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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你必須承認,在這個世上,有些人在乎你,有些人不在乎你,這就好比在這個世上,有些人你在乎,有些人你不在乎一樣。

你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其實是與生俱來的,有些人在別人眼里如陽光下的鉆石一般熠熠閃亮,但在你眼里不一定,有些人在別人眼里如樹林里的一片葉子般普通,但在你眼里卻可能比所能想到的一切珍寶都要珍貴。

這種情況自然也會經過后天的努力而產生改變,但倘若你改變不了,你就只能相信這一切是天生注定,是上蒼在你出生那天賦予你的恩賜,或者說是給你預設的苦痛試煉。對于當時的我來說,感覺就是后者。

就在蔡小辰對我說陳梓華確實已經出城的那一刻,我只覺得頭暈目眩,看不清,也聽不見,甚至連站著的力氣都仿佛沒有了。

蔡小辰告訴我說,她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找吳媽想了很多辦法,拖了很多關系,最后才把陳梓華送出了城。她說這話時偷偷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怕我生她的氣。我內心也確實有一剎那不可遏制地感受到了對她的不滿,不過心底終究還是明白造成這種結果并不能怪她,因為事情的關鍵不在于陳梓華是如何出城的,而在于她心里想出城。

對于已經發生而又不可挽回的事情,我不太想表現得過于懊惱或是悔恨,因為在我看來那些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當時我心里只有一種情緒,就是深深的無力感,這種感覺非常沉重,仿佛隨時都能把我壓倒在地面。

隨后蔡小辰掏出了一封信遞給我,說道:“這是她留給你的。”

我似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勉強抬手接過了信,看著它愣了半天,然后我有氣無力地開口道:“明明不用走多遠就能見面,竟然還寫信。”

蔡小辰解釋道:“可能有些話當面說不出口吧。”

我彎起嘴角笑著搖了搖頭,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決定將信封打開。信的內容是這樣的:

對不起,我最后還是決定要走。其實昨天晚上我偷偷翻到練兵營圍墻外面,又給我喜歡的那個人寄了信,我告訴他說我已經決定跟練兵營里的一個朋友在一起了,以后將不會不再跟他聯絡。可是信寄出去后,我卻又忽然想再見一見他。

我記得你說過凡事都要嘗試一下,我按你說的嘗試過了,這兩天跟你在一起很開心,可我覺得我并不喜歡你。雖然我也沒覺得自己現在又有多喜歡他,但我還是決定去找他。至于我們之間,我不想耽誤你,不管你多喜歡我,我想也都只是時間問題。所以我想我們還是別再聯系了,不過以后應該也聯系不上了。真的很抱歉,希望你能早日找到那個你喜歡又喜歡你的人。

陳梓華

快速地讀完信后,我立馬將其揉成了一團,當時只覺得不想再多看一眼。我隨手把它扔在地上,心想:我能不能找到我喜歡又喜歡我的人,跟你有什么關系?

那晚的月色應該還不錯,否則我也不能那么輕易地看完那封信。在逐漸接受眼前的現實之后,我不免開始對自己的現狀感到自嘲,本來以為這該是我長那么大最高興的一次生日,結果卻恰恰相反。

我曾問過自己喜歡陳梓華什么,可是卻一點也沒總結出來,這跟我當初思念朱櫻完全不一樣。那時候我自認為還是很了解朱櫻的,能看清她身上的優點,而至于那些缺點,則會換個角度把它看作優點,當然事后證明我當時只是自以為了解罷了。

但對于陳梓華,我卻始終說不出她哪里吸引我,在我看來,她看上去有些膽小,甚至怯懦,實在沒什么人格魅力可言,人長得也很普通,不能算漂亮,可我偏偏因這樣一個人而傷痛了心。

如果非要說陳梓華哪里好的話,我能想到的還是只有那一點,就是她帶給了我勇氣。我相信好的愛情并不是把對方變成自己希望的樣子,而是因為有了對方,彼此變成了各自心目中所希望變成的樣子。我曾經不敢選擇重新開始,正是因為她,我才勇敢跨出了第一步。

在我尋求改變的這段時間里,也許送她去渡口時發生的事不免含有沖動的因素,但正是因為她的存在,我才始終沒想過放棄,也才有了之后一系列的事。其實我跟她的事要是在剛進練兵營時的我看來,肯定是不負責任的行為。可后來我想通了,如果到最后我們仍能在一起,那我追求她就不再是不負責任,而是我心存勇氣和愛的體現,而倘若最后我們沒能在一起,確實可以把此事看成不負責任,但同樣也可以把它看成是我心存勇氣和愛的體現,因此并沒什么好糾結的。何況更關鍵的是,沒人知道未來會怎么樣。

當我覺得是陳梓華給了我勇氣后,我便也想回饋給她一些,希望她也能勇敢地面對未來,不要因為覺得將來大家都要從軍打仗很難在一起,就放棄了現在。當然事實證明我確實給了她勇氣,只是那勇氣用錯了地方,沒有用來讓她坦然地過好現在,而是讓她勇敢地去見了那么多年她一直想念卻不曾去見的心上人。

不過后來蔡小辰含蓄地告訴我說,其實當時陳梓華是被我嚇跑的,她說她原本不想去吃飯的,結果看我的樣子似乎不太滿意,她從來沒感覺過那么大的壓力,于是就干脆跑了。

對于這樣的解釋我并不能接受,我問蔡小辰:“如果當時她實在不愿去吃飯,為什么不跟我直說?”

蔡小辰聽后用大人看小孩兒的眼神看我,微笑著說道:“你真不了解女人。”

那時候雖已是春日,但夜間仍保持著冬日的溫度。我身體壯實,再加上整個人被氣憤與悲傷所籠罩,所以忽略了寒冷的氣溫。而當時站在我身邊的蔡小辰則是被凍得直哆嗦,她見我把信扔在地上后,一直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觀察著我的表情變化。

等我想起身邊還站著個人的時候,蔡小辰已經忍不住在那兒不停搓著手了。我當時雖不是很有心情去管她,但還是忍不住覺得讓她陪我受凍實在有些不太厚道,于是在猶豫了一番后,我開口道:“我們干嘛一直站在這兒?”本來我說這話時是想帶著些調侃性的語氣,從而緩解下氣氛,使得自己不至于顯得太悲傷,誰知一開口我才發現嗓子不知何時竟然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聽起來仿佛哽咽一般。

蔡小辰趕緊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我清了清嗓子,說:“沒事兒,我們是不是在這兒站了很久了?”

蔡小辰說:“是。”

我說:“難道你不冷嗎?要不早點回去吧。”

蔡小辰說:“我看你一直低著頭在看那封信,以為你是在猶豫要不要把那封信撿回來,所以就沒有打擾你。”

我有些氣憤地說:“我要這封信干什么?她做了那么過分的事,就算她現在還在城里,我也不想再跟她有什么瓜葛。”

蔡小辰聽了認真地道:“這也沒必要吧,買賣不成仁義在嘛。”

我笑著搖了搖頭,在經過最初的震驚與無奈后,我內心對于陳梓華就這樣一走了之的感受漸漸被憤怒所侵占,我不得不覺得原來她根本一點兒也不在乎我。我甚至奇怪是不是喜歡一個人就注定要比她低上一等,能讓她如此隨意地對待我的感情,仿佛對待一件隨手可扔的垃圾。

然而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我又難免開始陷入悲傷,再之后更是不由得開始為陳梓華感到些許擔憂,不知道她在外面那個混亂未知的世界里能不能保自己周全。至于那封被我揉成一團的信,我看著它隨著微風一停一頓地向前滾著,漸漸地心里真的多少有些想再把它撿起來,覺得興許也可以留個紀念。但經蔡小辰那么一勸,我又很自然地表現出了內心的不滿,說道:“她答應了跟我在一起,卻又突然一聲不吭地走掉,根本就是在玩弄的我感情,我為什么還要跟她講什么買賣與仁義?”

蔡小辰說:“其實她只是想的比你多一些,你說你們將來被分到不同的部隊后,真要打起仗來根本很難見到,更不要說一旦受了傷或是身邊出了什么問題的時候,你都不在她身邊,這些情況你能怎么辦?”

除了陳梓華是否喜歡我以外,蔡小辰問的這個問題可以說是我跟陳梓華是否合適的關鍵所在。這個問題是我當時無法回答的,甚至可以說是我一直在逃避的問題。在陳梓華答應跟我混后,我意識到自己已到了必須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可偏偏這時她又離開了,從這點來說她走的可謂正是時候。

雖然蔡小辰的問題一針見血,但在那個時候卻不能對我起到絕對的說服效果,我略有不滿地反問道:“那她現在拋下一切地去找她喜歡的那個人,她有想過將來嗎?”

蔡小辰嘆了口氣,說道:“她心里放不下,所以去找人家,這是她的選擇,誰都沒有辦法。我這次幫了她,等到被我爹知道后恐怕也要被狠狠大罵一頓,如何懲罰我也不知道,以后吳媽肯定也不會幫我了。”說到這她看了看我,繼續道:“所以如果你也想要出城去找她的話,我是幫不了你的。”

雖說這種念頭確實在我腦海里閃過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我否決了,因為牽扯到的事情太多,于是我輕輕搖了搖頭,又問道:“那她還能回來嗎?”

蔡小辰說:“我安排她出去已經很困難了,至于她愿不愿意回來,能不能回不回來,都只能看她自己。”

我嘆了口氣,不禁說道:“雖然我一直覺得她挺傻的,可是這女人怎么那么傻?”

蔡小辰說:“傻不傻你總得讓她去經歷一遍,我們說再多也沒用,對吧?”

我聽后沉默不語。

蔡小辰又說:“至于你,要么還是放棄吧,不管怎么說,好歹也算是個新的開始。”

我當時下意識地回答道:“可我不想放棄。”停頓了一下后我又補充道:“就算現在面前有十個人,每人過來砍我一刀,我都不想放棄。”

蔡小辰說:“我知道你很倔強,可有的時候也得懂得放手啊。”

我不愿多說,再次沉默。

隨后蔡小辰突然講起了她跟她對象的事。她告訴我說她的對象是個書生,現在每天還在學堂念著之乎者也。我當時雖已是心如死水,但也難免有些驚訝,我以為城主千金的對象不是大將之才,也得是個城中權貴里的精英。

蔡小辰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繼續道:“我那時候跟他是在學堂認識的,他家并不算很富裕,但還是供他在那所基本全是富貴人家就讀的學堂念書。他跟那些紈绔子弟完全不一樣,那些人平日里只會說大話,一點兒本事也沒有,而他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在那兒看書,完全不受其他人的干擾。有時候會有幾個討厭的人過去找事,無端取笑他,但他也都表現得毫不在意。反倒是有一次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去把那些人說了一頓。”

我聽后不禁說道:“沒想到你竟然還會挺身而出。”

“那時候還比較年輕,有什么說什么,后來越長大膽子越小了,話也就越來越少了。”蔡小辰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著說道:“之后我問他,為什么別人取笑他他還能表現得漠不關心,他微笑著說:‘我并不在意那些我不在意的人對我的看法。’”

蔡小辰說到這里時,臉上不自覺地也浮現出一絲笑意,她說:“我當時聽后就問他,那你在不在意我對你的看法?其實我只是想逗他玩一下,但他卻顯得非常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到最后也沒回答出來,我覺得特別可愛。后來我們好上沒多久,就被我爹知道了,我猜應該是我們那兒的教書先生偷偷告的密。我爹知道以后特地抽時間來了學堂一次,把我和他叫到先生的屋子里,教育了好久。我記得當時我爹說一句,旁邊那個教書先生就跟著說一句,而他始終低著頭也不說話,我呢,就在旁邊一直哭。”

我問道:“為什么要哭啊?是因為你爹不同意嗎?”

蔡小辰說:“他當然不同意了,在我們家婚姻是不該由自己做主的,我是這樣,我哥哥也是這樣。我們的婚姻是要對白城有利的,我哥已經跟一個富家千金訂了親,而我恐怕也不會有選擇的余地。”

“那然后呢?”

蔡小辰說:“沒有然后,我爹雖然不同意,但他實在沒太多精力管我,而且畢竟那時候我年紀也還小,離談婚論嫁還早得很,所以他只是讓吳媽監督我。吳媽寵我,所以一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我又問:“那你們以后怎么辦?”

蔡小辰猶豫了下,說:“不知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單聽這話,其實是極具瀟灑的,但看著當時蔡小辰低垂的眼神,我知道她心中肯定也充滿了無奈。

面對身邊不再說話的蔡小辰,我突然有點不知所措。我不禁回想起前不久跟楊成和沈天喝酒的情形,雖然當時他們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說過往的情傷,但我知道那些都必然是經過漫長時間的洗禮后,才能再次拿出來若無其事地訴說的。

我不禁發現每次當我要感嘆人生的悲苦時,似乎都會有人從旁提醒我,別人經歷的痛苦比我要更深。這讓我感覺完全無處傾訴。

而這時蔡小辰又開口道:“其實我也知道自己作為城主的女兒,得到了讓大多數普通人羨慕的生活,許多事都不用我操心,因此也確實應該肩負相應的責任。”說到這兒蔡小辰欲言又止。

我心中感到有些不忍,便拋出了一句大道理,希望能對她有所安慰,我緩緩道:“自由和責任本就是缺一不可的,只追求自由和只肩負責任都會讓我們丟了自己。”

蔡小辰聽后歪著頭看了看我,說:“你總結得真精辟。”

我看著遠處道:“隨便說說罷了。”

蔡小辰說:“這些事我都不太跟人說的,以前跟陳梓華講過,她聽后倒是頭頭是道,好像自己什么道理都懂。”

我笑笑說:“大道理誰都會說,只是知易行難罷了。”

蔡小辰點點頭說:“也是。”

看得出蔡小辰在提及自己的事后一直顯得有些惆悵,渾身散發出的憂郁氣質眼看就要超過我。我著實沒想到自己的悲傷也會勾起她的悲傷,于是后來不得不稍稍振作,對她說道:“不管怎么說,你跟你對象這幾年已經這么過來了,只要這樣保持下去,以后幾年說不定也就這么過去了呢,等到將來有一天你們回頭一看,發現不知不覺竟然已經一起走了那么久,肯定會感到很幸福。”

誰知蔡小辰突然說道:“我爹其實已經通知我了,等我從練兵營出來就會著手幫我安排婚約。”

我聽后一愣,一時不知還能再說些什么。

不過蔡小辰馬上又自己振作了起來,她捋了下臉頰邊的長發,說道:“管他呢,反正都說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我立馬跟著道:“就是啊,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那晚蔡小辰就這樣陪我站那兒聊了很久,路上始終都只有我們兩個人,直到后來實在太冷了,我們才各自回去。

我走后沒多久突然想起來陳梓華寫給我的信還被我扔在那兒,因此忍不住停下了腳步,思前想后,我還是決定回去先把它撿回來,留不留著以后再說。

可是當我再回到那里的時候,卻怎么也找不到那封信了。我在那附近來回繞了好幾圈,心想一定是被風吹遠了,可即使擴大了搜索范圍,最后也還是沒有找到。

我心中很是無奈,不禁后悔當時自己沒早點把那封信撿起來。可是這樣一想又不免要自嘲,因為我想到我心里有太多的話都沒有跟陳梓華說,要是早點跟她說就好了。

比如我一直覺得陳梓華有些怕我,我想是因為我對于她的生活來說是一個改變,大多數人在面臨改變的第一反應都是害怕。我想告訴她,我那時候突然說喜歡她只是因為我感覺剩余的時間不多,心里有些焦急,所以她不應該怕我,她應該愛我。

然后就是我覺得她跟她喜歡的那個安城人之間的狀況就像過去我跟朱櫻一樣,大家都是許久不曾謀面,區別在于他們之間還有書信相通,而我跟朱櫻當時是完全斷了聯系。可即使如此我還是想提醒陳梓華,希望她能分清楚,會不會時間過了那么久之后,她真正喜歡的只是自己苦苦思念那個安城人的狀態,甚至說喜歡的是自己愛他時所承受的那份痛苦與卑微。

我還想跟她說我從小就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這話我沒跟任何人說過,因為我覺得應該跟能真正給我力量的人說,而那個人就是她。

我還想跟她一起去看大海。

除此之外我還有一肚子的話,可無論是好聽的,難聽的,都已經沒有機會跟她講了。我當時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空曠的路上,四周安靜得很,沒有任何聲音。我突然覺得人這一生一定要無悔地活著,那些想做的事,想說的話,不該以任何的理由而擱置,那些人生中所做出的選擇,也都要以無悔的心態去面對。因為即便你做到這些,生活都難免還是會有讓你后悔的事情發生。

陳梓華的離開可以說是悄無聲息。在之后的時間里,我就聽龐靈問過一次“陳梓華去哪里了”,其他基本就再沒聽到過關于她的話題,日子依舊如往常一樣,仿佛沒人在意她的離去,又仿佛這個人從來沒有真切地存在過。

可對于我來說,她終究是留下了點什么,比如她留給了我一封信,以及在我心里烙下的濃重悲傷,只是前者我想保存但已找不到,后者則是想甩也甩不掉。

以前聽聞說分手的情人再次相逢時都不免會尷尬,所以大多數人都更愿意彼此形同陌路。這在我看來頗為諷刺,兩個曾經真心相待的人,最后卻要刻意保持距離,看到對方就像看到瘟神一般避之不及,至于往昔的回憶,更是盡可能地拋至腦后,只字不提,實在有些對不起過去一起經歷的歲月。然而人們卻通常稱這為最好的結果,因為藕斷絲連大多害人害己,只有眼不見為凈,彼此才更有可能迎來新的開始。

陳梓華就給了我這樣一個最好的結果,而且好得十分徹底,我甚至都不用擔心路上偶遇她的話該怎么寒暄。

在她走后的那段日子里,我深深地陷入了悲痛與孤寂之中,難以自拔,最明顯的變化就是我的睡眠時間急劇縮短。每天無論是晚上躺在床上,還是早上剛醒的時候,腦子里總不禁浮現出陳梓華的身影,隨后便頓無睡意。

很多時候,悲傷的事情總是越想越悲傷,當我意識到這點后,早上一醒我便會果斷起床,晚上我也總是很晚才躺下,盡量不讓自己有在床上無所事事,胡思亂想的機會。于是這樣一來,我就成了寢室里最起早貪黑的人。

我將少睡覺而多出來的這些時間統統用來看書,這并不是說我立志開始要當個優等兵,因為我看的書里也有許多理論課不教的內容,這些內容不教,便不會考,所以我看這些并不會對我的理論課成績產生什么影響。我看書只是為了讓腦子別閑著。

記得剛進練兵營的時候,沈天有時候也會早起看書,而每次他早起后沒多久,都會有個人陪他,那個人就是龐靈。龐靈天生有著非常敏銳的神經,即使睡著了,再輕微的動靜也能使其驚醒,而他醒后又總會下意識地觀察下其他人。當看到沈天早起看書后,興許是出于一種不甘落后的心理,龐靈便也會起床看書。那時我和楊成偶爾也會被吵醒,不過看到這一幕都會選擇翻個身繼續睡覺。

果然我還沒早起兩天,龐靈就來陪我了。那天在我剛下床不久,龐靈就也同樣爬下了床。往常這時候我都會安靜地享受窗外清晨的鳥鳴聲,那是往日匆忙起床,趕去訓練的早晨所沒有的,然而那天清晨龐靈卻在我身邊不停晃悠,擾亂了我的雅致。見我不理他后,他笑呵呵地對我說道:“在看書啊。”

我沒看他,勉強“嗯”了一聲。

龐靈從我左邊繞到了我的右邊,問道:“在看什么書啊?”

我回答說:“隨便看看。”

龐靈又問:“是不是最近會有什么突擊考試啊?”因為早晨很靜,所以龐靈的聲音壓得很低,就像在偷偷地詢問什么秘密。

我依舊不太想搭理他,說道:“沒有。”

龐靈聽后露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說:“不可能吧?看你那么認真,一定是得知有什么考試,說來聽聽。”

我說:“我只是隨便看看書,真沒有什么考試。”

龐靈問:“真沒有?”

我不耐煩道:“真沒有。”

龐靈沉吟了一下,剛準備走開卻又再次轉過頭來,笑著地對我說:“不可能,肯定有,你不要騙我了。”

我看了看他,心里頗為無奈。那段時間我天天處于一種一個人呆著覺得孤寂,有人在旁邊卻又覺得厭煩的狀態,偏偏這時龐靈非得在我身邊問個沒完沒了,于是我只好信口說道:“那就有吧。”

龐靈聽了這才露出滿意的面容,仿佛一切都不出他所料,他彎下身子靠近我,悄悄地問道:“那什么時候考?”

我告訴他半個月后會有次考試,還隨便胡編了些考試的大致內容。他聽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便心滿意足地去找書看了。

讓我奇怪的是半個月后龐靈并沒有質問我為什么沒有我說的考試,每天早晨我起床后不久,他同樣還是會一如往常地跟著起來。

這些沈天都看在眼里,一直以來他都是我們寢室里最用功的人,雖然隨著時間的推移,亦或是我們寢室的氛圍所致,他似乎漸漸不如剛進練兵營時那般努力,但這才更使得我跟龐靈早起看書的事刺激到了他。不過沈天并沒有選擇早起加入我們的行列,而是默默地在平日里增加了看書的時間。

于是我們寢室里的學習氛圍突然就因為我的情傷而濃厚起來,仿佛大家都突然有了很強的上進心,踏入了你追我趕的良性循環中。當然這事楊成除外,他在早晨看到我下床看書時,依舊是毫不猶豫地翻個身繼續睡。

因為我弟妹的關系,沈天跟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大幅度縮短,有時候好幾天才一起吃一頓飯。這讓剛跟沈天成為知己的楊成很不滿意,他私下里跟我抱怨說:“我一直以為以后就算大家不一起吃飯,也應該是龐靈不跟我們一起吃,沒想到沈天竟然率先脫離了集體。”

我說:“他跟我弟妹現在正是熱戀期,當然得粘在一起了。”

楊成說:“這明擺著是重色輕友。”

我笑著說:“你自己單著,總不能讓別人陪你一起單著吧。”

楊成嘆了口氣,然后緩緩說道:“說來你準備什么時候找個對象?”

我心想楊成八成已經快忘了陳梓華的存在,在陳梓華剛走的時候他和沈天都曾安慰過我,不過之后就再沒提過關于這事。而我也再次開始將傷悲藏在心里,因為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當你痛苦時也許能有人陪伴,但你不該指望他們能感同身受,完全了解你的痛苦,你只能在得到他們的安慰與鼓勵后,繼續一個人向前走。

我猜測楊成并不了解我的深情,甚至可能覺得我已經忘了陳梓華,于是我冷冷地說道:“我不找,要找你找。”

楊成說:“我又不是沈天,怎么可能拋下你去獨自尋歡?”

我說:“大家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了,練兵營里陽盛陰衰,狼多肉少,你的競爭壓力大就直說,何必還找非得個那么好聽的理由?”

楊成笑笑,說:“我覺得關鍵這事兒還是得看緣分,不可強求。”

我指正說:“你天天除了訓練就是呆在寢室,不愿意往外面跑,你說得多大的緣分才能眷戀到你啊?”

楊成說:“每天訓練完那么累,當然得回寢室休息了。而且都說是緣分了,在哪兒不能遇到?”

我說:“你看沈天和我弟妹就是在講座上認識的,你要是沒事也多參加點活動,指不定也能有什么收獲。”

楊成問:“最近我看你倒是經常不在寢室,難道是在外面碰緣分?”

我說:“我那是去書院找書看。”

楊成又問:“書院里姑娘很多嗎?”

我想了想,說:“好像確實不少,而且那種體格彪悍的基本都被排除在外,畢竟那樣的姑娘可沒幾個會跑去看書。”

楊成不禁說道:“那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太不夠意思了。”

我說:“我又不是去看姑娘的,我是去看書的。”

楊成說:“那我可以去看姑娘啊。”

我看了看他,問道:“你想去?”

楊成猶豫了一下,說:“如果有空的話就去。”

我又問:“那你現在有沒有空?”

楊成略帶尷尬地笑笑,說:“我今天訓練得有些累,需要休息一下,還是改天再去吧。”

我猜到他會是這個反應,于是便沒再說什么,自己一個人去了書院。

沒過多久沈天和我弟妹就有了第一次爭吵。那天他氣沖沖地回到寢室,跟我們說:“我跟她吃飯的時候吵架了。”

楊成聽后好奇地問:“為什么吵架?”

沈天冷冷地說:“我也不知道。”

我不解道:“你都不知道為什么吵架,那你們是怎么吵的?”

沈天說:“我最近比較忙,跟她說可能沒那么多時間陪她,開始她也沒說什么,可后來聊著聊著就莫名其妙吵起來了。”

楊成又問:“那到底是因什么而吵的呢?”

沈天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好像是開始她說菜不好吃,然后我又去幫她買別的菜,買回來她還是說不好吃,我問她想吃什么,她說不知道,然后我就自己把桌上的菜全吃了,結果她就生氣了。”

龐靈聽后笑了笑,雖然他自己沒什么經歷,但畢竟是打聽過各路事跡的人,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因此他頗有經驗地說道:“關鍵還是在于你說沒時間陪她,姑娘嘛,又是熱戀期,可定會粘人的,多勸勸她就好了。”

沈天說:“我不知道勸了多少次了,根本沒用。”

我緩緩說道:“再耐心勸勸,總歸有會用的。”

沈天聽后有些氣憤地說:“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勸她了,憑什么每次她莫名其妙生氣后,我就得勸?難道我沒脾氣的嗎?這次我決定不主動找她了,讓她自己想清楚!”

楊成笑著夸道:“果然有男子氣概。”

不過沈天的男子氣概并沒能持續多久,他剛安靜了一會兒,就又不自覺地擔心道:“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會來找我?”

我和楊成聽后在一旁笑出了聲,龐靈同樣也滿臉笑意,說道:“沒事的,過兩天肯定會來找你的。”

我聽了也附和道:“說不定今天就會來找你。”

沈天面露一絲憂慮,緩緩道:“我覺得今天恐怕是不可能了,至少也得兩三天,也許七八天都有可能。”說完他在寢室里來回走了好幾圈,直到被我們嫌棄后,才緩緩坐下。

誰知事情還真被我說對了。之后沒過多久,就有人進來對沈天說:“有個姑娘在寢室樓外,說是找你的。”

本來憂心忡忡的沈天聽后立馬從座位站起,滿臉得意得對我們說道:“你們看看,做男人就要做成我這樣,一定要等著女人自己主動過來承認錯誤,這才有男子氣概。”說完他就屁顛屁顛地跑了出去,完全忘了自己剛才先前心神不寧的樣子。

沈天跑出去后沒多久,龐靈突然把我和楊成叫到了窗邊,原來當時沈天跟我弟妹站的位置,我們正好能在窗邊瞧見。看著沈天在我弟妹面前點頭哈腰的模樣,我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而我弟妹時不時也會說點什么,不過看她滿臉笑意,兩人之間應該沒有什么問題。

我遠遠地看著這對滿臉幸福的情侶,不禁跟楊成說道:“沒想到本來最對姑娘沒興趣的人,現在反而最先有了伴。”

楊成煞有介事地說:“他這就叫勇于拋開過去,不過沒想到成效竟然如此顯著。”

我們當時心里充滿了感慨,完全忘了龐靈就在我們身邊,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龐靈已經把臉湊了過來,問道:“什么過去,沈天有什么過去?”

我眼看不妙立馬走開,說道:“我突然想去上個茅廁。”

楊成緊隨我身后,說道:“我突然想去吃點東西。”

我趁機轉頭說:“你別跟著我,你總不會去茅廁吃東西吧?”

楊成一下子無言以對,隨后我就見龐靈追上了他并拉著他聊了起來。我出屋后輕輕松了口氣,可馬上又發現似乎無處可去,于是便真的去了趟茅廁。

那天晚上守夜時,我一個人站在圍墻上,安靜地發著呆。不知為何,我沒有在對面的城墻上見到值班或是巡邏的人,不過我并沒在意這些。晚上沈天和我弟妹如膠似漆的畫面依然在我腦海里回蕩,讓我不自覺地感到比平時更加孤單。

夜空漆黑一片,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光。我靜靜地看著前方昏暗的城墻,開始覺得生活其實不像我過去以為的那樣簡單,就比如說陳梓華,以前我覺得如果喜歡一個人,那就去喜歡她,就去對她好,可如今我卻幾乎無法再說服自己采用這樣簡單的處世態度。我并不怕陳梓華不喜歡我,因為喜歡的人碰巧也喜歡你本就是這世間不可多得的幸運,好在這點是可以通過努力去改變的,這對我而言也就夠了。然而如果一個人壓根就不想喜歡你,一心只是想讓你遠離她,那你該如何?如果我帶給陳梓華的已不是快樂,而只剩下壓力,那我又該如何?我心里沒有答案。

那段時間我看了不少書,其中有兩本碰巧提到過外面的世界。我發現不知不覺我已經好久沒想著出城的事了。在這個節骨眼,悲傷所帶來的平靜讓我的生活突然間變得純粹,出城的心愿也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我覺得大多數人都知道自己渴望被愛,卻很少有人注意到人其實也有給予愛的需要,你要么愛一個人,要么愛一件事,你總得有所追求,否則心里總會覺得缺點什么。而出城的心愿在那一刻就適時地成了我心中的寄托,讓我仍能有所追求。

那晚我靜靜地看著遠處深沉的黑夜,決定用在練兵營剩余的時間,潛心致力于實現去外面世界的心愿。此外我還定下了一個目標,就是在今后的日子里,要努力把自己變得更好,這其實有兩個好處,一來是為了自己,二來如果今后還有機會跟陳梓華在一起,更好的我能給她更好的承諾,而就算沒能再續前緣,如果再見的話,好歹也能讓她有三分悔意。雖說這些都得建立在將來仍能見面的基礎上,但就當是預防萬一,何樂而不為呢?

想到這里,我覺得自己還該跟陳梓華說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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