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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江南姑娘邂逅康橋浪漫

在江南水鄉,生長著這樣一位姑娘,她有白蓮的芬芳和清美,她不會喧吵,卻以最動人心魄的無聲語言震撼著你。她擁有少女的單純也擁有女人的成熟,她時時刻刻以滿身的才情吸引著你,卻不會隨隨便便依順你。她就是那個在水一方的伊人,林徽因。

1.生在水鄉的姑娘

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杭不只風光美,還是人杰地靈的寶地。縱觀歷史,蘇州和杭州歷代都有不少杰出人物。就說水鄉杭州,在1904年6月10日,一個“山色空蒙雨亦奇”的夏日,在陸官巷的一所大院子里,一代才女林徽因出世了。

那是一個午后,杭州的天氣如往常般的濕熱,若擱在平常,這個時候林宅的主人們都會在各自的屋子里午睡,仆人會輕輕扇著蒲扇,屏息凝神,生怕吵醒自己的主子。在外面打理院子的傭人也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安靜,成為林宅午后的主旋律。而這一天,林宅卻沒有同往日一般,整個林家的人都忙碌著,心急地等待著一件大事——林家長子的第一個孩子要出生了。大家心焦這個孩子是不是能平安降生,接著又揣測這個孩子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伴隨著等待,人們的心里也實在是忐忑不安。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終于,接生婆從林長民(林徽因的父親)妾氏何雪媛臥室里抱出一個嬰兒。

“母女平安!恭喜大少爺,喜得千金。”接生婆抱著懷里的小女孩,連說恭喜。這女孩兒被接生婆抱在懷里,粉粉嫩嫩的,極為可愛。

“好!好!”林長民看著接生婆懷里的嬰兒,終于松了一口氣,這是他第一個孩子,他看著才巴掌大的小女孩兒,笑了。

孩子出生,作為父親的林長民自然樂得合不攏嘴,祖父林孝恂更是喜悅地吟起了詩經里的詩句:“思齊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婦。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并為孫女取名徽音,希望孫女可以繼承良好的美德,也希望從徽音開始,林家可以兒孫滿堂。后來林徽音開始從事寫作,因為和當時的一位作者同名,便將“徽音”改為“徽因”。

林家舊時是望族,到林徽因祖父這一輩雖已式微,但林孝恂勤奮又十分注重對子女的教育,因此在當時,林家在當地依舊受人尊敬。林長民作為林家長子,自然聽從父母安排,早早地娶妻生子,為林家延續香火,于是他娶了葉氏為妻,可惜葉氏身體不太好,很早便去世了,也沒有留下孩子。后來,經過媒人說和,何雪媛作為繼室嫁給林長民。

何雪媛出身小作坊,自小便沒接受過什么教育,不識字、不會女紅,也算不上賢良淑德。不過她有一個健康的身體,相貌說不上絕美,但也算清秀可人。前者讓她從一開始就與林家的女人有著天壤之別,這造成她一生的悲哀;而后者成為她能夠進入林家的優勢,讓她能夠成為林長民的繼室。

兩個有著天壤之別的人結合注定是一場悲劇。

林徽因的父親林長民之所以結婚、納妾不過是為了延續香火,他對何氏不討厭,也談不上喜歡,等到林徽因出生,他不再滿足于家庭生活,產生了出國留學的想法。終于,林徽因兩歲的時候,父親留下何氏母女獨自一人前往日本早稻田大學學習政治法律。

小時候的林徽因對于父親的印象很淺。在她的世界里,“父親”是一封封從遠方寄來的家書,自己和母親僅僅能在家書的末尾得到一聲問候。而母親,由于性格原因失寵于父親也失寵于林家上下,于是她心懷怨恨,在怨懟中度過一天又一天。作為長女,林徽因不可避免地要面對怨婦一樣的母親,傾聽無盡的抱怨。因此,小小的林徽因對母親又是愛,又是同情。也許是源于母親的傾訴,也許是源于江南女子與生俱來的柔弱,小小的林徽因,很早就感染了一絲憂郁的氣質。她的憂郁是朦朧的,籠罩在她的性格之中,埋藏在她的內心深處……

如果說她的憂郁源于母親,那么她的才情一部分就源于姑姑林澤民的教導。林徽因五歲的時候,林家舉家遷到蔡家巷,姑姑林澤民雖已出嫁但仍居住在林家。林澤民在林家也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是個極富才情的女人。于是林家一群小孩子的教育任務也落在了林澤民的身上。

林徽因那時和表姐們一起跟著姑姑讀書,她年紀最小,也是最調皮可愛。姑姑每天會給她們布置功課,雖然林徽因不如表姐們努力認真,但姑姑每次布置的功課她都能按時完成。姑姑見她如此聰明,也就更加喜歡她了,不僅教授了林徽因許多詩詞文章,還對她十分照顧,可以說是關懷備至。得到了姑姑的喜愛,林徽因從母親那里缺失的情感在“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姑姑那里得到了補充。

六歲的時候,林徽因出了水痘,被隔離在后院,不能出門,也沒有姐妹來找她玩。那時候老家人把水痘稱為“水珠”。林徽因生了“水珠”,不僅不像其他孩子那樣表現得煩躁、苦惱,反而覺得自己得了“水珠”是值得驕傲的一件事,她一點也不覺得“水珠”可怕,她很喜歡“水珠”這個名字,她唯一的困擾,就是不能出后院,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她得了“水珠”。她小小年紀,竟然和別的孩子有著如此的不同,也許這就是她所具有的獨特的氣質吧。

后來,林徽因的父親學成歸國,一路升遷,林家也由杭州遷往上海,1912年又搬到了北京。到了北京之后,林徽因的生活出現了一絲變化,由于母親何雪媛只生了兩個女兒,沒能給林家生一個兒子,為了延續香火,林長民又納了程氏為妾。程氏年輕貌美,性情乖巧,很受丈夫的喜愛,后來她給林家生了幾個兒子,林長民對她更是寵愛有加,并漸漸冷落了林徽因的母親。林徽因也因為母親不受寵,和母親住在冷清的后院,而三娘和她的孩子們都住在熱鬧的前院,父親和他們住在一起,一家人其樂融融。

何雪媛雖在林家,卻過著長期分居的日子,她無法忍受丈夫對她的不管不問,常常獨自掉眼淚,再加上林長民對程氏的偏愛,她對丈夫更加怨恨,而這種怨恨唯一的發泄處便是林徽因。

何氏獨自在后院居住,性格變得更加孤僻怪異,脾氣也越來越壞。每次林徽因來后院,何氏都會聲淚俱下地向她控訴林長民對她的冷落和不公,說到痛處還會回憶起自己死去的女兒和兒子。原本就多愁善感的林徽因,每次聽母親這樣說都覺得心痛。她很愛自己的母親,也很同情她。因為母親的控訴,她對父親也有著復雜的情感,他愛父親,也因父親對母親的冷落而對父親心存怨恨。不只對父母,她對自己的弟妹也心存矛盾,她很愛三娘生的弟妹,可是她又不喜歡前院的熱鬧與嬉笑,因為那種氛圍讓她覺得自己的母親越發地可憐。

林徽因被夾在半封建社會畸形的家庭關系中,她夾在父親、母親之間,又是林家的長女,于是自然比同齡的孩子顯得成熟。父親林長民也是把她當做大人看待,她天資聰穎、多愁善感又詩情畫意,自然深得父親的喜愛。可這種喜愛對林徽因來說,還不足以使她規避母親的怨懟給她造成的心理陰影,她早熟,一方面是長女帶給她的心理壓力,更多的,是母親的遭遇讓她過早地體會了世間的炎涼、人情的冷暖。

這個多愁善感的江南女子,在半封建家庭成長起來的女孩,她小小的年紀便有了水鄉女孩兒的柔情似水、溫柔多情,也是這種江南女子的性情讓她在今后的日子里對生活的觀察和體會更加詩情畫意。

2.培華中學的女學生

“林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1916年,林徽因已經12歲了,她像一支在風中飄揚的嫩柳,身材纖痩,姿態綽約,笑起來兩個酒窩深深地陷入粉嫩的兩頰,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林徽因那時梳兩個辮子,愛穿淺色的衣衫,見過她的人都覺得她有一種江南女子特有的清新婉約,明媚又憂郁。

那一年,林徽因個子已經和小表姐一樣高,算是一個大姑娘了。林長民為了讓她得到更好的教育,便把她和表姐們一起送去讀書,她們讀書的學校是英國教會辦的培華女子中學。那是一所新式學校,所有老師都是外籍的,授課全部用英語。學校除了教授語言課,還會教數學等科學學科,教學內容豐富,校規也很嚴格,學校要求學生住校,只有星期天允許學生回家。

新學期開學之后,林徽因和表姐們都領到了一套新的校服。培華女子中學的校服是按著每個女孩子的身材量身定制的,所以穿起來不僅舒適,還十分得體。她們的校服是五四改良的學生裝,上衣是中式的立領盤扣圓擺上衣,青藍色,看起來素靜典雅;裙子是西式的百褶裙,黑色的,搭上深色絲襪和黑色的帶襻皮鞋,看起來有一種別樣的優雅氣質。林徽因和表姐們都很喜歡這身新校服。

一個星期天,林徽因和表姐們約好穿著新校服去照相,她們找到了北京最好的一家照相館。十幾歲的小姑娘,正是愛美的年紀,她們先是分別照了單人相,后來又互相拉著照了合影,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玩笑,又分別為對方打理頭發、整理衣衫,生怕相片里的自己看起來不夠美麗。照完相,她們一起走出照相館,走在回家的路上,有很多路人把目光投向她們,她們青春美麗、優雅大方,她們身上的那種大家閨秀的氣質吸引了眾多的人駐足觀看。而林徽因,在這一群優秀的女子中依舊顯得耀眼,她有著與生俱來的清麗容顏,在后天的學習中又形成了非凡的語氣和談吐,這一切,都不允許她被別人的光環淹沒。

雖然在家時林徽因會被父親、母親的關系困擾,可在學校,和表姐們在一起時,她總能得到片刻的放松和歡樂。她們平時不在一個班,星期天湊在一起的時候便一個話題接著一個話題,怎么也聊不完。林徽因是里面最小的一個,自然也就是那最活潑最調皮的一個,她最喜歡模仿老師,“你們不應該這樣,讀書是多么快樂的一件事,你們怎么會感到煩躁?孩子們,請相信,讀書會帶給你們無盡的樂趣。”林徽因學著洋先生的語氣和動作,把表姐們逗得笑彎了腰。

雖說在學校的日子讓林徽因有了短暫的快樂時光,可星期天一回到家,母親和父親的問題又重新回到她的視線之內,壓得她喘不過氣。

父親疼愛林徽因是林家上下有目共睹的,可林長民對何氏的冷落也是大家親眼所見。家里的好吃的、好玩的一律先送到前院,而后院什么都沒有。林徽因平時被父親叫到前院聊天談論功課,回到后院不免被母親何氏責罵。母親怨恨父親,更討厭父親的新妾程氏,她不喜歡林徽因與前院親近。林徽因只管聽著母親的責罵和抱怨,體味著母親的痛苦與無助,可是她又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這畢竟是大人之間的事情。于是,這種不正常的家庭關系給林徽因留下很深的陰影。

母親的處境確實讓人同情,可林徽因畢竟才12歲,她還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她需要的是母愛而不是處處的挑剔和責罵。而且林徽因和母親的性格很不同,林徽因從小受到姑姑的教育,有著良好教養,她喜歡讀書思考,并不愿把自己置身于家庭的矛盾斗爭中。母親何雪媛卻不這樣,原本家境殷實的她作為家里的幼女,沒有受到過太多的管束,于是她任性、固執,加上在林家不受寵使她變得啰嗦,動不動就會指責家里的一切。這樣巨大的不同使得母女之間交流得很少。林徽因和林長民有一張合影,林長民穿著西裝,林徽因一身旗袍,二人無論氣質還是神情都是那么地相似。可是林徽因和母親卻沒有留下一張合影,可見林徽因和母親的關系是多么矛盾,她愛母親,卻和母親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距離。

孩子哪有不愛母親的,作為母親也本該深愛著自己的孩子,可是為什么林徽因和母親的關系卻如此矛盾?有人說這是何雪媛的性格造成的,殊不知封建家庭對女性的摧殘才是造成這種畸形母女關系的儈子手。

12歲的林徽因也許還意識不到封建家庭對女性的不公,可是她卻看到了父親對母親的冷落和疏遠,看到了母親的寂寞和可憐,所以林徽因的心矛盾得很。她愛父親,可是父親傷害了母親。她愛母親,同時又同情母親,可是母親的怨懟又讓林徽因覺得很壓抑,尤其是林徽因和父親以及前院的弟妹親近時,母親的責罵讓她覺得異常難過,和自己的親人親近有錯嗎?林徽因不懂,自己如此深愛著父親和母親,可是她心里卻實在難受,她被這種別扭的家庭關系壓抑得喘不過氣。

林徽因早期寫過一篇小說,小說的主人公是一個叫繡繡的女孩子,但是卻以繡繡的朋友“我”來講述這個故事。小說中寫道“……那時我對繡繡的父母兩人都恨透了,恨不得要同他們說理,把我所看到各種的情形全盤不平地傾吐出來,叫他們醒悟,乃至于使他們悔過。卻始終因自己年紀太小,他們的情形太嚴重,拿不起力量,懦弱地抑制下來。但是當我咬著牙毒恨他們時,我悟到此刻在我看去無疑問的兩個可憎可恨的人,卻是那溫柔和平的繡繡的父母。我很明白即使繡繡此刻有點恨著他們,但是締結在繡繡溫婉的心底的,對這兩人到底仍是那不可思議的深愛!”故事雖是虛構,但小說中確實說出了林徽因想對父母說的話,同時也表現出夾在父母之間的孩子內心的矛盾。

林徽因在培華女子中學讀書的日子是幸福的,她學到了很多新鮮的知識,尤其是英語,林徽因在學校的英語授課中提高了英語水平,也有機會讀到英文原著,這對愛讀書的林徽因來說無疑是一種巨大收獲。

林徽因喜歡文學,也熱愛閱讀,在培華女子中學的學習中,林徽因不只學到了知識,還養成了一種才氣,一種由于學識和思想的提升而自然散發出的才氣。

如果說一個女子擁有美麗的容貌已經是極大的福氣了,那么既擁有讓人過目不忘的姿容,又具有讓人不敢褻瀆的氣質就更加讓人羨慕不已。而林徽因正是這樣,十幾歲的年紀,她出落得清麗動人,更讓人驚艷的是,她具有江南女子的溫婉但不過分矯情,隨著年齡的增長,她已不再是一個一味貪玩的小姑娘,她已經學會用自己獨特的視角去體味生活,去思考人生。她已經在歲月的洗滌中,逐漸褪去幼稚與懵懂,成為一個富有才情的江南女子。

3.愛上凝固的藝術

如果說國內的教育把林徽因塑造成為一位詩情畫意的才女,那么國外的游歷則讓林徽因開闊了視野,找到了一生的摯愛藝術——建筑。

說起建筑,還應從林徽因有幸出國游歷這件事說起。1918年,林徽因的父親林長民去日本考察,他本想帶著林徽因一起去,可是因為一些事情未能如愿,為此他深感惋惜。林長民曾經給林徽因寫過這樣一封信:“每到游覽勝地,悔未攜汝來觀,每到宴會,又幸汝未來同受困也。”從這封信中,我們可以看出林長民對林徽因特殊的情感,他既把林徽因當女兒,給予深沉的父愛,同時他又把林徽因當知己,當林徽因不能在他身邊,不能領略他所看到的風光,不能體會他幸福來臨的情感時,他深感遺憾。

1920年的春天,對林徽因來說是一個非比尋常的春天,因為父親告訴她,她將同父親一起遠赴歐洲考察。她知道父親要去歐洲考察西方憲制,可是她沒想到這次自己可以一起前往,她早就知道父親有帶她出國的打算,可她沒想到會那么快。那年,她才16歲。對于尋常人家來說,16歲的女孩兒早就許了婆家,嫁人或者待嫁,條件不錯的也許會在教堂的學校里念中學。而她,卻有幸遠赴海外,體驗不一樣的人生。林徽因走的時候也許心里有很多幻想,可她或許沒有預料到,在異國他鄉,她會愛上一種凝固的藝術,愛上一個詩一樣的男人。

“我此次遠游攜汝同行,第一要汝多觀察諸國事物增長見識;第二要汝近我身邊能領悟我的胸次懷抱……第三要汝暫時離去家庭煩瑣生活,俾得擴大眼光,養成將來改良社會的見解與能力。”臨行前,林長民把女兒叫到書房,說了這樣一番話。他覺得林徽因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所以要進行非一般的教育。而以后的日子里,林徽因不僅沒有讓父親失望,她的成就還證明了,林長民這種超前的教育實踐和開明的眼光與態度,讓林徽因受益終身。

父女由上海登船開始了他們的歐洲之旅,航行在煙波蕩漾的大海上,林徽因的內心思緒良多。她站在甲板上,看向自己眼前的大海,望也望不到邊,林徽因第一次覺得世界是如此廣闊,而人又是那么渺小。

客輪在大海上航行了兩個月,5月7日,父女二人到達法國,又轉道去了英國倫敦,并租住在阿門二十七號民房。兩個月后,林長民帶著女兒游遍了歐洲大陸,他們游覽了瑞士、比利時、法國、德國、意大利……他們見識了西方的山川風景、燦爛文化以及被第一次世界大戰燃及的土地的滿目瘡痍……

歐洲的一切讓林徽因感到驚奇,林長民也在日記中記錄下自己游日內瓦湖的獨特感受:“羅山名跡,登陸少駐,雨湖煙霧,向晚漸消;夕陽還山,嵐氣萬變。其色青、綠、紅、紫,深淺隱現,幻相無窮。積雪峰顛,于疊嶂間時露一二,晶瑩如玉。赤者又類瑪瑙紅也。羅山茶寮,雨后來客絕少。……晚行較迅。云暗如山,靄綠于水,船窗玻璃染作深碧,天際尚有微明。”

游歷的時間是快樂的,可是每當父親去歐洲各國開會的時候,林徽因便十分的孤獨寂寞。她曾經這樣描述過自己在倫敦時一個人的日子:“我獨自坐在一間頂大的書房里看雨,那是英國的不斷的雨。我爸爸到瑞士國聯開會去,我能在樓上嗅到頂下層樓下廚房里炸牛腰子同洋咸肉。到晚上又是在頂大的飯廳里獨自坐著,一個人吃飯,一面咬著手指頭哭——悶到實在不能不哭!”

所幸,父親為林徽因雇的英語老師為人善良忠厚,他的家人很快和林徽因熟絡并成為朋友,這讓孤身一人的林徽因有了一絲溫暖和安慰。后來林徽因又結識了伯烈特醫生,這位醫生有五個女兒,林徽因和她們十分聊得來,六個女孩兒在一起熱鬧得很,伯烈特一家也十分喜歡她。

1921年的夏天,林徽因接受了伯烈特一家的邀請,去布萊特海邊度假。

在海邊的生活快樂無比,林徽因請伯烈特醫生教她游泳,學會之后,她每日和伯烈特家的女兒們一起在海里游泳,游累了便躺在沙灘上曬太陽。

一天,她們像往常一樣在沙灘上玩耍,伯烈特醫生的小女兒一個人興致勃勃地堆了一個城堡,可即將完工的時候,城堡卻坍塌了。“工程師姐姐!快過來,我需要幫助!”她嘟著嘴對黛絲喊。

“我來了。”黛絲跑過去幫助自己的小妹,林徽因也跟了過去。

“黛絲,妹妹為什么叫你工程師?”林徽因有些不解地問她。

“我喜歡建筑,希望將來我可以成為一位工程師。”黛絲說話時的眼神充滿著向往。這讓林徽因有些費解,建筑?工程師?她實在是無法理解。

“你說建筑,是說蓋房子嗎?你喜歡蓋房子?”林徽因的心目中充滿這樣的疑問。

“嗯,和蓋房子不太一樣,建筑是一門藝術,就像音樂、舞蹈、繪畫,你能理解嗎?它是一種很神秘的,充滿著誘惑力的藝術。”黛絲解釋道,“林徽因,我早就聽說你們中國的建筑很獨特,和這里非常的不一樣,你能跟我講講嗎?”黛絲突然來了興趣,“明天我正好要去寫生,你陪我一起吧,正好給我講一講中國。”

“好。”林徽因答應了,腦子里卻仔細回味著黛絲說的話。

第二天,林徽因如約和黛絲外出寫生,黛絲告訴了她許多關于建筑的知識,林徽因靜靜地聽著,細細地品味。對于她來說,這應該是第一次,讓她對建筑有了一種不同的認識。

后來,林徽因回到倫敦,開始對建筑感興趣的她和房東女建筑師交往甚密,她經常和女建筑師談論有關建筑的問題,也許是與生俱來的一種天分,林徽因一愛上建筑便對這種特殊的藝術有了一種敏感,她開始細心留意倫敦的每一棟高樓、每一座教堂、每一段橋梁……她開始發現,當把建筑當做一種藝術,那么它便會產生無窮的魅力,而這種魅力,不是詩歌文章能帶給她的。可能就是從那時候起,她情不自禁地愛上了那一種凝固的藝術——建筑。

4.英倫雨霧的邂逅

如果說建筑是林徽因在倫敦遇到的第一個預料之外的驚喜,那么徐志摩可以說是第二個。

人生有什么是可遇不可求的,而對林徽因來說,一個是自己可以奉獻終身的藝術,另一個是情趣相投可以一生相伴的戀人。第一個,她遇到了,而第二個,她也曾認為自己遇到過,可后來因為一些原因不得不放手,這是她第一段戀情,一段讓雙方都刻骨銘心的情投意合,心心相印……

事情還要從1920年說起,那一年的秋天,林徽因在英國繼續學業,考入倫敦圣瑪利學校學習。那一年的秋天對林徽因來說是孤獨的,父親林長民每日參加各種會議,沒有時間再陪林徽因好好地談天,甚至沒有時間同林徽因吃一頓飯……

“那段時間,我大多時間都是一個人的。記得有一天早晨,我一個人在家,餓得實在難受,我走到飯廳,拿了牛奶和面包,我喝著自己熱的牛奶,一口一口嚼著簡單抹了層黃油的面包,突然眼淚就流下來了……”林徽因回憶起那段孤獨的時光,曾經說過這樣一段話。

對林徽因來說,那段日子是漫長的,她一個人,小小的個子百無聊賴地打發著時光,她有時候會對著窗戶發呆,她多想有一個人陪著自己,她幻想那個人一定同自己一樣,喜歡詩,喜歡書,喜歡討論自己愛好的一切……那時候,在林徽因的心目中,愛情,也許就是情趣相投和長久的陪伴,因為她那時候似乎孤獨得太久了……

那段時間,林徽因的父親一天一天的開會,倫敦的天氣一早一晚的下雨,而林徽因的世界是一日一日的孤獨……

那一天,也是一個雨天,可是那天的雨似乎下得不平凡,因為就是那個雨天,家里來了一個不一般的客人。

那是1920年11月16日,倫敦的天氣一如往常,霧蒙蒙的,夾雜著絲一般的雨,一個年輕人來到林家的寓所拜訪林長民,他就是徐志摩。

那時的徐志摩剛從美國來到倫敦,他久聞林長民的大名,一到倫敦便和當時留學于倫敦大學的張奚若一起前去拜訪。

林長民的熱情好客是出了名的,他很喜歡結交一些年輕人,見兩位意氣風發的年輕客人來到家里,他很開心,忙安排二人在會客廳坐下,并與他們親切地攀談。而此時的林徽因見有客人到訪,忙端上茶點,并站在父親身邊靜靜地聽他們談話。這時候的林徽因沒有對徐志摩有太多的印象,也更沒有想到,自己的人生會與這個白凈英俊的年輕人有那么一段浪漫美好的時光。

人生有時候就是有些不可思議,有時候人們相遇相知最后卻越走越遠,而有的時候,人們不經意間的一段遇見卻成就了一生的美好情誼,這也許就是緣分,緣分讓人靠近,讓人分離,也讓人能夠用一生去銘記一份美好。

徐志摩是浙江海寧人,1897年生,故鄉在海寧的硤石鎮,他的父親徐申如是當時的金融界大亨,這給了徐志摩不斷進步與學習的資本,也給了他豐富的人脈資源。徐志摩在出國前曾在北京大學就讀,并拜梁啟超為師。21歲那年,徐志摩按照父親的意愿,前往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攻讀經濟學博士。在學習中,他發現自己似乎對經濟學沒有任何興趣,反而很喜歡西方文學、社會學、哲學等學科,并時常讀一些相關書籍。他十分喜歡讀英國哲學家羅素的著作,如《社會的改革原則》、《政治理想》、《往自由之路》等,他得知羅素是劍橋大學的教授,于是便離開美國前往倫敦大學,希望能成為羅素的學生,可不巧的是,當時羅素已經去中國講學了,并不在劍橋,失望之余,他只好在倫敦大學政治經濟學院就讀。

在劍橋,徐志摩結識了很多朋友,學校自由開放的氛圍讓他倍感欣悅,也讓他的思想進一步地開放和提升。

徐志摩拜訪林長民之后,很快就結成忘年之交,兩人被對方的才學和氣度深深地吸引,他們不僅談政治,還會涉及社會、人生、藝術的探討。這些談話,林徽因靜靜地聽著,內心時不時的有些激動,她明白,徐志摩有些想法和她很相似,她喜歡聽他們的談話,也期待著有一天能夠和他有一場這樣的談話。

林徽因的愿望很快便得以實現,就像古語說的那樣——“腹有詩書氣自華”,林徽因便是如此。在徐志摩還沒和她有過交流的時候,他不過覺得這是一個文靜可愛的小姑娘,可和林徽因有過幾次短暫的談話之后,他發現林徽因懂得很多,尤其談到一些文學作品,林徽因總會有一些獨到的見解,這讓徐志摩感到驚訝。

也許因由那幾次談話,徐志摩開始注意林徽因,他發現林徽因講話很有邏輯,條理清晰;他又發現林徽因有著與尋常女子不同的遠見卓識;他還發現林徽因對文學的見解獨特而新穎……這一切的發現,讓徐志摩感到從未有過的興奮與欣喜,他越來越覺得林徽因與眾不同,越來越覺得林徽因是上天賜給他的紅顏知己,他抑制不住對林徽因的喜愛,也無法控制自己對林徽因深深地著迷。

從那時候起,徐志摩去林家寓所不再是單純地找林長民交流,更多的他是想看到林徽因并和她說上幾句話。而林徽因也漸漸發現,自己對這個年輕人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她覺得徐志摩和其他的客人不一樣,她開始期待徐志摩的拜訪,開始盼望和徐志摩再一次的談話。

那是一個冬日,倫敦如往日一樣被雨霧籠罩著,林長民又出去開會了,林徽因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書,忘記看到哪一頁的時候,家里來了客人。林徽因放下書跑到門口,看見正在收起雨傘的徐志摩。林徽因笑了,徐志摩看見林徽因也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他們一起來到客廳,在壁爐前坐下。

“又下雨了,哪里都濕漉漉的。”徐志摩坐下,用手拂了拂身上的雨漬。

“是啊,整日整日的雨,也不見停。”林徽因說話間給徐志摩端來了熱茶和點心。

他們就這樣坐在壁爐前,一會兒談論倫敦的天氣,一會兒談論英國小說和詩歌,聊得很投機。

“我最喜歡的詩人是拜倫、雪萊、華茲華斯和濟慈。”徐志摩說到詩歌便出奇地興奮,“你讀過濟慈的《夜鶯頌》嗎?”他問林徽因。

“……這使人對坐而悲嘆的世界;動彈不得只有幾絲銀發顫動。在這里,青春蒼白、消瘦、死亡,在這里,稍一思索就充滿了憂傷和灰色的絕望,美麗留不住明眸的光彩,新生的愛情活不到明天就枯凋。去吧!去吧!我要朝你飛去,不與酒神和他的同伴同行……”林徽因用流利的英文背出了《夜鶯頌》中的詩句。

“對了,你聽到過夜鶯的叫聲嗎?”林徽因背了一段便停下來問徐志摩。

“我沒有。”徐志摩笑了笑,“我哪有那樣的福氣。”他停頓一下,“濟慈寫的是100多年前的事吧,那時候的倫敦應該還沒有像如今這樣被工廠和高樓包圍著,詩人們相約在威士明治德橋上,呼吸著郊外清新的空氣,望著遼闊的田野,白日里聽那云雀的叫聲,夜晚可以聽到夜鶯的歌唱,真是美極了!”徐志摩無比向往地幻想著詩人曾經親近自然的美好時光。

“嗯,真的很美。”林徽因也沉浸在徐志摩的描繪之中。

“據說濟慈家曾經飛來過一只夜鶯,他每晚都能聽到夜鶯的歌唱,清醒時或者在夢中,夜鶯的歌聲夜夜伴隨著他,于是他寫下了這首《夜鶯頌》。”徐志摩補充道。

“你仍將歌唱,但我卻不再聽見——你的葬歌只能唱給一抹墳土。永生的鳥啊,你不會死去!饑餓的世代無法將你蹂躪;今夜,我偶然聽到的歌曲;古代的帝王和村夫也曾聽過;或許這同樣的歌也曾激蕩……”徐志摩續著林徽因背完的那一段,接著深情地誦出了剩下的部分。

林徽因看著天真而浪漫的徐志摩,聽著他那深情款款的聲音,心被一點一點地融化……

5.康橋下的愛情

“悄悄是別離的笙簫,夏蟲也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這是徐志摩重游康橋時所寫的句子,詩中的康橋還是如往日一般,只是物是人非,寫下《再別康橋》的時候,林徽因已嫁作人婦,成為了梁思成的妻子。而1921年的春天,徐志摩和林徽因沿著康河散步,他們一次又一次地走過康橋,回想那段時光,是多么的浪漫和美好。

可美好的事情偏偏又是那么短暫,人的力量實在小得很,人世間的愛情也確實有太多的牽絆,他們曾相戀相知,也最終無法相守,遂將愛情轉化為純真的友誼。站在時間的長河上,放眼當年的時光,無論是對徐志摩還是對林徽因,都是值得一生銘記和懷念的吧,畢竟那些日子是如此美好……

那是1921年,春天來了,帶著依舊寒冷的春風在幾日之內吹得倫敦的樹木青綠,人們都感嘆這春來得突然,而對徐志摩來說,他唯一感嘆的是自己對林徽因的狂熱迷戀。

他覺得自己發了瘋似的喜歡林徽因,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喜歡林徽因的笑,喜歡她微微上翹的嘴角和笑起來時那淺淺的梨渦;他喜歡林徽因思考的神態,喜歡她眉目間的神采和思索時微微皺眉的可愛模樣;他更喜歡和林徽因的每一次交談,林徽因那新奇的想法和跳躍的思維讓他既驚奇又嘆服……

那是一個春日,林徽因同往常一樣和徐志摩在劍橋的校園里散步,那日天氣極好,微風吹拂著河邊的楊柳,柳條扭動著它那纖細的腰肢在風中搖擺,林徽因與徐志摩并排走著,斷斷續續地聊一些話題。

“我不喜歡學經濟,雖然我父親讓我讀經濟學,可是我不感興趣,我喜歡哲學、喜歡文學,也喜歡社會學。”徐志摩說,“林徽因,你喜歡什么?”他問。

“我也喜歡文學,現在我還喜歡建筑……”林徽因答。

“建筑?”徐志摩稍稍愣了一下。

“對,建筑,那是一種很有魅力的藝術,像教堂、宮殿,甚至橋梁……”林徽因說。

“說到橋梁,你知道劍橋有幾座這樣的小拱橋嗎?”他們走上嘆息橋的時候,徐志摩開口問林徽因。

林徽因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有七座,第一座叫‘數學橋’,位于女王學院里;第二座叫克萊爾橋,位于克萊爾學院后部,第三座就是我們現在站的地方了,叫嘆息橋……”徐志摩仔細地為林徽因講解著,他們邊走邊說,很快走到了“數學橋”。

“這橋為什么叫數學橋?”林徽因問。

“傳說這橋是牛頓建成的,他當面利用數學和力學原理,沒有用一顆螺絲釘便建成此橋。后來有個學生非常自信地以為,老師能做的自己也能做到,于是他把橋拆了,可再也裝不上去,只能用螺絲釘固定成現在這樣。所以為了紀念這座橋便叫做‘數學橋’了。”徐志摩停頓一下,“不過這也只是個傳說,數學橋并非牛頓所建,可這橋確實被學生拆過,流傳著這個故事倒也表現了劍橋學生的探索精神。”

“嗯,徐志摩,聽說你很喜歡數學的,你想當數學家嗎?”林徽因抬頭,望著比自己高出一頭的徐志摩。

“不,林徽因,我想成為一個詩人。”徐志摩的語氣有了一絲激動,“我總想寫詩,尤其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的腦海里總有一些詞句讓我不吐不快……”徐志摩望著林徽因,眼神里的真摯似水般流淌。

“詩人?那么說那件事是真的了?”林徽因笑了笑。

“哪件?”徐志摩問。

“溫源寧說,有一天下了傾盆大雨,你約他到橋上去看虹?”林徽因問。

“是的。”徐志摩點頭。

“看到了嗎?”

“看到了。”

“你怎么知道虹一定會出現?”林徽因問。

“我就是相信會有。”徐志摩笑著回答。

林徽因微笑地看著徐志摩,她覺得他很天真,雖然那時的徐志摩已經24歲了,可是在林徽因眼里,他有時更像一個單純的孩子。

林徽因和徐志摩談得越來越多,他們的心也靠得越來越近,徐志摩也越來越堅信林徽因就是她命中注定的戀人。于是他開始追求林徽因,給她寫信:

“——也許,從現在起,愛、自由、美將會成為我終其一生的追求,但我以為,愛還是人生第一件偉大的事業,生命中沒有愛的自由,也就不會有其他別的自由了;

——烈士殉國,教家殉道,情人殉情,說到底是一個意思,同一種率真,同一種壯烈;

——當我的心為一個人燃燒的時候,我便是這天底下最幸運又是最最苦痛的人了,你給予了我從未經歷過的一切,讓我知道生命真是上帝了不起的杰作;

——愛就是讓人成為人,你懂得愛了,你成人的機緣就到了;

——如果有一天我獲得了你的愛,那么我飄零的生命就有了歸宿,只有愛才可以讓我匆匆行進的腳步停下,讓我在你的身邊停留一小會吧,你知道憂傷正像鋸子鋸著我的靈魂……”

林徽因面對如此熱烈直白的語句有些不知所措,徐志摩的信一封接著一封,17歲的林徽因在緊張、忐忑之余也有了心動,她想起他們冬日里在壁爐前長談的美好,想起他們春日里在康河邊漫步的浪漫,她想起徐志摩談話時的睿智,想起他冒雨看虹的天真,更想起他們無言對望時心有靈犀的默契……這一切的一切如夢一般,讓林徽因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這樣在情感中糾結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一天徐志摩邀請林徽因到家里做客,也就是那一天,林徽因見到了徐志摩的妻子張幼儀。

那時的張幼儀到英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每日待在居所打理家務,得知有客來訪,她早早的將家里收拾整潔并做好一桌子地道的浙江菜來招待客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有些忐忑,因為丈夫說來的是一位女客,她隱隱約約覺得,這位客人對自己來說很危險。終于,丈夫開門的聲音傳來,同時帶來了一位樣貌清秀美麗的女子。

從丈夫嘴里她得知這女子名叫林徽因。

迎了林徽因到會客廳,張幼儀的心情很是矛盾,對這個樣貌清麗、談吐得體、氣質超群的女孩子,她很是喜歡。可是這樣的女子卻偏偏是徐志摩的朋友,更讓她不安的,是丈夫看林徽因的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她明白,那種眼神代表愛慕。

林徽因走后,張幼儀也許是害怕,便迫不及待地告訴徐志摩自己懷孕的消息。

“把孩子打掉。”徐志摩全部心思都在林徽因身上,根本無暇顧及張幼儀,更別說再加一個孩子。

“我聽說有人因為打胎死掉了。”張幼儀不悅地補充道。

“還有人因為坐火車死掉呢,難道人家別人就都不坐火車了?”徐志摩語氣冷冷的。

張幼儀愣了,她無話可說,她知道他不愛自己;不愛,又怎么會在乎自己的死活。

林徽因從徐家回來,內心久久不能平靜。她覺得張幼儀賢惠又能干,同時又覺得她很可憐,她有一個兩歲的兒子,有一個出色的丈夫,在外人看來似乎很幸福。可是徐志摩不愛她,徐志摩看著張幼儀的時候,眼神里盡是疏離和冷漠。這讓林徽因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一個嫁到林家的女子,外人看來風光無限,可現實卻是獨守空閨的寂寞和無助。

林徽因想著自己的母親,內心一點一點變得堅定,她有了自己的打算。

6.重回培華學文化

從徐家寓所回來之后,林徽因面對徐志摩的熱情便更加不知所措。這時,伯烈特醫生全家邀請林徽因去布萊特海邊度假,林徽因應允了,她似乎是想好好地放松一下,也好好思考一下困擾自己多日的問題。

布萊特海的海風似有魔力,林徽因躺在海灘上,迎著海風似乎忘記了煩惱。

她看著在海里和姐妹們游玩打鬧的吉蒂,想起她對自己說的話。

“我不介意他有妻子,我愛他,我們就要生生世世在一起。”吉蒂說話時的樣子還浮現在林徽因的腦海里。

林徽因覺得吉蒂很勇敢,她也愛上了一位已經結婚生子的男人,他叫威廉,是吉蒂學習騎馬的老師,他們相愛了,不顧伯烈特醫生的反對,也不在乎外人的眼光。林徽因有羨慕,卻也無可奈何。

林徽因終究是生在半新半舊的大家庭的千金小姐,她身上有太多的牽絆,她過不了自己心里的道德觀,她也無法接受外人異樣的目光。對于徐志摩的熱情,她只能選擇拒絕。

徐志摩的信如往常一樣寄出去,可是林徽因不再有回應,這讓他覺得苦惱,于是他心底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離婚!他要追求自由的戀愛和婚姻。

這個決定在國內外被傳得沸沸揚揚,人們紛紛揣測徐志摩離婚是為了迎娶林徽因。林徽因的姑姑們早已得知徐志摩要離婚,她們當時并不以為意,可當流言指向林徽因時,她們終于按耐不住了。林徽因是她們最愛的侄女,也是她們的驕傲,她們決不允許林徽因嫁給一個離過婚的男人做填房。于是一封電報被送到林長民手里,要他充分考慮林家的顏面和林徽因的幸福,盡快帶林徽因回國并讓林徽因遠離徐志摩。

1921年夏天,林長民給正在海邊度假的林徽因寫了一封信:

“得汝來信,未即復。汝行后,我無甚事,亦不甚閑,匆匆過了一個星期,今日起實行整理歸裝。‘波羅加’船展期至十月十四日始行。如是則發行李亦可少緩。汝如覺得海濱快意,可待至九月七八日,與柏烈特家人同歸。此間租屋,十四日滿期,行李能于十二三日發出為便,想汝歸來后結束余件當無不及也。九月十四日以后,汝可住柏烈特家,此意先與說及,我何適,尚未定,但欲一身輕快隨便游行了,用費亦可較省。老斐理璞尚未來,我意不欲多勞動他。此間余務有其女幫助足矣。但為遠歸留別,姑俟臨去時,圖一晤,已囑他不必急來,其女九月梢入越劇訓練處,汝更少伴,故尤以住柏家為宜,我即他住。將屆開船時,還是到倫與汝一路赴法,一切較便。但手邊行李較之尋常旅行不免稍多,姑到臨時再圖部署。盼汝涉泳日諳,心身俱適。八月二十四日父手書。”

接到家信的林徽因心情復雜,因為徐志摩也給她寫了信,他的信中有一種淡淡的哀愁,這種哀愁并不是文字,而是字里行間彌漫著的那種淡淡的情緒。林徽因當然明白他的愁緒源自何處,可她不知該如何回應。她要回國了,要徹底地結束這段錯誤的愛情了,想著想著,她的心有些疼。

1921年秋天,林徽因隨父親回國。

林徽因的不辭而別并沒有讓徐志摩死心,他相信已婚的身份是他追求林徽因的障礙,于是他更加堅定了離婚的決心。

為此,梁啟超也發來了電報對他進行勸誡:

“……其一,萬不容以他人之苦痛,易自己之快樂。弟之此舉,其與弟將來之快樂能得與否,殆蕩如捕風,然先已予多數人以無量之苦痛。其二,戀愛神圣為今之少年所樂道,茲事亦可遇而不可求。況多情多感之人,其幻想起落鶻突,而得滿足得寧帖也極難,所想之神圣境界恐終不可得,徒以煩惱終生而已耳。

嗚呼徐志摩!天下豈有圓滿之宇宙!……吾儕當以不求圓滿為生活態度,斯可以領略生活之妙味矣。……若沉迷于不可得之夢境,挫折數次,生意盡矣,憂悒侘傺以死,死為無名。死猶可矣,最可畏者,不死不生而墮落至不能自拔,嗚呼徐志摩,無可懼耶!無可懼耶!”

“庸俗之嫉之,反其道而行之,我之甘冒世之不韙,竭全力以斗者,非特求免兇慘之苦痛,實求良心之安頓,求人格之確立,求靈魂之救度耳。人誰不求庸德?人誰不安現成?人誰不畏艱險?然且有突圍而出此,夫豈得至而然哉?”徐志摩的回信語氣堅決。后來,他更是言辭激烈地對所有人宣告:“我將于茫茫人海中訪我唯一靈魂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1922年2月,張幼儀在德國誕下次子彼得(中文名德生)。3月,徐志摩來到醫院,他并非來看望張幼儀和小兒子,而是準備好了一份離婚協議,交給張幼儀讓她簽字。

“我不能簽字,離婚須得父母同意。”張幼儀說。

“不行,我等不及了,你一定要現在簽字!”徐志摩態度強硬,他確實等不及了,因為他想要馬上離婚并回國追回林徽因。

“罷了。”張幼儀見徐志摩如此堅決便不再堅持,她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在吳經熊、金岳霖的見證下與徐志摩正式離婚。

張幼儀后來曾經談到她帶徐志摩看小彼得時的情境,“他把臉貼在窗玻璃上,看得神魂顛倒。他始終沒問我要怎么養他,他要怎么活下去。”張幼儀的心很痛,她感到悲傷、絕望。她曾說,“我是一把秋天的扇子,是個被人遺棄的妻子。”

林徽因回國之后,繼續在培華中學讀書。

后來,在父親與梁啟超的極力撮合之下,林徽因與梁思成見面,而多年前他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逐漸褪去稚嫩的兩個人,在闊別多年之后,見識和思想都有了很大進步,他們談論文學、社會、政治,談論古今中外的不同,他們驚異于對方的才學,竟有了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也許是因為頗多的話題和相似的年紀,他們很快熟絡起來,并時常見面。

那時林徽因還在培華中學讀書,星期六放學,林徽因和表姐們有些迫不及待地走出校門。路上,姐妹們談笑風生,林徽因的心底卻有另一絲的甜蜜。今天是她回家的日子,她知道梁思成已經去她家里等她了。

很快,林徽因回到了母親住的小院,一進屋便看到梁思成正和母親坐在一起聊天。母親很喜歡梁思成,每次他來母親都很開心,并且還會留他在家里吃飯。母親住的小院雖然不比前院,可這小院的廚子確實出了名地好,凡是來小院吃過飯的,都對這廚子贊不絕口。

“留下吃飯。”母親總是這樣說。

“那我就又有口福了。”梁思成總是那么溫柔,似乎不愿意傷害任何人的熱情。

林徽因笑笑,坐到母親身邊,很快加入他們的談話。

林徽因和梁思成的要好成了京城里的一段佳話,大家都覺得他們兩個在一起堪稱絕配。梁思成樣貌俊秀,在梁啟超的教育下也是才華橫溢;林徽因清麗絕倫,氣質出眾,學校的教育給了她知識,姑姑們的教授賦予了她大家閨秀之氣,在外人看來二人簡直就是一對金童玉女。梁啟超更是在給女兒梁思順的信中提道:“林徽因、梁思成二人婚事早有‘定言’。”

7.籌建新月社

1923年3月,北京的春悄悄地到來,墻角雜亂的灰色草團不經意間翻了綠,門口的那棵大榆樹抽了芽,遠郊外的那條大河早也化了冰,嘩啦啦地流動著。人們感受著春天帶來的新氣象,也迎接著新的一年即將發生的一切。

“這里真不錯。”林徽因踏進石虎胡同七號的院子,便贊不絕口。

“還好,北平的房子不好找,這院子已經是不錯了。”徐志摩那時從家鄉來到北京任松坡圖書館英文干事,因工作關系便租住在北京石虎胡同七號。

“嗯。”林徽因點頭。

徐志摩看著林徽因,心里覺得暖暖的,這是他第一天搬到這個新家,讓他覺得興奮的是林徽因是他第一個客人,縱使林徽因如今已心有所屬,可是每每見到她還是會有一種難以抑制的心動。

林徽因也許是被徐志摩盯得發毛,她轉眼看向別處。

“那是紫藤蘿吧。”林徽因指著靠近墻角的那一樹枯萎的花架,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我不知道。”徐志摩搖頭。

“是了,”林徽因有些興奮,“我認得,我們學校后面的園子里就有紫藤蘿,夏天的時候美極了。”

“那真是好極了。”徐志摩也很是開心,“等花開了是否能邀請林大小姐來賞花?”徐志摩笑問。

“那是自然。”林徽因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絲微笑,“這里還很安靜。”林徽因說完這句話便掩嘴笑了,“你一搬到這里呀,怕是再也安靜不了了。”林徽因又說。

“我倒也不求安靜。林徽因,我想好了,我們把認識的朋友都聚在這園子里,討論新文學,創作新文章,發表新思想。”徐志摩興致勃勃地說。

“是啊,你不是喜歡詩嗎,可以和大家多交流一下。”林徽因說。

“胡先生一直倡導新詩的創作,可是你看現在,到底也沒有出來什么成就。我想我們就從新詩開始,成立一個文學社,以后我們再辦自己的刊物!”徐志摩越說越興奮。

“嗯。”林徽因點頭。

“我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寫新詩、辦刊物……”徐志摩說起文學便很興奮。

“還是先從召集朋友開始吧。”林徽因看徐志摩興奮得如孩童般便禁不住笑了笑,“我看你這里得好好布置一下,然后再召集朋友們來聚會。”林徽因繼續說。

“嗯。”徐志摩點頭。

一次簡單的談話似乎再次點燃了徐志摩心底那顆熱愛文學的心,在林徽因的幫助與支持下,他很快就著手裝扮自己的新院子,尤其是他的會客廳,在林徽因的布置下竟比原來能多容納一倍的人。

半個月后,墻角的紫藤蘿抽了新芽,一點一點的嫩綠裝扮著褐色的枝椏,林徽因早早地來到徐志摩的院子里,等待著客人的到訪。

“你看,發芽了吧,以后開了花,一簇一簇的,一定美極了。”林徽因走近墻角觀察著發了芽的紫藤蘿說道。

“嗯,就像我們以后的文學事業一樣,已經發芽了,以后還會開花!”此時的徐志摩異常地興奮。

“你呀,倒像是著了魔,哪里都能聯想到你的文學事業。”林徽因忍不住笑了笑。

“著魔?林徽因,其實你說的也沒錯,我確實如著了魔一般,你知道嗎,這幾天我興奮極了,我迫不及待地想成立一個文學社團,有時候在睡夢中我會想給我們以后的社團取什么名字。”徐志摩說道。

“好小子啊,社團沒建起來,就想取名字的事情啦。”一位30多歲的中年人走進來,他穿一件黑色棉袍,袖著手,一進門便笑著和徐志摩開起了玩笑。

“胡先生,您來得真早。”徐志摩忙去招呼,原來進來的這位便是當時享譽文壇的胡適。

“來晚了,怕沒位了。”胡適說著一口徽州話,那幽默勁兒惹得林徽因掩嘴一笑。

緊接著走了進來一位女子,她短發齊耳,鵝蛋型的臉上一雙杏眼,嘴角微微翹起,掛著溫婉的笑與林徽因和徐志摩打招呼。

“凌先生(當時無論男女,均可稱為先生),您來了。”林徽因與她打招呼,這女子便是后來在文壇上頗有成就的女作家凌淑華。

接著陳西瀅、聞一多、余上沅、丁西林、張彭春等陸續走了進來,院子里一下子熱鬧起來,林徽因和徐志摩忙迎著客人進會客廳。

這時伴隨著爽朗的笑聲,林長民和梁啟超走了進來。

“來晚了,看來我們來晚啦。”林長民見院子里如此熱鬧顯得十分開心。

“林先生既說自己來晚了,就給我們唱上一段《甘露寺》吧!”胡適知道林長民酷愛京劇,便打趣道。

“不唱不唱,我的曲得壓軸,現在可不唱!等你們什么時候弄出點名堂,再給你們唱!”林長民高聲道。

“好!”大家異口同聲。

第一次的聚會大家熱情都很高,各路學者聚在一起,針對當前文學界的新事件發表自己的言論。

作為一群曾留學于歐美的學者,他們思想自由、開放,他們崇尚西方文化,無一例外的希望自己的祖國能夠像國外那樣自由獨立,可是他們又逃避,他們不覺得文人要投入到現實的戰斗中。于是,他們強調文學的純潔性,強調文學的自由,這種文學的理論從石虎胡同七號的聚會中萌芽,并在以后的發展中越來越發揚光大。

聚會的次數越來越多,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也越發想一起成立一個社團。這天,大家如往常般在徐志摩家里喝茶,也順便商量起了社團的名字。

“叫‘新月’怎么樣?”張彭春提議。他彼時剛得一女,因十分喜愛泰戈爾,便取《新月集》中二字,為愛女取名新月。此時,說到社團名字,張便把自己為女兒取的名字提了出來。

“好啊!”徐志摩說,“新月,就是逐漸圓滿的月亮,寓意我們的社團越來越好。”徐志摩補充。

“真是不錯,這新月也倒和了徐志摩的口味了,他最喜歡泰翁的詩,這二字正好也與《新月集》有些聯系。”林徽因說著看了看興奮異常的徐志摩,徐志摩看著林徽因,也會心一笑。

“好,就叫新月社。”客廳里的人異口同聲。

很快,為了方便起見,他們把社團地址遷往松樹胡同九號。

新月社成立了,作為文壇一股新鮮的力量,在當時的新文化運動中起了巨大作用。林徽因參與了早期新月社的籌建,可以說貫穿整個社團成立的始終,可是林徽因卻沒有繼續從事文學活動。也許對于那時的她來說,建筑才是她唯一的摯愛與追求,于是她在接待泰戈爾訪華之后便同梁思成留學美國學習建筑。

作為一個有才情的女子,林徽因明明有可能在當時成為一位出色的女作家,可是她卻并未選擇文學,這似乎有些遺憾,不過就像一句俗語說的,“是金子總會發光”。后來從美國回來的林徽因在病中開始從事創作,并在當時的文壇享有盛譽。

8.轉身回首是天涯

1922年秋,徐志摩踏上歸國的游輪。在船上,他想起自己的小兒子彼得,那是一個肉嘟嘟的小孩子,粉嫩的皮膚,睡夢中還掛著笑……想著想著,徐志摩有一些心痛,可當他想到自己已經是一個單身男子,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林徽因,那一絲心痛便也隨著腦中林徽因的笑靨煙消云散了。

一個月后,徐志摩在上海下船,他還來不及北上去尋找林徽因,便聽到一個令他震驚的消息:林、梁兩家有意結為秦晉之好,雖然林徽因與梁思成并未舉行訂婚儀式,可二人婚事已有成言。徐志摩不敢相信,可他從朋友那里得知,這是真的,梁啟超曾給大女兒梁思順寫信,明確地告訴女兒梁思成的婚事已經有了著落。

得知林徽因已被許配他人的消息,徐志摩心里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煎熬,他不敢相信,就在一年前和他談笑風生的女孩子,怎么會成為別人的未婚妻,他在不甘、心急、焦慮中日益消瘦。上海的朋友說,那段日子里,徐志摩整個人瘦了一圈,原本合體的衣服也寬松了起來。也許這就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吧,徐志摩在痛苦中度過了一日又一日,終于,徐志摩決定,無論如何,他要去北京找林徽因。

憔悴的徐志摩在一個月后踏上北上的列車,剛到北平,他便迫不及待地去林家拜訪。林長民見徐志摩來,很是開心,他讓程氏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美酒,又安排廚子去做上一桌子家鄉菜來款待自己的青年朋友。徐志摩心里覺得暖暖的,他看林長民的下巴鐵青,當年的美髯雖已不復見,可如今的他更顯年輕干練。

在林家吃飯時并未見到林徽因,飯后徐志摩隨林長民到書房閑談,在書房里,徐志摩看到了懸掛在墻壁上的一首詩,那是陳石老人寫給林長民的詩:

七年不見林宗孟,劃去長髯貌瘦勁。

入都五旬僅兩面,但覺心親非面敬。

小妻兩人皆揖我,常服黑色無妝靚。

……

長者有女年十八,游學歐洲高志行。

君言新會梁氏子,已許為婚但未聘。

徐志摩幾乎不記得自己后來同林長民談了什么,他恍恍惚惚的,為免失態,他匆匆告辭。林長民似乎也看出徐志摩的狀態不是很好,便囑咐他多休息,徐志摩道了謝,似逃離般地走出林府。

秋風卷起落葉似一只只枯萎的蝴蝶,掙扎著飛起來又重重地摔在地上,狼狽之極。徐志摩覺得自己也很狼狽,還有什么比自己的處境更可悲,心心念念的佳人已有良人,可悲的是自己還在念念不忘。

徐志摩寄宿在蔣百里(徐志摩姑父的族弟)的寓所,幾日后,清華大學文學社送來邀請函,請他做一場演講。那時的徐志摩正好無事可做,便接受了。他一氣呵成寫了一份演講稿,名謂《藝術與人生》。

演講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來自各校的學生慕名而來,小小的禮堂里坐滿了人,甚至有些學生沒有座位,圍著禮堂站了一圈,都想一睹這位從歐洲留學歸來的大才子的風采。舉辦人請大家安靜,不一會兒,徐志摩走上演講臺,立刻響起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徐志摩先是向大家問好,接著他抽出自己已經準備好的講稿,道:“今天,我要講的是Art And Life……”

正在徐志摩進入狀態,激情澎湃之際,一張熟悉的面龐出現在他的視線內,察覺到他的目光,那張臉龐露出一絲微笑,那小小的梨渦深陷,杏兒般的眼睛彎彎,那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林徽因嗎……看著林徽因的笑顏,徐志摩的心抑制不住地狂跳,他的思路被打亂,接下來的話也不知該如何說,他幾乎想立刻沖下臺同林徽因說話。

“什么啊……”

“怎么不說了……”

徐志摩似乎聽不到臺下學生的議論,舉辦人也著了急,一個勁兒朝臺上使眼色。徐志摩反應過來,他看著演講稿,一字一句地讀,剛才的流利的英文一下子變得磕磕巴巴。臺下的學生的熱情退卻了,有的人甚至沒等演講結束便離場了。

一場演講結束,徐志摩放下演講稿,看向眼前空蕩蕩的大廳。他的目光落向林徽因坐過的位置,她走了,徐志摩想著,身體有些不受控制地走到座位旁邊坐下……

不久,徐志摩接到林徽因的邀請信,信上說,她邀自己在這個星期天同游香山。

接到邀請的徐志摩心情復雜,他知道物是人非,有些事情回不去了,他想見到林徽因,也怕林徽因親口對自己說出她已心有所屬……

徐志摩最終還是去了,那天的天氣極好,香山的紅葉在12月份已經落了很多,那零星留著的一點點紅,似一朵朵火焰點綴著灰色的枝椏。

他們沿著石階,拾級而上,徐志摩悄悄觀察著林徽因,一年不見,林徽因還如當初一般,安靜而美好。

“看什么?”林徽因感受到徐志摩的目光,問道。

“你還和一年前一樣。”一樣美好,后半句,他沒有說出口。

“你呢?”林徽因看向徐志摩。

“我?我已經死了,我已經被埋在了這青石板下。”徐志摩指向身旁那一塊似墓碑一般的青石板說道,“現在的我不過是一具軀殼,我每日盲目,碌碌無為,因為現在的我已不是我,我沒有心,沒有愛,也沒有希望,我的一切都埋在了這里。”徐志摩只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是啊,自己的靈魂早已經不在了,從上海得知林徽因許配他人時開始,他的靈魂便被現實擊得灰飛煙滅。

林徽因看著徐志摩,眼淚不受控制地溢了出來,她把臉轉向另一側,她不敢看徐志摩,因為她無法面對徐志摩那落寞的眼神,曾經那么驕傲的男子,如今卻滿眼的絕望與失落。林徽因的心真的很痛,可是她別無選擇,且不說外界的輿論是怎樣議論二人,光姑姑們的反對就壓得她無法喘息,離開是傷害了他,可于她來說也是同樣的心痛!

沉默,沉默……

許久,林徽因開口,“志摩,你沒有什么對我說嗎?你和我說說話,講講你遇到的故事。”

徐志摩搖頭。

“志摩,你有寫詩嗎?讀給我聽吧。”林徽因的聲音很輕,似一縷風瞬間消散。

“好,林徽因,你還記得康橋嗎?”徐志摩開口。

林徽因點頭。

“你走以后,我寫了很多關于康橋的詩,我給你讀一首。”徐志摩說完清了清嗓子,林徽因也轉過臉,靜靜聽著。

“康橋,再見罷;我心頭盛滿了別離的情緒,……

我每想人生多少跋涉勞苦,多少犧牲,都只是枉費無補,……

我但自喜樓高車快的文明,不曾將我的心靈污抹,今日我對此古風古色,橋影藻密,依然能袒胸相見,惺惺惜別……”

時間似乎在此刻定格,林徽因似乎看到了在康橋邊細說“數學橋”的徐志摩,似乎看到了瓢潑大雨中冒雨看虹的徐志摩,似乎看到了用英文朗誦《夜鶯頌》的徐志摩……

那日的游香山似乎是一種離別,那日后,林徽因只當徐志摩是好友。他們那日似乎什么也沒說,也似乎什么都說了,默契如此,也難怪此后他們依舊把對方當摯友。

此后林徽因與徐志摩交往依舊密切,二人一起辦文學社,一起接待泰戈爾,也一同參與到當時的各種活動中。林徽因的干脆讓徐志摩敬重,雖說徐志摩心里依舊留戀林徽因,可交往中他們都保持著一絲距離。1924年6月,林徽因同梁思成赴美留學,徐志摩得知這一消息,濕了眼眶,他那時的眼淚已經是一種對知己好友的不舍,不是愛情,卻勝似愛情。

有時候感情就是這樣,兩個人向前走,相遇又分離,當一個人再次轉身,看到的只是當時的美好,就算再次相遇,也終究不似當初。

轉身回首是天涯,輾轉相遇許人家。他們只是在錯誤的時間相遇,還好有一個人清醒,在正確的時間做出了正確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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