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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吸引

她的目光有片刻的凝滯,手指在身側微微收緊,差一點就要探出去,只為觸一觸這位遙遠的神。

期待是一件既甜蜜又難熬的事。

秦歡隔天便頂著兩個黑眼圈起床,整個人蔫蔫兒的,保姆趙阿姨見了都不由得笑她:“怎么回事,昨晚沒睡覺嗎?”

她掩嘴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喝著趙阿姨遞來的酸梅汁,四下看了看,裝作不經意地問:“顧非宸不在家?”

“一早就出去了,他跟你可不一樣,又沒有暑假。”趙阿姨笑瞇瞇地應道,又問秦歡,“中午想吃什么?我讓廚房去做,今天就你一個人吃飯。”

“他有這么忙嗎……”秦歡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一仰頭,將杯中提神消暑的飲料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哎,你慢點喝,當心嗆著。這孩子……”趙阿姨微微皺眉,寵愛地看著她,接了空杯子轉身忙活去了。

其實暑假確實挺無聊的。

家里干活兒的人雖不少,但他們都和秦歡說不上話。顧懷山不在家,顧非宸又要去上班。他大她五歲,大學一畢業就直接幫忙家族生意。她對生意場上的事不大懂,也不怎么關心,從小到大沒為錢發愁過,也從沒興趣去了解錢是怎么來的。

直到這兩年父親出了事,她想幫忙也是有心無力,況且父母一直拿她當小孩子看待,根本不肯把那些煩心的事告訴給她聽。倒是顧懷山不同,對她有求必應、有問必答,疼愛得不得了。所以經過幾次閑聊,她得知顧非宸雖然進董事會的時間不長,但已經頗得一幫老董事們的信任和喜愛。顧懷山對兒子的要求向來極為嚴厲,但提到工作成效,也會忍不住流露出贊賞的意思。

再加上一些財經媒體的宣傳和渲染,顧家唯一的繼承人,年僅二十四歲的顧非宸,儼然已是商界一顆急速升起的明星,以卓越的能力、敏銳的眼光和超出年齡的手段穩穩占據了城中商界新貴的頭把交椅,一時間風頭無二。

就因為這樣,他就有資本瞧不起她?甚至連正眼都不肯給她一個?

這個問題每隔一段時間便會跳出來折磨秦歡一次,讓她頭疼得要命。要知道,她從來沒討好過誰,以往的男孩子都是迫不及待地主動對她獻殷勤。可他倒好,軟硬不吃,油鹽不進,成天一副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樣子。

她不服氣,而且越想越不甘心,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找機會扭轉這個局面,哪怕只是為了自己的面子問題。

反正放了假,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胡思亂想。秦歡吃過中午飯,外面天忽然陰下來,似乎很快將有一場暴雨。出不了門,她只得跑去琴室彈曲子解悶。

這架德國空運過來的鋼琴是顧懷山去年圣誕節送給她的禮物,那時她才剛搬進來不久,收到禮物開心極了。其實她會好幾種樂器,都是從小就學的,母親在這方面對她的培養可算是不遺余力,似乎非要將她打造成一名標準的淑女才甘心。可是她從小雖聰明但脾氣壞,只肯在自己喜歡的事物上花心思,其余的一律以糊弄為主,只要能在老師那里混過關就行了。所以,母親讓她學的那些樂器里,只有鋼琴是她最為精通的,而且一直到長大之后,還有興趣偶爾彈一彈打發時間。

秦歡記得,收到鋼琴的當晚,她便興奮地在新琴室里彈了整整兩個多小時,直到顧非宸來敲門。

她原以為他來當聽眾,結果卻只見他冷著臉,微微皺眉說:“你打擾到我休息了。”

她的笑容瞬間僵硬在臉上,而他仿佛視而不見,只是再度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轉身走開。

就是這么不給面子,又或許是因為他討厭她,所以她做的每件事都讓他看不順眼。

她委屈極了,到底自己做錯了什么?

也就是從那一次開始,她才漸漸意識到他對她的排斥。

回想到這些,秦歡不禁走了神,直到自己的手指隨著一曲高潮的來臨重重地落在琴鍵上,她才仿佛被突然驚醒一般,無趣地慢慢停下來,收了音。

琴室的隔壁就是視聽室,那里面收藏著許許多多的舊影片,既有歷年歷屆奧斯卡金像獎、金球獎等眾多獎項的最佳影片得主,也有一些名不見經傳、看起來極晦澀難懂的小眾電影,更有一部分甚至是已經絕版的碟片,市面上千金難求。

據趙阿姨說,這些都是顧非宸弄來的。

可是,平時又從不見他進來觀看,似乎只是為了滿足某種收集的癖好或欲望罷了。

他這種人居然也會有嗜好?

想到這里,秦歡不以為然地撇著嘴角。她一直以為,像顧非宸這樣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人,不應該表現出對任何一種事物的特殊熱愛。因為,有愛和欲望,就必然會有弱點,而顧非宸是這樣完美堅固的人物,不應該有絲毫弱點才對。而且,每當秦歡看到這占據了整面墻壁的各式碟片,都忍不住眼角抽搐——網絡上宣傳的那些所謂的發燒友,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不過,不得不承認,顧非宸的品位倒是極好。哪怕是那種最沉悶無聊的文藝片,至少也都還有俊男美女來養眼。

這天下午,秦歡把所有時間都耗在巨大的投影屏幕前了。影片太多,看得人眼花繚亂,索性閉著眼睛隨手抽,抽到哪張就看哪張。她耐性向來不夠,有些影片看了半個小時,猜到結局之后便沒興趣再繼續浪費時間去驗證猜想,而有些,則不到十分鐘便能讓她昏昏欲睡。

于是一整個下午,便是不停地切換,快進,停止,然后再切換……

秦歡手拿遙控器“忙”得不亦樂乎,被換出來的碟片就隨手扔在腳邊的地板上,大部分她連名字都沒仔細看清過。

最后還是趙阿姨來叫她吃晚飯,她卻盯著屏幕聚精會神,連敲門聲都沒工夫答理。

正在放映的這部電影,已經走了一小時四十三分了,是這半天以來唯一一部近乎完整的影片。

秦歡脫了鞋子,窩在一張十分柔軟的圓形靠背沙發中,因為拉了遮光窗簾,她就陷在一片昏暗里,只有屏幕上微微閃爍的光映在她的臉上。

她看得太投入了,居然連有人進來都沒發覺。直到那人已經走到身后,她沒回頭,只是說:“趙阿姨,我一會兒再吃。”

“不餓?”有些清冷的男聲悠悠地從頭頂上方傳過來。

她仿佛一驚,急忙轉過頭去。

低暗的光線里,她看不清他的臉,可是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像是在仰望一尊修長俊美的希臘神像。

——明明他已經站得足夠靠近,卻又仿佛那么遙不可及。

她的目光有片刻的凝滯,手指在身側微微收緊,差一點就要探出去,只為觸一觸這位遙遠的神。

“看什么?”顧非宸的聲音卻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她抿了抿嘴唇,像是突然有點尷尬,一邊玩弄著手里的遙控器一邊說:“沒注意名字。”

其實顧非宸問的并不是電影,明知她誤會了,卻也只是挑了挑眉,不再多說。

他的個子本來就高,此刻低頭看著她,而她就抱膝蜷坐在沙發里,整個人都被沙發扶手包圍了,那應該是個十分舒適的姿勢,同時顯得她異常嬌小可愛。

室內關了燈,窗簾遮光效果又極好,大背投上的影片仍在播放著,她恰好就處在那一團明暗交融的焦點上,光影變幻之間,姣好明媚的臉龐也跟著閃閃爍爍,一雙眼睛與他對視,如漫漫星河,倒映著無數璀璨的星鉆。

他中午應酬時喝了不少酒,下午不得不在公司休息了兩個小時才起來,他以為自己酒已經醒了,可是這時卻忽然覺得一陣輕微的暈眩,卻又不是真的頭暈,只是胸口某處有些熱,又像是悶,總之是說不出的浮躁,最后竟鬼使神差般地驅使他踱到秦歡的身邊,在另一張沙發里坐了下來。

他以前哪里做過這樣的事?

這下秦歡更吃驚了,不禁瞪著他,脫口就問:“你也要一起看嗎?”

顧非宸將自己調整到一個最舒服的姿勢之后,才偏過臉睨向她:“不行嗎?”

他的眼睛深邃,即使是在暗處,眼角也仿佛蘊著明亮的光。

秦歡一噎,心里如同擂鼓一般,竟然很不爭氣地重重響了兩下。她從來不曾這樣的,她跟任何一個年輕男性說話都不會語塞,可是這一刻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喉嚨,想要出聲,又覺得有些困難。

這樣的情況太詭異了,最后她不得不故作鎮定,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到屏幕上。

或許是因為剛才錯過了那幾分鐘,接下去的劇情居然讓人有些難懂。秦歡有點走神,不禁問:“這片你看過沒有?”

昏暗里,右手邊傳來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懶:“沒有,講什么的?”

“……一個姑娘勇敢追求真愛的故事。”

“嗯,有點老套。”

“確實。”秦歡這才意識到,這確實是個老套的故事,可她居然快看到結尾了。

影片的結局自然是皆大歡喜。那個長相平凡但心靈美好的少女,做了各種各樣的事,終于用真情打動了心愛的男人,她用她的心,換來了另一顆心。

其實從顧非宸進來到影片結束,只有短短的十來分鐘。

太短了。

秦歡也覺得太短了,怎么一下子就播完了呢?她不禁有點埋怨,同時心里更多的則是一種莫名的惋惜。可是直到片尾字幕跳出來,捏著遙控器的手指卻還是一動都沒動。

她不動,顧非宸居然也沒動。

又過了一會兒,她才如夢初醒,關了背投,站起身來。結果才發現顧非宸睡著了,他就那樣歪在沙發里,閉著眼睛睡著了。

她站在旁邊愣了好一會兒。

其實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睡覺的樣子,雖然光線不好,要湊近了十分吃力才能看清他的五官,但即使這樣,仍可以明顯感覺到平時那股強烈的冰冷氣息削弱了許多。他的呼吸那樣輕緩,姿態又隨意,那是一種完全放松的狀態,而且是在她的面前。

想到這里,秦歡忽然就雀躍起來,胸口有種不安分的情緒,隱隱約約地被撩撥著。她不敢靠他太近,生怕會吵醒他,可是一時之間又像是著了魔,竟然挪不開腳步。

直到很久之后,秦歡還清楚地記得那個傍晚,她常常想,如果那一刻的時光就此停駐,該有多好。

后來她借著微弱的光線找到壁櫥里的毛毯。蓋在顧非宸身上的時候,他沒醒,看樣子睡得十分沉。靠得那樣近,她才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氣,以及某種冷冽的、仿佛薄荷一樣好聞的氣息。

她是家里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從來沒有親手照顧過誰,可她輕手輕腳地替他蓋了毯子,其實中央空調的溫度適宜,但她還是擔心他會著涼。

這些曾經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考慮到的事,只是在那一刻,只是因為他,一切都變得輕巧而理所當然。

莫非陳澤如的推斷是正確的?秦歡被自己的想法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很快便逃出房去。趙阿姨正在客廳里打掃衛生,見她終于肯出來吃飯,連忙通知廚房。她卻擺擺手,直接跑回自己房間,并且將門鎖上了。

當晚秦歡就這樣餓了肚子,為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慌。其實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第二天起來,先下意識地往樓下看了看。

她房間的陽臺正對著車庫,確定顧非宸已經出門后,她才換了衣服下樓吃早飯。

趙阿姨忍不住說:“你已經夠瘦了,怎么還想節食減肥啊?可不能這樣喲!”

秦歡抿著嘴笑了笑,也不解釋。過了好一會兒仿佛想起什么來,問趙阿姨:“昨天后來……他有沒有說什么?”

“他?誰?”趙阿姨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秦歡立刻改口,故作鎮定地說:“哦,我是指顧非宸。我弄亂他的東西,他有沒有不高興?”昨天那些散亂在地上的碟片可都是顧非宸的收藏品,而她當時實在太慌張了,也忘了收拾。

趙阿姨仍是一頭霧水:“沒有啊,你弄亂他什么東西了?”

秦歡歪著腦袋想了想,搖搖頭說:“算了,沒什么。”

她只是在早飯過后又跑去視聽室,果然,碟片早已回歸原位,但是椅子上隨意搭著那條用過的毛毯,可見趙阿姨還沒進來收拾過。

這一天對于十九歲的秦歡來說,時光似乎突然被拉長了。

在這個平凡而又明媚的夏日里,明明什么都沒變,卻又好像有些東西正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其實她起得并不算早,家里也有各種運動和娛樂的設備,還可以玩電腦或看書,但偏偏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抑或是在期待著點什么。

她在家里十分不老實地晃來晃去,最后把趙阿姨晃得眼花,忍不住停下手里的毛線活兒叫住她:“我的大小姐,這一上午你究竟在干嗎呀?”

趙阿姨織的是一件兒童毛衣,選了淺淺的鵝黃色,秦歡聽說她有一個機靈活潑的小外孫,這件衣服就是織給他的。

秦歡坐到趙阿姨身邊,像是突然來了興致問:“織毛衣難不難?我媽媽都不會,我從來都沒見過她做這個。”

趙阿姨“哧”的一聲笑了:“現在自己動手織的人少了。別說你母親了,照我猜想,你周圍應該都沒有人會這個吧。”

秦歡用力點頭:“是啊。”

“可是自己織的更暖和,特別是給小孩子穿的,又柔軟又保暖。”

趙阿姨把織成的小半件毛衣鋪平了給秦歡看,一邊笑道:“我們是老派的人嘍,想當年我兒子女兒小的時候,衣服可都是我親手做的呢。”

“真的嗎?真厲害!”秦歡贊嘆了一聲,正準備將小毛衣拿近了仔細瞧瞧,卻只聽見外面傳來一聲汽車喇叭聲。

那個聲音似乎讓她嚇了一跳,她下意識地一躍而起,忘了手里還拿著東西,直到往前走了兩步才聽到趙阿姨在身后喊道:“哎,小心毛線……”

原來被她這樣一帶,沙發上的一團毛線跟著滴溜溜地滾到地板上。她回頭看到,這才“啊”的一聲停下來。

“你今天是怎么了?毛毛躁躁的。”趙阿姨一邊搖頭一邊說,又從她手里接過毛衣。

秦歡不禁深吸了口氣,似乎也為自己的失常感到懊惱。

正說話間,顧非宸已經進了屋。

看到客廳里忙著收拾毛線團的兩人,他的腳步略停了停,目光從其中一人的臉上掠過,隨后便直接舉步上樓。

“吃飯了沒有?”趙阿姨追在他身后問。

他扶著樓梯扶手,聲音平穩,又有些低:“不吃了,我睡一會兒。”

直到顧非宸的身影消失在二樓的轉角處,秦歡才慢慢收回目光。司機小劉這時也恰好停完車走進來,跟趙阿姨說:“家里有感冒藥嗎?顧先生好像病了。”

僅是這么一句話,就讓整個家都忙碌起來。

趙阿姨連忙去找藥,家中另一個幫傭的阿姨打電話給某醫生,請他盡快來一趟,然后又叫廚房準備燉品和粥。秦歡有點不明白,她就經常感冒,小時候體質不好,打針吃藥是家常便飯,家人也沒有這樣重視過。況且顧非宸是個大男人,平時看上去體格又好,她曾有一次無意撞見他在樓上健身房,雖然只有一個背影,但那身材依然好得足以讓人噴鼻血。

現在只是感冒而已嘛,用得著這么大陣仗嗎?

雖說有點不以為然,可是看著大家忙得團團轉,倒顯得自己無所事事,且不夠關心顧非宸。所以,為了表達一個寄居者對于這家主人的親切問候,秦歡想了想,終于還是三步并作兩步上樓去。

顧非宸的臥室離她的房間有一段距離。其實她不是沒想過,不如干脆躲進自己房間任他們去忙,可是這個念頭僅存活了一秒就被她掐滅了,又或者說,是她的雙腳先于大腦的指揮而行動了。

最后她在那扇深褐色的門板前停下來,深呼吸兩下才敲門。

隔了不大一會兒,里面便傳來顧非宸的聲音。

她推門進去,他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連眼睛都沒睜開,大概以為她是幫傭。

她這時才有些尷尬了。

其實住進來這么久,這是她第一次進他的臥室,同時也是她到過的唯一一間年輕單身男人的房間。

這樣私人的空間,是屬于顧非宸的,所以里頭的氣息仿佛也是他專有的,和他身上的味道很像,都有一種冰涼凜冽的感覺。

秦歡下意識地打量著這間以黑白為基調的臥房,直到它的主人開口說話:“你怎么來了。”倒不像是個問句。顧非宸半靠在床頭,深沉似海的眼神安靜地停留在她身上。

她微微一窘,隨即編了個理由:“我想借本書看。”

“我這里沒有書。你去書房里找找,喜歡哪本可以隨便拿。”

話說得多了,她才發覺他的聲音似乎已有些啞,聲息也很低,仿佛是真的累,因為說完之后便又微合上眼睛,胸口輕輕起伏。

她一面瞥著他的臉色,一面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確實,這是什么爛借口呀!

幸而她眼尖,瞄到床頭柜上有一本雜志,于是立刻給自己圓謊:“我想看的就是那本。”

顧非宸微微皺了皺眉,順著她的目光側過頭去,停了兩秒才又重新望向她:“《財經周刊》?”

有那么一瞬間,她仿佛在他的嘴角邊看見一絲揶揄的笑容,可隨即又懷疑是自己心虛導致的眼花,因為他下一句便是一本正經地許可道:“你有興趣的話就拿去吧。”

可是任誰都知道,她其實對生意場上的事毫不關心,更加不會關注國民生產值和消費水平這類冰冷的經濟數據。

但騎虎難下,她拿了一本自己這輩子壓根兒碰都沒想碰過的雜志,正準備離開的時候,顧非宸突然又說:“這期有幾篇文章都還不錯。不如你就在這里看,順便說說你的看法,或許我們還可以探討一下。”

這下她真的懷疑他是在耍她了。

探討?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居然提出要和她這個連校門都還未出的小丫頭探討嚴肅正經的財經問題?

她不由得瞪著他,企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一點點戲弄的表情。

不過,可惜沒有。

又或許是他太會偽裝,就連嘴角那一點細微的弧度也僅僅閃現了一秒鐘不到便又收了回去。所以看在秦歡的眼里,他只是握拳掩住嘴唇,側過頭去低低地咳嗽了兩聲,眉頭也微微皺起來,看起來似乎極不舒服。

秦歡雖然從小錦衣玉食,平素性格又有些囂張跋扈,但其實她心軟,最看不得別人生病,所以也不愛去醫院,就因為那里病人太多會讓她無所適從。此時顧非宸的樣子讓她的心小小地抽了一下,懷里捧著雜志,一時間竟然開始猶豫是否應該就這樣離開。

恰好這時趙阿姨進來,一并帶來了醫生。

見到她,趙阿姨似乎有些吃驚,那位醫生卻是目不斜視,直奔床前。

“感冒?有沒有發燒,還有沒有其他癥狀?”一邊問,一邊拿出體溫計和聽診器貼近顧非宸。

“你來干嗎?”可惜熱心的醫生碰到了不合作的病人,他的手被顧非宸毫不留情地撥開。

這位醫生也不生氣,只是換上一副平靜冷血的語氣,并直起身體與顧非宸對視:“我只是怕你在我手上出事,會毀了我的大好前途。”

“普通感冒而已。”顧非宸轉過頭,薄薄的嘴角緊抿著,朝秦歡看了一眼,很快便又對聞訊飛速趕來的醫生堅決地下了逐客令:“這次不需要你。”

“你確定?”

“嗯。”

“那行,隨便你。”

秦歡突然覺得這位醫生雖年輕但真是好修養,居然仍舊慢條斯理地說:“正好我還有別的病人在排隊,這次的出診費用記得結給我。”說完又忽然俯下身去,湊在顧非宸的耳邊低低地說了句話。

秦歡隔得稍遠,聽不清內容,但見顧非宸臉色更冷,薄唇里吐出一個字:“滾。”

斯文俊朗的醫生置若罔聞,沖趙阿姨吩咐說:“先別吃西藥了。上回我帶來的中藥還有吧,煎了給他喝。”語氣里隱約帶著點報復的味道,不忘特別交代:“煎濃一些,效果會更好。”

后來因為趙阿姨要去廚房幫忙煎藥,而顧非宸的狀態看起來真的不怎么好,秦歡便自告奮勇地留下來照看。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竅了,才會這樣主動。其實她能做什么?從來都只有別人照顧她的份兒。

“怎么,你還真想探討經濟話題?”英俊的男人半躺在床上,神色里掩藏著倦怠,拿眼角瞟了瞟她,似乎也有些詫異她的熱心。

秦歡有點下不來臺,只覺得對方的眼睛太過深邃而犀利,仿佛能夠看穿一切。她差點真的扭頭走掉,可掙扎了兩秒又氣鼓鼓地找了把椅子坐下來,說:“我就喜歡在這里看書,怎么樣?”

其實她忘了,這里明明就是他的臥室,他本就有權趕她離開的。可是她大小姐慣了,心氣勁兒一上來就什么都顧不上,認為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是理所當然的,都是可以被接受或原諒的,至于一直以來都被顧非宸冷淡對待的事實,也都暫時拋到腦后了。

不過這一次,她居然真的被接納了。至少在她擅自坐下之后,房間的男主人并沒有進一步表示反對,盡管他的臉色有那么一點點的難看。

她暗自竊喜,看來自己也沒有那么惹他生厭嘛!

直到許多年之后,回憶起曾經的心情,她才恍然發覺自己當時有多卑微。只是因為這樣一件小事,就足以讓她樂上大半天,心里像是開出無數朵鮮花,燦爛而又明媚,勝過窗外艷麗的驕陽。

想來那個時候,他不給她臉色看,就已經是對她最大最大的恩賜了。

那天下午,秦歡老老實實地坐在一個年輕男人的臥室里,盡管手里捧著一本雜志,但心思完全不在上面。她時不時會抬起頭看一看,而顧非宸似乎是真的累了,一直閉著眼睛休息。

他不答理她,她就有點無聊,卻也不敢出聲。這輩子,或許只有那一段短暫的時光,是她最為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

時間過得很慢,一分一秒靜靜流淌,伴隨著窗臺上光線的偏移,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她心里默默發了芽,那樣小,卻在一點一點沉默緩慢地滋長,帶給她某種全新而又完全陌生的感受,脹得胸口微微發緊。

在那個夏日漫長的午后,她看著他,只是這樣看著他,就覺得心中仿佛被莫名的情感充盈鼓蕩著,滿懷欣喜。

后來趙阿姨將煎好的中藥端來,她才知道原來顧非宸一直都沒睡著。

聞到濃烈的藥味,他坐起來,皺了皺眉,擺明有些抗拒。

趙阿姨在顧家幫忙許多年了,待他就像待自己的小輩,耐心勸道:“快喝吧,萬一哮喘發作起來又要吃苦頭。”

顧非宸緊緊皺著眉頭,終于還是把一碗中藥全數喝下去。

見他一副痛苦別扭的樣子,秦歡突然心生不忍,待顧非宸放下藥碗,她徑自端了杯水遞上前去:“喏,給。”

床上的男人抬起眼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水杯。或許是因為生病,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晦暗,就連眸色也仿佛一并變得幽暗異常。他就用這樣的眼神多看了她兩秒,某種神思從眼底一閃而過,而她壓根兒沒注意到這些,只是尷尬地一撇嘴角,聲音也提高了些:“怎么啦?”她還是不習慣服侍人,這種端茶倒水的事,這輩子也沒主動做過幾回。

顧非宸眉眼微動,卻不做聲,只是不置可否地伸手接過杯子,喝了兩口之后將杯子順手放到另一側的床頭柜上,躺下說:“我想睡一會兒。”連句道謝也沒有,而且態度簡直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他重新閉上眼睛,表情忽然變得平靜而又冷淡。他就是這種人,他的情緒似乎可以輕易影響周遭人的感觀,因為下一刻,就連空氣的溫度都好像一下子降了下來。

又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

秦歡愣了愣,那邊趙阿姨倒沒察覺什么,將床腳的被子整理好,才過來輕輕拉住她的手臂,低聲說:“咱們先出去,讓他好好休息。”

回到客廳,趙阿姨才發現這小丫頭臉色不郁,便問:“怎么又不高興了?”

“沒什么。”秦歡是真的有些氣餒,明明一個小時之前,他好像還挺和顏悅色的呀。把那本枯燥的雜志往邊上一丟,泄憤似的跌坐在沙發中。

趙阿姨忽然笑了笑,也跟著坐到她旁邊問:“在學校交男朋友了嗎?”

對于秦歡來講,趙阿姨就像自己的長輩一樣,她向來尊敬她,卻也沒想到她會突然這樣問。

她微微瞪圓眼睛的樣子讓趙阿姨笑起來,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所以故意接著又問:“喜歡什么樣的男孩子?”

“沒有。我沒有喜歡的人。”秦歡愣了一下,迅疾澄清,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這般孩子氣的舉動,落在趙阿姨的眼里,再度引來會心一笑,卻也不再故意逗她。

晚飯顧非宸沒有下樓吃,原本趙阿姨見秦歡無所事事,打算讓她幫忙把飯菜端上樓。可是她想了想,立刻表示拒絕。隨便吃了兩口之后索性直接跑回自己的臥室,之后便再也沒有出來過。

接下去的幾天,但凡有顧非宸出現的地方,她都刻意避開。

其實她知道,他在經過藥物的調理和充足的睡眠之后,身體很快便康復了七八成,重新變得早出晚歸,忙得幾乎見不著人影。

當然,這些都是聽趙阿姨說的。

其實這房子這么大,倘若有心逃避一個人,會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你在鬧什么別扭呢?”深夜十點,電腦視頻里的陳澤如笑嘻嘻地問。

“我就是不想見到他。”秦歡將雙肘撐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托住自己的腦袋,心里猶自憤然。她哪里不好了?好心好意端水給他喝,反倒像犯了某種大忌,他說翻臉就翻臉,一點情面都不留。所以她現在討厭他,不想見到那張可惡的英俊的臉,也不想聽見他那可惡的冷淡的聲音!

“阿如,你說我長得好看嗎?”兀自消沉了一陣,秦歡忽然開口問。

視頻里的陳澤如點點頭:“你是美女,公認的呀。”

“男生不都是喜歡美女的嗎……”秦歡小聲嘀咕了一下,手掌突地拍在桌上子,幾乎把千里之外的好友嚇了一跳。

“怎么啦?”

“我決定,明天就去約會!”秦歡將十足漂亮的臉蛋向上揚了揚,分明就是在賭氣,“姓顧的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稀罕!”

陳澤如低嘆一聲,掩嘴打了個哈欠,眼角隱隱閃動著淚光:“行,祝你馬到功成,我困死了,咱們改天再聊吧。拜拜。”

“拜拜。”

關了電腦,秦歡果然說到做到,憑著一股突生的沖動,將手機里的電話簿翻看了一遍。

其實喜歡她的男生是真的多,因此在學校里隔三差五便能收到來路莫名的鮮花或情書。她念的是國內數一數二的文科院校,校內的男生近百年來都以浪漫多情著稱,他們追求女孩子的手段層出不窮,而且花樣常翻常新。

曾經有年冬天下著鵝毛大雪,夜里她被樓下的呼聲引得探出頭去,結果只見雪地里燃著一圈燭光,圍成標準的心形圖案,一個高大的男生站在燭光中央,不顧圍觀的眼光,深情而嚴肅地為她朗誦了一首詩。

那是普希金的詩中她最愛的一首。

當晚黑燈瞎火,她站在樓上隔得又遠,根本認不出對方是誰,可是對方卻早已將她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不過這樣的表白舉動在這所充滿文人氣質的高等學府里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了。當時有喝彩的,有吹口哨的,還有鼓掌的,可是待當事人表白結束,大伙兒便又紛紛散去,最多討論半個小時,然后熄燈睡覺。

類似的事情發生在秦歡身上的次數也多,因此她和同寢室的女生們都不太在意。直到隔了兩周,在一場公選課的考試中,那個男生才再次出現在秦歡面前。

是閉卷考試。最后一堂課畫考試重點的時候,秦歡恰好遲到了,于是只來得及趕上后半段。試卷最后幾道問答題她統統沒有勾到,只得臨時借同桌的來抄。

那男生將自己的試卷朝她的方向挪過去,最終停留在一個最適合的位置,既能讓她抄到,又不至于太過引人注目。

完全是靠了他,秦歡才得以按時交卷,不然倘若不及格,這堂課的學分便泡湯了。考后她向對方表達感謝,那男生笑笑說:“普希金也是我喜愛的詩人。”

她怔了片刻,只是回想了一下便立刻恍悟。她認人的本事不太行,但是對聲音卻從小就格外敏感。這個聲音,曾在某個雪夜里被一地燭光和一首愛情詩放大得格外清晰。

那男生察言觀色,見她認出他來,也似乎看出她心懷感激,便機靈地把握時機,陪她從考場走到食堂,聊了一路,最后順利地交換了聯系方式。

如今他的手機號碼就躺在秦歡的電話簿里。

追她的男生那么多,但真正交換過號碼的,大概也只有這么一位了。意識到這個殘酷的事實,方才還懷著“復仇”之心的秦歡立刻蔫了下來。

其實也只是想想而已,真要她主動去聯絡一個自己并不感興趣的男生,她還是做不到。

可是,她感興趣又能怎么樣?某人還不是不領情嗎?

她承認自己此刻有種破罐子破摔的念頭了,手指在按鍵上迅速上下移動,最終挑到一個號碼撥出去。

約的是另一個同班女生,叫白雪,人如其名,皮膚真的像雪一樣白皙。記得剛進學校軍訓的時候,每個人都被烈日暴曬得像黑炭一樣,多數女生變得灰頭土臉,就只有白雪一個人例外,太陽底下和她們一樣揮汗如雨,一張臉蛋卻永遠白里透紅,讓人羨慕不已。

秦歡與白雪的交情還算不錯,因為軍訓站隊時倆人緊挨著,有好幾次也會一同結伴去食堂買飯。女生們的友誼,通常就是在吃飯和逛街中建立起來的。

不過白雪愛玩,朋友一大堆,而秦歡又是有些高傲的小姐脾氣,倒不怎么愛湊熱鬧,于是兩人的關系在大二之后就漸漸疏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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