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對于百姓監管非常嚴格，而且采取的是連坐之法，任何一個陌生人出現，都會讓大秦百姓產生警惕之心，如不出示身名符，第一時間會被抓起來，當做奸細送至官府。

扶蘇長得唇紅齒白，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為了不讓別人懷疑，王離為其打扮了一番，讓他裝作自己的跟班。

停了沒幾天的大雪再次飄然而下，這個冬天的雪，似乎下得太多了些……

清晨過后，大地依然昏暗，烏云如墨，寒風席卷著指頭大小的雪花滿世界飛舞。

王離帶著扶蘇，艱難的跋涉在風雪之中，身后的護衛幾次上前，都被王離喝退。

短短一個時辰，地上的積雪已經能淹沒膝蓋，大雪依然沒有停下來的征兆。

前方出現了一個個雪包，等走近之后，才發現是被大雪掩蓋的村莊。

走進這個村莊，看不到一個人。

王離站在風雪之中拍打著幾塊木板湊成的門，良久，木門才打開。

一個膚色黝黑的老漢看著外面一群人，面色頓時變得驚慌。

“我是武成候府上的，特來查看封地的情況，老伯莫慌。”

王離掏出自己的名符，讓他看清楚后，老人神色稍緩。

“這樣的天氣，公子還在外面走，不怕被大雪埋了！”老人很是不解的搖搖頭，但還是請一群人進了屋。

屋子都是木板搭建的，墻上的一些地方，縫隙能讓老鼠進出自如，寒風順著這些縫隙鉆進來，讓屋子里的溫度和外面沒有多少區別。

老人將一群人請到火房，搬來幾根沒剝皮的原木，讓他們坐下，升起了篝火，將一個陶罐裝滿水，架在火堆之上。

火房是用來囤積干柴和雜物的地方，冬天被清理出來之后，成了普通百姓平常取暖的地方。

“不知公子是武成候何人？”老漢忙完之后，也隨著坐了下來，開口問道。

“吾乃武成候之孫，此次前來，是想了解一番封地內的情況。”王離拱了拱手，對老漢說。

“公子怕是白走一趟了，老漢幾乎都不離開村子，對外邊的事情不是太了解。”

“無妨，老伯講講村子里的事情就好。”王離不在意的道。

“村子里也沒什么新鮮事，都是為一口吃食而已。”老漢搖了搖頭，見火堆上的水燒開，丟了幾個果子進去。

“去年收成如何？”王離問。

“老漢家百畝地收成還不錯，兩千五百斗栗米，不是年年都能有的。”

“既是豐年，老伯如何過得如此艱難？”

“公子這話就有點多余了。”老漢苦笑著搖搖頭：“大秦百姓靠種地哪能過上好日子，十稅五的田稅，再加上口賦（人頭稅），地種得再好，也只能圖個溫飽而已，想要出人頭地，只能去從軍！”

……

和老漢交談了一個多時辰，從他口中，扶蘇得知了大秦百姓如今的生活狀態。

然而，他并沒有表現出多少詫異，仍然是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

王離有些皺眉，在這一刻，他忽然隱約感覺，扶蘇身上有著秦王政的影子！

王翦食邑三百戶，這三百戶人家所交賦稅都歸他所有，老漢所在的村子只是其一。

從老漢家出來，王離沒有了繼續下去的心思，因為他心中忽然對有些事情產生了懷疑。

匆匆而去，匆匆而回，這一趟計劃中的出行，顯得倉促而沒有意義。

回到施工中的舊宅，王離四處查看了一遍，見一切進行得比較順利，他回到自己的小房間，關上門，思量著扶蘇怪異的地方。

然而，思來想去，卻沒有任何頭緒。

夜幕降臨，仆役送來的飯食，放在案桌前不知放了多久，卻始終沒有人動它。

“公子怎么不吃飯？”

進來為炭盆加火的張伢子看見桌上紋絲未動的飯食，詫異的道。

盤腿坐在榻上的王離睜開眼睛，看了看桌上的飯食，扶著額頭說道：“端走吧，我沒胃口。”

張伢子還想勸說，看見王離神色，最終還是識趣地沒有開口。

收拾了一番，張伢子端著飯食出了房門，卻意外的在門外看見太子殿下。

張伢子連忙放下手中之物，跪地叩拜。

“你家公子可在？”讓張伢子起來之后，扶蘇問。

“在的。”張伢子連忙說道：“這就我去稟報一聲。”

王離打開房門，看見扶蘇，以及他背后的十多個護衛，在他們看不見的情況下，扶蘇做了個很奇怪的表情。

“我還沒在宮外看過夜雪，公子可否陪我出去走走？”

若是放在今天之前，王離還可以認為這是扶蘇突然玩性大發，然而，一下午的思考，配上扶蘇此刻的表情，王離心中突然多出了一個猜想，一個令他心神一剎那間震動不已的猜想。

在這大雪磅礴的夜晚，在屋子外面閑逛顯得有些癡傻。

然而，兩個少年似乎覺得這樣的雪夜很有意思，跟在他們身后的護衛雖然心中抱怨，但出于職責所在，還是兢兢業業的跟在他們身后，并保持著足夠的戒備，去面對有可能出現的危險。

兩人爬上一座十多丈高的山丘，站在山丘頂上，扶蘇忽然揚聲吶喊，如同稚子玩得興起。

山丘之下的護衛聽見，莫不搖頭……

“公子以為扶蘇如何？”過了片刻，扶蘇問。

王離眼神微瞇，轉頭看了看山丘之下的護衛，苦笑著道：“之前以為和一般少年無二，但此刻看來，我是看走眼了。”

“公子以為我父王如何？”扶蘇笑了笑，又問。

王離神色凝重，細細思量了一會兒，才說道：“眼下看來，一統之路以成必然，秦王功在千秋，必成千古傳頌之君王。”

“公子以為大秦將來會如何？”扶蘇再問。

“太子繼位，大秦萬世基業必成！”

“然而，我想要繼位，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扶蘇的笑容中，頗有些耐人尋味的意思。

“世人皆以為我父王愛我、護我，實不知，若不是有傳嫡不傳庶，立長不立幼的規矩，這太子之位，恐怕也輪不到我！”

王離聽見這話，心中一驚！

“即便身為太子，但我每日里過得仍是提心吊膽。

你知道嗎？有好幾次，我差點就死掉了！

三歲的時候，有人將馬錢子當果子給我吃。

五歲的時候，宮里屋檐上的瓦片突然掉落，砸在我頭上。

六歲的時候，我房間里莫名其妙出現一條劇毒之蛇……

類似這樣的手段數不勝數，我有好幾次中招，事后命懸一線！

父王知道我的遭遇之后，卻只是加強對我身邊的防衛，沒有追查兇手，甚至過后連我都要對自己被刺殺的事情保密。

你知道為什么嗎？”

扶蘇嘆了口氣，看著茫茫夜空，神情蕭瑟得不像個十一二歲的少年人。

“我父王一直知道兇手是誰！”

扶蘇眼中閃過一絲悲傷之色，對王離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