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將亡，而是該亡。

一個國家，如果作為統治者的貴族對生命毫無敬畏，視平民如草芥，那么這個國家，就不配存在，也不應該存在。

“……”

彼岸聽著紀洛意味深長的話語，忽然間安靜了下來，她也轉過頭，目光看著窗外的陽光，不知道思考著什么。

一個猥瑣的臨時主人、一個美麗的仿生人少女，兩人間仿佛有種無聲的默契，他們看著屋外純透的陽光，默默體會著彼此間共同的寧靜……

哐當！

然而，這種美好的氣氛卻驟然被打破，旅館的門被粗暴地推開，五六個身穿著破舊皮甲的士兵迅速沖了進來！

“你們干什么！”

對闖入者最先反應過來的，既不是紀洛也不是彼岸，反而是一直待在廚房中的老弗雷爾。

因為紀洛和溝鼠在談事情，為了避諱，老弗雷爾就沒有回到大堂，直到溝鼠走后，他才稍微靠近了一些，以免聽不到紀洛的呼喚。

可惜，老弗雷爾沒等到紀洛的呼喚，反而等到了半隊張狂闖入的士兵，身強體壯的老弗雷爾沒有任何猶豫，拎著菜刀便從廚房中沖了出來，神情比闖入的士兵們還要兇惡。

“門口掛著牌子呢，整間旅館已經被包場了！你們憑什么闖進來！這里是我的家！”

老弗雷爾說話的聲音特別大，而且極富氣勢，他手中拎著大菜刀，一副隨時要砍人的模樣，嚇得沖進來的六個士兵直接慫了。

“老弗雷爾先生，別誤會……我們沒有惡意，只是來確認一下領主大人命令的執行情況~”

士兵們的領頭似乎和老弗雷爾認識，他帶著五個人這么沖進來，顯然不是單純的‘看看’這么簡單，但是此時此刻，面對老弗雷爾那渾身爆炸的肌肉，還有那殺氣騰騰的模樣，有事也變成了沒事。

“伯爾，我知道了，待會兒我們會出去的。”

老弗雷爾聽到領頭士兵的闖入理由，出乎意料的沒有再發怒，他擺了擺頭，轉身把刀放回了廚房。

老弗雷爾一離開大堂，劍拔弩張的氣氛也消散了，叫伯爾的士兵頭頭看了紀洛一眼，不僅沒放狠話，反而低頭微微問好，帶著士兵走了出去。

“欺軟怕硬倒是做得不錯。”

紀洛平靜地看著轉進賊快的闖入者，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想笑。

你說你這半隊士兵，沖進來明顯是想勒索點什么，結果看到人家老板拿著菜刀就慫了，太蠢了吧，好歹你們也是兵痞啊，怎么一點面子都不要？

“唉……一群廢物而已。”

老弗雷爾這個時候也走回了大堂，紀洛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老弗雷爾就坐了下來。

“治安隊前幾年，還能說是樣子貨，可現在，連樣子都沒有了。這要是過去我手底下的兵，早就操練死他們了！”

“哦？老弗雷爾你什么軍隊出身？”

看著老弗雷爾憤懣的神情，紀洛反而有了興趣，他一直覺得這個旅館主人武力值不正常的高，倒也好奇他的過往。

“弗雷爾·巴夫頓，原新月公國折桂軍團，第一兵團、第三縱隊、中隊長！”

老弗雷爾挺著胸膛，毫不避諱地說出了自己曾經所屬的軍隊，如有榮耀。

“折桂軍團啊……”

紀洛輕輕點了點頭，言語間有些感嘆。

老弗雷爾確實有資格驕傲，折桂軍團的事情紀洛還真的聽說過。折桂的隱含意思是第一，在折桂軍團當初建立的時候，就被先代大公報以期許，希望它成為新月公國的第一軍團。

而折桂軍團當年也確實對得起這個稱號，新月公國和荊花公國曾有一場近十年的戰爭，幾乎流盡了兩個國家的血。那個時候，折桂軍團在戰場上斬首無數，從無敗績，但可惜的是，整個軍團也在那場戰爭中幾乎被打沒了。

戰爭結束后不久，先代大公便身死，而那個時候，新月公國已經無力再重建折桂軍團，最終只能將殘余的折桂軍團調往公國南境，成為常駐軍。

“可惜啊……軍團的榮耀已經遺失了。”

想起過往，老弗雷爾握著雙拳，眼眶發紅，他不是憤怒，而是遺憾，遺憾曾經的榮耀，淪為了現在的笑柄。

先代大公去世后，繼位者就是前幾天剛剛去世的那位大公爵，他為了防止自己位置不穩，將折桂軍團的百戰將領替換了七七八八，換成了對他忠心的貴族。

而折桂軍團的榮耀，也從那一刻開始……遺失了。

“那時候，貴族們胡亂篡改著過去的傳統，將軍團搞得一團糟。我們很多人因為無法接受，選擇了離開。也有人，不忍心軍團最后的希望泯滅，仍然留在了那里……”

老弗雷爾輕輕拍打著雙腿，悲痛地閉上了眼睛，紀洛這個時候才發現，這個兩鬢斑白的中年人，身上的傷疤委實不少。

“我當時還小，在大隊長的建議下回了家鄉，娶了妻子，轉眼間啊……她沒能挺過那年的瘟疫，走了。我兒子自小身體不好，我就把他送去了軍隊鍛煉，他怪我……就一直沒回來，信也不多。”

“……”

紀洛無言地看著這位功勛閃耀的男人，內心中忽然有些觸動。

故土難離，家國難舍啊，他離開了軍隊，卻又把自己的獨子送去了軍隊。他曾在戰場上死生沉浮，為了這個國家浴血奮戰，雖然不說，但他其實是愛著這個國家的吧。

他在這里，看著他的故土在領主的手上日漸凋敝；也在這里，看到了整個國家在貴族的啃噬下日漸衰敗。一如……他曾經深愛、卻早已面目全非的軍團。

折桂之后，再無王師。

“任何一位守國護土的人都不應該被遺忘，這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驕傲和脊梁，你所期望的……會有機會的…”

紀洛仿佛回答著什么，他輕輕點著頭，慢慢露出了笑容。

“會有的……”

“也許吧。”

老弗雷爾用手蹭了蹭眼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讓他向往而驕傲的存在，也露出了笑容。

“要是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