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塵已經把心里的興奮壓了下來，一個人走在荒涼的街道上。街上的店鋪大門緊閉，可以看得出，很久沒有來人過，招牌半懸在空中搖搖欲墜。黎塵站在一家店前面，福來酒館四個大字龍飛鳳舞。

酒館的牌匾布滿了灰塵，黎塵用手擦了擦，又重新把牌匾掛上。歪頭看了眼剩下的街道，一切都荒涼無比，落葉隨風而去，仿佛沒有盡頭。他又把頭轉回來，像是思考，又像是在打量著這間小店，店的門和窗已被風吹朽，仿佛一碰就會變成碎渣。從外面能看到里面的擺設，正中間擺著一張柜臺，應該是收銀用的，正對著門口，有客人進來一眼就能看到。店很小，只擺了四張桌子，兩邊各兩張。

一陣冬風吹來，屋子被吹得叮當響。站在屋前的黎塵，身子也被吹得搖搖晃晃，沾滿了灰塵的衣服，總會飛出點東西隨風而去。三年過去，黎塵反而變矮了，身子比以前更加羸弱，就像一個流浪了多年的乞丐。

風越來越大，他連站著都顯得艱難。嘴唇最后的一絲血被寒風帶走，他緊緊地抿著雙唇，用手抓著墻，一步一步地走進酒館。屋里要暖得多，可是寒風還是無孔不入，他拖著一顫一顫的身體擺上柜臺身后的椅子上。面前的柜臺正好可以幫他擋住寒風

他把身子蜷縮到極限，依然無法抵擋那種入骨的冷。他坐椅子上，雙眼無神地看著外面，像一座雕塑。外面飄起了雪。他在九界從未看過雪，之前倒是聽老頭說過。不過這么冷的天，看雪反而更好點。

稚嫩的臉龐緊繃著，眼睛瞇了起來，不知道這樣看，雪景是不是更加漂亮些。突然，挺拔的鼻子，拱了一下，充滿霉味的廢屋中，一絲絲清香鉆進他的鼻孔。

芳香連綿不絕，牽引著黎塵。這是酒館后面的院子，酒館雖小可院子卻很大，足有三個酒館的大小。黎塵蹲在地上，雪飄在他的肩上又落到地，他干脆把身體伏在地上。這是個小小的酒窯，上面鋪著一張木板，不過沒有完全蓋住，酒香就是從這個縫隙中傳出來的。

黎塵暗淡的雙眼終于有了點亮光，他整整一個月沒有吃過東西了。從學院走出來，一片荒涼，越走越荒涼，心也跟著荒涼，這個地方竟然連成為食物的東西都沒有，更別說人。

當什么劍仙，哪有被餓倒在路邊的劍仙，在生存面前，一切都顯得無力。人活著才有理想。

院子里更加冷，黎塵把這一個月都不舍得用的體力都用在了移開木板上。里面是兩壇酒，壇口上面明明被土密封著，可香味卻越來越濃。

黎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這兩壇酒拿到柜臺上的，他回過神已經坐在了椅子上，酒也擺在了他面前。

身子再次蜷縮在柜臺后面，他用手摳掉上面的黃泥，一股香味涌進他的鼻子。沒有杯子，他只好用兩只手緊緊地抓著酒壇，蹲在地上張大著嘴巴，慢慢地把酒壇拉下來。酒一點點地滑進他的喉嚨，一股清香在喉嚨中綻開，很快他的肚子一股火辣勁兒，全身都變得燥熱。

他直接抱起了酒壇，想一飲為快。瘦扁的身軀，隨著酒落肚竟然一點點地鼓起來，看上去終于像一個正常人了。

突然，大門被風吹開，寒風直接灌了進來。黎塵抱著酒壇，單腳點地，身體一轉，繼續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酒。而他后面的墻壁卻留下了一把長劍。劍帶著劍鞘插在墻壁上，黎塵放下已經空了的酒壇，直接取下劍擺在柜臺上。臉火紅火紅的。

他打量著長劍，華麗的劍鞘，相信里面的劍刃也同樣夠鋒利，劍柄還系著幾根紅繩。黎塵看得出了神，劍的主人站在他面前，他都沒有反應過來。

黎塵怔怔道：“劍為什么要如此的華麗？”

“因為這是我的劍！”

“你的劍？你的劍用來干嘛的？”

本來充滿磁性的聲音，突然強行變得陰惻一般，聽起來非常別扭，“我的劍是用來殺人的！”

這時，黎塵才抬起頭，面前站著的是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子，應該比他還大一點。只是他自己像一個老頭子，渾身臟兮兮，或許男子真的以為他是個臟老頭吧！

黎塵抓起劍直接扔到地上，男子反應夠快，一手抓住劍，別回腰間。

“華麗的劍殺不了人，殺人的劍不需要華麗！”黎塵的眼神帶有侵略性，“你沒殺過人吧！”

“放屁，誰說本少爺的劍殺不了人！”男子口中爭辯著，眼神卻定在了柜臺的一壇酒上。

“只是我根本就沒有遇到過要殺的人！”

“什么樣的人才是該殺的？”

“無惡不作，奸淫擄掠之徒！”男子的手已經伸到了酒壇上，黎塵沒有理他，像是陷入了沉思。

砰--

黎塵雙手猛然拍在柜臺上，灰塵滾滾。

“我是不是該殺你？”

男子錯愕，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怪人，難以捉摸，更沒有想過竟然有人敢這么對他說話。

“你要殺我？”

“因為你是奸淫擄掠之徒，該殺！”

男子再三打量著眼前這個老者的臉，實在是沒辦法找到這句話的笑點，難以置信他是認真的。男子一手抓著酒壇，另一手已經悄悄地摸在腰間的劍上。

男子警惕道，“我雖不是什么正直之人，但問心也沒做過虧心之事，更何論作惡！”

“你扣心自問，你是不是該殺。不僅搶了我的酒，竟然還想拔劍殺我！”

男子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手中的酒壇緊緊地握著，那芳香一絲絲地鉆進他的鼻孔，也擾亂著他的心。

男子抱著酒壇，突然嚴肅的臉垮了，一臉諂笑地問道：“這是什么酒？”

黎塵臉色更加嚴肅，這在男子的眼中就是不滿，他有些猶豫，要不要把酒放下。這對于嗜酒如命的他，簡直是折磨。

“雪中紅！”黎塵想到酒是在雪中發現的，而且喝下去，全身會通紅，就想到了這個名字。

男子剛要彎下的手，又緊緊抱著酒壇，“你能不能把酒賣給我？價格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