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朝生暮死
- 將門誅心
- 葩葩幽柔01
- 2131字
- 2018-09-20 23:24:09
邊關的風都像刀。
冷硬的刃割進血肉里,剜開一道道口子,再把沙灌進去填好。
邊關的刀都像人。
鋒芒畢露,冷傲孤僻。從來陰沉著一張黢黑的臉,不善言辭,只會殺人。
而邊關的人,如北漠的沙,弘關的月,鸞城的酒,月氏的花海。他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里,深愛著這片土地,自前齊,大驤,后齊,直至今日之安楚,無論太平安穩抑或烽火狼煙,大漠自始至終寂靜荒涼。
中原與北乾之爭,東樾同月氏之恨,還有,還有這往來的江湖人士,恩怨情仇,刀劍無眼。
萬里北荒萬里沙,萬里斜陽俱是血。
弘關乃要塞之地,兵家必爭之處。前齊不惜舉國之力守衛此城,趙鈺拼死抵住城門,不過是因為一旦弘關失守,一路南下再無險嶺大川,無異于開門迎客。
而秦都嶺,則是最后一道攔騎兵的屏障。不過兩日白石關已淪陷,若再失秦都嶺,使得北乾士氣大振,只怕要長驅直入,直取京邑了。
大驤廖結駟重兵守關,攘外卻未防武林為反;后齊有此前車之鑒,對武林格外提防,誰想竟是朝臣作亂;于今安懷信生怕前朝生了異心,重兵陳列都城之內,到底疏忽了邊塞。
矯枉過正,過猶不及。
東樾的五百精兵早早侯在了城門,十車糧草皆入了倉,乃是段御風親自押解而來。至于那二十個貼身高手,竟是納在了顧蕭堂麾下。
此為安景行的順水人情。一來添幾分勝算,二來,借此機會促了故人相會。
顧蕭堂與段御風交情匪淺,即便段嫵雪被迫入宮,二人也不曾因此反目成仇。
他們心知肚明,段嫵雪身不由己,他二人亦然。
夏南雁被安排在秦都嶺的官驛,距城門十里有余。顧蕭堂言出必行,應了安景行的請求,自然將這昭王妃安排妥當。
如此一來,縱是城關吃了敗仗,北乾一路攻至此處,足夠她快馬加鞭跑走。
臨行之時,夏南雁安步當車送了五里,末了當著眾人為安景行系好戰甲,拭亮長劍才肯飲淚道別。
從前桀驁不馴的夏二小姐,全成了個多愁善感的小女人。若非陳瑰月在旁提點,她怕是還要吻上那雙嘴,這秦都嶺漫漫黃沙,便又是他們的婚床。
及至黃昏,陳瑰月送來的蜜羹一口沒動,夏南雁把自己關了幾個時辰,滿面愁容坐在窗邊望著城門。陳瑰月一言不發陪著她,眼見日落西山,居然對著夕陽哼起曲兒來。
夏南雁微訝,道:
“你不擔心驍瘟?”
“憂心少主是王妃的事,與我何干?”陳瑰月說得輕巧,執起小盅咂了一口茶,悠然自得闔上了眼。
“那……孟婆呢?”
夏南雁語氣曖昧,有意將“孟婆”二字拖得長長的,直聽得陳瑰月心癢癢。
楚瓏歆武功高強并不在安景行之下,尤其以逃命的功夫見長。此去未必能助大軍御敵,但決計不會失了性命。
旁人絹花四五朵便已然丟了半條命,而楚瓏歆已簪了九朵,身體康健,周身上下一道疤都沒有。她信得過她的瓏兒,此番定能平安歸來。
至于安景行,內傷有鷹揚的針壓制,外傷均已用了上好的藥,并無大礙。夏南雁不知細情,自然要為他提心吊膽。
“王妃顧念少主,可拖我下水做什么?且聽我一言,襄王掌虎符,顧將軍掛帥,少主縱然有心殺敵報國,那兩人也未必能準他上陣。”
陳瑰月言罷,夏南雁的雙眼陡然一亮,忙捉住她的手,急道:
“此話當真?”
“王妃,關心則亂。”
昭王妃與侍婢住在官驛,夏南秋卻憑著帝后手諭追隨大軍到了城關。
安冀遙剛愎自用,全不管顧蕭堂顏面,兀自上座議事。倒襯得安景行謙卑禮讓,居眾將之末。
眾人坐定,顧蕭堂環視一周,先發了話:
“秦都嶺乃是北關要塞,七城最緊要之處。眼下弘關已失,我等須以血肉之軀誓守此關!明日一戰,全軍出城,北乾不退,城門不開!”
“顧將軍此言差矣。”襄王抖抖衣袖,抬了一條腿翹在高座之上,好不愜意。“區區北乾,哪里配得上我六千精兵?依本王看來,明日由昭王率二百兵馬出城迎戰,先試試他北乾騎兵的刀。”
“襄王殿下!”顧蕭堂聞聽此言,只道是這襄王擺明了要借刀殺人。強忍怒火跪于人前,拱手道:
“北乾已下了戰書,明日寅時三刻三千人馬攻我城門!莫說昭王殿下不曾與之交手,將士一路行軍疲乏懈怠,單論這三千對二百……若是襄王殿下您披甲上陣,又有多少勝算?”
“顧將軍莫要忘了,于今是本王掌虎符!軍令如山,你要抗命嗎!”
“襄王殿下言重了。”顧蕭堂還欲辯駁,卻是安景行先發了話。
但見這沉默寡言的昭王踱了幾步走上前來,躬身朝襄王施了一禮,道:
“臣弟愚鈍,自認單憑二百人馬毫無勝算,恐因此致使將士無辜犧牲,更加貽誤了戰機。斗膽請王兄再寬限千人,個中須有東樾援兵百人,至此以之半數人馬退敵,方不失我大楚之威嚴。”
襄王嗤之以鼻,不屑道:
“若戰敗又當如何?”
安景行聞言一笑稍揚了頭,一字一頓道:
“若戰敗,昭王不死,城門不開。”
“好!”只聽得見眾將之中一人高喝一聲拍起了手,此人聲如洪鐘、面容丑陋,生得膀大腰圓似個樹墩。
顧蕭堂識得,此人乃是夏元生的舊部,名喚沈傲。一身不學無術,貪生怕死的好本事,全仗著好酒量和溜須拍馬在軍中吃開了,竟也在他麾下混作了個先鋒。想必如今見著襄王,又要將這高枝兒好生攀上一攀。
他便故意不發話,等著下文。
果然,沈傲讓出三步,滿面堆笑哈著腰,諂媚道:
“襄王殿下,這刀劍無眼,明兒個您就在這城關里頭等候捷報。末將不才,愿替殿下觀戰。”
“哦?”安冀遙眉梢一挑。他平生最恨阿諛奉承之人,眼下見了沈傲,更覺厭惡。但方才夏南秋與他言說此人可用,他便不得不照拂著帝后的面子。
至于如何照拂,夏南秋就不必知曉了。
他起身一抬手,道:
“難得沈將軍有心,本王便命你一人獨守城門。記著,昭王不死,城門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