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教出來十多個徒弟，蒙家和李家帶走了大半。

剩下的幾個廚娘，則專門為王家主人以及賓客服務。

麗娘被調到了云樓，專門負責伏勝的伙食，他的手藝可能比不上二丫，但是，比起王府之外的廚娘，手藝卻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糯米和加工過的蜜桂花制成的桂花糕，添加了飴糖和蜂蜜之后，軟軟蠕蠕的，咬一口，滿嘴都是香甜。

女童吃了一口便停不下來了……

“你叫什么名字？”王離看她吃得歡快，隨口問道。

“伏采葛。”或許是眼前的食物太過好吃，女童對王離的戒備少了一絲絲。

王離微微沉吟，隨后念誦道：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輕輕念誦這詩經里的采葛之詩，王離笑著搖了搖頭：“想不到你父親也是個至情至性之人，就是不知道他所掛懷之人，如今在何處？”

“死了。”伏采葛神色平靜的說道。

王離微微一愣。

“我娘是齊地勛貴之女，卻對我父親這個落魄書生暗生情愫，瞞得了一時，瞞不過一世，懷上我沒多久，便被我外公知道了。

我外公為了自己的名聲，強令我娘跟我父親斷絕來往，生下我沒多久，便給我娘另外找了一門親事，我娘不從，只得以死明志”

伏采葛簡單解釋了一番之后，再次拿起一塊桂花糕往嘴里塞，臉上神色沒有絲毫波動。

“于是，你父親便帶著你離開了那傷心地，最后來到咸陽？”

伏采葛點了點頭……

“你好像對你娘親的死，并不傷心？”王離好奇的問。

“傷心有什么用？”伏采葛抬起頭，稚嫩的臉上露出一絲殺機：“與其躲起來傷心，還不如多學些本事，然后殺掉那些逼死我娘親的人！”

王離眼睛一跳，看著這個十歲左右年紀的女童，神色復雜。

“小孩子就該快快樂樂的，整天殺啊殺的，像什么話……”良久，王離只憋出了這么一句話。

伏采葛鄙夷的看了一眼王離，隨后，也不再理會眼前之人，再次將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的食物上。

小孩子似乎都喜歡甜食，一盤桂花糕加上一大碗豆漿，很快被伏采葛消滅得干干凈凈。

吃完之后，她心情似乎不錯，牽著王離的手，一路蹦蹦跳跳的再次回到了云樓書房。

伏勝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正低頭沉思，見王離到來，他回過神來，笑了笑道：“看來，我在武成候面前失禮了。”

“夫子一時不查，心神被奪而已，”王離將食盒放在桌子上，取出里面的糕點和豆漿之后，笑著說道：“阿爺怎會在意這點小事。”

“一座別院就如此奢華，某無法想象，整個府邸糜資幾何！”伏勝搖了搖頭，道：“武成候就不怕秦王介懷？”

王離笑著道：“這個家的一切，都是我阿爺在戰場上一點點拼殺回來的，若是秦王因此介懷，余者如何敢效死力？

夫子只是因為剛剛進入王府，才會覺得震撼，等住久了，也就不覺得有什么了，一些外物而已，還不值得夫子放在心上。”

聽著王離淡定的言語，伏勝臉色不由得紅了紅，咳嗽了幾聲，試圖掩飾自己之前窘狀。

“這是廚娘準備的吃食，夫子試試，看合口與否。”王離微笑著轉移了話題，朝伏勝行了一禮之后，說道：“明日學生將隨著束脩而來，行學生之禮，今日便不叨煩夫子了，有什么不解的地方，或是有什么需要，告知仆役即可。

學生，便先行告退了！”

“束脩就免了，此處別院豈不勝出束脩許多倍？”

“禮不可缺。”王離拱手道。

“那就隨你吧。”伏勝嘆了口氣，轉而問道：“既然為人之師，當知曉學生所學，方能知而教之。不知六經六藝你學到了多少？”

“六經熟讀，六藝只知‘書’、‘數’二者。”王離回到。

“如此，明日開始，我將先教你熟悉六藝，等你學成，在回顧六經。”伏勝說。

王離點點頭，恭聲道：“一切謹從夫子安排！”

從云樓出來之后，王離微微嘆了口氣。

“還是逃不過啊……”他感嘆道。

熟讀六經對他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上輩子他就是個恰靜的性子，讀書對于他來說，更是一種樂趣。

六藝卻不是讀書能全部讀出來的。

書，是指文字結構和使用方法的學習，所謂的象形、指事、會意、轉注、諧聲、假借等語法技巧，對王離來說輕而易舉。

數，也就是數學，對王離來說更不是什么難事，九九乘法表他打娘胎里出來之前就會，其余的方田、栗米、差分、少廣、商功、均輸、贏不足、旁要……等各個行業的運算技巧，王離更是學都懶得學，在高級代數面前，這些都只是最原始的計算技巧。

這兩種王離很輕易的就掌握了，但是其余四種，王離了解了一番之后，便恨不得不再跟六藝有任何接觸……

禮分為吉禮、兇禮、軍禮、賓禮、嘉禮……一百多種禮節，一千多個細節，這些細細碎碎的東西必須全部記住！

樂是指六種舞蹈，云門、咸池、大韶、大夏、大護、大武等六種適合在不同場景，如祭祀、婚慶時用的舞蹈，王離天生手腳不協調，跳舞對他來說更是一種折磨。

射藝分五種技巧，白矢、參連、剡注、襄尺、井儀，其要求在王離看來更是變態，射箭靶，不單單要求射穿，還要求箭頭剛剛好穿過箭靶，不能多不能少！快速三連發，四連發本就難以達成，每箭還要射在一個點上……

王離猜測，此時的讀書人去參加后世的射箭比賽，估計閉著眼睛都能拿個冠軍什么的。

御藝分五科，鳴和鸞、逐水曲、舞交衢、過君表、逐禽左，其大意跟后世考駕照差不多，不，應該說比考駕照要難十倍！

鳴和鸞是指車上的鈴鐺，誰能想到古人駕車，居然還要求車上的鈴鐺必須響得有節拍？

舞交衢事指車在過交道轉彎時候，馬蹄跟車身的節拍，跟后世英國馬術文化有點像，只是更難而已……

六經六藝是基礎，是這個時候的讀書人必須學會的東西。

一拖再拖，總歸不能一直拖下去……王離嘆了口氣，為即將到來的日子感到有些悲傷。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不知道為什么，王離這個時候想到了項羽，想到了這首后世盛傳的霸王別姬……

他這個時候應該有七八歲了吧？

是否開始學習六藝？

以他的性子而言，六藝中，估計只有射藝能達到滿分……

王離走在小道上，在冒出綠芽的草坪間緩緩而行，心中卻在胡思亂想：“也不知道那位虞姬，今是否出生？如出生了，又身在何處？”

似乎心有所感，王離忽然抬頭，目光投向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