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太說家里沒有退燒藥了，已經讓蘇老六去買了。

正好說到蘇老六，謹月就問為什么不讓他上學了。

蘇老太嘆了口氣，說：“沒辦法了，人家意見大得很。”

“誰？”

蘇老太抬起下巴，指了指張氏以前住的屋子。

謹月明白了。

王氏平日里并不和她打交道，甚至結婚這么久以來，只去過他們新家一次，還是奉命借東西。

而謹月每次去老院子看望蘇老爹和蘇老太時，這王氏從來都是在自己的屋子，無一例外。

她為什么會有意見呢？謹月百思不得其解。

蘇老太悄聲解釋道：“覺得這家里吃閑飯的人太多了。總之，是因為這兩個孩子，她本來以為我帶幾天就會送回給老三。”

謹月也看了看蘇山和蘇河，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雖然蘇老太最近漸漸地振作了起來，前幾天她還看到他出門了，雖然面黃肌瘦，胡子拉碴的讓人看著心酸。

但畢竟他出門了。

但讓一個大男人去帶兩個小孩子，這根本不可能。

所以蘇老太打定主意，一定要拼老命把這兩個孫子帶大。

蘇山才三歲，能吃饃饃飯，但胃口一向不好，每次也就吃半碗。

而蘇河，還是個嗷嗷待哺的嬰兒，全靠蘇老爹買來的那頭奶羊養活著。

還有，蘇老三前幾天也扛來了一袋面粉。

要說兩個孩子吃了他們家多少東西，那簡直是說天話。

可王氏卻仍然一副別人吃了他們家剩飯的樣子，那張本來就不好看的臉，拉得比驢臉還長。

蘇老太好像已經沒有和兒媳婦爭吵的氣力了，所以很多時候都裝聾作啞，直到那天，王氏和蘇老四因為雞毛蒜皮的事爭吵了大半個晚上，王氏一氣之下說蘇老四就是一個冤大頭，傻不拉幾地養活著一堆無關的人。

蘇老太決定讓蘇老六輟學。

“反正老六也不是學習的料，他還可以干活呢。”蘇老太說。

既然這樣，謹月覺得也沒什么再堅持的。

眼下，她開始擔心蘇慎的上學問題。

可是蘇慎就跟沒事人一樣，說她已經是大人了，自己上下學沒一點問題。

剛開始的一周，謹月每天天麻麻亮就送她去大路口，晚上也會去路上接她，漸漸地，就放手了。

為了讓蘇慎不至于淋雨，謹月還特意買了雨衣和雨鞋，一直裝在書包里。

三月份的一天，蘇慎沒有按時回家，謹月覺得可能是因為老師臨時加課，這種情況以前偶爾也有過一兩次。

謹月先伺候蘇老二他們父子吃了飯，然后就邊洗衣服邊等蘇慎。

桃花突然來了，看上去挺著急的。

她說聽說鎮上今天出了車禍，傷到了兩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好像是咱們村的。她的二女兒今天正好和余黑子去了鎮上，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呢。

謹月大腦嗡地一聲，就感覺聽不到任何東西了。

這個村里，十二三的女孩子，今天去了鎮上的，不就只有她們兩個嗎？

“現在怎么辦？”桃花急得都要哭了。

謹月心里也亂成了一團麻，但表面上她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只有冷靜了才能想出辦法。

如果真的是她們兩個，至少還有余黑子在，他應該會送兩個孩子去醫院。

對，現在就應該去醫院找她們。

“你會騎自行車，你帶我去吧。”桃花說道。

桃花以前挺瘦的，這幾年突然胖了一大圈，坐在自行車后架上，謹月覺得連車頭都要控制不住了。

更重要的是，她除了哭哭啼啼自言自語個不停，就是一直問謹月怎么辦，搞得謹月又緊張又煩躁。

鎮上的衛生院，謹月再熟悉不過了，一到門口，她就丟下自行車直沖而去，桃花也焦急萬分地緊緊跟著。

“你好，麻煩問一下今天出車禍的兩個女孩在這兒嗎？”謹月問前臺那個姑娘。

姑娘面無表情地說：“死了。”

謹月感到眼前一片黑，桃花已經開始歇斯底里地大哭，搞得前臺那姑娘都皺起了眉頭。

謹月感到胸口突然如同放了一塊大石頭一樣難受，她努力地呼著氣，想讓自己堅強一點。

“那，我可以去看看嗎？”

“現在不可以，還要做個鑒定，你們明天再來吧。”

桃花已經癱軟在了地上，整個人成了一堆沒有生氣的肉。

謹月的眼淚滑下來了，這孩子，終究還是這么命苦，她們母女之間的緣分，原來只有這么淺。

那天晚上，謹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只知道她推著車，和桃花兩個走了好久好久才走了回去。

一路上，誰也沒說話，桃花估計哭累了，后面也變得沉默寡言。

剛到村子口，一束手電筒的光照了過來。

“桃花？”

是余黑子。

“你們突然去鎮上干什么啊？需要買的東西你早點說，我捎帶上就行了啊。”

桃花又開始哭起來，她說：“可憐的娃一個人在醫院。”

“什么娃？”

桃花還沒來得及說話，謹月就明白了。

她開始撫著胸口笑起來，搞得桃花和余黑子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桃花姐，我們兩個真是傻。”

“怎么了？”桃花問。

“或許你女兒在家里等你呢。”

桃花感到后背一陣涼，她驚訝地看著謹月，她怎么突然這么開心，莫非是傷心過度變瘋了？

“對啊，大娃已經做好飯了，快回去吃。”余黑子拉住桃花的手。

借著手電筒的余光，余黑子發現桃花的兩只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大吃一驚。

“你，你這是怎么了？”

桃花終于忍不住了，撲到余黑子的懷里就嚎啕大哭。

“你怎么能這么狠心啊，她雖不是你生的，但也把你當親生父親的啊。”

謹月看不下去了，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說了一遍。

“嘿，那不是蘇慎和咱們二女子，是另一個村子的兩姐妹，唉，是個大罐車，可惜了。”

“啊？不是？”桃花一下子掙扎開，又詢問了一次。

直到得到確切的答案，她才搖著肥胖身子向家里跑去。

謹月回到家，自行車還沒停好，就看到蘇慎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