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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2

  • 落月朧明
  • 沐筱嵐
  • 10292字
  • 2019-09-28 19:00:00

“小戈!”簡箖?nèi)滩蛔“l(fā)出了一聲驚呼。

簡箖的話音未落,眾人還沒來得及抬頭望向他。簡戈不知何時(shí)就掙脫了小廝的鉗制,竟越過眾人,上了二樓,到了簡箖面前。動(dòng)作之快,如一條黑緞從樓下飄上來。

簡箖看著他一氣呵成的動(dòng)作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慌忙按住了他的手:“小戈,不得胡鬧。快帶我下去。”

“嗯。”

簡戈聽話地將簡箖從二樓抱了下來。

眾人還尚在疑惑簡戈什么時(shí)候就去了二樓,剛剛那個(gè)小廝倒是先回過了神:“你怎么跑了?”他一伸手,抓住了簡戈的肩膀。簡戈的手上抱著簡箖,回頭怒目而視。小廝一愣神,徑自松了手。

“小戈,不得無禮。”簡箖喝到,簡戈有些不服氣地回過了臉。

簡箖繼續(xù)道:“小兄弟,這是舍弟,他年紀(jì)小,不懂事,若是闖了什么禍?zhǔn)拢愀艺f變好。”

“饃饃,怎可如此無禮。”孤檠先生的聲音從耳邊幽幽傳來。

“先生,他……”

“還不噤聲。”孤檠先生溫暖如春的臉突然變得冰如寒冬。

“是。”名喚饃饃的小廝垂手低下了頭。

“孤檠先生……”簡箖正想說話。

孤檠先生一抬手:“在座的各位,哪位愿意給這位公子讓個(gè)座位?”

孤檠先生開口,豈有不允之理,周圍的人紛紛立起,簡箖道了個(gè)謝,便讓簡戈將自己放下了。

簡戈又回轉(zhuǎn)身上樓,將簡箖的座椅等物一并抬了下來,將毛毯蓋在了簡箖的腿上,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簡箖的腿腳不便,不禁暗嘆孤檠先生觀人于微。

“孤檠先生。”簡箖坐著朝孤檠先生作了一揖,“舍弟自幼便有些癡傻,不識(shí)世間俗禮,他若做錯(cuò)了什么,我這個(gè)做兄長愿一肩承擔(dān)。”

孤檠先生從剛剛開始便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著簡箖,尤其是他臉上那層層繃帶。直至他說完這些,孤檠先生依舊沒有開口,含著些許笑意,不停地觀察著他。

簡箖被看得有些尷尬:“孤檠先生,您……”

“你剛剛說,你們是兄弟?”半晌,孤檠先生終于開口了。

“正是。”

“這倒是有趣得緊。”孤檠先生一收折扇,用扇子指了指饃饃,“你來說說,剛剛外頭是怎么回事?”

“回先生的話,剛剛我在外頭正打理先生的馬車,不知哪冒出來的臭小子,竟將您放在車上的古琴拿了出來,擅自翻看。我看到了,自然是讓他放回去,他竟似不曾聽到,我一怒,便于他爭搶起來,古琴便砸在了地上。”

簡箖一聽完:“小戈,他說的可是真的嗎?”

簡戈有些別扭地玩著手。

“小戈,我在問你話。他說的是真的嗎?你竟未經(jīng)人家允許擅自取了別人的東西?最后還將它摔壞了?”

見簡箖的面上隱有怒容,簡戈有些慌亂。

“我問你,是與不是?”

“是。”

“跪下。”

簡戈撲通一聲便跪在地上,一動(dòng)不敢動(dòng)。

“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不問自取即為盜!是我不曾教過?還是你從不曾聽進(jìn)去?”

簡箖動(dòng)了怒,簡戈嚇壞了,抱著他的雙膝:“不生氣。不生氣。”

孤檠先生在邊上用扇子敲著嘴,興致盎然地看著這對兄弟。

“還不去向孤檠先生致歉。”

“是。”

簡戈站了起來,正色向孤檠先生一拜:“對不起。”又轉(zhuǎn)向饃饃,又是一拜:“對不起。”

拜完后,又乖巧地回到簡箖身邊跪著。

簡箖嘆了口氣:“孤檠先生,舍弟不懂事,弄壞了您的愛琴。在下手頭雖不富裕,但愿意竭盡所能,賠償先生。”

“那可是伏羲鳳凰琴,你賠得起嗎?”饃饃在后面一撇嘴說道。

“饃饃,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孤檠先生背過手一轉(zhuǎn)身,“我正在跟這位公子說話,你怎么一直插嘴。”

“可是,先生……”

“好了,你先出去等我。”

“……是。”

伏羲鳳凰琴。簡箖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雖未曾見過,但古籍里的記載他是讀過的,這是上古之琴,乃無價(jià)之寶,豈是銀錢能賠償?shù)昧说摹?

“孤檠先生,鄙人雖家境貧寒,但毀人財(cái)物,理當(dāng)賠償?shù)牡览硎嵌摹?上壬铮倾y錢能償……”

“喔?”孤檠先生沒有接話,饒有興趣地瞅著他。

“如何賠償,便請先生開口,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竭盡全力。”

“哈哈哈……公子不必過于憂心。那琴不過是被摔了下,也沒什么損壞得很嚴(yán)重的,我回去后修繕一番也就復(fù)原了。下人不懂事,瞎囔囔罷了。”孤檠先生在手里一下下甩著折扇,等待簡箖的回答。

“先生雖大度,但琴確實(shí)是舍弟所壞,理應(yīng)賠償。”

“哈哈哈……”孤檠先生笑著在簡箖身邊坐定,“公子真是個(gè)固執(zhí)的人,敢問公子貴姓?家住何方?”

“免貴姓簡,簡箖。舍弟簡戈。在城東經(jīng)營一家醫(yī)館。”

“哦?醫(yī)館?”

“在下不才,略通醫(yī)術(shù)。”

“哦,你是個(gè)大夫。哈哈哈,好好好,既然簡大夫非要賠償,那可否幫我?guī)讉€(gè)忙呢?”孤檠先生開心地展開折扇搖了起來,眼波流轉(zhuǎn),止不住的好奇流露了出來。

一旁的黃祁看得有些愣住了,三年多了,他從未見過孤檠先生笑得如此開懷。可……這里頭究竟有什么可笑的呢?黃祁啄磨了半天沒能看明白,在座的看客們也都說不出個(gè)所以然來。

“先生請講。”簡箖恭敬地說道。

“簡大夫幫我三個(gè)忙吧?”真是少有的執(zhí)拗性子,孤檠先生饒有興致地打算逗他玩玩。

簡箖頗有些詫異:“請問先生,是要在下幫忙做什么?”還有什么事是我能幫得上忙的?

“我這不是一時(shí)還沒想到嗎,先跟你定個(gè)數(shù),回頭慢慢取。”他見簡箖的神色有些猶疑,“放心,一定不是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你一定能做到。”

簡箖聽孤檠先生這么說,點(diǎn)頭稱到:“如此甚好,簡箖答應(yīng)先生,只要我能做到,但憑先生吩咐。”

“那好,那現(xiàn)在你先幫我做第一件事。”

“好,先生請說。”

“陪我去水問樓喝一杯。”

孤檠先生這話一說出口,愣住的不僅是簡箖,還有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住,尤其是黃祁,他差點(diǎn)一口茶噴了出來:三年來他多少次想邀請孤檠先生去水問樓坐坐,先生從未搭理過。眾人一直以為孤檠先生品性高潔,不屑出入那些煙花之地,今天竟主動(dòng)邀請一個(gè)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大夫去那風(fēng)雨之地。

簡箖頭皮一陣發(fā)麻:“先生可是在拿我取笑?我自幼殘疾,如何去得……”

“我說你去得,你便去得。況且你答應(yīng)過要幫我,你現(xiàn)在是陪我去,又不是你自己要去,如何去不得?”

“好吧,只是先生請稍候片刻,容我回家取些銀錢……”

“不必了,既是我開的口,哪有讓你掏錢的道理。”孤檠先生興致頗高,回首望了望還坐在席間等候聽書的諸位,“各位,今天有些雜事,書就暫時(shí)說到這里,諸位若是想聽,不妨下次再來。”

“既然先生有別的事,那我們就等下次吧。先生可莫忘了,早些來。”

“一定一定。”孤檠先生搖著扇,望向黃祁,“黃公子也一起來吧?”

“哦……好好。”黃祁一陣驚喜,孤檠先生竟主動(dòng)開口邀請了他,這倒是意外之喜,“我這就著人去安排。”

“那就有勞黃公子了。”

黃祁喜滋滋地讓手下人準(zhǔn)備去了,自己恭候在旁,等著與孤檠先生一同前往:“先生可需乘我車輿同去?”

“無需黃公子掛懷,我的車馬已在外候著了。”

“哦,也好。那……”黃祁略有些失落,略有些嫌棄地瞥了簡箖一眼,“那簡大夫呢?”雖然不能跟孤檠先生同去,約到這位莫名得到先生青睞的江湖郎中也是不錯(cuò)。嘖,真不知道先生看上他什么了?

“不必了,他倆與我同去。”不等簡箖開口,孤檠先生卻搶先答話,“饃饃?”

“在。”在外守候的饃饃應(yīng)聲答道。

“快過來扶簡大夫上車。”語速快得像是一旦晚些什么寶貝就要被黃祁搶走了似的。

“是。”

一旁黃祁臉色訕訕,很是尷尬,一介街邊庸醫(yī),也值得如此這般奇貨可居?

孤檠先生也不甚理會(huì),徑直走出了茶樓:“黃公子,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哦……先生慢走。”黃祁雖心中不爽,但面上仍舊尊敬地深深一揖。

先坐上車的簡箖,心下?lián)鷳n,他深深凝望了身旁正襟危坐的簡戈一眼,又低垂下了頭:這個(gè)孤檠先生為何執(zhí)意如此,他莫不是看出了什么?

這么一想,簡箖不由得如坐針氈,恨不得立馬下車走人。正在這時(shí),孤檠先生上了車,他看了眼簡箖,見他神色犯愁,眉頭緊鎖,竟“噗哧”一聲笑出了聲:“簡大夫,你不用這么愁眉苦臉的吧?不就是去喝杯花酒而已嗎?”

簡箖聞言抬首望向孤檠先生,思量再三,開口問道:“敢問先生,可是之前就認(rèn)識(shí)我?或者認(rèn)識(shí)舍弟?”

“不,從不曾見過。”孤檠先生舒舒服服地將身子往后一靠,以一種很隨性的姿勢依靠在車?yán)铮归_折扇,輕搖著答道,“今天是第一次見。”說著右手伸出了食指,在簡箖面前一晃。

“那……為何……”

“哈哈哈,簡大夫不必多心,相逢即是有緣。令弟弄壞了我的古琴也算是另一種緣分,想必簡大夫也聽說過,我平素與人結(jié)交,不問身份地位,只憑心情。今日只是覺得與兩位有緣,想認(rèn)識(shí)個(gè)朋友,簡大夫可愿意?”

“先生如此抬愛,在下愧不敢當(dāng)。”

“哈哈哈哈……”孤檠先生搖著扇子,微瞇雙眼,竟開口唱起了歌。

“深相憶,

莫相憶,

相憶情難極。

銀漢是紅墻,

一帶遙相隔。

金盤珠露滴,

兩岸榆花白。

風(fēng)搖玉珮清,

今夕為何夕。

……”

簡箖凝視著孤檠先生,深邃的眼底閃過一絲不安,一瞬即逝。

馬車停了下來,歌聲嘎然而止。

“先生,到了。”

“好。”孤檠先生慵懶地睜開雙眼,明顯地感覺到了簡箖的視線,也不在意,徑自下了車。

簡箖正陷入沉思時(shí),孤檠先生突然的睜眼讓他頗有些措手不及,幸虧先生似乎也沒有太在意。他在先生下車后長舒了口氣,對正打算抱他下車的簡戈,正色交代道:“待會(huì)兒進(jìn)去后,你必須隨時(shí)呆在我身邊,哪兒都不許去。沒有我的吩咐,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許出手,你可明白?”

簡戈雖有些迷惑不解,但還是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水問樓。

黃祁早已在里頭守著了:“孤檠先生……”

“黃公子久等了。”孤檠先生人物風(fēng)流,一下車就被一群女子簇?fù)磉M(jìn)來,他也并不拒絕,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我已為先生備好了一間上房,先生想讓哪位姑娘作陪呀?”

“嗯?”孤檠先生收了折扇,輕佻地隨手挑起身邊一位姑娘的下巴,盯著她的雙眼,似乎要看進(jìn)她的心底,“讓我看看,選誰比較好呢……”他的臉離她越來近,雙唇幾乎要貼在一起,姑娘閉上了雙眼,是要吻上來了嗎?一時(shí)間,竟有些羞澀。

孤檠先生玩味地看著眼前閉上雙眼的姑娘,嘴角揚(yáng)起了狡黠的微笑,折扇一收,隨手向后一指:“不如,就讓他來選好了。”

眾人隨著他指的方向,往后一看,竟是跟在他身后一直沒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簡箖。連在后面推著座椅的簡戈身邊都纏上了幾個(gè)鶯鶯燕燕,黏在身上,推都推不開,簡箖可是自從進(jìn)了門后,就無人問津。也難怪,他這一臉的繃帶,仔細(xì)看起來,怪異中透著些可怖。簡箖見自己不引人注目,也樂得自在。

可現(xiàn)在孤檠先生這么一指,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他身上。

簡箖平生最頭疼這種場面了,啊,這么多人的視線集中在他身上,還需要他做決定,天哪,什么啊這是。

若是平常客人,孤檠先生這么一指,姑娘們早就迎上去將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各種撒嬌賣萌求抱抱了。可是,這位……姑娘們雖將簡箖圍在了當(dāng)中,但實(shí)在沒人敢上前,各自面面相覷。

簡箖的面容……與其說面貌丑陋,不如說,根本搞不清他的長相。厚厚的一層繃帶,纏得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使頭部顯出了一種怪異的形狀。眼睛纏在繃帶里,從縫隙間透出了眼眸,透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腿部似有殘疾,無法站立,雖是盛夏,竟還包著厚厚的絨面毛毯。身子與其說是瘦弱,不如說根本就是一副骨架掛著衣服,全身上下毫無人氣。若不是外面還有些陽光,她們真當(dāng)以為是地獄中爬出了個(gè)骷髏,包裹了層人皮,頭上的繃帶,就像是人皮不夠,繃帶來湊……

想著想著,一陣陰寒之氣就在人群間彌漫,很快浸入了姑娘們的心底,每個(gè)人表情都畏畏縮縮,根本沒人敢向前一步。

“怎么?簡大夫不喜歡這里的姑娘?”孤檠先生的聲音幽幽傳來,“既然不合心意,不如我們換一家?”

孤檠先生的話未落音,身后響起了一陣琴音……

眾人回頭一看,竟是水問樓中,以琴藝聞名的芷琴姑娘。

一曲《清陽》,琴聲悠遠(yuǎn),如艷陽高照,驅(qū)散了在場人心中的寒意。

大家正專心聽琴之時(shí),孤檠先生卻有些不滿似的低了低頭,眼角往后一撇,并沒有作聲。

待琴聲結(jié)束,撫琴之人款款立起:“前些時(shí)候聽聞孤檠先生也隨身攜帶著古琴,想來也是知音之人,小女已備一杯清茶,先生可愿一道品評?”

孤檠先生輕搖紙扇,未發(fā)一言,連頭也沒回。

“芷琴妹妹此言差矣,孤檠先生素日以文采見長,小女對詩文也略通皮毛,有幾首詩詞,想請先生品鑒一二。”水問樓東南角響起另一女子的聲音,定睛一看,原來是終日在房里吟詩作對、難得一見的詩晴姑娘。

“孤檠先生……”東北角傳來了好聽的女聲,“小女子這里有一盤棋實(shí)在參悟不透,想請先生指教。”是司棋姑娘。

琴棋書……這么說來,就剩一個(gè)……眾人心中正在嘀咕,知畫姑娘便現(xiàn)了身:“先生風(fēng)雅,小女今日做了一副水墨丹青,先生可愿一觀?”

今日竟見得水問樓琴棋書畫四位姑娘聚首,實(shí)屬罕見。要知道水問樓是這杭州城中最有名的風(fēng)月之地,而這四位姑娘,不僅容貌驚為天人,在水問樓中更是以不同技藝見長,若要排名,四位皆可稱榜首。她們的名聲不僅僅在這杭州城,就是京城帝都也是赫赫有名,身份地位早已不是尋常青樓女子可比。她們從不輕易現(xiàn)身,哪怕有人重金求見,也要得幾位姑娘首肯方可。今日竟為求得先生青睞,齊齊出現(xiàn)。看來孤檠先生的美貌和聲名真是不可小覷啊。

眾姑娘見琴棋書畫四個(gè)皆現(xiàn)身,便紛紛后退。她們四個(gè)來了,還能有她們什么事兒呀,只是這平素難得一見的孤檠先生實(shí)在想多看兩眼。平日里就聽眾口紛說,孤檠先生與我們掌柜美貌相當(dāng),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即便不能近得身,在一旁多看看也是好的呀。

眾人皆在四周站定,孤檠先生似乎并沒有感覺到周圍的變化,只輕抬了頭,含笑望著簡箖:“簡大夫,你覺得呢?”完全不理會(huì)身后絕色嬌容的琴棋書畫和身邊含情脈脈望著他的黃祁。

唉,我說你就不能放過我嗎?簡箖在心中輕嘆。他平日就在醫(yī)館問診,并不關(guān)心這些風(fēng)月之事,根本不知道眼前這四位便是水問樓的頭牌姑娘,便隨口應(yīng)付道:“既然她們四個(gè)都想見孤檠先生,那先生不如一起見一見好了。”

話剛落音,整個(gè)廳里便靜得鴉雀無聲,眾人似乎連呼吸也停滯了。

我的天,好大的口氣,平日里一個(gè)都請不動(dòng)的四位姑娘,他一個(gè)廢人,竟獅子大開口,一口吞了。真是聞所未聞,聞所未聞……

“哈哈哈哈,好,就依你。”孤檠先生倒是顯得很開心,回轉(zhuǎn)身去,第一次正面面對四個(gè)人,“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四位姑娘倒是風(fēng)月場里呆慣了,對眼前的景象竟一點(diǎn)不驚訝,齊齊行了一禮。為首的詩晴姑娘答道:“先生肯屈尊是我們的福氣,姐妹們自然是愿意的。”

“……”這答話不僅大廳里的諸位,連站在孤檠先生身邊的黃祁都震驚了,要知道他雖身為知府之子,終日泡在這煙花柳巷,卻也很難得見琴棋書畫四位之一,今日這四位竟愿意一同……黃祁目光轉(zhuǎn)向簡箖,就算是為了孤檠先生,也實(shí)在是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知畫與詩晴在孤檠先生面前站定。

芷琴和司棋在簡箖面前行了一禮。

“孤檠先生請。”

“簡大夫請。”

簡箖感覺到四周的目光,也覺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對,待要收回剛剛說的話,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心下便想,既來之,則安之:“小戈,我們走。”

孤檠先生和簡箖隨著琴棋書畫四人被引至雅間,而黃祁竟被四人的丫鬟攔了下來:“黃公子請回。”

“我是跟他們一起的。”

“黃公子,我家姑娘說,公子若是自己先來,姑娘必定招待,只是這次孤檠先生先定下了,先后有序,總有個(gè)先來后到,請公子下次再來。”

“我都說了是跟他們一起的!”

“黃公子請回。”

黃祁雖知道水問樓的規(guī)矩,琴棋書畫若是拒絕人根本無需理由,但大庭廣眾之下面子實(shí)在掛不住,正要?jiǎng)託狻倓傉驹谶吷系膸孜还媚镆幌伦佑苛松先ィ骸鞍ミ希S公子別生氣呀,四位姐姐今天著實(shí)是沒有空,不如讓我們來陪您呀。”

“哼。”

“是啊,黃公子,你好久都沒來看奴家了,奴家想你可想得緊呢~”

黃祁被一群溫香軟玉擁得心里一陣舒坦,便右手抱住了一位姑娘的纖腰,左手蹂捏著另一位姑娘:“好,那爺今天就陪陪你。”說著便上嘴啃住了右手邊的姑娘,兩手也不閑著四處亂摸,往剛剛訂好的上房去了。

簡箖聽到身后的動(dòng)靜,心中不由得有些好笑:這位黃公子,坊間傳聞倒真是冤枉了他。心里想著,竟“噗”得輕笑出了聲。感覺到自己笑出了聲音,受驚的兔子般捂了下嘴,偷偷抬眼看了看,似乎并沒人注意到,便放下心來,又俯頭,淡淡的笑意在她臉上散開,留下兩個(gè)淺淺的酒窩。

喧鬧的大廳中,從未有人留意到,正中間的房梁上垂下了一只拿著酒壺的手,看不清容貌的少年人正側(cè)躺在梁上,烏黑的長發(fā)如絲般滑落,一只手屈倚著梁撐著頭,另一只手舉著酒壺喝著酒。懶洋洋地躺著,卻將剛剛發(fā)生的一切盡收眼底,當(dāng)然,也包括簡箖最后那聲自以為沒人瞧見的淺笑。

雅間內(nèi)。

薰香繚繞。

簡箖從進(jìn)屋以來就輕皺著眉,還捂著口鼻,輕打了個(gè)噴嚏。

“簡大夫,怎么了?”詩晴有些關(guān)心地詢問。

“姑娘不必?fù)?dān)心,我不礙事,從未聞過薰香,今日忽然得聞,這粗鄙的鼻子一時(shí)受不住,竟有些癢,姑娘見笑了。”簡箖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詩晴。

剛剛在樓下被眾人圍觀時(shí),被四周一片胭脂水粉的氣味薰得心里發(fā)慌,沒有來得及仔細(xì)觀察這四位姑娘。現(xiàn)在抬頭望去,詩晴容顏嬌艷,一雙單鳳眼嫵媚動(dòng)人,抬手間竟顯出三分柔美七分堅(jiān)毅。

邊上的知畫聽到簡箖的話,便轉(zhuǎn)身吩咐道:“把這玫瑰香換了,取些清淡的茉莉香來。”回首間,身姿如扶風(fēng)弱柳,惹人心疼。

“有勞姑娘。”簡箖正低頭道謝。一旁的丫頭奉上了一杯茶,一雙纖纖素手拈起茶杯,遞到簡箖跟前:“聽聞簡大夫身體不適,就以茶代酒,請您嘗嘗。”

簡箖一抬頭,一碗茶,十指露,春筍纖長,膚若凝脂。再往上看,一雙柳眉星眼,秋水含情,正是那位以琴藝見長的芷琴姑娘。他伸手接過茶,低頭道謝。他左手捧茶,右手打開茶蓋,用茶蓋撩了撩了了飄起的茶香,趁眾人不注意,向簡戈示意了一個(gè)只有他倆知道的暗號。

另一旁司棋接過丫頭取來的茉莉香,親手為簡箖換上了薰香,笑道:“這是茉莉香,比起玫瑰略清爽些,簡大夫,你聞聞,可好?還是不習(xí)慣的話,我再讓人換。”她笑起來眉眼清亮,嘴瓣像恬靜的彎月,簡箖看得竟一時(shí)愣住了。

“簡大夫?”司棋回首。

“哦……好多了,多謝姑娘了。”簡箖自覺失禮,慌忙回轉(zhuǎn)眼眸,望向別處。

那邊,芷琴已在孤檠先生對面擺好了琴,坐了下來,開始調(diào)起琴音。

不一會(huì)兒,悠揚(yáng)的旋律便在雅間流淌。

孤檠先生溫和淡然,不時(shí)舉杯飲酒,也似天邊云卷云舒,自在飄逸。知畫與詩晴各自倚在他左右,時(shí)時(shí)為他添酒夾菜。纖細(xì)的手將瓜果遞在他嘴邊,他便伸嘴去接,還趁機(jī)吻上了對方的手指。

簡箖看著這副場景,驚得眼珠都差點(diǎn)掉下來了。明明是天人之姿,溫潤如玉,如翩翩君子,一臉寒霜的高潔之態(tài),結(jié)果竟如此輕易地融入一派溫香軟玉之中。真真是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

簡箖心中正感慨,突然覺得頭有些暈眩,一恍神,竟險(xiǎn)些栽了個(gè)跟頭,多虧在旁的司棋眼急手快地扶住了他:“簡大夫怎么了?”

“不妨事,簡某素日身體就不太好,今日車馬勞頓,有些疲累,勞動(dòng)姑娘了。”簡箖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喘道。

簡戈從司棋手上接過簡箖,簡箖無力地靠在簡戈身上。

孤檠先生顯然也注意到了:“簡大夫平日身子就不大妥,今日是我唐突了。不如我現(xiàn)在就送簡大夫回去。”

“不必了。”簡箖虛弱地抬了抬手指,“不敢掃了先生雅興,小戈送我回去便好。”話未落音,一旁的簡戈也踉蹌了一下,竟似有些站不穩(wěn)。

“矣,這怎么行?”孤檠先生似乎并沒注意到簡戈的異常,“這樣吧……”他回頭望向詩晴:“姑娘這樓中可有空余的房間,先送簡大夫去休息下,待此間宴畢,我親自送簡大夫回家。”

“我這就去準(zhǔn)備。”還不待簡箖答應(yīng),詩晴忙不迭地回答,倒像是生怕把孤檠先生放跑了似的,“司棋,快扶簡大夫隨我來。”

簡箖也再?zèng)]答言,疲憊地閉上雙眼,任司棋擺弄自己,在簡戈的攙扶下離開了雅間,隨著詩晴到了頂樓的房間。

詩晴打開房門,讓過簡箖:“簡大夫,時(shí)間倉促,一時(shí)沒有更好的房間,您就再此湊合歇歇?”

簡箖微弱地睜開雙眼,稍稍看了一眼房間,又撐不住眼皮似的合上雙眼:“這里很好了,多謝詩晴姑娘。”他握住簡戈的手,微微一用力。簡戈也有些站立不穩(wěn),詩晴趕忙用手扶住:“簡公子是不是也該休息下?”

簡箖喘息道:“有勞姑娘了,舍弟今天想也是累了,我們倆一起在這里歇會(huì)兒就是了,不打擾諸位雅致。待孤檠先生離去時(shí),煩請姑娘來叫我們。”

“那是自然,”詩晴笑靨如花地點(diǎn)著頭,“我們姐妹伺候簡大夫與簡公子就寢吧。”

“不勞姑娘費(fèi)心了,我們自己躺躺就好。小戈,來。”說著簡箖便握住了簡戈的胳膊。

詩晴見簡箖態(tài)度堅(jiān)決,也不強(qiáng)求:“那我們姐妹倆就不打擾兩位休息了,先告退。”說著,詩晴與司棋行了一禮,退出房間,關(guān)上門,下樓,回到了雅間。

剛回到雅間,便見孤檠先生關(guān)心地看著她倆問道:“簡大夫可安頓好了?”

詩晴邊笑著關(guān)上門,邊答道:“已經(jīng)在樓上房間歇息下,先生放心。”

“那便好。”孤檠先生才輕移折扇,又將注意力轉(zhuǎn)向芷琴正在彈琴的雙手上。知畫從旁邊遞上了一個(gè)剝好皮的葡萄,塞進(jìn)了他嘴里:“先生如此關(guān)心簡大夫,想來是先生知己?”

“哈哈哈,知己?談不上,今天第一次見。”孤檠先生仰天笑道,“我關(guān)心他,只是擔(dān)心那迷沁散他那羸弱的身體承受不住。”

聽聞此言,房中四人皆是一愣。

詩晴最先反應(yīng)過來,笑著朝孤檠先生走來,右手卻伸進(jìn)了衣袖中:“先生說笑了,迷沁散是什么,奴家第一次聽說這個(gè)名字。”

另外三人也各自暗中將袖中的暗器拽緊。

“哦?是嗎?這倒是新奇,御影門青蛇堂中人竟不知道門中獨(dú)門迷藥迷沁散?”孤檠先生自斟自飲,毫不在意四道寒光突起沖他的周身要害齊齊襲來。

“哐啷啷……”一道白光閃過,四個(gè)暗器一齊落地,不曾近身。

“怎么?”孤檠先生怡然自得地坐著,一步都不曾移動(dòng)過,右手慢慢展開扇面,似在觀賞扇上的風(fēng)景畫,“嫌我知道得太多?想要?dú)⑷藴缈冢抗堑拐媸窍∑妫话闳藖碚椅遥啥际莵砬髥栂⒌摹!闭f話間,他似笑非笑地抬了抬眼皮。

“放肆。”一聲森嚴(yán)的低喝從雅間的深處傳來,墻邊的書柜竟自己移開,露出了一條密道的出口。

琴棋書畫四人齊刷刷低頭跪倒:“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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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的房間里。

簡箖確認(rèn)詩晴與司棋已回到了雅間,沖簡戈一努嘴,簡戈便收起一副“不行了,我快睡過去了”的表情,在房間中仔細(xì)關(guān)閉了所有門窗,并檢查了四周,確認(rèn)沒有問題后,向簡箖點(diǎn)了點(diǎn)頭。

簡箖微抬手腕,幾只銀針從他袖里射出,十步以外的距離,竟精準(zhǔn)地扎中簡戈的穴位。

不一會(huì)兒,簡戈便有些作嘔,他可憐巴巴地望向簡箖。簡箖很自然地自己催動(dòng)了座椅,從床后拿出了一個(gè)恭桶,擺在桌前,回身向簡戈招招手。簡戈一個(gè)箭步向前,扒拉著恭桶就吐了起來。

簡箖趁他吐得天昏地暗時(shí),除去了他身上的銀針,從桌上倒了杯茶,聞了聞,確認(rèn)沒有異狀,那拿在手里。等簡戈將腹中毒物盡數(shù)吐出,將水遞給他。

簡戈接過茶杯,大喝一口,正要往下咽,在桌子上斟著另一杯茶的簡箖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不許喝,漱漱口,吐出來。”

簡戈頗有些委屈的神色,但還是聽話地吐掉了。與此同時(shí),簡箖放了些什么到手邊的茶里,蕩了一蕩茶水,見融勻了,便遞給簡戈:“把那個(gè)杯子放下,把這個(gè)喝光。”

他的目光隨著簡戈接過杯子的手,專心看著簡戈一仰脖將茶水一飲而盡。

簡戈喝完水,將杯子放回桌上,回頭乖巧地將恭桶放回原位。然后坐回簡箖身邊,見他不知想什么想得入神,伸手拉了拉他。

“嗯?”簡箖回過神,看簡戈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望著他,“對了,差點(diǎn)忘了,我們得睡了。小戈跟我一塊兒睡好嗎?”

“好!”簡戈的大眼睛笑成了縫,好久沒有一塊兒睡了,真開心。

簡箖摸摸他的頭:“不過,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哦。”

“嗯。”簡戈真誠地上下錘著頭。

簡箖壓低聲音,湊到簡戈耳畔說道:“待會(huì)兒,睡著的時(shí)候,我會(huì)握著你的手,無論出任何事,只要我沒有發(fā)暗號,你即使醒了,也必須裝睡,不準(zhǔn)有任何舉動(dòng)。”

簡戈忽閃忽閃著大眼睛很是費(fèi)解,但還是很認(rèn)真地答應(yīng)了。

簡箖笑了,眼里的笑意如一抹晨光,撫慰著人們受傷苦悶的心靈:“真乖,那我們睡吧。”

不一會(huì)兒,簡箖和簡戈就相對而臥,閉上了雙眼,面容沉靜,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夢境中。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簡戈敏銳地感覺到有人從屋頂而來,他正想去上面看看,右手突然被簡箖緊抓了一下,哦,差點(diǎn)忘了,剛剛答應(yīng)過,一定要好好裝睡的。

于是簡戈重新裝作睡沉了的樣子,手心里簡箖的手也似睡著了一般,毫無動(dòng)靜。

頭上傳來瓦片移動(dòng)的聲響,簡戈從內(nèi)心深處翻出了一個(gè)白眼:這誰呀,輕功爛就算了,上房掀個(gè)瓦還鬧出這么大動(dòng)靜,丟不丟人呀!

又一陣細(xì)微的輕響,瓦片被移回原地。窗戶被輕推開,有人從屋頂翻窗而入,轉(zhuǎn)瞬間又關(guān)上了窗門。

來人似乎并不在意床上的人,細(xì)碎的腳步聲在房中響了一陣,悉悉索索有些翻找物品的聲音。

簡戈雖閉著眼睛,來人的一舉一動(dòng)在心中一清二楚。這是哪來的笨賊呀,手腳這么重,還來偷東西,笨死了。心中又翻了一陣白眼,面上卻還地保持著睡得香甜的姿態(tài)。

來人找了一陣子,似乎一無所獲,很是失望。便來到床前,沒了聲響。簡戈一陣緊張:他要做什么?簡戈詢問似的捅了捅手心里簡箖那只手,可他竟一動(dòng)不動(dòng),不會(huì)是真的睡著了吧?簡戈沒了主意,只好按先前說的,先繼續(xù)裝睡。

來人在床前俯身凝視了他倆一會(huì)兒,似乎終于放棄似的嘆了口氣,沿來時(shí)的路線又翻窗從屋頂走了。

簡戈心里暗自松了口氣,正想睜眼問問,突然手又被簡箖緊緊握住。簡戈心下一驚,突然發(fā)現(xiàn)竟有人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他倆房門前,閃身進(jìn)來了!若不是簡箖握住了他的手,他竟毫無察覺!此人是誰?簡戈很是好奇,可苦于與簡箖的約定不能睜眼,甚是憋屈地發(fā)出一聲似睡夢中喃呢的不滿聲,繼續(xù)裝著睡。

“呵……”一聲輕蔑的笑聲從頭頂傳來,簡戈才驚覺,那人已來到他倆床前,不知看了多久。在他毫無知覺的情況下,竟有人能無聲無息地來到他身前!

一股好聞的酒香在房間里彌漫開來。

聞到酒香的一瞬,簡戈竟覺得一下子神清氣爽,可不知為何,被褥之下,簡箖突然暗動(dòng)指尖,以指力化氣,轉(zhuǎn)瞬間,封住了簡戈周身經(jīng)脈。

“呵呵……你們倒是睡得很香啊……”隨著酒香傳來一個(gè)好聽的男音,慵懶散漫,卻有清風(fēng)徐徐之感,“那你們慢慢睡,我不打擾了。”

隨著聲音的遠(yuǎn)去,那人不知何時(shí)離開了房間,只留下一屋子的酒香。

那人走后,簡箖猛地掀開被衾,往簡戈身上連扎數(shù)針,從衣服外直接扎入,動(dòng)作迅速得連簡戈都沒反應(yīng)過來。半刻鐘后,往簡戈的食指扎了一針,烏黑腥臭的血液凝出:“快去恭桶那兒,放出血來,直到流出紅色的鮮血為止。”

簡戈聽話地翻身下床,去床后找恭桶去了。簡箖一個(gè)人彷徨地坐在床上,思索了一陣,搖了搖頭:躲不過的終究逃不掉,師父,徒兒已經(jīng)盡力了。

也罷,既躲不開,便撞上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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