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粉遠比栗米好吃，特別是在這幾年新石磨以及鍋灶普及開來之后，咸陽城大部分勛貴已經改掉了吃栗米的習慣，轉而開始吃面食。

面食的烹飪方法，大多數都是從王府流傳出去的，因此，許多食物和器具的名字便都跟王家扯上了關系。

什么“王家灶”、“王家面”、“王家餅”……之類的不一而足。

然而，普通百姓大部分依然以栗米為食，原因很簡單……便宜。

小麥的價格持續上漲，許多人拋棄了繼續種栗米，改種小麥，那些種小麥的普通人家，將小麥賣掉之后，復又購進栗米，如此一來，造成市面上栗米斷了貨。

這給王離造成了不小的困惑。

王離始終貫徹只收栗米和高粱的原則，其余一概不收，便宜只是其一，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小麥相對容易朽壞。

在這個食物匱乏的年代，好吃不好吃永遠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填飽肚子，王離想要屯糧，小麥絕對不是個好選擇。

大肆收購之后的結果就是，除了官倉，市面上的栗米和高粱被一掃而空，所有需要買糧食的人，不得不去官倉排隊，買那需要憑借戶籍，并且限定每次購買分量的糧食……

王離如此大的動作，不可能瞞得過任何人，只是，王離也沒想過要瞞過任何人。

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屯糧是每個勛貴都在做的事情，只是王離的動作有點大而已。

各個勢力都在猜測王家準備做什么，或者說，王離準備做什么。

屯這么多糧食干什么？

準備造反？

有點不切實際，王翦率軍跟楚軍交戰正酣，這個時候造反，無疑會導致腹背受敵。

秦王政王位穩固，若是王翦舉起反叛大旗，軍中將士絕對會有大半倒戈一擊，況且，就算是造反，王離還身處秦王政眼皮子底下呢，也不能這么明顯吧？

災荒？

前幾年倒是有些小災，影響卻不大，根據觀察星象的太史之言，接下來幾年根本不會有天災……

那他王離到底是為了什么？

所有人被王離的行為弄得云里霧里……

好在只是屯些糧食而已，沒發覺他有更多怪異舉止，大家也就將疑惑暫時存在心里，一些有心人，也開始有樣學樣，偷偷摸摸的開始屯糧。

或許是感覺到了什么，王離至此之后，除了每次豐收之后，固定收購一批糧食，便再沒有什么異常行為。

每日里打熬筋骨，學習六經，空閑時間看看書，或是帶著陽滋公主出去游玩……

當然，每當這個時候，伏采葛總是如跟屁蟲般黏上來，這點讓王離一直無法開懷。

時間在這樣平靜的日子中，不知不覺便又過了大半年，來到了年底。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從外面看王府，總是先看到一個個煙囪，冒著徐徐青煙，在天色還未完全明朗的時候，這些青煙如鬼怪一般張牙舞爪，看起來甚是滲人。

相比外面陰森的場面，屋子里就截然不同了。

大腿粗細的銅管經過地底，穿梭在各個房間，釋放著陣陣熱量，將屋子里溫暖得如同暖春一般。

即便外面下著鵝毛大雪，熟睡中的王離卻未感到絲毫寒意，原本蓋在身上的蠶絲被，被他踢到了一邊，似乎還是感覺到有些熱，身上穿著的薄衫，還被他睡夢中卷到了胸口。

不知道睡了多久，門外傳來敲門聲，王離懵懵懂懂醒轉，揉了揉眼睛，在床上又躺了片刻，才一翻身坐了起來。

“起來了！”

王離朝外面喊了聲，敲門聲才停止了。

打開房門，王離穿著睡衣在門口伸了個懶腰，或許是這段時間保持鍛煉的結果，亦或是因為在溫暖的房間里呆得太久，面對撲面而來的寒意，他只是感覺一陣清爽，人頓時清醒了許多。

“公子還是快穿好衣服，免得凍著了。”張桐瞅見，連忙勸阻。

王離從善如流，在凈室用鹽巴將牙齒細細擦拭了一遍，又用熱水洗了把臉，綁好頭發……一系列的清潔工作做完，二丫也將早餐端進來了。

煎餅、豆漿是王離比較喜歡的早餐類型，不緊不慢的拿起煎餅，輕咬一口，放下、咀嚼、吞下、再拿起……

王離所做的，完全按照“禮”的要求一遍遍重復。

他并不喜歡繁瑣的禮儀，但是，為了能有充足的理由反駁，王離還是決定完全按照此時規范的“禮”來做一陣子，親身體驗一番其中的虛實。

趁著王離吃飯的功夫，二丫很是麻利的將房間里收拾了一遍，等他慢吞吞的吃完，二丫也收拾完了。

張桐去了印刷工坊，二丫要去準備午飯，王離便獨自來到了校場上。

蒙驁仍在等他，只是，看他的樣子，身體狀況似乎不太好。

去年還能毫不費力的將一根木樁敲入地面，如今他的雙手卻隱隱有些顫抖，而且，這種顫抖并不是因為冷。

王離為他檢查過，這是因為衰老，身體機能慢慢退化的原因。

除了將養調理，這種情況沒有什么良藥可醫。

“蒙公身體可有好轉？”王離目光隱隱有些擔憂。

“不用擔心。”蒙驁笑著說道：“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這把老骨頭還能撐個幾年。”

“那咋們開始吧。”王離點點頭，也沒再說什么。

經過這么長時間，打樁對于王離來說已經輕車熟路，只穿著薄衫，一番掄錘，三根木樁在一個時辰的時間內被敲入地面。

本來在這之后，蒙驁該教他擊劍的，但是因為身體原因，這一環節只能免去。

陪著蒙驁在外面走了一陣，王離將他送回溫暖的房間之后，才自行離去。

對于彼此有婚約的人來說，在成婚之前，本不應該再見面的，可是伏勝似乎并不理睬這一套，或許跟他的感情經歷有關，又或是他的思想早已超越了古人，對自己的女兒，他反其道而行之，不但對伏采葛時常跑去騷擾王離不聞不問，連上課的時候，都將兩人安排在一起。

王離對自己的品性是很清楚的，但是你伏勝憑什么對自己的眼光這么自信？

這點，王離始終不能理解。

原本比較享受的課業，有了伏采葛的加入，就變得不那么享受了。

心情低沉的上完課，王離正打算離去，伏采葛卻叫住了他。

“又有何事？”

每次被叫住，總歸是沒好事，王離面帶悲色。

“過兩天就是臘祭，阿爹不許我獨自出門，你帶我去！”伏采葛說。

“我讓程立陪你去。”王離說。

“不行，我爹不讓我跟別的男子一起出行。”

“我讓二丫陪你。”王離又說。

“一介女流，阿爹不會放心的。”伏采葛搖了搖頭：“再說，人家有了身孕，怎可能陪我去那人群匯集之地！”

“二丫有身孕了？”王離神色一怔。

“你不知道？”伏采葛反問。

王離搖了搖頭，神色有些凝重的道：“沒人跟我說。”

“不說這個。”伏采葛小聲威脅道：“記住，兩天后，你不來找我，我就去找你；若是我去找你，后果你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