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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傳佛教·

(一)教史研究

山南海北話黃檗——關(guān)于黃檗希運的遺跡、傳說及影響

邢東風(fēng)

【內(nèi)容提要】黃檗希運是唐代禪宗大師,影響遍及海內(nèi)外。歷史上,黃檗道場分布各地,相互之間有奇妙的因緣,有的地方遺跡至今尚存。它們既是當(dāng)?shù)貧v史文化的寶貴遺產(chǎn),也是后代佛教文化延續(xù)和再生的“火種”資源。歷史上關(guān)于黃檗禪師的傳說,以及托名黃檗的作品,有些至今還在流傳。它們既是佛教與世俗觀念相互影響的結(jié)果,同時也是黃檗禪師的影響滲透到世俗文化的表現(xiàn)。凡此種種,跨越時空發(fā)生共鳴,構(gòu)成了一種以“黃檗”為話語中心的文化現(xiàn)象。其中有許多需要檢討的問題,被現(xiàn)有的研究所忽略,致使很多問題未能澄清,誤解紛紛,謬種流傳。本文將有關(guān)黃檗希運的遺跡和傳說加以匯總,根據(jù)相關(guān)資料澄清事實,糾正誤解,把存在于不同地域、不同時代的與黃檗希運相關(guān)的歷史文化展現(xiàn)出來。

【關(guān)鍵詞】黃檗山 黃檗道場 希運 遺跡 傳說

【作者】日本愛媛大學(xué)教授。

黃檗希運(? ~850)是唐代著名高僧,也是禪宗史研究中備受關(guān)注的對象。現(xiàn)有的研究通常以他的禪學(xué)或思想為中心,而對于思想學(xué)說以外的問題則很少關(guān)注。實際上,黃檗希運的影響既不局限于禪學(xué),也不只存在于過去。自古以來,很多地方有和他相關(guān)的遺跡,還有一些故事傳說,無論其真假虛實,有的至今還被奉為神明,或被人們津津樂道,凡此種種,跨越時空發(fā)生共鳴,構(gòu)成了一種以“黃檗”為話語中心的文化現(xiàn)象。它與佛教有關(guān),但又不限于佛教,因此對世俗的人們也有影響;它來自過去,但是又不限于歷史,因此在今人的生活和話語中還在延續(xù)。對于這些事項的考察,也是佛教歷史文化研究不應(yīng)忽略的課題。然而遺憾的是,此類事項很少被納入學(xué)術(shù)研究的視野,其中的真假虛實也得不到澄清。本文將涉及黃檗希運的遺跡和傳說加以匯總,并結(jié)合相關(guān)資料加以分析,澄清事實,糾正誤解,目的是從學(xué)術(shù)研究的角度,把存在于不同地域、不同時代的與黃檗希運相關(guān)的歷史文化展現(xiàn)出來。

一 黃檗山寺

天下有多少座黃檗山?恐怕誰也說不清。不過,就比較知名的來說,大致可以舉出三處:一在江西,二在福建,三在日本。這三座黃檗山都與希運禪師有直接或間接的關(guān)系。

大家知道,“黃檗希運”的“黃檗”乃是山名,有時也兼指山寺。希運禪師住過黃檗山,所以被稱為“黃檗希運”或“黃檗禪師”,有時也被稱為“黃檗山禪師”。此黃檗山,即位于現(xiàn)在江西宜豐的黃檗山,今山還在,名未改。宜豐在唐代屬于洪州高安縣,所以古人在把希運和他的住地并提時,常稱作“洪州黃檗山希運”。實際上,希運住過的黃檗山非此一處,除了宜豐(高安)之外,希運早年在今福建的福清黃檗山,也曾生活過,后來到了江西,便把高安的住地改稱為“黃檗山”。因此,“黃檗希運”的黃檗山雖在江西,但是這個山名取自福建,兩處黃檗山都和希運有直接的關(guān)系,其中江西的黃檗山,由于《傳心法要》及禪宗燈錄里有明確的記載,所以自古以來名氣更大,也更容易讓人把它和希運禪師聯(lián)想到一起。另外,日本也有黃檗山,實際上是指京都的萬福寺,由明末清初時期中國僧人隱元隆琦創(chuàng)建。希運生前沒到過日本,但是后來他在日本的影響也很大。隱元禪師是希運的第三十二代法孫,也曾長期住在福建福清的黃檗山。他到日本以后,擴(kuò)大了中國臨濟(jì)宗的影響,同時包括黃檗希運及其住過的福州黃檗山。因此,說到日本的黃檗山,它的山名和法脈淵源都和希運禪師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

1.宜豐黃檗山

關(guān)于希運禪師曾住宜豐黃檗山的經(jīng)歷,裴休在《傳心法要》的序言里說他“住洪州高安縣黃檗山鷲峰下”,這是唐代的記載,無可置疑。高安縣設(shè)于唐武德五年(622),隸屬靖州,為州治;三年后又將宜豐、望蔡、陽樂、華陽等縣并入,隸屬洪州。在裴休的時代,黃檗山位于高安境內(nèi),故稱“高安縣黃檗山”,而今屬于宜豐的范圍。關(guān)于宜豐的黃檗山寺,可從當(dāng)?shù)厥妨现浯蟾拧?jù)《康熙江西通志》卷七“山川”記載:

 

黃檗山,在新昌縣西,百里山之絕頂也。有寺曰“鷲峰”,唐宣宗微時游方至此,嘗與黃檗禪師同觀瀑布。師得一聯(lián)云:“千崖萬壑不辭勞,遠(yuǎn)看方知出處高。”宣宗續(xù)之云:“溪澗豈能留得住?終歸大海作波濤。”一名鷲峰山。鷲,原文作“鷺”,今校改。

 

又據(jù)《光緒江西通志》卷一二二“寺觀”:

 

黃檗寺,在新昌縣三十九都。唐名“靈鷲”,斷際禪師希運道場也。有僧自西土來,謂山與彼國鷲嶺無異,故名。宋紹興九年,賜名“報恩光孝禪寺”,奉徽宗香火。明中葉,寺圮。崇禎二年,南昌甘維理、朱以儀捐建。

 

這里的“新昌縣”,是指現(xiàn)在的宜豐,這個縣名始于北宋,至1914年廢止。黃檗山原來也叫“鷲峰”或“靈鷲山”,山中佛寺也叫“鷲峰”。按照當(dāng)?shù)氐膫髡f,這個山名是由某位西域僧人所起,希運禪師在此建道場,唐宣宗(847~859年在位)登基以前也曾到此地。南宋時稱為“報恩光孝禪寺”,以后歷代興廢不一。又據(jù)網(wǎng)絡(luò)資料,黃檗寺在清光緒庚子年(1900)毀于火,當(dāng)時僅存旁殿和觀音閣。“文革”期間,殿閣又被拆毀。20世紀(jì)80年代,因修路古寺遺構(gòu)被全部拆除,現(xiàn)在有一塊刻有“鷲峰”二字的殘磚留存參見《黃檗山》《黃檗山禪林》,百度百科網(wǎng)(http://baike.baidu.com/, 2016年5月23日)。。筆者曾于2010年8月到當(dāng)?shù)卣{(diào)查,當(dāng)時黃檗禪寺正在重建。遺構(gòu)僅有一面殘壁、虎跑泉、塔林,塔林里最重要的就是希運禪師塔,據(jù)說還有五十余座唐至清代時期僧人的舍利塔。

希運塔即“斷際運祖塔”,坐落在距黃檗寺舊址約兩百米外的山坡,塔后羅圍嵌有石碑,上有銘文,中間一行為“開山祖師上希下運謚斷際禪師之塔”,右邊是“康熙己酉年住持僧明智、徒實性仝捐貲重修”,左邊是“植下第四十世嗣孫悟玲、悟傳敬捐衣缽凈貲仝重修嘉慶十七年桂月日吉旦立”。由此可知,運祖塔在清代康熙八年(1669)和嘉慶十七年(1812)經(jīng)過重修。至于原塔的建造年代,有人根據(jù)其造型與五代宋初時期江浙一帶常見的五輪塔比較近似,從而認(rèn)為可能建于同一時期。參見《宜豐黃檗山塔群》, 360doc個人圖書館(http://www.360doc.com/, 2016年5月23日)。

宜豐黃檗禪寺

斷際運祖塔

2.福清黃檗山

福清黃檗山萬福禪寺本圖引自《福清黃檗山萬福禪寺》,菩薩在線(http://www.pusa123.com/, 2016年6月9日)。

福建的黃檗山位于福清縣漁溪鎮(zhèn)。據(jù)說因山上原來盛產(chǎn)黃檗木而得名,唐貞元五年(789),莆田人正干從六祖慧能學(xué)法后回閩,路經(jīng)此地,于是開山結(jié)茅,初名“般若堂”,后經(jīng)擴(kuò)建,朝廷賜名“建福禪寺”,俗稱“黃檗寺”。大中二年(848),希運在此出家,后至江西,將高安鷲峰山改名為“黃檗山”。以后歷代興廢不一,明代最為興盛,萬歷年間朝廷賜額“萬福禪寺”,后來一直沿用。明代晚期,臨濟(jì)宗高僧密云圜悟、費隱通容、隱元隆琦等先后住持,隱元禪師曾維修擴(kuò)建。清順治十一年(1654),隱元東渡日本,而后萬福寺依然延續(xù)。近代因山洪、火災(zāi)而嚴(yán)重受損,“文革”時期被徹底廢毀,現(xiàn)在的寺院是1980年代重建。參見《萬福寺(福建福清寺廟名)》,百度百科網(wǎng)(http://baike.baidu.com/, 2016年5月28日)。

這些說法大多有史料來源,但是史料的記載未必全都可靠,有的甚至明顯錯誤,因此有些史料還需要檢討,不能簡單照搬史料的說法。據(jù)乾隆《福州府志》卷十六“寺觀二”記載:

 

黃檗寺,在縣西南清遠(yuǎn)里,唐貞元五年建。《三山志》:沙門正干嘗從六祖學(xué),既得其旨,乃辭去。抵此,遂創(chuàng)院,名“般若臺”,今十二祖師堂其地也。八年,于其東大闊堂宇,德宗改為“建福禪寺”。咸平初,降太宗御書,因閣于法堂西以藏之。《閩都記》:國初重建,嘉靖間倭變,復(fù)毀。《縣志》:萬歷間勅賜藏經(jīng)六百七十八函,崇禎十三年,僧隆琦重建。

 

這里根據(jù)南宋《三山志》和明代《閩都記》以及更早的縣志,簡要地記述了福清黃檗山寺的歷史,其中沒有提到希運,而是說黃檗寺由正干創(chuàng)建,當(dāng)初叫作“般若臺”。說到般若臺,據(jù)同書卷七十三“碑碣”記載:“般若臺,大唐大歷七年(772)著作郎兼監(jiān)察御史李貢造、李陽冰書。”不知這個般若臺與正干創(chuàng)建的般若臺有什么關(guān)系,假如兩者是一回事,那么般若臺或許創(chuàng)建于大歷年間。關(guān)于正干,康熙《福清縣志》卷八“人物”里也有記載:

 

釋正干,莆人,得法于曹溪,后辭歸,至福唐黃檗山,乃曰:“吾師受記,遇苦即止,其在是乎?”遂結(jié)庵于茲,為黃檗之肇始云。

 

這里的“莆”即“莆田”或“莆口”的簡稱,“福唐”是唐代縣名,就是后來的福清縣。至于“曹溪”,假如不是單指地名,而是指曹溪大師六祖慧能,那就會有疑問,因為貞元五年(789)正干來到黃檗山時,距慧能去世已有七十六年之久,其不可能從慧能本人學(xué)法。實際上,類似于“遇某處即止”的傳說,在很多地方都曾出現(xiàn),關(guān)于正干從慧能學(xué)法的傳說,恐怕亦非信史。

另外,通過僧傳史料也可以了解福清黃檗山寺的早期歷史。據(jù)《宋高僧傳》卷二十三記載,有位“唐福州黃檗山建福寺鴻休”,是晚唐五代時期僧人,“居閩黃檗山寺”(宋)贊寧:《宋高僧傳》下冊,中華書局,1987,第587頁。“蘗”,原文作“蘘”,據(jù)光緒十三年(1887)江北刻經(jīng)處本校改。。這里的“福州黃檗山”,就是福清的黃檗山,當(dāng)時黃檗山的寺院也叫“建福寺”。又據(jù)《景德傳燈錄》卷九,有位福州大安禪師(?~883),福州出身,“幼于黃檗山受業(yè)聽習(xí)律乘”,后來到江西,師從百丈懷海,曾“大化閩城二十余載”,最后在黃檗寺去世。(宋)道原:《景德傳燈錄》,(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2001,第156~157頁。此人和希運是同鄉(xiāng)加同學(xué),早年和晚年都住在福清黃檗山。根據(jù)這些記載,可以肯定福清黃檗山寺在晚唐五代時期已經(jīng)存在。

關(guān)于希運曾住福清黃檗山的經(jīng)歷,見于僧傳史料的記載。這個經(jīng)歷涉及希運的生地和出家地點,按照大多數(shù)史料的說法,希運出身閩地,所以少年時代就在本地的黃檗山出家。例如《景德傳燈錄》卷九說希運是“閩人”, “幼于本州黃檗山出家”。同上書,第152頁。又據(jù)《祖庭事苑》卷三:“筠州黃檗希運禪師也,生閩方,幼從本州黃檗山出家。”(宋)善卿:《祖庭事苑》卷三,CBETA電子佛典本。這些記載都說明希運出身閩地,他出家的黃檗山也在“本州”。那么這個“本州”究竟是閩地的哪里呢?關(guān)于這個問題,多數(shù)史料的記載都比較籠統(tǒng),但是宋代有史料明確說他是“福唐人”(宋)祖琇:《隆興佛教編年通論》卷二十六:“師福唐人”, CBETA電子佛典本。。“福唐”就是后來的福清,因此,所謂“本州黃檗山”,亦即福清黃檗山,希運出家就在這里。

關(guān)于希運出家的地點和時間,古今都有錯誤的說法。例如《宋高僧傳》卷二十“唐洪州黃檗山希運傳”說:“希運,閩人也。年及就傅,鄉(xiāng)校推其慧利,乃割愛投高安黃檗山寺出家。”(宋)贊寧:《宋高僧傳》下冊,中華書局,1987,第528頁。就是說希運少年時在高安黃檗山出家。這個記載明顯錯誤,因為當(dāng)希運快要上學(xué)的時候,年方幾歲,怎么可能遠(yuǎn)離家鄉(xiāng)跑到江西出家?其實希運出家的黃檗山不在高安,而是他家鄉(xiāng)的閩地。至于希運出家的年代,由于史料不足,現(xiàn)在很難確定,但是網(wǎng)絡(luò)資料說他于大中二年(848)出家,這種說法更是荒唐。按照裴休《〈傳心法要〉序》的記載,在大中二年(848)之前,希運早已在高安,后來又到鐘陵(今南昌),到了大中二年(848),他被裴休請到宛陵(今安徽宣城)。此時的希運早已是一代高僧,怎么可能跑回故鄉(xiāng)去出家呢?

根據(jù)上面的考察,可知在唐代后期,希運禪師和大安禪師都曾在福清黃檗山出家學(xué)法,他們才是福清黃檗山早期歷史上有史可證的人物。

弄清希運與福清黃檗山的關(guān)系,也有助于了解宜豐黃檗山名的來歷。現(xiàn)在通行的說法是,希運到江西以后,因為懷念家鄉(xiāng)的黃檗山,于是把高安的鷲峰山改稱為“黃檗山”。這個說法也有史料來源,不過史料的記載各種各樣,有的還有錯誤,所以要經(jīng)過分析才可引用。例如《宋高僧傳》卷二十記載說:希運到江西后,師從百丈懷海,“徇命居黃檗精舍,升平相裴公休欽重躬謁”。(宋)贊寧:《宋高僧傳》下冊,中華書局,1987,第528頁。這個“黃檗精舍”,應(yīng)當(dāng)是指高安的鷲峰寺或黃檗寺,但這個“黃檗精舍”是原來就有的,還是希運來了以后才命名的?從這個記載還無法斷定。又如《祖庭事苑》卷三里說:希運“后嗣百丈之道,裴相國事以師禮,以師酷愛舊山,常名師為黃檗。”(宋)善卿:《祖庭事苑》卷三,CBETA電子佛典本。這里的“舊山”,當(dāng)然是指希運到江西以前住過的山寺,也就是福清的黃檗山。按照這個記載,希運到江西后,非常懷念故鄉(xiāng)的黃檗山,所以裴休就經(jīng)常用“黃檗”來稱呼希運禪師。如此說來,當(dāng)時“黃檗”不是指山,而是指“黃檗禪師”,亦即希運其人。又《景德傳燈錄》卷九的記載:希運“幼于本州黃檗山出家……后居洪州大安寺,海眾奔湊。裴相國休鎮(zhèn)宛陵,建大禪苑,請師說法。以師酷愛舊山,還以黃檗名之”。(宋)道原:《景德傳燈錄》,(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2001,第153頁。就是說希運最初在福州黃檗山出家,后來到洪州(今南昌)大安寺,然后又到宛陵;他特別喜歡以前的黃檗山,于是把自己的住地也稱為“黃檗山”。其中“以師酷愛舊山,還以黃檗名之”二句,假如孤立來看,可以理解為希運把新的住地改稱為“黃檗山”;但是這兩句放在上面引文的最后,就很容易讓人以為希運把宛陵的“大禪苑”改名為“黃檗山”。顯然,《景德錄》的記載有疏漏錯亂,它沒提希運住高安黃檗山的重要經(jīng)歷,又把希運“酷愛舊山,還以黃檗名之”之事與住在洪州、宛陵的經(jīng)歷顛倒過來,于是給人造成錯覺,以為被希運改名的地方是在宛陵。其實,希運的經(jīng)歷在裴休的《〈傳心法要〉序》里講得清清楚楚:

 

(希運)住洪州高安縣黃檗山鷲峰下,……予會昌二年廉于鐘陵,自山迎至州,憩龍興寺,旦夕問道。大中二年廉于宛陵,復(fù)去禮迎至所部,安居開元寺,旦夕受法。

 

就是說,希運在江西期間,先住高安黃檗山,后來到鐘陵,住在龍興寺;大中二年(848)到宛陵,住在開元寺。實際上,洪州府和宛陵并無黃檗山,假如希運因“酷愛舊山”而將住地改名為“黃檗山”的記載并非虛構(gòu),那么這個事實只能發(fā)生在他住高安期間。因此,對于《景德錄》中“以師酷愛舊山,還以黃檗名之”的記載,只有參照希運的實際經(jīng)歷,才能作出正確的解釋,那就是被希運改名的地方并不在宛陵,而是高安的靈鷲山。關(guān)于《景德錄》的記載錯亂,原書注釋中早有指正,因此在引用時需要特別留意。

3.隱元和日本的黃檗山

京都黃檗山萬福寺

在明代以前,福清黃檗山的名氣不是很大,這里除了和希運禪師有關(guān)之外,似乎沒有給人更多的印象,而且希運的主要活動不在這里,所以人們由希運禪師聯(lián)想到的黃檗山往往是指江西的那一座。到了明代,福清黃檗山地位漸高,寺宇壯大,香火興旺,又因臨濟(jì)宗高僧密云圜悟師徒三代先后住持,于是聲名鵲起。密云圜悟(1566~1642)于崇禎三年(1630)來到這里,一到山門就說:“昔日遠(yuǎn)祖斷際禪師從此出,今日不肖兒孫從此入,雖然出入不同,要且同為標(biāo)格。”(明)唐元竑:《天童密云禪師年譜》,《禪宗全書》第52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第524頁下。可見他來這里出任住持,應(yīng)當(dāng)也有看重這里曾是運祖道場的因素。其實圜悟在這里時間不長,但是他在當(dāng)時佛教中影響廣泛,一生先后六主名剎,黃檗山萬福寺也在其中,可謂人以山榮,山由人顯。圜悟之后,他的弟子費隱通容(1593~1661)、徒孫隱元隆琦先后住持福清黃檗山,二人都是福清出身的禪門龍象,自然與黃檗山的關(guān)系更深。后來隱元東渡日本,結(jié)果在海外又開辟了一處黃檗山。如今,那里還保存有明代臨濟(jì)宗以及福清黃檗山的文化遺存,名聲遠(yuǎn)播四海。

隱元隆琦(1592~1673),俗姓林,福州福清人。少年時代即傾心佛教,29歲在本地黃檗山萬福寺出家。33歲到金粟山廣慧寺,參密云圜悟,不久圜悟應(yīng)邀住萬福寺,隱元隨行。三年后,圜悟從萬福寺退席,弟子費隱通容繼任,隱元留在萬福寺,后成為通容的嗣法弟子。崇禎十年(1637),隱元為黃檗山萬福寺住持。后一度退席,清順治三年(1646)再任住持。當(dāng)時日本長崎崇福寺住持空席,該寺為華人寺院,于是先前渡日的長崎興福寺住持逸然性融便邀請隱元前往住持。1654年,隱元率弟子二十余人渡日。到日本后,先住長崎興福寺,一年后移住攝津島上(今大阪府高槻市)普門寺。1660年,在江戶幕府的支持下,按照福清黃檗山萬福寺的格局創(chuàng)建新寺,寺名也叫“黃檗山萬福寺”。新寺建成之后,就把福清的黃檗山稱為“古黃檗”,而新寺則被稱為“新黃檗”。1664年,隱元退居松隱堂,讓弟子木庵性瑫繼任,82歲圓寂。著作、語錄有《隱元禪師語錄》《普照國師廣錄》《黃檗隱元禪師云濤集》《弘戒法儀》《黃檗山寺志》《黃檗清規(guī)》等。注1隱元是明代臨濟(jì)宗僧,他的禪法不同于日本已有的臨濟(jì)宗,于是自成一派,稱為“黃檗宗”。從此,日本佛教中便出現(xiàn)了一個以“黃檗”命名的禪宗流派,至今承傳不息。在隱元禪師看來,黃檗希運是黃檗宗的祖師,黃檗宗的源頭來自福清的黃檗山。在日本人的心目中,“黃檗山”是黃檗宗的大本山,它的根源在中國,那里是隱元的家鄉(xiāng),也是黃檗希運住過的地方。隱元家鄉(xiāng)的黃檗山萬福寺,后來被廢毀,而他在日本創(chuàng)建的“新黃檗”至今保存完好,幸虧有這座日本的黃檗山,我們才得以了解它的原型,而且后來福清黃檗山的重建,也和日本黃檗宗的來訪有關(guān)。

注1 參見《隠元隆》, ー百科事典(https://ja.wikipedia.org/, 2016年5月28日下載。

二 黃檗道場

這里所謂黃檗道場,是指希運禪師住持或開創(chuàng)的寺院。其中自然包括宜豐和福清的黃檗山寺,但是上文已有交代,所以這里只談這兩處黃檗山以外的道場,它們分別位于今日江西的南昌、安徽的宣城和涇縣,實際上涉及希運晚期的經(jīng)歷。按照裴休《〈傳心法要〉序》的記載,會昌二年(842),裴休時任江西觀察使,于是把希運從高安請到州府鐘陵(今南昌),住在龍興寺;大中二年(848),裴休時任宣歙觀察使,又把希運請到宛陵(今安徽宣城),住在開元寺。因此,可以按照這個順序了解希運離開高安以后住過哪些道場。又據(jù)其他史料,希運在洪州和宛陵期間,除了龍興寺和開元寺之外,還住過其他寺院。下面就參照相關(guān)資料看看各處的情況。

1.南昌:希運到底住在哪里

鐘陵是現(xiàn)在的南昌,也是唐代時洪州府的所在地。按照裴休的說法,他請希運住在龍興寺,“旦夕問道”。顯然,希運的住處應(yīng)當(dāng)就在州府城內(nèi)或者周邊,龍興寺離州府不會太遠(yuǎn)。然而,關(guān)于這個寺院,史料記載本來不多,而且異說紛紜,于是留下種種疑問,使人難以清楚地了解。就筆者目前所見,在唐代史料中,比裴休更早提到這個寺院的是白居易的《唐撫州景云寺故律大德上弘和尚石塔碑銘并序》,該文作于元和十三年(818),記述撫州景云寺律師上弘(739~815)的生平,說他于“貞元初(785)離我所,徙居洪州龍興寺說法”朱金城:《白居易集箋校》第5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第2697頁。。上弘一生在江西弘法,曾一度住在洪州龍興寺。后來的佛教史料也有提到“龍興寺”的,但要么是沿用白居易的記載,要么與希運無關(guān)。例如,《康熙江西通志》卷二十五“寺觀”中就有一處同名寺院:“龍興寺,在武寧三山上。宋岳飛平楊么歷此,寺內(nèi)有岳飛祠。”這里的“武寧”應(yīng)指現(xiàn)在江西的武寧縣,它在唐代曾屬于洪州,但離州城甚遠(yuǎn),而且文中沒有提到它和希運的關(guān)系,顯然和唐代洪州城的龍興寺不是一回事。后來在《光緒江西通志》卷一二一的“寺觀”里,連“龍興寺”的條目也不見了。總之,目前僅在唐代史料中有洪州龍興寺的記載,后來的史料中即使偶爾出現(xiàn)“龍興寺”,也和希運禪師搭不上關(guān)系。

關(guān)于希運在南昌的道場,后來的記載中不再有“龍興寺”,取而代之的則有“大安寺”“隆興寺”“普賢寺”(或隆興院)等各種說法。

大安寺說見于《景德傳燈錄》卷九,其中說希運“后居洪州大安寺,海眾奔湊”(宋)道原《景德傳燈錄》,第153頁。。這里只說大安寺,而沒有提到龍興寺,于是給人造成的印象就是希運在洪州住的是大安寺,而不是龍興寺。關(guān)于大安寺,在五代成書的《祖堂集》卷十四里已有記載:“有洪州大安寺主,講經(jīng)講論,只管誹謗馬祖。”(南唐)靜、筠編《祖堂集》,中州古籍出版社,2001,第466頁。從這個記載來看,在馬祖當(dāng)時,這里大概是以講經(jīng)為主的寺院。有的學(xué)者推測,該寺原址可能位于今南昌市內(nèi)裘家巷一帶參見〔日〕鈴木哲雄《浙江江西地方禪宗史蹟訪録》,山喜房佛書林,1997,第74頁。。又據(jù)《康熙江西通志》卷二十五“寺觀”:

 

大安寺,在府城北,初名“東寺”。有鐵香爐,高六尺許,識云赤烏元年造,晉時西域僧安世高,本安息王太子,避位來止于此,遂名“大安寺”。唐武德間,改為“宣明寺”,大中間又改名“普濟(jì)寺”。明初重建,復(fù)今名。

 

由此可知,大安寺位于清代南昌城北,三國時期就已存在,原名“東寺”,西晉時改稱“大安寺”,唐代先后名為“宣明寺”和“普濟(jì)寺”,明代復(fù)稱“大安寺”。不過,這里沒有提到它和希運的關(guān)系。那么希運在洪州住的到底是龍興寺還是大安寺呢?對于這個問題,筆者認(rèn)為,裴休是唐代人,又與希運有直接的交往,他的記載當(dāng)然最為可信。《景德傳燈錄》是宋代作品,假如裴休和《景德傳燈錄》的記載當(dāng)中只有一個可信,那就只能依從裴休的說法。不過,《景德傳燈錄》的記載也許另有根據(jù),而且裴休在把希運請到洪州大約兩年之后就轉(zhuǎn)任湖南,從這時起,假如希運還留在洪州,那么也有可能住過其他寺院。假如希運住大安寺的經(jīng)歷是史實的話,那么就屬于這種情況吧!總之,大安寺說需要附加許多前提條件,然后才能讓人憑信。

隆興寺說見于清代的記載,例如《康熙江西通志》卷四十二“仙釋”里就說希運住的是“隆興寺”:

 

希運,住高安黃檗山,以禪宗自任。唐會昌中,觀察使裴休迎至洪州,憩隆興寺,日久問道。

 

這個說法與裴休的記載非常近似,但是希運的住處被寫成“隆興寺”,而不是“龍興寺”。“隆”“龍”同音,那么這個“隆興寺”究竟是“龍興寺”的誤寫或改稱,還是與“龍興寺”原本就不是一回事呢?恐怕兩種可能性都有,目前尚難確定。關(guān)于“隆興寺”,同書卷二十五“寺觀”里也有記載:

 

隆興寺,在府城德勝門外,唐神龍間賜額。舊有假山,高數(shù)丈,可以登陟。

 

這個寺院與上文的“隆興寺”名稱相同,又都是唐代古寺,而且就在南昌城外,它會不會就是上文所說的希運住過的“隆興寺”呢?因文中沒有提到它和希運的關(guān)系,所以不能輕易斷定這兩個“隆興寺”是一家。

普賢寺說也見于清代的記載。這個寺院在歷史上曾名“隆興院”,據(jù)說也是裴休為希運安排的道場。先看《康熙江西通志》卷二十五“寺觀”的記載:

 

普賢寺,在府城惠民門內(nèi)。晉故禪居寺,隆安四年,太守熊鳴鵠舍宅建,改為“隆興院”。會昌間,觀察使裴休迎希運禪師居此。南唐保大二年,刺史邊鎬以鐵二十萬斤鑄普賢乘白象,寺遂以“普賢”名。永樂中重建。

 

就是說普賢寺在晉代就已存在,原名“禪居寺”,東晉時改名“隆興院”,裴休把希運請來以后,希運就住在這里。后來五代時寺院改名為“普賢寺”。到了清末,《光緒江西通志》卷一二一“寺觀”里也有這個寺院,但是做了補充和修正,其文如下:

 

普賢寺,在省城惠民門內(nèi),晉故禪居寺。隆安四年,武昌太守熊鳴鵠舍宅建。唐神龍元年,改為隆興院。會昌間,觀察使裴休迎黃檗山希運禪師居此。南唐保大中,袁州刺史邊鎬以鐵二十萬斤鑄普賢象,易今名。明永樂間重建,嘉靖丙戌修。國朝康熙四十一年,巡撫張志棟、布政使盧崇興重建。

 

普賢寺位于南昌城的惠民門內(nèi),始建于東晉,初名“禪居寺”,唐代改稱“隆興院”,希運來到洪州后就住在這里。五代時寺院又改名為“普賢寺”,明清時期多次重建。總之,普賢寺的舊稱“隆興院”與上文的“隆興寺”僅有一字之差,但是它位于南昌城的惠民門內(nèi),而隆興寺位于南昌城的德勝門外,因此這兩個寺院顯然并非一事。

以上各種說法中,大安寺與龍興寺明顯不是一回事,而“隆興寺”和普賢寺的舊名“隆興院”都與“龍興寺”的名稱非常相似,因此不排除其中一個是由唐代“龍興寺”演化而來的可能。關(guān)于希運在南昌的道場,唐代原有龍興寺說,可是后來消失,而被大安寺說、隆興寺說、普賢寺(隆興院)說所取代。這種情況表明,“龍興寺”的記憶大概在北宋時期就已消失,或者它的寺名已經(jīng)改變,所以后來便有不同的說法,誰也說不清希運當(dāng)初住的“龍興寺”到底是后來的哪個寺院。

2.宣城:開元寺和廣教寺

希運在宣城期間,住在開元寺;另外廣教寺?lián)f也和希運有關(guān)。

先說開元寺。唐大中二年(848),希運來到宛陵,住在城內(nèi)開元寺。宛陵是西漢時期設(shè)立的古縣,隋代以后稱為“宣城”,以后一直沿用。開元寺是唐代名稱,宋代以后稱為“景德寺”,原址位于今宣城市內(nèi)的多寶塔一帶。該寺歷史悠久,始建于東晉,民國時期尚存,寺宇在“文革”期間被毀,只有多寶塔遺留下來。關(guān)于開元寺的歷史,光緒《宣城縣志》卷十“寺觀”有比較詳細(xì)的記載,茲引于下:

 

城內(nèi)景德寺,府治北陵陽第三峰,今每歲祝厘,習(xí)儀于此。晉名“永安”,唐初名“大云”,開元中改名“開元”。有水閣東向,杜牧、張喬并有詩,刺史裴休延黃檗禪師開堂演法,宋景德中更今名。后有鐵佛像,北面趺坐,殿右有多寶塔,梅圣俞有《題平云閣及明上人院假山》詩。明洪武辛未,立為叢林。正統(tǒng)丁巳,知府袁旭倡募僧壽源、肇琇重建。乙丑,頒《大藏經(jīng)》,貯寺內(nèi)。嘉靖乙丑,知府羅汝芳重募修塔。萬歷乙酉,知府廖恒吉造大雄寶殿,里人尚書徐元太創(chuàng)觀音堂、藏經(jīng)閣,湯賓尹修塔。國朝順治辛卯,僧無礙募建千佛殿。康熙辛亥,僧綱廣識重建僧綱司寮舍。乙丑,僧官仲如建賓珠閣于寺右,知縣鄧性置香燈田十三畝。雍正乙巳、乾隆甲子遞修,壬寅,知府蕭登生勸募漆建東西朝房。嘉慶丙辰,藏經(jīng)閣毀,里中紳士募捐重建,并修鐵佛,僧蘊空重修千佛殿。咸豐十年兵毀,僅存地藏殿、鐵佛殿。

 

由此可知,該寺位于當(dāng)年縣城北邊的陵陽山,晉代名為“永安寺”,唐代名為“大云寺”,后來又改稱“開元寺”,北宋改名“景德寺”。裴休把希運請到宣城后,希運就在這里布教傳法。北宋時建有多寶塔,明代經(jīng)過多次維修擴(kuò)建而為名剎,曾受頒賜《大藏經(jīng)》,清代亦多有修建,并曾為僧綱司寮舍,太平天國時期遭嚴(yán)重破壞。古寺遺構(gòu)現(xiàn)在僅存多寶塔,該塔建于北宋時期,系九級六角形樓閣式磚塔,高34米,沒有臺基,現(xiàn)為省級文物保護(hù)單位。

開元寺歷史悠久,歷代不乏文人墨客到此參訪。其中唐代詩人杜牧(803~853)剛好和黃檗希運時代相同,他于大和四年(830)和開成二年(837)兩次到過宣城,寫下四首詩篇,都是為開元寺而作。

 

第一首是《題宣州開元寺》:

南朝謝朓城,東吳最深處。

亡國去如鴻,遺寺藏?zé)焿]。

樓飛九十尺,廊環(huán)四百柱。

高高下下中,風(fēng)繞松桂樹。

青苔照朱閣,白鳥兩相語。

溪聲入僧夢,月色暉粉堵。

閱景無旦夕,憑闌有今古。

留我酒一樽,前山看春雨。

第二首是《題宣州開元寺水閣閣下宛溪夾溪居人》:

六朝文物草連空,天淡云閑今古同。

鳥去鳥來山色里,人歌人哭水聲中。

深秋簾幕千家雨,落日樓臺一笛風(fēng)。

惆悵無因見范蠡,參差煙樹五湖東。

第三首是《寄題宣州開元寺》:

松寺曾同一鶴棲,夜深臺殿月高低。

何人為倚東樓柱,正是千山雪漲溪。

第四首是《宣州開元寺南樓》:

小樓才受一床橫,終日看山酒滿傾。

可惜和風(fēng)夜來雨,醉中虛度打窗聲。

 

從這些詩篇可以看出,杜牧應(yīng)不止一次訪問過開元寺,而且還曾在這里醉臥留宿,顯然與寺僧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杜牧和希運為同時代人,他們都曾到過宣城,可惜陰差陽錯未能相遇。杜牧第二次離開宣城以后,大約又過了十年光景,希運來到開元寺,當(dāng)時或有寺僧向他提起過杜牧吧!

宣城多寶塔

再說廣教寺。廣教寺位于宣城敬亭山南麓,舊址就在雙塔一帶,是黃檗希運親手創(chuàng)建的道場。據(jù)網(wǎng)絡(luò)資料介紹,該寺在宋元時期最為興盛,清代乾隆年間僅存雙塔和石佛殿,抗日戰(zhàn)爭時期被毀,僅存雙塔,新寺為2006年重建。參見《廣教寺》,百度百科網(wǎng)(http://baike.baidu.com/, 2016年5月23日下載)。這些說法未必完全可靠,還是先看史料里是怎么說的吧。據(jù)康熙年間編修的《江南通志》記載:

 

廣教講寺,在府北五里敬亭山南,唐大中己巳刺史裴休建,相傳其材皆松蘿,黃檗禪師募之安南。寺后有金雞井,材從井出,顯其神異。宋太宗賜御書百二十卷,建閣貯藏。元末盡毀,惟兩浮屠存,亦名雙塔寺。(清)于成龍等編著《江南通志》卷三十六“古跡下·寧國府·寺觀”,京都大學(xué)藏清刻本。

 

又據(jù)光緒《宣城縣志》卷十“寺觀”記載:

 

廣教講寺,城北敬亭山南,唐大中己巳,刺史裴休建。佛殿前有千佛閣、慈氏寶閣,相傳其木皆松蘿,黃檗禪師募自安南國。寺后金雞斗入井中,則木從井出,建剎于間。工竣,余八株,師植殿前,敷榮如故。別有柏二株,住持僧有禪行者,即開花數(shù)色。元初設(shè)御講僧,曰講主,座下數(shù)百人。法堂曰雨華,方丈曰寶華,室曰笑華,曰圓照軒,曰松月,曰雪屋亭,曰懷李。山門外有橋亭,曰碧蓮梵花亭。左右有池,曰連珠。多長松灌木,有律海遲賢、江東福地諸亭。宋太宗賜御書百二十卷,僧惟真建閣貯藏,里人郝允李建觀音堂,并梅堯臣記,元末毀,明初重建。洪武辛未,立為叢林。……今古寺雖墟,兩浮屠猶雙峙山門之前,土人亦稱“雙塔寺”。……雙塔寺蘇公真跡石刻,另見《古跡》內(nèi)附考,兵毀重建。

 

按照這些記載,廣教寺建于希運來到宣城的第二年,工程由裴休發(fā)起,希運從安南(今越南)募集木材。當(dāng)?shù)赜幸弧敖痣u井”,據(jù)說有金雞落入井中,后來從井里長出樹木,于是把這一帶選作寺址。寺院建成以后,希運把剩下的八棵樹移植到大殿前面,后來生長茂盛。宋太宗曾為這里賜書,宣城出身的梅堯臣為當(dāng)時新建的觀音堂撰寫記文,還有蘇東坡題字的石刻。元初為講寺,寺宇宏大,僧眾多達(dá)數(shù)百人,元末被毀,明初重建后改為十方叢林。到了清末,古寺已成廢墟,山門兩側(cè)留有雙塔,因此當(dāng)?shù)厝司桶堰@里稱為“雙塔寺”。可見廣教寺在宋代較受重視,元代規(guī)模最大。至于寺宇廢毀的年代,據(jù)說在嘉慶年間的《寧國府志》里已提到廢毀,到了清末已成廢墟,至今僅存雙塔。

現(xiàn)存廣教寺仍留有北宋雙塔、蘇東坡手記刻石、石濤羅漢圖冊等。

雙塔為北宋遺構(gòu),建于紹圣三年(1096)。二塔東西對峙,均為四方形仿木樓閣式磚塔,高17米,東塔稍大。1988年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hù)單位。兩座塔內(nèi)分別嵌有蘇東坡手書《觀自在菩薩如意陀羅尼經(jīng)》刻石,落款為“元豐四年(1081)二月二十七日責(zé)授黃州團(tuán)練副使眉陽蘇軾書以贈宣城廣教院模上人”。另外還有題跋:“紹圣三年(1096)元月旦日宛陵乾明寺楞嚴(yán)講院童行徐懷義摹刊普勸眾生同增善果。”參見江河湖海四方客《廣教寺雙塔》,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 2016年6月7日下載)。蘇軾當(dāng)時任黃州團(tuán)練副使,住在黃州(今湖北黃岡),將自己書寫的經(jīng)文贈送給廣教寺的模上人,十五年后,由宣城人徐懷義募集資金刻于雙塔。關(guān)于雙塔的建造年代,史書無載,今人就是根據(jù)徐氏的題跋而推斷為紹圣三年(1096)前后。

石濤(1642~1707)是清初時期著名的畫僧,幼年出家,法名原濟(jì),29歲至廣教寺,在這里住了大約十年。所謂石濤羅漢圖,是指一部畫冊,名為《石濤羅漢百開冊頁》,其中繪有三百多位羅漢像,據(jù)推測是他26歲至31歲時的作品,也就是其在廣教寺期間繪制而成的。畫冊原藏廣教寺,后來幾經(jīng)輾轉(zhuǎn),近代傳到日本,1999年被中國畫家崔如琢從日本購回。參見《石濤羅漢百開冊頁》,百度百科網(wǎng)(http://baike.baidu.com/, 2016年6月7日下載)。關(guān)于該畫冊,有人認(rèn)為不是石濤真跡,但這種說法不能否定石濤曾有同樣創(chuàng)作的實事。石濤得法于旅庵本月,本月的老師是木陳道忞,道忞的老師是密云圜悟,圜悟是明代后期影響最大的臨濟(jì)宗僧,石濤作為圜悟系統(tǒng)的傳人,當(dāng)然也是黃檗子孫。

廣教寺雙塔

石濤羅漢圖本圖引自《石濤羅漢百開冊頁》,百度百科網(wǎng)(http://baike.baidu.com/, 2016年6月7日下載)。

3.涇縣:水西寺與“黃檗道場”

涇縣與宣城相鄰,今屬宣城市,當(dāng)?shù)赜幸蛔鶎殑俣U寺,號稱“黃檗道場”。那么它與黃檗希運是怎樣的關(guān)系呢?要說清這個問題,還要從寶勝寺的所在地水西談起。

涇縣得名于涇水(今名“青弋江”),縣城就在涇水邊上,隔江對岸“林壑邃密”,當(dāng)?shù)胤Q為“水西山”,又稱“水西”。水西歷史上有三座佛寺,相距不遠(yuǎn),所以古來統(tǒng)稱為“水西寺”。其實三寺各有名稱:上寺名為“寶勝禪寺”,中寺名為“崇慶禪寺”,下寺名為“白云院”。據(jù)說它們又分別叫作“水西寺”“天宮水西寺”“水西首寺”。三寺都是古剎,其中崇慶、白云二寺的歷史更為悠久。由于希運禪師曾經(jīng)住持崇慶寺,所以水西也是黃檗道場。三寺在歷史上先后廢毀,如今只有寶勝禪寺保存,于是人們就把這個寺院當(dāng)作黃檗道場了。下面來看三寺的具體情況。

先說寶勝寺。據(jù)網(wǎng)絡(luò)資料介紹,寶勝寺始建于隋唐時期,原名“五松院”,唐宣宗繼位前曾在這里出家隱居,希運禪師在此住持,北宋太平興國年間重建,元豐年間改名“奉國寶勝禪院”,元代稱為“寶勝禪寺”,明代洪武年間宗泐和尚住持重修,永樂初年設(shè)僧會司,萬歷年間重建,清代康熙年間又經(jīng)重建,“文革”時期幾乎全部被毀,1994年,由自德老和尚主持重建,并新建地藏殿和黃檗禪師塔。參見《寶勝禪寺》,百度百科網(wǎng)(http://baike.baidu.com/, 2015年5月20日下載)。

上面的介紹,大部分源于清代史料的記載,但是史料中沒有說希運住過寶勝寺。據(jù)《江南通志》記載:

 

寶勝禪寺,在涇縣西五里,舊名“水西寺”,宋太平興國中建,名“五松院”,賜御篆。元豐五年改名“寶勝禪院”,有御書閣。洪武初僧宗泐重建法堂、廊廡在焉。(清)于成龍等編著《江南通志》卷三十六“古跡下·寧國府·寺觀”,京都大學(xué)藏清刻本。

 

就是說該寺院始建于北宋,當(dāng)初名為“五松院”,元豐年間改稱“寶勝禪院”,后來也稱為“水西寺”。又據(jù)《嘉慶涇縣志》卷二十五“寺觀”:

 

寶勝禪寺,在縣西五里,乃古之五松院也。舊傳有五巨松,蔭數(shù)十丈,有高僧結(jié)廬其下。宋太平興國中,僧處元領(lǐng)弟子數(shù)十人,因遺址結(jié)屋,請額重建五松院。太宗賜御篆三軸,元豐五年勅改“奉國寶勝禪院”,起御書閣,奉安三朝御書。大觀二年,造圣壽崇寧塔。明洪武初,僧宗泐重建法堂、廊廡。十五年,即寺置僧會司。永樂初,僧會從純重建殿宇。宣德癸丑,僧宗繼葺之。正統(tǒng)辛酉,住持道權(quán)增修。萬歷間,禪僧了心置藏經(jīng)閣,徒孫恒證改建山門。國朝康熙癸酉,無梁殿毀,甲戌,僧元開重建。寺南有葛仙煉丹井,前有濯纓泉,東麓有明壁軒,塔前有一指庵(錢《志》)。乾隆二十七年,僧裕承募修正殿,五十五年,又募縣貢生許□建方丈。嘉慶元年,僧慧業(yè)募眾重建藏經(jīng)閣,并齋堂、三門(《采訪冊》)。

 

這里的記述比《江南通志》增加了許多,但是對寶勝寺早期的歷史還是語焉不詳,所舉年代清楚的事件都在宋代以后,可見關(guān)于寶勝寺的早期歷史,特別是宋代以前的情況,至少從清代開始就已不太清楚了。更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史料都沒有提到黃檗希運,有的還明言寶勝寺始建于北宋。這大概是因為在希運的時代,這里還沒有成為像樣的寺院吧。

寶勝禪寺

黃檗禪師塔

再說崇慶寺。崇慶寺今已不存,但史料中有一些記載,從中可知,水西的“黃檗道場”原來就在這里。據(jù)《江南通志》記載:

 

崇慶禪寺,在涇縣西五里,南齊永明元年建“永明”,原文作“永平”,應(yīng)系“永明”之誤,今校改。,相國淳于棼舍宅,始名“凌巖寺”。唐上元初,改“天宮水西寺”,大中中重建。宋太平興國賜今名。凡十四院,其最勝者曰“華嚴(yán)院”,橫跨兩山,廊廡皆閣道,泉流其下。(清)于成龍等編著《江南通志》卷三十六“古跡下·寧國府·寺觀”,京都大學(xué)藏清刻本。

 

這里說明崇慶寺始建于南齊,原名“凌巖寺”,唐代改稱“天宮水西寺”,大中年間重建,北宋改名“崇慶寺”;寺內(nèi)共有十四院,其中華嚴(yán)院橫跨兩山,中間以閣道相連,下有清泉流過,堪稱絕景。文中雖沒有提到黃檗希運,但是曾在唐代大中年間重建,當(dāng)時希運禪師正在宛陵(宣城)。又據(jù)《嘉慶涇縣志》卷二十五“寺觀”記載:

 

崇慶寺,在寶勝寺左。南齊永明元年建“永明”,原文作“永平”,據(jù)同書原注校改。原注云:“錢、鄭《志》并云‘永平元年’。南齊有‘永明’,而無‘永平’,舊志誤也。”,相國淳于棼(原注:《成化志》作“髡”)舍宅,始名“凌巖寺”。隋大業(yè)間廢,唐上元中,改為“天宮水西寺”,會昌初廢。大中二年,刺史裴公休重建,黃檗禪師住持。咸通十二年,復(fù)改“水西寺”。宋太平興國五年,勅改今名。凡十四院,曰彌陀、大慈、羅漢、大圣、彌勒、西方、地藏、釋迦、葉師、文殊、華嚴(yán)、童師、七祖、觀音寺,而華嚴(yán)院橫跨兩山,廊廡皆為閣道,泉流其下,尤稱勝概。有七祖池、濺玉溪、云錦堂、去塵軒,妙嘉、跑珠二泉,疊翠、清湍諸亭,秋霜、綠竹、泗流、涼風(fēng)諸閣。明洪武辛未,立為叢林。永樂、正統(tǒng)疊修之(鄭《志》)。

 

這里比《江南通志》的記載增加了希運住持、寺宇建筑、明代的改制和修復(fù)等內(nèi)容,從中可知,崇慶寺在唐武宗廢佛時被毀,而后裴休發(fā)起重建,希運禪師前來住持。這是筆者目前所見關(guān)于黃檗希運住持水西的唯一史料,至于它又是根據(jù)什么史料,那就不清楚了。不管怎樣,假如這個寺院當(dāng)初真是由裴休重建的,那么希運就很有可能被請來兼任住持。

崇慶寺在唐代叫作“水西寺”(或“天宮水西寺”),李白、杜牧都曾到過這里,還寫過關(guān)于水西寺的詩篇。李白于天寶末年來到這里,有兩首詩篇提到水西。

 

第一首是《游水西簡鄭明府》:

天宮水西寺,云錦照東郭。

清湍鳴回溪,綠水繞飛閣。

涼風(fēng)日瀟灑,幽客時憩泊。

五月思貂裘,謂言秋霜落。

石蘿引古蔓,岸筍開新籜。

吟玩空復(fù)情,相思爾佳作。

鄭公詩人秀,逸韻宏寥廓。

何當(dāng)一來游,愜我雪山諾。

 

詩中的“水西寺”,就是后來的崇慶寺。其中前十句描寫水西寺的景象,大意是說,水西寺好像高高的天宮飛架山間,天上的浮云像錦緞一樣映照著東邊的縣城;山中的溪流清澈而又湍急,帶著嘩嘩的響聲從寺旁流過;這里經(jīng)常有涼風(fēng)吹來,讓人感到舒心自在,所以喜歡幽靜的人們不時前來小住休息;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五月夏天,可是這里還很清涼,讓人覺得像是秋風(fēng)落葉的季節(jié),以至于想到要穿上皮衣;山巖上的藤蘿已經(jīng)生長了多年,現(xiàn)在又生出新的枝蔓,涇水岸邊的新竹又已高高長起。這里既有仙境般的幽靜,又充滿了大自然的生機,于是李白想到邀請鄭公來此一游。

第二首是《別山僧》:

何處名僧到水西?乘舟弄月宿涇溪。

平明別我上山去,手?jǐn)y金策踏云梯。

騰身轉(zhuǎn)覺三天近,舉足回看萬嶺低。

謔浪肯居支遁下,風(fēng)流還與遠(yuǎn)公齊。

此度別離何日見?相思一夜暝猿啼。

 

此詩應(yīng)作于李白離開水西前不久,“山僧”就是住在水西寺的某個和尚。當(dāng)李白即將離去的時候,想到自己每天在寺里看到那個和尚往山上走去的身影,心中充滿無限惆悵。

杜牧在宣城時,也曾到水西。后來作有《念昔游》,其第三首云:

 

李白題詩水西寺,古木回巖樓閣風(fēng)。

半醒半醉遊三日,紅白花開山雨中。

 

他在詩里回憶昔日的游歷,想到自己曾經(jīng)去過的水西寺,那里是李白詩里提到的地方,古木參天,山巖峻峭,樓閣飛架,令人陶醉。

根據(jù)他們的描述,可知水西寺的“飛閣”早在唐代就已存在。順便一說,據(jù)清代史料記載這個寺院在唐代叫作“天宮水西寺”,不知是依據(jù)什么史料,筆者懷疑“天宮水西寺”的寺名很可能是取自李白的詩句。實際上,李白詩中的“天宮水西寺”,未必就是寺名,“天宮”也可能是比喻,說明水西寺飛架山間,看上去有如天上宮殿。另外,在現(xiàn)有李白詩的解釋中,很多人以為水西三寺在唐代就已經(jīng)分別叫作“水西寺”“天宮水西寺”“水西首寺”,其實這也是誤解。根據(jù)清代縣志記載,白云院是在明代以后才被改稱為“水西首寺”的,至于寶勝寺,它是在宋代才建成的,因此唐代所說的“水西寺”,指的就是后來的崇慶寺。

最后再說白云院。這個寺院早已不存,又與希運無關(guān),本來可以略過。不過,既然講到水西三寺,不妨順便交代一下。據(jù)《江南通志》記載:

 

水西首寺,在涇縣,與寶勝、崇慶并在水西,唐上元中建。寺后白云泉在半山間,有澗水出焉。又有東峰亭,即淳于氏送客亭,前瞰賞溪,登覽最勝。唐乾寧二年為“白云院”,明正統(tǒng)間“西方院”,后改今額。(清)于成龍等編著《江南通志》卷三十六“古跡下·寧國府·寺觀”,京都大學(xué)藏清刻本。

 

就是說該寺始建于唐代,晚唐時期改稱“白云院”,明代名為“西方院”,后來才改稱為“水西首寺”。可見“水西首寺”寺名的出現(xiàn)不會早于明代。又據(jù)《嘉慶涇縣志》卷二十五“寺觀”:

 

白云院,在崇慶寺左,亦淳于氏宅基,興廢與凌巖寺同。唐乾寧二年,賜額曰“白云院”,為乾應(yīng)伏虎禪師道場。西有白云泉,在半山間,澗谷出焉。跨澗為橋,橋東有峰,建亭其上,曰“東峰”。明正統(tǒng)間院圮,僧知原重建,改為“西方院”。正德間,遷小塔前。嘉靖壬寅重建。隆慶戊辰“戊辰”,原文作“戊戌”。隆慶二年為戊辰,故校改。,都綱法極重建法堂。崇禎間“崇禎”,原文誤作“崇正”,今校改。,改稱“水西首寺”,枕山巒之秀麗,面溪水之縈紆,為一方勝概。寺后又有四龍橋、仙人湍諸勝。國初毀于火,僅存故址及內(nèi)屋三間(錢《志》)。今已盡廢,惟存遺址(《采訪冊》)。

 

這里把白云院的始建上推到和崇慶寺一樣的年代,又說晚唐時期名為“白云院”,當(dāng)時有個叫作“乾應(yīng)伏虎”的禪師住持傳法關(guān)于乾應(yīng)伏虎,網(wǎng)上有的說是俗姓任,杭州人,徑山法欽弟子,不知有無可靠的史料依據(jù)。,明代改稱“西方院”,崇禎年間改名“水西首寺”,清嘉慶年間已完全廢圮,僅存遺址。

水西三寺在歷史上幾經(jīng)興廢,最后只有宋代建筑的“水西雙塔”保存下來,2001年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hù)單位。水西雙塔一大一小,大的俗稱“大觀塔”,小的俗稱“小方塔”。據(jù)《嘉慶涇縣志》卷十二“金石”記載:

 

水西有二塔,其一在寶勝寺前,大觀時建;其一在崇慶寺后,紹興時建。塔雖有層級,而實其中,不可登。

 

就是說大觀塔在原寶勝寺的前面,小方塔在原崇慶寺的后面,由此可以確定寶勝寺和崇慶寺的原址位置。大觀塔為樓閣式磚塔,八面八角,共七層,高45米,底層直徑12米,整體造型呈直上直下,上部沒有收身。據(jù)塔內(nèi)石刻題記推測,大概是在北宋大觀年間開建,政和年間完工。據(jù)說1991年測繪時,在塔的第六層發(fā)現(xiàn)碑記:“寶勝禪寺院造釋迦舍利塔一座十三層,為諸眾生作歸(皈)依處,……政和六年三月望日”。有人據(jù)此推測,此塔原設(shè)計為13層,后來建造期間,可能由于戰(zhàn)爭或經(jīng)濟(jì)原因,或說由于朝廷下令限制佛塔的建造而中途收尾,結(jié)果只建了七層,本應(yīng)收身的上部沒有建成。另外,這個題記本身也證明大觀塔原來屬于寶勝寺。小方塔也是樓閣式磚塔,平面為四方形,共七層,高約21米,底層直徑3.5米。據(jù)塔上石刻題記推測,應(yīng)建于南宋紹興年間,所以也稱為“紹興塔”。參見《水西雙塔》,安徽省文物局網(wǎng)(http://www.ahww.gov.cn/, 2015年5月20日下載)。

大觀塔

小方塔

水西自古稱為“黃檗道場”,可惜希運禪師住過的那座有如“天宮”的水西寺早已消失,只有兩座古塔默默守望著水西山上的一幕幕滄桑。如今寶勝禪寺作為水西香火的唯一余緒,重新標(biāo)舉“黃檗道場”的大旗,實為不忘祖恩、紀(jì)念師德的一大善舉。

三 黃檗傳說

關(guān)于黃檗希運,歷史上還有一些故事傳說,以及相關(guān)的作品,例如“黃檗度母”。此外還有《黃檗禪師詩》,有人把它當(dāng)作黃檗希運的作品,而且至今還在流傳,這里一并討論。

1.黃檗度母

這個傳說講的是黃檗希運超度母親的故事。情節(jié)大致如下:黃檗希運出家以后,一直沒有和家里聯(lián)系,母親念子心切,于是哭瞎了雙眼。為了能有機會見到兒子,母親在路旁開設(shè)茶亭,招待過往的游僧,并為他們洗腳。希運的左腳上有一顆痣,母親以為,即使眼不能見,也可能通過洗腳認(rèn)出自己的兒子。一晃三十年過去了,希運有一次行腳途中走到家鄉(xiāng),見到母親,但是沒有告訴她自己是誰。母親為他洗腳,洗完右腳之后,為了不讓母親認(rèn)出自己,于是找了個借口沒有讓母親洗左腳。希運心里也心疼母親,但是為了求法,還是忍痛離去,繼續(xù)行腳。希運走后,有鄰居告訴母親,說那個游僧就是你的兒子。母親聽罷恍然大悟,于是急忙跑去追趕,當(dāng)她趕到河邊時,希運已經(jīng)上船離岸,母親心急,不慎落入水中,結(jié)果不幸身亡。希運見此情景,趕忙掉船返回,撈起母親的尸體,運上河岸,堆起木柴,舉火點燃,高聲說道:“一子出家,九祖升天,若不升天,諸佛妄言!”話音剛落,火焰中出現(xiàn)一位天女,隨著火焰徐徐上升,最后向希運說道:“孩兒啊,感謝你的超度!我已經(jīng)明白,你是為了求法救度眾生,才割舍掉母子的親情。現(xiàn)在承蒙你慈悲超度,我終于可以升天去極樂世界,再見了!”天女說完,冉冉上升,最后消失在天空中。希運最后感慨唱道:“我母多年迷自心,如今華開菩提林。當(dāng)來三會若相值,歸命大悲觀世音。”參見《諸佛不欺——黃檗禪師大孝度母》,中國佛教禪宗網(wǎng)(http://cz.zgfj.cn/, 2016年5月20日下載。“三會”是指“龍華三會”,按照佛教的說法,彌勒菩薩將來下生人間,在龍華樹下三次說法,超度眾生。希運的意思是說自己將來還會和母親在一起。這個傳說目前在中國和日本的網(wǎng)上都有流傳,各種“版本”略有出入,但故事內(nèi)容大體一樣。

另外,作為與此相關(guān)的傳說,歷史上還有一首《黃檗母詩》,內(nèi)容如下:

 

仔細(xì)思量養(yǎng)子空,翼才稍硬便飛鴻。

衲衣片片如痾尿,衣缽重重帶血紅。

幾度音書回復(fù)斷,今年消息去年蹤。

娘今衰老無人養(yǎng),骸骨難收祭祖宗。

真正離家四十年,娘今遙望寸心懸。

舉頭疊疊山無數(shù),回首迢迢路八千。

發(fā)已雪侵容愈老,衣無人補線誰穿?

茫茫宇宙茫茫去,明月重教處處圓。

楚天空闊海云飛,鞠育難忘洗血衣。

大義嶺前黃檗母,老無雙眼望空啼。

遙想余情情不盡,頓思舉筆筆難言。

隔江千里遠(yuǎn),盡在不言中。(清)周松靄編《釋氏書啟》,清同治十年(1871)刊本。

 

此詩據(jù)說是由希運的母親作成,詩中表現(xiàn)老母親思念兒子望眼欲穿、年邁體弱孤獨無助、哀婉凄涼無可奈何的心情,樸實無華,感人肺腑。其內(nèi)容剛好可以和上文“黃檗度母”的故事相呼應(yīng),也可以說此詩是和“黃檗度母”的傳說相配套的作品。關(guān)于此詩的出處,筆者僅在清代刻本《釋氏書啟》中見到。至于此詩的實際寫作年代、它的真正作者,目前都不清楚。

關(guān)于“黃檗度母”的傳說,同樣不知起于何時,也不知最初的“版本”出自何處。就筆者所見,較早提到這個傳說的是明末清初的即非禪師,他有《黃檗和尚度母圖》詩三首:

其一

相見依然在別峰,娘睛雙瞎子雙聾。

沒弦琴上無生曲,別有宮商調(diào)不同。

其二

黃檗由來號大蟲,大蟲好個闊喉嚨。

吞乾愛海無涓滴,咒起盲龜化活龍。

其三

黃金鑄就鐵心肝,半偈驚開佛祖關(guān)。

母德如天酬已竟,無雙孝道載三山。以上三詩見(清)明洞等編《即非禪師全錄》卷十,CBETA電子佛典本。

 

詩中吟詠的正是黃檗度母的故事,當(dāng)時作者看到黃檗度母的圖畫,于是用詩記下自己的感想。很顯然,在即非的時代,黃檗度母的故事不僅已經(jīng)流傳,而且還被描繪成圖畫。

即非(1616~1671),俗姓林,法名如一,福州福清人,隱元隆琦的弟子。早年喪父,18歲從龍山寺西來和尚出家,費隱通容住持黃檗山,從之受沙彌十戒。1637年在黃檗山萬福寺師從隱元隆琦,受菩薩戒。1651年嗣隱元之法,移住雪峰崇圣寺。后從隱元渡日。隱元在京都創(chuàng)建黃檗山萬福寺,如一與師兄木庵性瑫同為首座,在最初的黃檗三壇傳戒大會上任阿阇黎。1664年他打算歸國,途中受豐前國(今北九州)小倉藩主小笠原忠真招請,于1665年創(chuàng)建福聚寺,后在此隱居,直到去世,享年56歲。他的書法在日本非常有名,與隱元隆琦、木庵性瑫并稱“黃檗三筆”;又善詩畫,為日本文人畫之先驅(qū)。注2

注2 參見《即非如一》, ー百科事典(https://ja.wikipedia.org/, 2016年5月20日下載。

無獨有偶,日本江戶時代前期有位宮廷畫家,名叫狩野常信(1636~1713),他的作品中剛好有一幅《黃檗禪師度母圖》,系水墨畫,紙本冊頁,高約38厘米,目前收藏在美國波士頓藝術(shù)博物館。狩野常信和即非如一為同時代人,狩野描繪的《黃檗禪師度母圖》,很可能和即非看到的繪畫大體一樣,因此不妨通過狩野的作品來推想即非所見圖畫的原樣。

黃檗禪師度母圖(狩野常信畫)本圖引自花瓣網(wǎng)(http://huaban.com/, 2016年5月20日下載)。

狩野的作品,還可以表明一個事實,那就是在明末清初時期,亦即日本的江戶時代前期,黃檗度母的傳說已經(jīng)傳到日本。直到今天,這個傳說還在日本流傳,而且據(jù)說它還影響到日本禪宗的喪葬儀式。

據(jù)說,現(xiàn)代日本葬儀的原型來自宋代以后中國禪宗的葬儀。禪宗的葬儀原來只以僧人為對象,現(xiàn)在也適用于一般人,所以就在葬儀中安排了一個受戒的儀式,實際上是通過受戒來追認(rèn)死者為佛門弟子,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為死者舉行佛教的葬儀了。禪宗的葬儀中有一個重要的環(huán)節(jié),叫作“引導(dǎo)”,或者也叫“超度引導(dǎo)”。所謂“引導(dǎo)”,原來的意思是引導(dǎo)人們依從佛教,從煩惱痛苦中解脫出來。而“引導(dǎo)”的作法,就是僧人站在棺前,口中念經(jīng)或高唱法語,具體來說,就是唱誦“大悲心陀羅尼”和禪宗的詩文語句,據(jù)說這樣可以幫助死者斷除對現(xiàn)世的迷戀,引導(dǎo)他們開悟成佛。這個“引導(dǎo)”的儀式,就來源于黃檗度母的故事,因為當(dāng)初黃檗希運在超度母親的時候,就是口中高唱法語,大喝一聲,于是母親的靈魂就轉(zhuǎn)生上天。人們也知道這個故事并非史實,但是它能很好地表現(xiàn)禪宗葬儀中“引導(dǎo)”的意義,即死者雖然已經(jīng)成為僧人或居士,但是單憑這一點還不足以成佛,只有真正覺悟了佛法才能成佛,因此要通過“引導(dǎo)”把死者引向覺悟注3。由此可見,在日本,黃檗度母的傳說不僅僅是人們口頭上的談資,而且還滲透到人們的實際生活中。

注3 參見〔日〕澀谷申博《六大宗派葬式:葬送儀禮仏教入門》,洋泉社,2008,第97~98頁。又參見《成仏葬儀·禪宗》,半聖半俗(http://raifuku.jugem.jp/, 2016年5月20日下載)。

按照這個傳說,希運出家三十年,既不跟家里聯(lián)系,后來好不容易見到母親,又不告訴她自己是誰,這在一般人看來,未免過于不近人情。然而佛教認(rèn)為,黃檗希運并非不孝,只是他的孝不同于世俗通常的孝而已。世俗所說的孝,例如奉養(yǎng)父母,那是“小孝”;再如事業(yè)有成,光宗耀祖,那也不過是“中孝”。按照佛教的觀點,若能幫助父母超度,獲得徹底的解脫,那才是“大孝”,所以說黃檗希運是真正的“大孝”。

從現(xiàn)有史料來看,五代以后,佛教順應(yīng)了中國固有的倫理觀念,陸續(xù)出現(xiàn)了許多孝親報恩的傳說,除了“黃檗度母”之外,還有“釋迦孝父”“道紀(jì)養(yǎng)母”“子鄰禮塔救母”等。這些事例證明佛教也尊崇孝道,并以此作為佛門孝道的楷模。上文提到的黃檗“大孝”說,其實也是既要堅持佛教的立場,又要順應(yīng)世俗倫理的說法。“黃檗度母”逸話中有“一子出家,九族升天”之說,或作“一子出家,九族解脫”。這個提法最早見于唐宋時期的禪宗語錄,當(dāng)時在這兩句之后,通常接下來還有一句:“因甚目連母墮地獄?”可見這個提法原來是和目連救母的故事連在一起的。“一子出家,九族升天。若不升天,佛有妄言”的提法大概是明清時期才出現(xiàn)的,因此“黃檗度母”的傳說或許形成于明代。更重要的是,古來佛僧多不可數(shù),為什么偏偏把黃檗希運說成是佛門中的大孝子?其中是否有特別的理由或資料依據(jù)?不得而知。總之,黃檗希運后來成為人們心目中的佛門大孝子。這一事實本身就值得研究思考。

2.《黃檗禪師詩》

近代以來,有一些詩歌被認(rèn)為是中國古代的預(yù)言詩,并廣為流傳,包括周代呂望的《萬年歌》、三國諸葛亮的《馬前歌》、唐代袁天罡和李淳風(fēng)的《推背圖》、李淳風(fēng)的《藏頭詩》、宋代邵雍的《梅花詩》、明代劉伯溫的《燒餅歌》,還有未標(biāo)明朝代的《黃檗禪師詩》。這些詩歌的語言大多隱晦難解,其內(nèi)容被認(rèn)為是預(yù)言后來的歷史變化,所以被稱為“中國預(yù)言七種”。后來有人加進(jìn)劉伯溫的《金陵塔藏碑》,這樣就成了“中國預(yù)言八種”。據(jù)說它們原來都是不公開的秘本,由于近代開禁,才得以公開流傳。現(xiàn)在,這些作品都是以類似于謎語的方式講述中國的歷史,其實出自后人偽托。

筆者關(guān)心的是其中的《黃檗禪師詩》,因為有人說它是黃檗希運的作品。在討論這個問題之前,不妨先看一下詩的內(nèi)容。《黃檗禪師詩》是一組詩,共有十四首:

其一

日月落時江海閉,青猿相遇判興亡。

八牛運向滇黔盡,二九丹成金谷藏。

其二

黑虎當(dāng)頭運際康,四方戡定靜垂裳。

唐虞以后無斯盛,五五還兼六六長。

其三

有一真人出雍州,鹡鸰原上使人愁。

須知深刻非常法,白虎嗟逢歲一周。

其四

乾卦占來景運隆,一般六甲祖孫同。

外攘初度籌邊策,內(nèi)禪無慚太古風(fēng)。

其五

赤龍受慶事堪嘉,哪怕蓮池開白花?“開”,原文作“聞”,今校改。

二十五弦彈易盡,龍來龍去不逢蛇。

其六

白蛇當(dāng)?shù)缆v光,宵旰勤勞一世忙。

不幸英雄來海上,望洋從此嘆洋洋。

其七

亥豕無訛二卦開,三三兩兩總堪哀。

東南萬里紅巾擾,西北千群白帽來。

其八

同心佐治運中興,南北烽煙一掃平。

一紀(jì)剛周陽一復(fù),寒冰空自惕兢兢。

其九

光芒閃閃見災(zāi)星,統(tǒng)緒旁延信有憑。

秦晉一家仍鼎足,黃猿運兀力難勝。

其十

用武時當(dāng)白虎年,四方各自起烽煙。

九州又見三分定,七載仍留一線延。

其十一

紅雞啼后鬼生愁,寶位紛爭半壁休。

幸有金鱉能載主,旗分八面下秦州。

其十二

中興事業(yè)復(fù)麟兒,豕后牛前耀德儀。

繼統(tǒng)偏安三十六,坐看境外血如糜。

其十三

赤鼠時同運不同,中原好景不為功。

西方再見南軍至,剛到金蛇運已終。

其十四

日月推遷似轉(zhuǎn)輪,嗟予出世本無因。

老僧從此休饒舌,后事還須問后人。清溪散人編《中國預(yù)言七種》,中華書局、文明書局,1915。

 

關(guān)于這些詩的意思,有各種各樣的解釋,一般認(rèn)為是對明末清初以來中國歷史變遷的預(yù)言,其中從第一首到第八首講的是明朝滅亡和清朝的歷代政治,從第九首到第十三首講的是辛亥革命乃至現(xiàn)代的重大事件與歷史變遷,最后一首是對世事無常的感嘆。不過這只是一般的看法,不能當(dāng)作定論,因為詩中的意思隱晦曲折,很難說哪種解釋絕對準(zhǔn)確。

關(guān)于《黃檗禪師詩》的作者,史料中只說是“黃檗禪師”,而沒有對“黃檗禪師”做任何說明,于是人們就圍繞作者“黃檗禪師”提出種種猜測。有的說黃檗禪師生于隋朝末年,一直活到明代初期;有的把黃檗禪師等同于黃檗希運;有的認(rèn)為“現(xiàn)今流行于民間的八種中國古代預(yù)言,大都是民國時期人假托的;或者雖為前人所作,但經(jīng)歷代修改,至民國時才改造完成的”。參見《史上神秘預(yù)言七宗最:揭秘中國古代六大預(yù)言詩歌》,文史百科網(wǎng)(http://m.qulishi.com/, 2016年5月26日下載)。其中黃檗希運說,更是描繪得有鼻子有眼,例如網(wǎng)上就有這樣的說法:

 

《黃檗禪師詩》是唐武宗會昌二年(842),大乘佛教高僧黃檗口述,當(dāng)朝宰相裴休記錄成書的一部推測國運的讖語詩作,收錄在《鐘陵錄》。現(xiàn)僅存明末至共和國的稿件部分,前大段推測國運,最后兩句是結(jié)語。《黃檗禪師》,百度百科網(wǎng)(http://baike.baidu.com/, 2016年5月29日下載)。

 

這里說的“高僧黃檗”,實際上就是指黃檗希運,而所謂《鐘陵錄》則是指《傳心法要》。按照這種解釋,好像連《黃檗禪師詩》最初是由誰說的、誰記錄的、創(chuàng)作年代、收錄的文獻(xiàn)都一清二楚似的。其實,這些詩既不見于黃檗希運的傳記,也不見于黃檗希運的語錄,它們本來和黃檗希運無關(guān),但是人們只知道希運禪師叫作“黃檗禪師”,而不知歷史上除了希運以外,還有其他被稱為“黃檗禪師”的僧人,于是誤以為“黃檗禪師”就是黃檗希運了。總之,“黃檗禪師”本來就是個假托,前人故意不予說破,剛好給人造成一種神秘感。今人自作聰明,偏偏要往那模糊不清的黃檗禪師頭上勾畫出眉毛眼睛,結(jié)果是越抹越黑。

現(xiàn)在常見的《黃檗禪師詩》,一般不是單行本,而是和其他“古代預(yù)言”編在一起的集子,書名叫作《中國預(yù)言七種》(中華書局、文明書局,1915年)和《中國預(yù)言八種》(廣益書局,1947年)。除了集本之外,歷史上似乎還有題名為《黃檗禪師詩》的單行本,例如日本的《全國漢籍》里有這樣的記載:“《黃檗禪師詩》一卷明黃檗禪師撰。”單從這個記載來看,《黃檗禪師詩》似為單行本,明代著作,作者是黃檗禪師。書中是否只有《黃檗禪師詩》,以及它的出版年代,筆者目前還不清楚,但是題記中的“明”字非常重要,它意味著《黃檗禪師詩》是明代作品,或者說作者“黃檗禪師”是明代人物。說到明代的“黃檗禪師”,最著名,同時也最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的就是隱元禪師,而且詩中談到的歷史也是從明末說起,剛好和隱元的時代相同。因此,假如這本書是比近代更早的本子,那就說明《黃檗禪師詩》在近代以前就已出現(xiàn),而它的作者被托名為明代的“黃檗禪師”;至于這個明代“黃檗禪師”的具體所指,很有可能就是明末清初的隱元。不過,即便“黃檗禪師”真的是指隱元,實際上《黃檗禪師詩》和隱元無關(guān),隱元只是被托名的作者而已。關(guān)于這方面的情況,還需要繼續(xù)調(diào)查。

結(jié)語

從上面的考察可見,歷史上很多地方都有“黃檗山”和希運禪師住過的道場及遺跡,在黃檗希運去世很久以后,還有關(guān)于他的各種傳說。“黃檗山”發(fā)源在中國,幾百年后被“搬到”日本,豐富了日本的佛教和文化,再經(jīng)過幾百年之后,日本的黃檗山又為福建黃檗山的重建提供了契機,“黃檗山”的變遷,剛好構(gòu)成中日佛教文化交流互動史上的佳話。黃檗希運在南昌和宣城、涇縣住過的道場,古往今來幾經(jīng)興衰,萬幸的是大部分地方還有一些遺跡保存,它們作為昔日“黃檗道場”的象征,有如“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為后來人們重建佛法提供了寶貴的“火種”,成為佛法在這些遺跡所在地重獲新生的根源。關(guān)于黃檗禪師的傳說和作品,說明黃檗希運在人們的心目中,不僅是一代杰出的大禪師,也是以佛教的方式履行孝親倫理的典范,同時還是一位具有高超預(yù)測能力的預(yù)言家。傳說中的“黃檗度母”故事和《黃檗禪師詩》,當(dāng)然出自后人的創(chuàng)作,然而這種創(chuàng)作本身,恐怕剛好寄托了人們對于大禪師的理想訴求,那就是既能精通佛法,又能在順應(yīng)中超越世俗規(guī)范,同時還能未卜先知,給人以未來的啟迪。總之,“黃檗”是一種跨越不同的時代、分布在不同地域的歷史文化現(xiàn)象,它經(jīng)歷過興衰曲折的過程,表現(xiàn)為多種多樣的形態(tài),蘊含著錯綜復(fù)雜的意義,既有前人的影響,又有后人的參與,而且真假虛實混雜在一起,其中有許多需要考察的問題,應(yīng)當(dāng)引起佛教歷史文化研究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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