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結束，幾位殿下自然是不留宿的，沈懿送他們出府，互道了別正要離開之時，殷逸凡的一個下屬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將他撞的一個趔趄。

“慌什么慌！”殷逸凡聲線清冷，凍的來人瑟瑟發抖。

“殿、殿下……”來人喘的上氣不接下氣的，縮了縮脖子害怕道：“皇后、皇后娘娘宣您入宮，已經有個把時辰了?！?

“那容妃娘娘呢？”殷逸凡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容妃娘娘今日陪著皇后娘娘外出賞園，回來之后便病倒了，皇后娘娘在朝鳳殿里面請了太醫院最好的太醫，將容妃娘娘也接過去了，說是便于照看，等什么時候殿下回宮了，什么時候再送娘娘回去?！毕聦賾饝鹁ぞさ?，一邊偷瞄著殷逸凡，一邊顫抖著說。

“……”殷逸凡目光微瞇，看了看下屬，眼梢瞄到身后懶洋洋走過來的殷逸辰，不帶任何感情的問清冷問道：“老五你早就知道了不是？”

看病么？應該說是變相的軟禁才對吧，今日容妃跟著皇后外出游園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去的是哪里，他也是知道的，能讓皇后不惜軟禁容貴妃也要逼他回去，這其中的緣由除了殷逸辰，他想不到其他的了。

“二哥不打算過去看看么？”殷逸辰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提醒了他一句，“母后不喜歡等人的，二哥已經讓他等了幾個時辰了，想必此時……”

“五皇兄，你真卑鄙！”殷逸凡還未說話，殷逸冥先往前一步率先譏諷出口，“肯定是你又惹母后不開心了，她才會拿二皇兄出氣。”

“六弟若還是這么喜歡臆測，那么皇兄也是沒有辦法的?！币笠莩近c到即止，不過已經表明了自己事先知道這件事，步子沒有任何停頓，直接走向一旁等著的阿言，“二皇兄真的不去看看么？不過六弟有一句話是說對了，母后確實不太開心，六弟你不打算回宮一趟么？”

宋言回府以后再過來，并沒有乘馬車，反倒是騎馬過來的，看到殷逸辰過來，他就將手上的韁繩遞了過去。

“你！”殷逸冥的嫌棄幾乎要溢出來了，怒目而視道：“五皇兄你不覺得你這幅道貌岸然的樣子，真的很令人討厭么？”

“六弟你也不是第一次說這樣的話了，你覺得皇兄我該作何反應？”殷逸辰接過韁繩，摸了摸馬匹的背脊，狀似無意的開口道：“我想，無論是皇兄我做什么，在六弟看來都會覺得是別有用心。”

“你！”被殷逸辰戳中了心事，殷逸冥面上有一瞬間的難堪，片刻之后就變成了滔天的怒意，臉色煞白的質問道：“五皇兄既然知道，又何必再跟我多說！”

“若非你今日做的事情出了格，六弟你當真覺得皇兄我樂意管你？”殷逸辰唇角譏誚的勾起，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一樣，“做事前，最好還是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一個勁的往前沖，不過是匹夫之勇，老六你是否覺得這世上的人都如你一般，是個之只憑喜好做事的人？”

若是以前，殷逸辰斷然是不會跟他說這么多話的，可是今日的事情，卻讓他不得不提前提醒自己這個固執的弟弟了。

無論是早晨在未香樓針對沈韻，亦或者是出人意料的來了沈府，這些事情都不是他這個傻弟弟的本意，不過是被人當棋子使了罷了。

他的這個弟弟，自始至終想要的是什么、在乎的是什么，他一直都很清楚，也正因為他很清楚，所以他才感覺到了無能為力……

“你算什么……”殷逸冥臉上滿是被人羞辱的難堪，憤怒壓過了理智，幾乎讓他口不擇言。

“我算什么跟你并無干系，我想你也不太喜歡跟我扯上關系，既然彼此相看兩相厭，就沒有多說的必要了。”殷逸辰話落翻身上馬，打斷了殷逸冥不服的話，隨后看向了一邊難得一見的陰沉著臉色的殷逸凡，“好心”的提醒道：“若是讓母后知道今日的事情，二皇兄……”

話沒說完，殷逸辰駕馬翩然離開，留下了呆在原地的殷逸冥，以及一臉青黑色的殷逸凡。

即便是心里再不愿意承認，殷逸凡也不得不承認，最為了解皇后的人，始終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殷逸辰。

皇后是他的生母，雖然不喜殷逸辰這個人，可是“知子莫若母”這句話，反過來說也是說的通的。就好比皇后厭惡他這件事并不影響她了解他，而對于皇后，殷逸辰這個親生兒子也是最為了解不過了。

她心高氣傲的，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圍著自己轉，稍有一點不順心就恨不得鬧得后宮不安寧。這樣的她，又怎么能忍受在皇宮之中，等了殷逸凡這么久？

想必早已經按捺不住了。

只是有一件事情，殷逸辰一直都很奇怪，父皇是極為不喜歡皇后這個人的，可是不論她做了什么，都會給她留著面子。而自己這個最厭惡的女人生的親兒子，他倒是疼愛至極。

這似乎怎么說都有些說不通。

殷逸凡也是知道皇后的性格的，聽了下屬的話，向來巋然不動、安如泰山的樣子，驟然崩塌了，再加上殷逸辰左提醒右警告的話語，讓他一時也找不到對策。

“二皇兄，我們要……要怎么辦？”殷逸冥臉上的怯意顯而易見。

“走吧，先回宮?！币笠莘驳捻?，在漆黑的夜幕之下顯得尤為空洞，聲音比冰雪還要冷，“皇后娘娘既然請了，我終歸是要去看看的，六弟你呢，回宮去還是……”

“……”殷逸冥被他的一句話給問住了，臉上的神色忽閃不定，“二皇兄，我……”

“也罷，你先回去吧。”語罷，殷逸凡長袖一甩，跟著來的下屬騎馬邁進了夜幕之中。

在他身后站立著的殷逸冥，望著他消失的方向，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

沈府

幾位殿下離開的時候府外發生的事情，沈懿跟沈晏不可能不知道，可是畢竟二人已經進府了，沒必要再出去管人家的閑事，所以他們父子二人只是安穩的在暖閣里喝著茶，一邊聊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

平常的這個時候，都應該歇息了才是，可是今晚，父子二人都統一的睡不著了，索性明日也無大事，暢聊一番也不錯。

“今日回來，覺得妹妹似乎長大了不少，言談舉止、禮數周全尚且不提，就連說話也比平時多了幾分技巧，父親，近來府上可是發生了什么事？”

沈晏放下茶杯，憋了一晚上的話終于有機會說出來了。

“哎?！鄙蜍驳哪抗忾W了閃，似乎是沒想好怎么來說。

“父親……”

“也罷，這件事情本來就無須瞞你，當時沒有告訴你，只不過是你身在軍中，事事不便罷了?！鄙蜍矊⒍嗣媲暗牟璞頋M，嘆了一口氣才說：“得從上元節那日說起了?！?

“還真發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瞧你這急性子，為父我還什么都沒說呢?！鄙蜍部吹阶约覂鹤蛹鼻械臉幼?，忍不住打趣道：“你與韻兒向來比較親密，她又比較粘著你，有些事情還需要你好好的查查了。”

“父親你請吩咐。”

“上元節那日，韻兒女扮男裝鬧著要去街頭看燈會，當時我不在府上，你娘向來又疼愛她，拗不過她便讓她去了。可是令人沒想到的是，那天晚上她竟然會是被人背回家中的?！?

“什么？”沈晏大驚失色，不難想象一個小女孩只身在外，會發生怎么樣的事情來。

“送回來之后，我跟你娘立即請了大夫，檢查了一番除了跌落入水受了風寒之外，并無其他的病癥，也就放心了?！闭f到此沈懿深吸了一口氣，隨后又是幾分哀嘆道：“可是也就是這大夫所說的小小的風寒，讓韻兒昏迷了足足有三天三夜，醒來之后就跟變了一個人一般，讓為父也好生懷疑?！?

“……”沈晏蹙了蹙眉頭，半是試探半是確定的問道：“父親所說的變化，可包括孩兒今日所看到的？”

“又豈止呢？”沈懿無奈的嘆息，搖了搖頭像是為兒女操碎了心一般：“今日她能同意與五殿下外出游玩，這件事情放在以前，是我們可以想象得到的么？”

“確實想象不到?！鄙蜿堂Σ皇附恿艘痪?，“可是在孩兒看來，這件事情未必就是壞事了，父親您在朝中身居中樞，孩兒手握五萬禁軍，韻兒身為丞相府的二小姐，有很多事情都不能是她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的，以前的打打鬧鬧也就罷了，可幾天后及笄晚宴上，皇上必定會有所行動的?！?

“是啊，這些事情你我都懂，可是身為父親，為父我是極為不愿讓韻兒淪為帝王制衡各方勢力的棋子的?！?

身居高位，自有太多的無可奈何，沈懿頭一次感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就沒有什么折中的辦法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