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帶一路”與中國發展戰略
- 張蘊嶺 袁正清
- 6字
- 2018-11-08 16:37:29
上篇 綜合視角
理解中國現代絲綢之路戰略
一 導言
從國際視野上看,中國持續而快速發展是當今世界最大的政治和經濟變量。這是一個客觀現實,誰也無法否認。中國持續快速發展給全世界帶來巨大的影響,從某種程度上說正在深刻改變國際地緣政治和經濟發展趨勢。我們還要看到,中國和其他新興經濟體一起崛起,從一定意義上改變了當今全球政治和經濟格局,成為一股新的、健康的國際政治、經濟和文化力量。那么迅速崛起的中國對世界意味著什么?中國崛起后將會與國際社會建立怎樣的關系?中國是否能夠擺脫人類歷史上強國必霸、強國必擴張的舊套,走和平發展道路?所有這些問題都需要中國予以明確回應。
事實上,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一直在主動回答這些戰略問題。中國政府多次明確表示,中國在發展,但不會稱霸,不會走世界擴張的老路;中國走和平發展的道路,實行睦鄰友好政策。改革開放與和平發展是中國政府所一直遵循的國內外兩大棋局的戰略目標和方向。
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以來,中國外交政策有所調整,具體表現在以下6個方面:第一,中國更加重視大國關系,與美國建立新型大國伙伴關系,與俄羅斯推進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與歐盟奉行全面戰略伙伴關系。第二,中國更加重視與周邊國家發展關系,與鄰為伴,以鄰為善,提出“親、誠、惠、容”的理念,將開展周邊外交視為中國重要的外交方向。第三,提出海洋強國戰略,增強海洋意識。第四,與國際社會構筑利益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第五,著力建立公正、平等、和平的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推動建立以合作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第六,提出新型安全觀,認為合作安全、集體安全和共同安全才是解決全球安全問題的正確選擇,明確提出了“共同、綜合、合作、可持續”的新亞洲安全觀。
在此大背景下,中國相繼提出了“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戰略,又提出了“中巴經濟走廊”和“孟中印緬四國經濟走廊”的構想,從而形成了一整套涉外戰略構想。需要強調的是,這不是中國領導人和中國政府簡單隨意提出的口號,不單純是為解決地區性合作問題,而是中國試圖從戰略高度,以頂層設計方式來回答并解決快速發展著的中國與急速變化的世界之間的相互關系問題。上述所提出的若干戰略構想之間具有內在的聯系,是一個若干戰略構想的集合,因此,筆者將其稱為中國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是中國與世界深度互動的新型鏈接范式。中國相繼提出一攬子戰略方案,其相互之間具有縝密的邏輯性,與中國發展的綜合國力和主流態勢高度吻合。構建陸海絲綢之路戰略考慮了歷史與現實的時間轉換因素,兼顧了國內和國際兩個大局,分析了歐亞大陸各路力量演化趨勢,統籌了陸海兩個戰略空間的基本布局,具有獨特的邏輯特點并反映了國際空間結構的有效配置趨勢。
二 中國構建現代陸海絲綢之路的歷史邏輯起點
中國是古代絲綢之路起點國家,無論陸上絲綢之路還是海上絲綢之路都是如此,這是中國能夠理直氣壯地提出現代絲綢之路戰略的歷史邏輯起點,具有歷史的延續性和歷史合理性。
在人類歷史上,古代絲綢之路是歐亞大陸東西方文明相互交流的紐帶和網絡,其歷史意義和價值是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歐亞大陸東方、中端區域和西方的古代居民憑借古代絲綢之路持續而頑強地進行交流和溝通,陸上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的聯通本身就是古代歐亞大陸居民苦苦探索的結果。中國古代長安和洛陽對于中國古代商人和僧人來說就是陸上絲綢之路的東方起點,對于沿著絲綢之路奔往東方的歐洲、西域商人和僧人來說它們就是絲綢之路的東方終點。貴霜國第三任皇帝迦膩色伽一世(約127~150年)時期,阿富汗集聚了舊世界主要的三大文明中心間的所有陸路、海路貿易通道。這個時期,絲綢之路走向繁榮,中國和印度的陶器被帶到羅馬,而西方的貨物被運送到中國。15世紀初,中國明代著名航海家鄭和七次遠洋航海,每次都到訪印尼群島,到過爪哇、蘇門答臘、加里曼丹等地,
他還到了東南亞、西亞、非洲東海岸。泉州、廣州、寧波等是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東方起點。中國古代絲綢之路東方起點的歷史地位決定了中國與古代絲綢之路有著千絲萬縷的必然聯系,是陸上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的參與者、拓展者和“鑿空者”。張騫和鄭和就是中國古代無數探索陸上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的標志性人物。
盡管近代以來因各種因素古代曾經輝煌過的陸上絲綢之路陷入沉寂,但歐亞大陸的陸路交通聯系方式的探索卻從來沒有中斷過。
現在中國提出構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具有三層含義:其一,昭示古代絲綢之路的偉大歷史價值和文明交流的歷史意義。其二,中國在有意識地重拾古代絲綢之路的偉大歷史價值和文明交流的歷史意義,勇于承擔歷史所賦予的重新煥發古代絲綢之路文明交流精神的重任。需要強調的是,這是歷史賦予中國的重要歷史責任。其三,在當今經濟全球化和世界文明處于激蕩搏擊相互融會的大勢下,面對歐亞大陸地緣政治經濟新情況和新態勢,中國理應為重塑歐亞大陸文明交流的新局勢做出自己的貢獻和努力,使歐亞大陸整體上形成一個文明的、現代化的、通暢便捷的和友好的交流空間。
事實上,盡管古代絲綢之路一直存在,但中國并不是最先用“絲綢之路”將其命名的國家,“絲綢之路”的學術概念最早來源于德國地理學家。中國是絲綢之路的偉大發現者、鑿空者,但不是絲綢之路概念的發明者,然而這絲毫不會影響中國在絲綢之路中的歷史作用和地位。而德國學者用“絲綢”來命名古代歐亞東西方交流通道本身就表明他們對中國在這條歷史通道中所起作用的尊重,因為絲綢是中國古代最具有典型意義的商品。中國的絲綢制品不僅使東方文化的發展和生活絢麗多彩,而且也成為西方國家視野中的東方文明標志。絲綢不僅僅是普通的商品,而是西方國家完全接納的來自中國的文化品牌和文明標志。以絲綢命名古代東西方交流之路,這本身就昭示了中國在古代東西方交流中所起的主導作用和主體地位。
在討論古代絲綢之路問題時有兩個問題值得注意:一是中國的商品流向西域并通過西域運往歐洲,最著名的商品品類就是絲綢和瓷器。但中國商品和歐洲商品的交換在很大程度上是通過西域的中間商(如安息國)來完成的。這些中間商的作用具有兩面性,既推動了歐亞大陸的東西方和絲綢之路的貿易往來,又從某種意義上壟斷了東西方和絲綢之路的貿易往來。二是中國中原王朝在歷史上通過絲綢之路對西域產生了巨大影響,同時以西域為學術視角通過反向分析,我們可以看出,西域對中國中原王朝的歷史也產生了十分重要的影響,因此通過絲綢之路,中國中原王朝與西域形成了千絲萬縷的多層面聯系,尤其是兩漢時期和隋唐時期。“應該注意,絲綢之路不僅對商品的交換,而且對人員、文學著作、藝術品、思想和觀念的交流都做出了貢獻。”盡管絲綢之路在歷史上并不總是通暢的,也發生過諸如戰爭等悲劇,但絲綢之路的東西溝通功能一直頑強地表現出來,東漢時期絲綢之路的“三絕三通”是就非常典型的體現。中國在各個歷史時期通過陸上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主動地與印度發生聯系,天竺(印度)一直是中國古代各時期所向往的地方,中國古代所談的“西天”實際上并不是指歐洲,而是指西域和天竺。中國歷史上曾非常虔誠地向西天取經,實際上就是經西域進入天竺,取回佛經。中國與印度的文化交流最早可以追溯到2300年以前。公元前217年,印度佛教徒就拜訪了晉朝首都。公元前2年,大月氏王使臣向中國朝廷敬獻了梵語文獻。自公元67年開始,印度佛僧到訪中國。公元401年,鳩摩羅什(Kumārajīva)作為第一位造訪中國的佛學大師到達長安;直到412年,他在中國停留期間將106部梵語文獻翻譯成中文,其中最著名的是《妙法蓮華經》。
中國到印度取經的有法顯、玄奘等。佛教的輸入給中國帶來的不僅僅是宗教單方面的影響,而是綜合性的,包括政治、經濟、文化、普眾心理和生活行為方式等。佛教甚至對中國的語言表達都產生了巨大而普遍的影響,比如中國人順口就可以說出“臨時抱佛腳”、“菩薩心腸”、“大千世界”等涉及佛教的語言。這說明來自印度的佛教對中國產生了長久而深遠的影響。這應該是古代絲綢之路給中國帶來的最重要的文化影響。
三 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構想的條件
(一)中國與世界深度互動的“溢出”效應
經過30多年的改革開放,中國已經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國際社會普遍認為中國就是一個“世界工廠”, “中國制造”已經成為最重要的國際經濟現象之一。中國發展的一個最顯著的標志就是中國與國際社會進行了深度互動,形成了高度相互依存的關系。中國離不開世界,世界也離不開中國。中國與世界的依存度不僅僅表現在經濟方面,也表現在政治和文化等方面,這是一個綜合性的關聯和依存。中國提出一攬子戰略規劃不是偶然的,而是中國與世界進行深度互動的最直接的戰略表達,是中國與世界經濟合作的“溢出”效應的最直接反映。中國經濟同世界經濟高度融合,中國為各國創造更廣闊的市場和發展空間,為世界經濟帶來更多正面的外溢效應。
中國與歐盟的經濟合作達到了很高的水平和非常深入的程度。在中國30多年的改革開放進程中,歐洲一直是中國重要的經濟合作伙伴。2013年,雙方貿易額達到5591億美元,每年人員往來500多萬人次,留學生總數近30萬人。中歐關系已經成為世界上最具影響力的雙邊關系之一。比如,在德國漢堡港所裝卸的集裝箱中有1/3往來于中歐之間。中歐建交以來,雙方貿易增長了230多倍,現在平均每天就有15億美元的貿易往來。需要強調的是,中歐經濟總量占世界經濟的1/3,雙方貿易總量占全球貿易的比重卻只有1.5%,這說明雙邊經貿還有很大的增長空間。
中歐關系的發展已經確立了戰略目標,即到2020年中歐貿易額要達到1萬億美元,積極探討自由貿易區建設。這是一個非常宏偉的經濟合作的方案,但問題是如何實現?中歐大規模的經濟合作程度迫切需要一個新的合作形式和方案加以承載,而絲綢之路經濟帶的構建就是實現中歐經濟合作戰略目標的重要載體。“我們還要積極探討把中歐合作和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結合起來,以構建亞歐大市場為目標,讓亞歐兩大洲人員、企業、資金、技術活起來、火起來,使中國和歐盟成為世界經濟增長的雙引擎。”
2013年習近平主席在訪問印度尼西亞時提出,到2020年中國與東盟的貿易額要達到1萬億美元。2011年中俄領導人正式表示,到2020年中俄貿易額將達到2000億美元。此外,中國與印度和中東地區的貿易額都要在未來有很大的進展。上述兩個“1萬億”美元是中國提出陸海絲綢之路戰略最直接的戰略沖動和利益訴求,是中國與歐亞大陸主要經濟體和經濟組織良性合作互動性的最直接的利益訴求和表達。
我們還要看到,面對世界經濟形勢所帶來的新挑戰和新變化,各國和各地區都在尋求新的增長動力。“亞太一直是世界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在世界經濟復蘇缺乏動力的背景下,亞太經濟體應該拿出敢為天下先的勇氣,推動建立發展創新、增長聯動、利益融合的開放型經濟發展方式”,使亞太經濟在世界經濟復蘇中發揮引領作用。中國在著力實行更加積極的開放戰略,旨在建立互利共贏、多元平衡、安全高效的開放型經濟體系,實施全方位的沿海內陸沿邊開放,積極推動雙邊、多邊、區域次區域開放合作,促進亞太自由貿易區建設,倡導與周邊國家互聯互通。中國希望同亞太國家共建一個持久和平、共同繁榮的和諧亞太。中國的發展不僅僅局限在亞太地區,中國與印度洋地區也有著密切的經濟聯系。“作為世界上重要的運輸走廊,印度洋地區對中國有著相當重要的意義。印度洋地區把亞洲與非洲和大洋洲連接在一起。一些中國報告顯示,全球貨物運輸的將近1/6和全球貨物周轉的大約1/10經過印度洋地區。”
中國之所以提出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是因為中國經濟已經發展到了新的階段,中國經濟的外溢效應要求中國與國際社會有一個長期有效的合作平臺和戰略方案,而中國的貿易運輸網絡已經成為一種瓶頸。“中國今天依賴于這些路線與各國貿易,并使其國內生產總值從1978年的2000億美元增加到2013年的大約10萬億美元。中國的對外貿易已經從2002年的6200億美元增加至2012年的3.8萬億美元。值得注意的是,上述貿易數字的很大一部分是基于海上運輸,通過陸地邊界的過境貿易很少。這種對海運壓倒一切的依賴增加了對海運領域的需求。”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海上貿易運輸迅猛發展,成為海上運輸大國。“中國擁有的世界級商船隊、集裝箱的生產和港口吞吐能力的擴大,都越來越凸顯了它繼續對海上運輸的依賴。在擁有商船隊最多的20個國家和地區當中,中國排第九名。按設在這些國家和地區的母公司擁有的總噸位排名,中國位居第四。中國總共擁有超過5000艘遠洋商船。中國的集裝箱產量也占世界的90%以上。鑒于浦東經濟特區出口大量貨物的能力,上海港在世界五十大集裝箱港口中名列第一。”
但“雙1萬億”的貿易目標表明中國迫切需要一個能夠涵蓋泛歐亞大陸的整體性戰略合作安排。
中國高速發展迫切需要解決與世界的互聯互通問題。在歐亞大陸的互聯互通和貿易便利化方面還存在很多問題的態勢下,中國一些省份開始進行探索,出現了諸如渝新歐(重慶-新疆-歐洲)、鄭新歐(鄭州-新疆-歐洲)、漢新歐(武漢-新疆-歐洲)和蘇滿歐(蘇州-滿洲里-歐洲)等創新的橫跨歐亞大陸的鐵路運輸形式。這是中國經濟影響和需求外溢的最典型的互聯互通和貿易便利化的創新范式,值得我們深入觀察。
(二)順應了歐亞大陸深度整合和系統合作的需求
中國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所涉范圍是比較寬泛的,不僅僅局限于俄羅斯和中亞的局部區域,而且涵蓋了泛歐亞大陸的大區域。所謂泛歐亞大陸區域,是指歐亞大陸加上北非和東非地區。
目前在歐亞大陸存在4種戰略方案:歐盟和北約的東擴、美國的“新絲綢之路”戰略、俄羅斯主導的“歐亞經濟聯盟”以及中國提出的現代絲綢之路戰略。分析上述幾個方案我們可以發現,前3個戰略方案中俄羅斯的戰略與歐美的戰略具有非兼容性和矛盾性,在某種意義上具有一定程度的對抗性和沖突性。
歐盟東擴旨在擠壓俄羅斯傳統的經濟戰略空間,歐盟用20多年的時間消化了中東歐之后,逐步拓展到蘇聯傳統的戰略空間。波羅的海三國被納入歐盟具有重要的標志性意義,這表明歐盟完全突破了俄羅斯所設定的戰略紅線,將蘇聯傳統戰略空間的一部分納入歐盟所掌控的范疇。而北約作為冷戰時期的國際軍事組織理應與華約一起隨著冷戰的結束而消失,但它卻在美歐的精心呵護下不僅繼續存在而且逐步擴張,北約所開啟的東擴進程實際上就是逐步收復蘇聯原有戰略空間的進程。而且歐盟與北約東擴地域具有高度的重合性和相互聯動的特性。北約和歐盟雙東擴進程使俄羅斯對歐盟和北約的警惕性和不信任感越來越強,強烈感受到來自西邊的戰略壓力。烏克蘭危機是一個具有標志性意義的特別事件。如果說波羅的海三國被歐盟和北約接受,俄羅斯還能夠容忍的話,是因為俄羅斯給自己找到了能夠容忍的理由,那就是波羅的海三國曾經是獨立國家,后來被蘇聯強行吞并,這個歷史背景讓俄羅斯感到波羅的海三國獨立并移轉歐盟和北約具有一定的“合法性”和“道理”。烏克蘭則完全不同,它與俄羅斯合并已經三百多年了,烏克蘭、白俄羅斯和俄羅斯是“斯拉夫三兄弟”。基輔在俄羅斯看來不僅僅是烏克蘭的首都,而且是整個斯拉夫民族的文明之根和文化之源。因此,當歐盟與烏克蘭準備簽署聯系國協定時俄羅斯反應十分激烈,這不僅僅出于地緣政治和經濟的戰略利益考慮,而且還涉及俄羅斯和烏克蘭在民族和文化層面難以割舍的淵源和文明上的“筋骨”構架,換句話說,俄羅斯與烏克蘭之間不僅是骨肉相連的問題,更是根脈相通的問題。烏克蘭被納入歐盟范疇會使俄羅斯和白俄羅斯陷入“斷根”“失源”的窘態,導致俄羅斯激烈回應烏克蘭與歐盟簽署聯系國協定這個看似很普通的國際交往事件。
不僅如此,蘇聯解體后俄羅斯一直在推進獨聯體一體化進程,俄羅斯特別希望烏克蘭能夠成為歐亞經濟聯盟的成員,成為蘇聯原有戰略空間的重要組成部分,與俄羅斯實施戰略對接。這也是俄羅斯為什么特別反對烏克蘭與歐盟簽署聯系國協定的重要原因之一。俄羅斯不能容忍烏克蘭與歐盟實行經濟和政治一體化。于是,俄羅斯的歐亞經濟聯盟與歐盟東擴形成了碰撞,從而導致了烏克蘭的政治危機,繼而爆發激烈的武裝沖突和局部戰爭。
我們要特別關注烏克蘭局勢,現在烏克蘭是典型的國內戰爭。這場戰爭具有十分危險的性質,它會給歐洲乃至歐亞大陸帶來十分危險的影響。歐盟、美國和俄羅斯應該冷靜下來,不能再讓烏克蘭國內戰爭蔓延,因為烏克蘭國內戰爭是最有可能導致歐洲出現巨大不穩定的重要的危險因素。
這里有一個問題,誰是烏克蘭危機的“贏家”?烏克蘭危機沒有贏家。歐盟不是贏家,若烏克蘭戰爭持續下去,歐盟很有可能成為大輸家。俄羅斯也不是贏家,俄羅斯已經為烏克蘭危機付出了代價,若烏克蘭戰爭持續下去,俄羅斯很有可能被裹纏住,延緩俄羅斯的崛起。盡管烏克蘭與歐盟簽署了聯系國協定的政治和經濟部分,盡管俄羅斯得到了克里米亞,但歐盟和俄羅斯都將會為烏克蘭危機付出巨大代價。比起歐盟和俄羅斯,美國似乎是贏家,但如果烏克蘭戰爭點燃了歐洲沖突的火焰,美國也不可能獨善其身。很多人認為,中國是最大的贏家,但中國正處于崛起時期,需要歐亞大陸的穩定局面,烏克蘭戰爭已經對中國所倡導的絲綢之路經濟帶產生了一定的消極影響。中國不需要歐亞大陸的沖突和戰爭。盡管烏克蘭危機沒有贏家,但輸家是有的,其中最大的輸家就是烏克蘭自身。
烏克蘭危機的主要原因應從烏克蘭自身去找。烏克蘭獨特的地緣政治局勢要求其必須在東西方之間選擇平衡的外交戰略,但前總統亞努科維奇犯了顛覆性的錯誤,在復雜的地緣政治格局中破壞了在俄羅斯和歐盟之間所維持的脆弱平衡狀態,結果烏克蘭被大國博弈所撕裂。大國博弈是導致烏克蘭出現不穩定局勢的重要外部因素。在筆者看來,歐盟和美國在烏克蘭問題上沒有充分顧及俄羅斯的感受和利益,踩了俄羅斯的腳面,并在很大程度上誤判了俄羅斯的反制能力、反應力度、反制手段和反制區域。
烏克蘭危機表明,歐亞戰略空間需要適應本土的新型合作范式和方式。而中國所提出的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應時順勢,符合歐亞大陸空間需要加強合作的訴求。“烏克蘭的分裂將三大外交政策挑戰擺在了西方面前:孤立俄羅斯的危險,中國無動于衷的態度之謎和新思維的普遍缺乏。克服這些挑戰需要齊心協力,推動政治制度和國家利益截然不同的國家加強合作并建立互信。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提出的絲綢之路經濟帶可能會有助于這種努力。”
烏克蘭危機表明歐亞空間并不太平,很多問題需要在國際層面加以溝通和合作才能得到解決,而解決和平與發展問題就需要有與之相適應的戰略和思想。在歐亞大陸的新合作空間內,在現代絲綢之路構想中烏克蘭就不必為“東倒西歪”的戰略選擇而蹙眉,因為這個新合作空間足夠容納歐亞大陸所有國家的合作愿望,能夠體現出歐亞大陸所有國家的共同利益訴求。正如古代絲綢之路的繁榮不是靠強制命令一樣,現代絲綢之路的構建也需要合作精神。中國是絲綢之路經濟帶的發起國和倡導國,但不可能是唯一的推動國和完成國,該構想的實現需要絲綢之路沿線國家的共同努力和合作。21世紀的高鐵技術和信息技術為新絲綢之路的構建提供了有力的技術支撐,而現在需要的恰恰是合作共贏的精神和利益互享的理念。
中國現代絲綢之路戰略的功能就是在泛歐亞大陸的廣闊戰略空間構建新型的相互合作的戰略空間。目前國際社會中有一些人對中國的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抱有偏見,將中國的此項戰略置入傳統的大國利益范疇加以考察。“危險在于中國追求雙邊途徑,利用這一項目來實現狹隘的外交政策利益。盡管中國或許有辦法資助這一倡議所要求的大規模基礎建設項目,但這樣一個碎片化的戰略將會抑制整合,而且增強這樣一個觀點,即一個崛起的中國對國際秩序構成 ‘威脅’。中國領導人應當意識到,絲綢之路經濟帶要發揮其潛力,就必須根植于一個更加廣闊的愿景之上,這個愿景應包括多渠道的融資、多樣化的所有權以及對各方參與者的有效組織。”
絲綢之路經濟帶所倡導的合作與交流是多向度的,物品的交流是以人的交流為前提的。歐亞大陸存在很多矛盾和沖突,巴爾干沖突、烏克蘭危機乃至戰爭等案例表明,歐亞大陸需要包容性與合作性,它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次區域合作,而是泛歐亞洲際性的大區域合作。通過合作推動大區域的整體發展是歐亞大陸最需要的,也是演化方向,符合各國的利益。因此,絲綢之路經濟帶給歐亞大陸提出了“合作”與“共融”的理念和思想,“該計劃的目的是通過人員交流、加強貿易和貨幣流通來促進共同繁榮,這正是世界所需要的,如果它想避免回到冷戰的對峙狀態或讓東歐 ‘巴爾干化’的話。畢竟,推動合作和增進信任的最佳方式就是確保這能給所有參與方帶來明確的利益”。中國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是建筑在后冷戰的思想基礎之上的,也是建筑在后冷戰結構之上的。在冷戰時代不會產生絲綢之路經濟帶的戰略思想,因為從思想和架構的層面都沒有產生合作和共融思想的土壤。因此,在后冷戰時代需要與冷戰截然不同的思想和架構,而中國所提出的現代絲綢之路戰略就是這樣的泛洲際合作的新型戰略方案。
四 構筑現代絲綢之路戰略的路徑
絲綢之路經濟帶涵蓋泛歐亞大陸各國,中國是起點國家,俄羅斯和中亞地區是核心地帶和樞紐,歐洲是終點,非洲北部是延伸線。“海上絲綢之路的重點建設方向將從中國沿海港口向南,過南海,經馬六甲、龍目和巽他等海峽,沿印度洋北部,至波斯灣、紅海、亞丁灣等海域。即以東盟及其成員國為依托,輻射帶動周邊及南亞地區,并延伸至中東、東非和歐洲。”
這表明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涵蓋太平洋西部和印度洋,串聯東亞、東南亞、南亞、中東、非洲東部和北部直至歐洲。中巴經濟走廊將中國西部地區(新疆)與印度洋相連接,從而打通了中國內陸地區遠離海洋的地緣狀態。孟中印緬南亞經濟走廊將中國南部地區(云南等)與南亞國家嵌入在一起,形成經濟合作的戰略通道。
在討論中國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時我們要注意到,復興絲綢之路的理念并不是中國首先提出來的。蘇聯解體后,中亞國家獲得獨立地位,為實現其經濟復蘇,盡快融入國際社會,它們相繼提出了復興絲綢之路的思想和方案,旨在挖掘古代絲綢之路的歷史價值,為本地區走向世界創造有利的國際環境。土耳其也積極支持復興絲綢之路的思想,因為土耳其地處歐亞的結合部,自然希望通過復興絲綢之路來提高本國的戰略地位。就連美國也在用“新絲綢之路”來概括其大中亞戰略。但是與中亞國家和土耳其提出絲綢之路方案所不同的是,美國借用絲綢之路概念的歷史積淀不足、歷史合法性不夠,因此現實感召力也不強。上述情況表明,中國提出構建現代絲綢之路戰略不是偶然的,也說明在歐亞大陸復興絲綢之路的思想具有很大的現實意義。
中國提出現代絲綢之路戰略不是建筑在空地上的。事實上,泛歐亞大陸陸海空間都相繼出現了一系列次區域的互聯互通和貿易投資便利化的合作趨勢。比如在東南亞和南亞地區,2005年7月,《亞洲高速公路政府間協定》生效,正式啟動了亞洲高速公路網項目。2010年4月,亞洲18個國家簽署了《亞洲鐵路網政府間協定》,從而啟動了泛亞鐵路網計劃。2010年10月在第17屆東盟首腦會議上通過了東盟互聯互通總體規劃,其中東盟高速公路網和新加坡-昆明鐵路聯運線項目的建設是東盟交通互聯互通的優先項目。此外,在東南亞和南亞相繼提出了一系列互聯互通規劃,比如南盟(SAARC)區域互聯互通規劃、2009年孟加拉灣多領域經濟技術合作倡議(BIMSTEC)框架下的互聯互通規劃、孟中印緬(BCIM)區域互聯互通項目、大湄公河次區域(GMS)經濟走廊、泛北部灣經濟合作和南寧-新加坡經濟走廊建設等。
中國與俄羅斯和中亞地區初步實現了能源管道的互聯互通。上述情況是中國現代絲綢之路戰略實施的基礎和起點,不必另起爐灶,而是將泛歐亞大陸的各類次區域合作方案和計劃乃至組織串聯、協同、整合起來,拆除羈絆,打通空間,提高區域合作收益和效率。
盡管中國現代絲綢之路戰略的功能具有復合性質,戰略目標也是多重的,但其功能和目標指向卻是非常具體和明確的,其中最基本和最突出的有兩點:一是互聯互通;二是貿易投資便利化。上述兩點體現和貫穿在絲綢之路經濟帶、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中巴經濟走廊和孟中印緬經濟走廊等一攬子方案之中。
互聯互通是建設現代絲綢之路的重要內容,這主要表現在陸海絲綢之路上,包括中國準備與相關國家、地區和組織打通交通運輸的關鍵節點和通道,系統構建海運水運網絡、高速公路和高速鐵路網絡、航空網絡、通信光纜網絡,打造安全高效的泛洲際綜合聯通網絡。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2014年APEC峰會上非常精彩地闡述了互聯互通對區域發展的戰略意義。為解決上述基礎設施和互聯互通的融資問題,中國提出籌建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將出資400億美元建立絲綢之路基金,解決本地區的融資瓶頸。
鑒于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的教訓,在現代絲綢之路戰略的構建過程中中國應擴大合作雙邊本幣互換的規模和范圍,擴大人民幣跨境貿易結算的規模和力度。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了一系列旨在構建開放型經濟新體制的構想,如放寬投資準入、加快自由貿易區建設、擴大內陸沿邊開放等。
貿易投資便利化是現代絲綢之路戰略的優先領域。中國在邊境地區設立跨境經濟合作區,比如中哈霍爾果斯國際邊境合作中心,讓邊境地區成為中國與周邊國家利益融合的紐帶。中國正在構建更加開放的新型經濟體制,旨在使對內對外開放相互促進、引進來和走出去更好結合,促進國際國內要素有序自由流動、資源高效配置、市場深度融合,加快培育參與和引領國際經濟合作競爭新優勢,以開放促改革。
在亞洲,中國的“世界工廠”和印度“世界辦公室”、“中國能量”和“印度智慧”、“中國龍”和“印度象”完全可以優勢互補,深度合作。印度洋是中國構建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區域。“事實上,還沒有其他任何一個地方如此集中地匯集了美國、印度、中國、日本和澳大利亞等國的根本關切,這種匯集使得印度洋對于西太平洋的均勢具有了不可或缺的戰略意義。尤其是,西印度洋成為中國變身世界強國宏偉工程的一個重要構件,而且已經在中國建設海洋強國和大陸強國的過程中扮演了獨特的角色。”“印度洋成了一個可以利用微小的優勢撬動巨大利益的區域。增加了印度洋作為施加反制壓力的場所的吸引力。”
在歐亞區域,中國是最大的新興市場國家,歐盟是最大的發達經濟體,“最大”與“最大”交融,一切都有可能;“新興”與“發達”攜手,優勢就會倍增。中歐在新興和發達經濟體合作中可以成為典范。中歐應樹起互利共贏的新標桿。
中國提出現代絲綢之路方案的最大戰略目的是準備與歐亞大陸各國共同構建利益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利益共同體是指由各相關國家為共同分享利益而合作結成的聯系體。互利共贏和共知共識是形成利益共同體的基本條件。命運共同體的最大價值在于,每一個國家在追求本國利益時都要兼顧他國利益和利益關切,“利益兼顧”之處即是各國利益交匯之處和利益聯結之處。
人類進入21世紀,經濟全球化趨勢日漸明顯,人員、資本、技術和信息在跨國層次上流動,每一個國家都很難在完全封閉的狀態下生活,國家之間相互依存狀態日趨顯著,相互之間的關聯性越來越大,從而形成了復合型的利益紐帶。一個國家若實現自身利益就必須兼顧其他國家的利益訴求,維護共同的利益紐帶。近20年以來所發生的多次國際性金融危機已經表明,只有國際社會相互依存、相互倚重,才能渡過國際性金融危機。國際社會相互依存有助于應對復雜的國際形勢,克服各種國際危機,維護共同的國家利益。現有的國際體系和機制有很多不完善之處,不適應經濟全球化的趨勢,不能有效地遏制各種危機的發生。國際層面的霸權政治威脅著比較脆弱的國際相互依存的關系,損害公正平等的國際原則,從而不可能完全維護國際社會的共同利益。普京在2014年的瓦爾代年會上激烈地批評了美國的霸權主義行為。但人類社會本身就是一個相互依存的共同體,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一國發生經濟危機會迅速傳導到整個世界;在人類社會相互依存程度越來越高的情況下,一個國家或一個地區發生大規模的流行疾病會迅速波及世界其他地區,危及全球。所以,構筑國家間的利益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不是一句空洞的口號,而是當今世界的迫切需要。國家之間在相互依存下的合作需要通過國際機制建設來完成。20世紀發生了兩次世界大戰,國際社會的利益關系模式被定義為排他的、對立的零和利益關系。但經濟全球化時代的國家利益觀在猛烈地沖擊著傳統的國家利益觀。各國利益的高度交織極大地改變了傳統國家利益觀,因為每一個國家都不自覺地和客觀地成為國際社會層面共同利益傳送帶上的一環,不容出現脫軌現象。主動損害他國利益會像飛去來器,不僅導致自身的國家利益無法實現,還會導致整個國際利益傳送帶停轉。任何國家都希望自己得到順利發展,但前提是必須讓其他國家也能夠順利發展。任何國家的安全不可能建立在別國不安全的基礎上,任何國家的利益實現也都必須建筑在別國利益也能夠得到實現的基礎上。在經濟全球化的現時代,我們對國家利益觀需要有一個全新的審視和感悟。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取得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嘗到了對外開放所帶來的融入國際社會的好處,主動調整了自己與國際體系的關系,越來越認識到人類共同利益的重要性。中國在迅猛發展過程中越來越成為國際社會的利益攸關者和共同利益的維護者。中國的成功就是比較恰當地將中國人民利益同各國人民共同利益有機地結合起來,擺正了自己的位置,找到了國際合作的目標和路徑。
中國在構建現代絲綢之路戰略過程中特別關注利益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的實現問題。我們可以這樣認為,中國的現代絲綢之路戰略就是建筑在泛歐亞利益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基礎之上的。“自古以來,中華民族就積極開展對外交往通商,而不是對外侵略擴張;執著于保家衛國的愛國主義,而不是開疆拓土的殖民主義。”中國與世界深度互動的鏈接范式是通過經濟合作和平等互利的原則進行的。中國沒有走大國擴張和稱霸的舊路,而是通過平等互利的經濟合作方式與世界進行交流。中國30多年的成功經驗就在于此。今后中國的進一步崛起依然要靠互利共贏的經濟合作方式。
中國在不斷發展中逐步總結出與周邊國家發展關系的經驗和成熟理念:第一,互惠互利和平等互信原則是中國同周邊國家開展合作的基本原則,該原則強調的是平等和互利兩個重要因素,反對國際關系中的強權和強制原則。第二,包容互鑒原則所強調的是世界發展模式和道路的多樣性和多元化特征,反對以一種標準衡量整個世界。第三,合作共贏原則強調的是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只有通過合作才能求得共贏,反對單邊主義和強權政治。第四,利益共同體原則就是“編織更加緊密的共同利益網絡”,強調利益融合,周邊國家“得益于”中國的發展,中國也從周邊國家的共同發展中獲得“裨益和助力”。
需要特別強調的是,中國政府最近明確提出了兩個有關利益方面的新理念:一是利益惠及理念,即中國與周邊國家發展關系不僅不奉行唯利是圖的原則,而且要強調“親、誠、惠、容”的新理念,中國的發展要更好惠及周邊國家,讓周邊國家分享中國的發展成果。“要找到利益的共同點和交匯點,堅持正確義利觀,有原則、講情誼、講道義,多向發展中國家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二是“搭便車”的理念。中國愿意為周邊國家提供共同發展的機遇和空間,歡迎大家搭乘中國發展的列車,正所謂“獨行快,眾行遠”。中國開展與發展中國家的合作,將堅持正確義利觀,不搞我贏你輸、我多你少,在一些具體項目上將照顧對方利益。
這些理念不僅僅強調平等互利原則,更包含著讓利原則。中國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與世界尤其是周邊國家共同打造利益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從而形成大區域的互利共贏的合作格局。只有在利益兼顧、利益分享和命運共同的理念下才能實現現代絲綢之路的暢通。而泛歐亞的互聯互通和貿易投資便利化就是實現其利益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的最基本的途徑和方式。
五 現代絲綢之路戰略的價值
中國所提出的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是其在崛起進程中給自己同時也給世界一個可供選擇的綜合性戰略方案,它要解決的問題是中國與世界的關系,具有中國與世界相對接和相鏈接的性質,當然,這是一個互動和雙向發生密切聯系的過程。這個過程的最突出特點就在于中國與世界的相互合作性和融合性,通過合作與融合實現中國與世界的深度對接和鏈接。中國的絲綢之路戰略是中國與世界及國際社會共同合作的方案,而不是中國自己單獨推進的方案,也不是中國強制推行而其他國家被迫接受的霸權方案,更不是中國將自己的戰略意志強加給世界的方案。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是中國基于西方崛起過程中的一系列教訓而闡發的,旨在避免走西方殖民和強制的老路。所以中國的現代絲綢之路戰略與西方過去走向世界的戰略思維有本質不同,也因此遭到一些西方國家的質疑和不理解。在西方看來,一個大國逢強必霸,必然要控制世界。中國融合式崛起的邏輯是西方一些人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的。“中國已向那些想要成功的國家證明,有替代方法可以避免西方 ‘民主’資本主義模式的后果。那就是修建很多條而不僅僅是一條新的絲綢之路,用高鐵、管道、港口、光纜將廣闊的歐亞大陸連接起來。這些絲綢之路包括東南亞的一條公路、中亞的一個公里、跨越印度洋的 ‘海上絲綢之路’,甚至還有一條經過伊朗的土耳其達到德國的鐵路。”“從歐亞經濟一體化發展角度來說,絲綢之路經濟帶堪稱影響重大的地緣政治地震。”
中國與美國旨在建立新型大國關系,與非洲和拉丁美洲等發展中國家建立緊密的戰略友好關系,但中國更重視歐亞大陸地緣政治和經濟關系的構建,這是因為:第一,中國地處歐亞大陸的東端,自身就是歐亞大陸重要的組成部分,這種自然的地理位置必然要求中國關注歐亞大陸的發展趨勢。第二,歐亞大陸連接非洲和北美洲以及太平洋、北冰洋、大西洋和印度洋,其戰略地位極其重要,中國在崛起的過程中無法忽略這個重要的戰略空間。第三,歐亞大陸西端是歐盟,是發達國家的集合體,是中國重要的經濟合作伙伴,而歐亞的腹地則是俄羅斯,俄羅斯西連歐盟、東接中國和亞太,在國際舞臺上能夠發出獨立的聲音,是中國重要的全面戰略協作伙伴,中國要高度關注。第四,歐亞大陸的火藥桶很多,位于歐亞結合部的北非和中東地區,各種矛盾和沖突接連不斷,持續發酵,阿富汗和朝鮮半島局勢非常復雜,呈高度危機狀態。而俄羅斯與歐盟的結合部也發生了重大危機,烏克蘭危機表明歐洲并不是一個太平世界。上述這些因素都需要中國關注歐亞大陸。
中國在關注歐亞大陸的進程中逐漸形成了一些戰略支柱型國家,如俄羅斯和德國。歐亞大陸西端的歐盟-德國、歐亞大陸腹地的獨聯體-俄羅斯和歐亞大陸東端的亞太-中國正在經濟上構筑緊密的關系,中國、俄羅斯和德國在歐亞大陸的影響也越來越大。國際上一些學者已經開始關注這個現象。“幽靈正在穿越迅速老化的 ‘美國新世紀’:北京-莫斯科-柏林的戰略貿易聯盟有可能將在未來實現。”“在北京-莫斯科-柏林聯盟看來,新鐵幕企圖孤立俄羅斯,為它與德國的關系制造新的障礙。最終目的是分化歐亞大陸,阻止未來出現一個不受華盛頓控制的貿易一體化進程。”“‘中國夢’包括未來的新絲綢之路,這是一條跨亞洲為歐亞貿易提供便利的快速走廊。北京感到了來自華盛頓和東京在海上給它施加的壓力,對此它的應對措施是從兩條陣線上發展歐亞大陸的陸地貿易,其一是通過西伯利亞,另一條則通過中亞的 ‘斯坦國’。”中國、俄羅斯和德國三者之間的經濟聯系確實很密切,但將其上升到北京、莫斯科和柏林聯盟的戰略高度有些牽強。盡管中國、俄羅斯和德國相互之間的關系很融洽,但中國、俄羅斯和德國都沒有準備建立排除美國的歐亞大陸戰略空間的設想,而且即使在未來也不可能會出現這樣的設想。“我們可以認為中國在歐亞未來世紀中充當著世界新秩序的磁鐵。俄羅斯進行的一體化進程也會在印度和其他歐亞國家上演,更有可能最終出現在中立的德國。在這個進程的最后階段,美國很可能逐漸被排除在歐亞之外,北京-莫斯科-柏林軸心將成為游戲的變化因素,趕快下注吧!2025年將見分曉。”
歐亞大陸板塊需要深度合作,需要有一個戰略統合,需要利益攸關方的戰略互動,但這些深度合作、戰略統合都不是以排斥美國為目的的。美國應該有這樣的戰略自信,更何況德國一直是美國的重要盟友。
中國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是一個與泛歐亞大陸各國進行合作的戰略思路表達,它甚至不是一個制度性、戰略性安排,也不是一個架構性或結構性安排,更不是一個排他性的區域組織安排。這表明中國是現代絲綢之路戰略理念的提出國、倡導國和推動國,但絕不是唯一的推動國,中國的定位應該說是該戰略理念的系統闡述者和為實現這個理念孜孜不倦的游說者。中國應該向所有的利益攸關方講清楚現代絲綢之路戰略的實施不僅符合中國的利益,也符合參與國的利益;中國的利益與現代絲綢之路參與者的利益結合得越好,分享得越多,則泛歐亞大陸的戰略空間就越穩定、越發展、越開放、越和諧。“‘海上絲綢之路’顯然和陸上的‘新絲綢之路’具有相似之處,后者從中國向西延伸至中亞國家。這兩個概念體現了中國作為主要的經濟強國的歷史淵源,完全切合中國領導人最喜歡談到的民族復興主題。兩者加在一起,描繪出了中國作為地區強國的畫面,它試圖將自己的經濟主導作用向西拓展至伊朗,甚至東歐。正如中國官員指出的,中國對陸上和海上絲綢之路的投資將給涉及的所有國家帶來經濟上的收益。”
需要強調的是,中國明確提出構建現代絲綢之路戰略,國際社會應該持有積極的反應,因為這表明崛起的中國沒有選擇強力崛起的方式,沒有選擇戰爭崛起的方式,沒有選擇霸權崛起的方式,沒有選擇擴張的方式,而是選擇了十分溫和的與國際社會一起合作、分享利益的崛起方式。
六 構建現代絲綢之路戰略需要處理好若干關系
第一,處理好國內國際兩個大局。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旨在構建中國與世界深度互動的新型鏈接范式,這就明顯地涉及國內和國際兩個大局。如何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大局是構建現代絲綢之路戰略的重要議題。在構建現代絲綢之路戰略進程中,“胸中要裝著國內國際兩個大局,國內大局就是 ‘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國際大局就是為我國改革發展穩定爭取良好外部條件,維護國家主權、安全、發展利益,維護世界和平穩定、促進共同發展。”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要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要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實行全方位開放;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依法治國的思想。這些都表明中國將繼續走改革開放的道路,實現“中國夢”。而“中國夢”的實現需要恰當地構建與不斷變化的世界之間的關系,需要良好的國際環境。現代絲綢之路戰略需要解決國內與國際兩個大局的問題。從該戰略的構建上加以分析,統籌國內和國際兩個大局需要有大局意識、機遇意識以及憂患和危機意識。該戰略的關鍵在于國內大局與國際大局的銜接之處。恰當地運籌好“銜接處”和“結合部”,該戰略就有了自己生長的戰略空間。
第二,處理好絲綢之路經濟帶與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之間的關系,統籌陸海兩個絲綢之路與中巴經濟走廊和孟中印緬經濟走廊之間的關系。中國的國家利益將通過現代絲綢之路戰略的構建在泛歐亞大陸上得以實現。可以說,現代絲綢之路戰略突破了中國周邊國際環境的傳統范圍,面向整個歐亞大陸,甚至泛歐亞大陸。不僅要考慮歐亞大陸的陸地地緣政治和經濟的合作問題,也要考慮到泛歐亞大陸沿海和沿岸各國和地區的地緣政治和經濟的合作問題。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應統籌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兩個戰略,在功能、區間、合作方式等領域既要適當分工又要協同配合,完整地貫徹我國的外交戰略和最大限度地維護我國國家利益,應將海陸絲綢之路作為實現中國亞歐非戰略的重要戰略平臺和載體,構建貫穿于亞歐非空間的戰略之梯。
第三,處理好現代絲綢之路戰略與國內各類國家發展戰略之間的關系。從國內來看,要將構建現代絲綢之路戰略與中國的各類發展戰略統籌起來。絲綢之路經濟帶的構建應與中國西部大開發戰略、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戰略等結合起來,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構建應與海洋強國戰略有機地結合起來;中巴經濟走廊的構建應與國家西北部發展的大戰略有機地結合起來,尤其要與新疆的發展戰略和新疆南部的喀什特別經濟區的建設結合起來;孟中印緬經濟走廊的構建應與云南的橋頭堡戰略結合起來。從國家總體戰略布局上看,長江經濟帶戰略應與現代絲綢之路戰略緊密地結合起來,現代絲綢之路的構建應與沿海開放和沿邊開放戰略有機地結合起來。
第四,處理好與周邊國際環境之間的關系。周邊外交是中國總體外交的重點方向。2013年10月,黨中央召開了周邊外交工作座談會,為進一步開展周邊外交工作進行了戰略部署,制定了周邊外交的戰略目標和實施方式。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是實現中國周邊外交戰略目標的重要手段和方式。
第五,處理好與泛歐亞大陸各種主要政治力量之間的關系。構建現代絲綢之路不僅僅局限于中國的周邊國際環境,而是伸延到泛歐亞大陸,具有洲際區域合作的大視野和大空間。該區域合作涉及幾十個國家和地區,既有發達國家,也有發展中國家和新興國家,經濟發展水平差異較大,各國發展戰略和政策很不相同,各國對世界的看法差別甚遠,而且中國與這些國家的關系狀態也各不相同。這些國家之間親疏不一,利益關系錯綜復雜。上述這些都大大增加了中國倡導現代絲綢之路戰略的難度,存在諸多不確定因素。所以,中國應該加強與上述相關國家的政策協調,確保泛歐亞大陸空間的政策相通。
第六,處理好與美國的關系。中國在構建現代絲綢之路時必須考慮到美國的因素。雖然美國不是歐亞大陸國家,但美國卻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超級大國,對亞太地區乃至歐亞大陸的關注程度非常高。在分析美國因素對中國現代絲綢之路戰略影響時應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首先,美國針對中國的崛起實施了亞太再平衡戰略,旨在遏制中國的進一步發展,鞏固自己在亞太地區的傳統霸主地位,穩定與亞太地區盟友之間的關系。中國在東海和南海方向出現的一系列問題都有美國影響的背景。中國在構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和孟中印緬經濟走廊進程中,不可避免地會受到美國的干擾,中國在東亞、東南亞和南亞以及太平洋西岸和印度洋方向都會感到來自美國的壓力。其次,中國在構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中巴經濟走廊進程中也會與美國的“新絲綢之路”戰略迎頭相撞。美國不希望中國在泛歐亞大陸發揮主導作用,會采取各種措施遏制中國在泛歐亞大陸的獨特影響;美國竭力將阿富汗、巴基斯坦和中亞國家引向印度和印度洋方向,以避免俄羅斯和中國過多地影響上述地區。最后,中國提出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有破解美國戰略圍堵的意圖:一是破解馬六甲海峽的戰略困局,破解中國過多依靠海上運輸的脆弱之局,破解中國過多依靠東南方向的戰略傾斜局面,讓中國的西部地區與印度洋銜接起來,從而形成印度洋方面的戰略通道;二是美國正在緊鑼密鼓地構建以美國為主導的國際經濟秩序,重塑國際貿易游戲規則,繼續捍衛其全球自由貿易協定主導者的地位,為此,美國實施了“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TPP)和“跨大西洋貿易和投資伙伴關系協議”(TTIP),這兩個戰略方案和制度安排都沒有中國參與。而中國則不失時機地提出覆蓋泛歐亞大陸空間的現代絲綢之路戰略。美國“跨兩洋”(太平洋和大西洋),中國則“越三洲”(亞歐非),雖然不能說中美之間已經在兩洋和三洲之間展開了全方位的戰略競爭,但中國與美國在國際空間上所展開的各自戰略性安排具有利益交匯和利益交叉的復雜性質。由此可見,美國是影響中國構建絲綢之路戰略的重要國際因素。
第七,處理好泛歐亞大陸的經濟合作與安全等其他領域合作之間的關系。不可否認,在泛歐亞大陸區域存在諸多不穩定和不安全因素,中東地區歷來都是各種矛盾和沖突的交匯之地。最近幾年,西亞北非地區各種矛盾錯綜復雜,大國深度博弈,導致該地區局勢更加動蕩。而此地恰恰是陸海兩個絲綢之路必經之地,中國的一部分能源就來自該地區,這就需要我們更加關注該地區與現代絲綢之路戰略之間的關系。傳統的不穩定地區繼續保持不穩定,而歐亞卻又出現了新的熱點。烏克蘭危機直至內戰導致歐洲出現了新的燃點。歐美和北約與俄羅斯的激烈博弈導致了烏克蘭出現了少有的武力沖突局面。烏克蘭位于歐亞大陸的腹地,戰略地位十分重要,烏克蘭內戰若持續下去,將對中國建設現代絲綢之路產生很大的消極影響。美國先后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打了兩場戰爭,但美軍撤出伊拉克給這個國家留下了爛攤子,2014年“伊斯蘭國”(ISIS)在伊拉克異軍突起,攪動了整個中東局勢,極端宗教勢力在持續蔓延,威脅著該地區的和平與穩定。而美軍撤出阿富汗后該國的局勢很難穩定下來,極端宗教勢力很可能卷土重來,來自中東和中亞、南亞的極端宗教勢力在不斷地向新疆滲透,嚴重威脅著中國西北部邊疆的安全和穩定,更會對新疆的發展和開放造成嚴重威脅,進而影響中國向西推進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上述這些都是中國在建設現代絲綢之路戰略進程中所需要考慮的必要因素。
第八,處理好與上海合作組織、歐亞經濟聯盟等組織的關系。構建現代絲綢之路戰略不是取代或者覆蓋泛歐亞大陸的各類國際組織,而是采取串聯使上述這些國際組織更有效地發揮功能和效應。習近平主席明確表示,歡迎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觀察員國、對話伙伴積極參與,共商大計、共建項目、共享收益,共同創新區域合作和南南合作模式,促進上海合作組織地區互聯互通和新型工業化進程。中國的現代絲綢之路戰略與俄羅斯的歐亞經濟聯盟有很大的合作空間,兩者之間不是取代或排擠的關系,而是合作與互補的關系。
第九,處理好現代絲綢之路戰略與歐亞其他國家區域戰略之間的關系。比如,俄羅斯提出了開發遠東的戰略方案,哈薩克斯坦也提出了發展戰略,蒙古國提出了東北亞安全“烏蘭巴托對話”倡議和“草原之路”戰略。歷史上“草原絲綢之路”和“茶葉之路”都經過俄羅斯和蒙古國。中國應與俄羅斯、哈薩克斯坦和蒙古國等國家在各自的戰略方案方面進行有效鏈接,放大合作所產生的正效應。比如,中蒙在鐵路和公路互聯互通建設、礦產開發和深加工等項目上具有合作潛力,應將合作優勢轉化為實實在在的經濟效益。蒙古國資源富集,中國可以提供資金、技術、通道、市場等支持,雙方具有很強的經濟互補性。
第十,處理好與亞太自由貿易區(FTAAP)的關系。2014年11月11日,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領導人重申參與中國推動的亞太自由貿易區進程,逐步推動亞太自貿區的實現。亞太自貿區旨在破解區域經濟合作碎片化風險,謀求后國際金融危機時期新的增長動力,解決互聯互通建設面臨的融資瓶頸,是橫跨太平洋兩岸、高度開放的一體化安排。面對新的國際局勢的變化,亞太地區需要新一輪大開放、大交流、大融合。中國推進亞太自由貿易區進程,提出了目標、方向和路線圖。在這次峰會期間,中韓自貿區談判宣告結束,其意義非常重大,對于亞太經濟的一體化產生了強大的助推作用。在二十國集團(G20)峰會期間,中澳自貿區談判也宣告結束。中韓和中澳自貿區的即將成立和亞太自貿區方案都會對中國現代絲綢之路戰略產生巨大的推進作用。亞太自貿區加上現代絲綢之路使超大區域的經濟合作安排延伸至泛歐亞大陸和整個亞太空間。
第十一,處理好與亞洲相關國家的糾紛問題。中國與一些國家存在歷史遺留問題,中日歷史問題及釣魚島問題和南海問題等深刻地影響著中國構建現代絲綢之路戰略。這給中國提出了一個歷史性的重大問題,即如何正確處理同鄰國的關系,實現與鄰國和睦相處、共同發展?筆者認為,解決問題的方式可以包括以下幾點:一是要妥善解決彼此爭議和矛盾,用東方智慧來加以化解;二是用照顧各方舒適度的亞洲方式,體現亞洲的鄰國相處之道;三是提倡開放包容;四是聚同化異;五是合作共贏,做大共同利益的蛋糕。
七 結論
中國現代絲綢之路構想是由一系列相對獨立而又相互密切聯系的戰略思路集合而成的。絲綢之路經濟帶主要解決的是中國與泛歐亞大陸陸上各國和各地區的大區域經濟合作問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主要解決的是中國與泛歐亞大陸各沿海國家和地區的大區域經濟合作問題;中巴經濟走廊和孟中印緬經濟走廊則將上述陸海絲綢之路加以鏈接,從而成為泛歐亞大陸陸上和沿海洲際經濟合作的連接線和通道。這是中國與世界進行深度互動的新型鏈接范式。
作為中國與世界進行深度互動的新型鏈接范式,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最主要的鏈接領域體現在經濟合作方面,這是其最重要的特征和實質。中國崛起的方式主要得益于改革開放,而改革開放的重點就是將注意力集中于國內的經濟發展和建設上來,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變實現了中國經濟的發展和騰飛。中國的發展不是在封閉的狀態下進行的,中國探索出了通過開放與世界相銜接的戰略方式,先是沿海地區開放,隨后是沿邊開放,現在實施的是全方位開放的戰略。通過全方位開放,中國比較順利地融入了當代國際經濟秩序,從而實現了中國的騰飛。中國需要深度地走向世界,中國的經濟利益訴求已經伸延至世界深處。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是中國“走出去”的戰略之梯,同時也是國際社會走入中國的戰略通道。
中國在迅速崛起的進程中將其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構想集中在與世界互利共贏的經濟合作方面,并不等于完全忽略了這個世界還存在諸多安全、沖突和利益矛盾。中國實際上對當今世界的諸多不平和、不穩定因素持憂慮態度。恰恰因為這個世界尤其是歐亞大陸還存在很多不穩定的因素,中國才從戰略的高度來構建新型的泛歐亞洲際大區域合作方式。中國所提出的“五通”思想就是要通過各國的合作實現泛歐亞大陸的互聯互通和貿易投資便利化,從而逐步實現利益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實現泛歐亞大陸的持久穩定與和平。
中國構建的現代絲綢之路戰略與中國所倡導的亞太自貿區將形成廣闊的經濟合作空間,即泛歐亞大陸加上亞太地區,這個空間幾乎涉及了全球各主要大洲和三大洋(太平洋、印度洋和北冰洋)。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是中國與泛歐亞大陸空間的新型鏈接范式,而亞太自貿區則是中國與亞太地區的新型鏈接范式,這兩個鏈接范式的結合部就是中國。
中國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最基本的內容就是互聯互通和貿易投資便利化,在有條件和有可能的地區,中國會適當地提出構建自由貿易區的設想。但中國最好不要將其視為構建現代絲綢之路戰略的常規選項,因為并不是所有國家都做好了與中國建立自貿區的心理和制度上的準備。中國現代絲綢之路戰略的基本目標是追求在泛歐亞空間形成利益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在現代國際經濟秩序呈碎片化趨勢的狀態下,利益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應該成為經濟全球化的靈魂,而互聯互通和貿易投資便利化則是經濟全球化和經濟區域合作的黏合劑。互聯互通和貿易投資便利化是現代絲綢之路戰略構建的最基本尺度。
中國在崛起過程中所提出的互利共贏原則、包容互鑒思想、“親誠惠容”理念、搭便車表述、惠及讓利精神、照顧合作方舒適度的方式、用東方智慧妥善化解矛盾和分歧的亞洲式思維等都說明,中國已經形成了一系列和平發展的理念,具體的方案就是現代絲綢之路戰略和亞太自貿區。中國選擇和平發展,選擇合作共贏,選擇與世界深度互動的新型鏈接范式本身就是對人類歷史的某種超越,它昭示了一個崛起的大國不一定非要走稱霸和擴張的老路,這不是歷史規律的體現,它表明中國對人類未來所擔負的高度責任感和使命感。中國當然清楚地認識到,當今的國際社會復雜多變,世界上還存在很多不確定甚至危險的因素,還存在著霸權主義、強權政治和不合理的國際秩序,但正因如此,中國才試圖用最直接、最簡潔、最明了和最淳樸的理念、方式和行動告訴世界,只有通過持久的、深度的、全面的和真誠的國際合作,這個世界才會變得安寧、幸福和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