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的時候，陽光雖不是那般明媚，卻也已經染上了幾點昏黃，不刺眼卻讓人覺得慵懶，和風拂過那窗外的桂花樹，本該是十分愜意的午后，可偏廊下那繡花的少女一開口，便將氣氛攪和的幾乎凝滯。

良玉卻是淡定，只是卻是覺得有些對不住興致盎然上門的云兒，但她向來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是以，也沒顧忌院中有多少人，捏著橘子一瓣一瓣剝開打理，一邊好似漫不經心的道

“即是妹妹開口了，那我這個做嫡姐的便給你說道說道....”少女將打理好的橘子瓣一半塞給自家娘，另一半則一分為二塞給了良辰和云兒，這三人都靜靜的看著她，或是寵溺或是崇拜或是支持。

“你前些時日才搬至主院，聽聞很不適應，又對母親安排的一應課程很不歡喜，一心想出門走走，今日旬假，我是有意晾著你，殊不知我神武家一貫都是好門風，妹妹這等想法可是要不得，你還小，可要知道一點，神武家的小姐必然是要自重自愛的......”

廊下的憐汐聽見這話終是忍不住站了起來，臉上陣紅陣白，良玉雖不知平日里鳳姨娘是如何教養憐汐的，但單看她平時出門的身后一群奴婢婆婆和張口閉口就是皇子的模樣就不難想象的出，所謂攀龍附鳳，不外如是。

“姐姐好教養，不也是一樣跟著男子出門嗎，為什么姐姐可以，我便不行？我們不都是姓神武，一樣都是女兒身？”

不過五歲的小女孩比之良玉幾乎矮了將近一個頭，可是此刻站在門口背著陽光的她卻是透出了幾分不屬于這個年紀的尖銳與怨懟，莫說良玉已經瞇起了眼睛，就連柳月柔都肅了臉色。

“你出門可有跟母親報備？”良玉的聲音還是那般淡淡，只是淺淡之中又透露出了幾分威嚴，她不過是坐在椅子上微微動了動身子，整個人的氣勢卻好像在瞬間改變了。

“我說的不是鳳姨娘，而是我的母親！神武家的當家主母，你該喚作母親的人。”憐汐眼中流出的情緒太明顯，有不屑又嫉妒又不甘。

這些情緒良玉沒少在鳳姨娘身上看到，可是卻不曾想到，會從這個她認為這個只知玩樂被她娘嬌慣壞了的憐汐眼中看到，而憐汐今年才不過五歲而已。

可是良玉卻覺得沒什么趣味，她知道自己在旁人的眼里不過是個孩子，可是她卻覺得自己的心經歷了百般的滄桑，神武家的后院比起那些豪門官宦家的確是清凈了不少，可也不是沒有齷齪。

柳月柔生下良辰的時候，她已經四歲了，雖是爹爹不在，可是鳳姨娘卻是半點兒不安分，帶著憐汐和鈞柏兩個折騰的厲害，若不是那時候自己一肩扛下，經歷那般許多，后又發奮，自家娘親和弟弟說不得就不止身子不好這般簡單了。

良玉眨了眨眼，抽回了思緒的同時，自然也沒錯過眼前憐汐那臉上似屈似辱的神情，可良玉卻扒著橘子淡淡的說著那些事實，那些憐汐不愿意承認的事實

“我是與云兒一起出門，可是帶著良辰，娘親也知道，這便與你不同，你想的什么，我們都清楚地很，但是婚事你自己是做不得主的，就連鳳姨娘，也不行。”

良玉突的笑了，一雙上挑的鳳眼似笑非笑的掃了過去“除非鳳姨娘能求得恩典，許你入得皇家，可是天下盡知，我神武家從來不攀龍附鳳。若你打破這個格局，卻不知會得來天下人如何評判.....”

良玉掰了橘子放入紅潤潤的口中，姿勢帶著幾分閑適和漫不經心，可就是這樣，卻還透著一股子自有的威嚴讓憐汐更是暗恨，小小的人兒就那么站在門口，一雙眸子仿佛那深閨猶不知足的怨婦一般，小小的嘴巴被她咬著，卻怎么也讓人升不起憐惜之情。

“你姐姐說的對，你便是眼界高了，認不清自己的身份，你雖與良玉同是女子，可從身份到本事，你卻是一樣兒也比不上她的。”柳月柔終于開了口，她面容雖然和善，可是端起主母架子的時候，卻也是高貴凜然，尤其微抬著下頜的模樣，跟良玉簡直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一屋子人都看著這一幕，無人出聲，最多只有幾個孩子不緊不慢扒橘子的聲音，柳月柔卻是不緊不慢的道

“她三歲便能習武，天還未亮她便已經練了一個時辰，要學習的繡花大字更是半點兒不落，四歲起就替我分擔家事，五歲已然掌家有道，說她早慧沒有半點兒夸張！

她熟音律，讀書不知幾百本，為我看醫書，如今已經窺得小道，對待外人，誰不道聲端莊優秀，這府中誰不對她敬服？憐汐，你自問，便是不說身份，你又有哪兒比的上她？”

柳月柔這般夸贊的話說出來，屋子內的眾人神情各異，她自己也是從一開始的嚴聲厲氣變成了自豪模樣。良辰漲紅著臉握著小拳頭瞧著竟像是恨不得跟著吼上兩嗓子。

就連屋內伺候的一干下人都是跟柳月柔一般似的，揚著下頜，無比的驕傲自豪，云兒則是聽的一雙桃花眼晶亮無比，那里面有欽佩有敬服，甚至那欣喜的模樣就像是在夸贊他自己一般，讓良玉哭笑不得的同時，面皮禁不住的有些發紅。

“咚....”的一聲，卻原來是憐汐竟是跪倒在門口處，一張小臉兒煞白還掛著淚滴“我是比不過，她若是天邊的云彩我便是那地上的泥蟲。”她抽噎著，一身水粉色的衣衫，竟也無法為她那煞白的臉色添上一份光彩。

“可是我怎么能甘心呢.....”少女還在喃喃，白媽媽卻已經上前一步，連同那柳月柔重新撥派照顧的兩個小丫頭，將她半扶半攙的帶走了。

良玉瞇眼瞧著，眼中閃過一絲疲憊，有些時候無知的確是幸福的，就像憐汐，她只會想著今日的衣衫是否穿的好看，明日該穿怎樣的衣衫，根本不知神武家的風光背后面臨著什么，皇帝是不可能讓神武家的女子與皇子結合的，不論是嫡是庶，那樣，他會覺得那個位子不再安穩。

“良玉，你真的很厲害.....”云兒伸手，掌心上卻是一個被打理的干干凈凈的橘子，桃花眼晶亮，水光中伴著莫名的神采“我也會變得強大的，變的，如你一般，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