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略顯慌亂地站起身，走到中央的地毯上，襝衽彎腰一禮，道：“小人長得丑陋，恐污了王上與王后圣目，故才以面紗遮面，還請王上和王后寬宥。”

墨琚道：“你就是褚愛卿府上的那個(gè)丑門客？我聽褚移說，你讀過的書比別人走的路還多，胸中的策略亦是玄妙無比，這是真的么？”

容安低著頭，目光落在腳踩的地毯上，瞧著上面精美針法繡成的祥云花鳥圖，笑了笑：“王上的話讓小人無地自容了。小人不過是蒙褚將軍不棄，在他的麾下混口飯吃，若說才能，都是些小聰明，恐怕是將軍喝醉了酒才跟王上說了這么一番不著邊際的醉話吧？”

墨琚一陣爽朗大笑。笑得容安心里毛毛的。笑過之后，他才道：“你竟然連這是他酒后之言也猜到，看來褚愛卿說你智慧過人，所言非虛啊。”

“小人胡亂猜的。將軍素日一般是不說這樣夸大其詞的話的，想來是醉后之言。”

墨琚的腦子想事情真是異于常人。容安應(yīng)對起來不那么順利，甚至有些慌亂。

墨琚淺淡一笑，“褚愛卿時(shí)常同孤談起你，說你是女中翹楚，多少男兒也不及你，孤一直好奇，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竟讓一向言語寡淡的褚愛卿也贊一聲好。孤好幾次讓褚愛卿帶你進(jìn)宮，都被他各種理由推拒，今日總算是見到真身了。姑娘你能否同孤喝一杯？”

頓了一頓，又道：“對了，你叫什么名字來的？”

他單手擎著酒爵，風(fēng)流一笑，一飲而下。

有幾滴酒灑在唇邊，他沒甚忌諱地抬衣袖欲擦，旁邊瑩瑩玉手捏一方巾帕及時(shí)殺到，輕柔一擦，聲兒如枝頭黃鸝的鳴叫聲婉轉(zhuǎn)：“王上，慢點(diǎn)喝，也不怕喝醉了。”

容安謙遜有禮：“賤民叫容安。”

墨琚說的話，容安卻是十之七八不信的。褚移絕不是這么愛長舌的人，更不會和他探討她的事情，她推測這多半是他道聽途說來，賴在了褚移的頭上，更甚者里面可能還有他自己的編纂。

妙人正將剝好的柑橘遞進(jìn)墨琚的口中，笑意綿綿：“甜不甜？”

“阿黎剝的，自然是甜的。”

阿黎。阿黎。

兩個(gè)字入耳，仿佛凍結(jié)了時(shí)光一般。

一眼看過去，隔著薄薄的如冰般的四年時(shí)光，對面是巍峨奢華的黎王宮。也是這樣熱鬧的一場酒宴。

只是物是人非。彼時(shí)全是她的家人，沒有外臣，她身著華貴的宮裝，未施粉黛，聽父王喚她一聲阿黎，她迤邐走過去，落坐在父王的身邊，從容接受著哥哥姐姐們嫉妒羨慕恨的眼風(fēng)的洗禮。

萬千寵愛。萬千榮光。

連空氣里都充斥著奢靡的快樂。

然，薄冰一擊即碎。

瞬間變幻成褚移攻進(jìn)王宮那一日，王宮的人吵吵嚷嚷亂作一團(tuán)，大廈傾頹，墨國的鐵騎從城外一擁而入，沒流什么血，百姓也并沒怎么慌亂，除了王宮，一切竟那么井然有序。

黎國葬送在褚移的翼章刀下。

那樣窩囊。

“容安，王上賜酒呢，還不快接著。”妙人的聲音落入耳中，那么不真實(shí)。

“容安？容姑娘？”墨琚的聲音。

“好大的膽子，敢藐視君威！將她的面紗摘了，本王后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物敢擺這樣大的譜！”

墨琚在一旁勸慰：“阿黎，算了算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何必發(fā)這么大的火呢。”

妙人嬌滴滴地撒嬌：“王上，臣妾只是看不過她這樣藐視您。若是臣子們都效仿她，禮法何在？王威何在？”

下面的臣子和臣子家眷們也有些坐不住了，開始議論紛紛。

嘈亂的聲音在耳邊響成一團(tuán)，容安在這種時(shí)候，亂了方寸。回過神來時(shí)，曉得已釀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臉上一涼，兩名侍婢已經(jīng)將她覆臉的面紗一把掀開，不知誰將她猛推一把，她被推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