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厭惡的不死者的鮮血此刻卻如同生命之泉，為那瀕死的身軀注入些許活力。

杰萊姆看著這一畫面，目瞪口呆。

阿諾德割開了自己的右手腕，任憑血液流淌。

他也注意到了杰萊姆那種表情，只是微微皺了皺眉：

“……別露出那種表情，我又不會死。”

“但是……！”

就算是不死身……也不能這樣糟踐自己的身體。

可是，就算他說出了這句話，阿諾德也不會停手吧。

只是對方的回答完全把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徹底歪曲了：

“他也不會變成吸血鬼。”

“不……不是……”

——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仍然沒有的表情變化，甚至都沒有抬頭看自己一眼。

杰萊姆感覺他與阿諾德之間，有一道永遠不可能跨越的高墻；亦或是，阿諾德他，自己把自己與他人隔離開來了呢？

傷口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之下愈合，科勒亞的呼吸也漸趨平穩。那條令人不禁心生寒意的刀傷也在一瞬間就恢復了。

阿諾德從口袋里抽出手帕，把手腕上的血跡擦干，收好后單膝跪地，做了簡單的禱告：

“……All life needs are the grace that God gives every day， the good times of life， and the adversity are the lessons that the Lord leads us to eternal life， so everything is grateful.（一切的生活所需都是神每天賜予的恩典，生活的順境，逆境都是主帶領我們走向永生的功課，所以凡事感恩。）”說罷頓了一頓，“We pray in the name of Jesus Christ，Amen.（奉主耶穌基督的名求，阿門。）”

他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繼而雙手手指交叉，閉上雙目——

沉默了許久之后，阿諾德終于起身：

“他應該再過一會就能恢復意識，清理血污的事情也到時候再考慮吧。”

阿諾德整理了一下衣袖，側過身欲離開。

杰萊姆上前一步，往常皺起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也總算露出了些許笑容，不再像以前那樣猶豫了。他握住阿諾德那沒有一點溫度、如同尸體一般的右手，“謝……謝謝你！我代他感謝你！”

“……不用。”

阿諾德匆忙把手抽了回來，一閃身迅速邁出了賢者會的大門，消失在了杰萊姆的視野之中。

他并不能理解阿諾德的內心感受。

既然對方沒能接受自己的感謝，那么他也只能把這當做秘密了。畢竟這種事傳出去，會引來的更多是驚慌吧。

現在的科勒亞，體內已經混入了夜之一族的血，不會變成吸血鬼也只是缺少儀式的問題了。

然而更多的普通人都普遍認為，“只要飲下了魔鬼（血族）的血，就會變成魔鬼（血族）”。

那么，等到需要解釋的時候，只能說是魔法了——雖然并沒有這樣強力的魔法存在。

其實，說成神跡還多少有些可信度。

到了那個時候，信徒對教廷的敬仰會更加狂熱吧……

就算現在卷起了文藝復興之潮，不過也僅限上流社會而已。那些平民仍然盲目信仰著現在的教會。

那些有著高級教階的大人物，還在過著最奢靡的生活。

“呼……”

他長舒了一口氣。

可是，就算教會墮落到何種地步，他也不可能選擇離開。

“男爵大人，到換藥的時間了。”

遠遠傳來女傭人那畢恭畢敬的聲音，感覺就像是人偶師操縱的無感情的精美人偶，那張人皮之下，是不是還藏著什么絕妙的機關呢？

他已經不止一次思考過這個問題。

杰萊姆應了一聲，暫時離開科勒亞身邊，快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女傭人靜靜地站在一旁，手中捧著盛著熱水的盆，當中還放著一塊毛巾。

杰萊姆拿過熱毛巾，擰干了水，走到鏡子前，撩起那將自己右半邊臉完全遮住的額前的長發。

那隱藏起來的那部分面容已經潰爛，原本是眼睛的地方還在流著膿水，散發出腥臭味。

“啊……已經嚴重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也只是過了一天而已，就已經擴展到這種程度了……

女傭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拿來了藥。

大大小小的精致玻璃小瓶，旁邊還留著用藥指導的字條。

——可是，就算是羅馬教廷里最頂級的煉金術師，也煉制不出能夠徹底消除吸血鬼親王詛咒的靈藥。

最多只是緩解而已。

但是，看現在的情況……哪怕用多么強力的藥物，也阻止不了那令人作嘔的傷痕繼續擴張下去了……

他現在，必須承擔和諾菲勒（注1）一族同樣的詛咒——不再擁有神所賜予的形體，失去人類與天使眼中的美貌，被人類遺棄。接下來，就不僅是毀容那么簡單了。他的四肢會變得扭曲，甚至生出另外的怪異副肢，變成魔鬼的模樣。

“啊……這就是所謂天罰嗎。”

過去的他，或者說前不久的他——并沒有像現在這樣憂郁。自從那次戰斗之后，他甚至都沒有勇氣去面對吸血鬼了……

如果不是因為常年積攢的人望，和他的卓越才能，估計很難能夠繼續坐在三賢者的寶座之上了。

他望著鏡子里映出的自己的臉，也終于不由自主地對未來擔憂了起來。

……

夜晚的街道。

他踏著石磚路，迎著夜風，奔向血獵協會的大門。

……想起了一些事。

雖然已經過去了三百年，街道有了相當大的變化。

但是，他還是隱隱約約看到了本應屬于過去的某些幻象。

“在下一個月圓之夜，我會把你們接走。”

但是沒能等到那一天。

“啊啊……這就是我等各自追求的正義嗎……父親大人？”

夜空中掛著有著小小缺口的月亮——東洋人貌似稱它為十六夜之月。

人類想象出了關于她的凄美傳說。

然而在他的眼里，那月亮帶給他的感覺，更多的卻是嘲諷——

如果……沙里托爾他出了什么意外的狀況的話，最后自己肯定會被羅馬教廷驅逐吧。

到那個時候……自己就必須……

必須獨自一人面對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