農奴身份的男人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告訴我——你的答案。”

彼岸仿佛根本看不到男人的動作，她轉過頭，等待著琪亞娜·曙光的答案。

“我……愿意！”

琪亞娜仿佛被彼岸的目光所鼓勵，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內心中充滿勇氣。

“嗯。”

彼岸輕輕點了點頭，她招了一下手，老弗雷爾馬上走了過來。

“老弗雷爾，解決琪亞娜·曙光的身份，從今天開始，她必須脫離原本的家庭，只屬于公爵。”

“彼岸小姐……”

老弗雷爾沒想到彼岸竟然要這個命令，這不是讓琪亞娜成為奴隸嗎，她才剛脫離農奴身份啊……

“十個金幣——徹底脫離。”

彼岸隨手一翻，仿佛變戲法般手中出現了十枚金幣，直接扔給了老弗雷爾。

“是……我明白。”

老弗雷爾沒有再多說什么，彼岸所表達的意志已經不許他違背，而琪亞娜的父母，此時一聽到他們將得到十個金幣，兩個人已經興奮的傻掉了。

孩子可以隨便生，但是十個金幣……這是他們二十年也掙不到的數量啊。

“……”

琪亞娜被老弗雷爾拉到了彼岸的身側，她看著興奮不已的父母，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卻終究沒能說出來。

在琪亞娜的目光中，老弗雷爾帶著他的父母去辦手續，她一同生活了十年的雙親再沒有回頭看她一眼，仿佛看她一眼，就會玷污她的身份……他們連這個資格也不再擁有。

琪亞娜抿著嘴唇，忽然感覺到比上午被那個惡心的男人擄走時，更大的悲痛，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難受，明明有了十個金幣，父母和弟弟就能過上更好的生活，明明自己……即將成為‘女仆’，變成身份不得了的人。

為什么呢？

我……連祝福自己最親愛的人幸福都做不到嗎？

剛剛十歲的小女孩還不懂太多，她轉過頭，看著彼岸那猶如藝術品般美麗的面容，心中無法抑制的產生了向往和羨慕。

如果……能成為彼岸小姐這樣的人，就不會有這些煩惱了吧。

將逝的陽光下，琪亞娜呆呆的看著彼岸，心中的彷徨和向往猶如雜草一般無限蔓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