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堂。
大堂之內,主座正空著,堂下十六把大椅上,除卻寥寥幾個空座,已經盡皆坐滿了人,不時有人低聲交談。
林方溯坐于左首,閉目養神。
“幫主到!”
隨著堂外門徒的宣聲,林方溯方才睜眼,古井無波的目光望向大門處。
一個中年男子負手而來。
一襲藍色長袍纖塵不染,溫潤如玉的臉龐上一雙眼眸平和沉靜,氣質內斂。
瀚海無量,雄闊海。
遠東城偌大威名的雄闊海如同尋常人一般周身氣息不顯,徐徐步入大堂,而他一到,原本彼此互相交流的眾人盡數噤聲。
見禮過后,林方溯從袖口掏出兩封信件,一封遞于身旁侍奉的門生,示意交于眾人傳閱,一封則傳自雄闊海之手。
“大長老這是何意?”
看過信件,雄闊海目光落于林方溯身上,后者微微拱手,不疾不徐的說道:
“謝東奎圖謀越獄,昔日天威堂真傳易九、飛羽堂執事王煉等人死戰不退,將其擊斃,此等功勞當予以重賞。”
“諸位如何看?”擺了擺手,雄闊海望向大堂神色微妙,目光閃動的諸人。
幫內四位長老,十二堂主,除卻如徐巖這般外放的,大多都已到齊。
“屬下認為此事存疑,謝老乃昔日幫中宿老,雖辦事不力被發落獄中。
但他于幫中忠心耿耿,且不提怎會越獄,謝老龍象境修為,這三人又是如何將其擊斃。
最后,若屬下沒有記錯,信中提到的昔日天威堂真傳易九,乃叛幫首惡易遠坤余孽!”
天鷹堂堂主豁然起身,面有怒火。
堂中猛然一靜。
天威堂自易遠坤莫名其妙叛幫以來,已成為幫內禁忌,平日里無人在明面上提起。
今日大長老與天鷹堂主的話,瞬間讓堂中諸人心里涌上一絲明悟。
天威堂昔日與大長老林方溯向來親近,易遠坤叛幫,雄闊海一人赴毒龍門山門,斃殺數位長老。
事后問責大長老,同樣與大長老親近的徐巖則被調離總堂,去值守大牢這么個冷板凳。
眼下半年已過,風波漸平,大長老此舉若有深意啊。
諸位堂主長老目光閃動,心知今日之事看似不過是謝東奎越獄被殺,實則已經牽扯到闊海鯨幫內部的派系傾軋。
徐巖被發落,是大長老的妥協,而身為幫主一系的謝東奎,無故橫死獄中,怎么看水都深的很。
“本長老知道天鷹堂主護幫心切,易遠坤自然該殺,可其義子罪不至死,且已在獄中受刑半年之久,如今更是立此大功,足以功過相抵。”
“徐巖值守大牢也余半載,如今幫內與毒龍門局勢緊張,正是用人之際。”
林方溯緩緩安撫天鷹堂主,旋即不動聲色的端起桌上茶杯,輕抿一口,話音一轉:“幫主意下如何?”
寂靜無聲。
堂內氣氛一時微妙起來,大長老與幫主之間的博弈沒人愿意此時出頭,就是一向頭鐵的天鷹堂主也沉著臉閉不做聲。
“那就依大長老所言。”環顧大堂將眾人反應看在眼里,雄闊海儒雅一笑,眼簾垂落,旁人看不清的眼底,掠過一抹寒意。
……
“九州之浩瀚遼闊,難以想象……”
將手中書籍合上歸于書架,易九沉吟半響,仍然止不住心生神往。
這已是出獄的第五天。
徐巖背后的大長老在闊海鯨幫的影響力超乎他的意料,打殺謝東奎之后的第二天,幫內就傳來調令。
徐巖被調離大牢,冷板凳也算是終于熬到了頭,柳昭元,王煉陳勇三人也被盡數放出,各自回歸原本的堂口。
而他,則是在出獄后,被徐巖安排住在飛羽堂,等待那大長老的安排。
一晃便是五天。
這五天里林方溯始終未有動靜,易九每日修煉之后,靜極思動,便在飛羽堂的書房內遍覽群書,充實著對這個世界的了解。
這方世界名為九州界,并非天下只有九州,而是分為諸多域群。
遠東城位于滄瀾州極東之地,人口百萬之巨,卻不過是滄瀾州偏遠之地。
滄瀾州更只是南方域群六十四州中的一隅之地。
九州天地之大,言語無法形容。
“易大人,堂主有請。”
飛羽堂一個門徒在門外恭聲道,目光不敢直視。
這段時間,易九的名聲已經悄然在飛羽堂傳開,原天威堂真傳,在大牢內鎮殺龍象境宿老后,還能安然出獄。
妥妥的兇人。
“前面帶路。”
不一會,易九就在飛羽堂堂口見到了久未露面的徐巖。
“這段時日我與大長老忙于處理謝東奎一事,并非有意怠慢,你不要見怪。”
一見面,一身緊身勁衣的徐巖便起身招呼后者落座。
說話的語氣,已是平輩論交。
“大長老于我有大恩,我等上幾日又有何妨。”易九面帶笑容的客套了一句,隨即開門見山道:“不知大長老如何安排易某?”
徐巖面有難色,沉吟一聲,斟酌道:“如今幫內形勢微妙,加之你身份敏感,因此要委屈你一陣,暫且居我飛羽堂供奉一職……不知你意下如何?”
徐巖一時之間有些難為情,若非資歷上欠缺一些,以對方的實力在幫內,已經能夠撐起一個堂口了。
大長老給了個堂口供奉的閑職,他開口也是有些老臉發紅。
易九神情淡然,他并不在意所謂職位權勢,闊海鯨幫于他而言只是一個過站,用以在九州站穩腳跟的工具。
不愿為敵也不會將自己捆在這條船上。
供奉平日只需修行,必要之時出動而已,于他而言正合心意,因此當下便笑道:“徐堂主無需為難,替我回話大長老,在下一心修行,并無精力過問他事,供奉一職甚好。”
“如此我便放心了,來,喝茶!”徐巖哈哈一笑,招呼等候在周邊的侍女上茶。
兩人一陣交談,待到茶水已連上三回,易九這才起身告辭,回到徐巖給自己安排的院落。
院子有三間廂房,房前是一個種了柳樹的小院,院子里被每日前來打掃的仆從清理的干干凈凈。
閉目在樹下坐了一會,易九起身緩緩拉開拳架。
八步沖拳本是講究八步之間,拳出如炮的剛猛拳法,如今在他手中卻被刻意放慢,一招一式間如重磨推動。
一連打了數十遍,易九緩緩收式,吐出一口濁氣。
八步沖拳這門入微級武學,在大牢中就已經大成,這段時間每日勤修不輟下,終于在今日圓滿。
武學之境,入門為始,心領神會為小成,融會貫通才是大成之境。
而大成之上,便是爐火純青的圓滿境地,到了此步,如易九而言,八步沖拳已脫離原有框架,不再拘泥于拳法形式,隨心所欲間一招一式盡是神韻。
而這,也是他第一門圓滿武學,于他而言,別有一番意義。
調息片刻,將氣血恢復至巔峰,易九在身后柳樹上折下一截柳枝。
除去多余枝葉,他單手平舉柳枝,目光逐漸飄渺漠然。
驀然,手腕輕動,柳枝猛然繃直化為殘影,如劍破空般撕裂空氣發出嗚嗚尖銳之聲。
劍式迅捷如電,如羚羊掛角般無跡可尋,又如乘風御劍般高遠莫測。
“嗤嗤嗤!”
如今正是十月,柳葉漸黃,不時便有片片柳葉飄落,一道殘影閃過,易九身形頓停。
手中柳枝,已被震成條條絮狀,每一條上面,都串有一片柳葉,不多不少。
力道,精準缺一不可。
赫然便是前段時日天命轉盤抽獎所得,乘風劍錄。
隨手將柳枝拋于角落,易九走進廂房內。
乘風劍錄乃后天武學,通常而言,只有筑基五關之后的境界,才能掌握乃至于發揮出最大威力。
可從系統得到的武學,起步便是入門,對他而言,省卻極多時間。
那日抽到之后,在大牢里他就開始揣摩這門劍錄,限于場合并未演練,出獄這幾日雖然勤修拳法,卻也沒有落下。
“系統雖然能讓自己少走許多彎路,但天道酬勤,什么東西還得自己努力才能真正掌握……”
易九心中不斷思索,一邊走進修煉廂房,房內充盈著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聞之心神剔透喜悅,乃是徐巖專門命人送來的燃香,據說價格不菲。
這個院落的三間廂房,一間休息,一間用作修煉,最后一間則是被他用以洗漱等瑣碎。
“系統。”
盤膝坐在蒲團上,易九打開許久沒有進入過的面板。
眾生絕望系統:
宿主:易九(全盛)
修為:金剛境(中期)
功法:摩羅舍身訣(第一層)
武學:八步沖拳(圓滿),碎玉手(小成),乘風劍錄(入門)
絕望值:二十二
天命之匙:無
視線在武學一欄稍作停留后,易九看向絕望值。
謝東奎給他提供了三十點絕望值,事后購買丹藥恢復傷勢花了八點,如今還有二十二點。
系統對他實力提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商城,天命,都離不開絕望值。
“得盡快摸索獲得更多絕望值的途徑了……”
腦海中閃過一絲迫切的念頭,他緩緩閉上雙眼,摩羅舍身訣運轉,開始每日的修行……
翌日。
天色晴朗,萬里無云,已至深秋卻絲毫不見蕭瑟。
易九早早出門,前往飛羽堂賬房,今日他有許多事要辦。
賬房。
劉瑃悠閑的躺倒在靠椅上,老眼微瞇,手邊桌案上茶香裊裊。
平日一應雜事都有普通門徒處理,他身為賬房總管,只需喝茶逗鳥,自在逍遙。
一道陌生的年輕身影走進賬房,劉瑃身前一暗,他下意識的喝道:“哪個瓜慫擋你劉爺……”
嗬……
話沒說完,一只如鋼澆鐵鑄的手掌便死死掐住了他的脖頸,將他從躺椅上提起。
“飛羽堂易某只知堂主徐巖,不知你是哪位爺?”
易九饒有興趣的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