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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廝守和鄭旦匣

年逾五十的老掌柜,被這目光唬得一愣,汗都下來了。接著環顧左右,就是不敢看他。

紀恒然勾唇,脫掉了斗篷,身后部下立刻上前接過,搭在臂彎處。

里面同樣是一身墨一樣黑的粗布短打。

老實說,這位有緣人的這身裝扮,看著實在不像是買得起這條項鏈的樣子。可東家既然有吩咐,董掌柜還是微笑著,請他到樓上雅間去坐。

紀恒然冷眼看他,只道:“我只等一炷香,你主子來與不來,我都要走。”

董掌柜一愣,驚詫之色一閃而過。

南境王府的面子都不給,到底是何許人也?自此更是不敢怠慢,又派人去回話。

殊不知這第二波人還沒走到一半,就見老遠就見南宮沉打馬而來。

南宮沉推測他這幾天差不多要到了,從早上起來就等著這邊的消息,得了信兒,立刻馬不停蹄過來,就為了見他一面。

他到了便將韁繩扔給董掌柜,連句話都來不及說,三步并作兩步往二樓去了。

彼時,紀恒然正在“廝守”與“鄭旦匣”間躊躇不定。

相傳,“廝守”乃是上古傳說中的物件,據說是埋葬盤古之心的“驕人墓”中的陪葬品,若傳說為真,恐怕至少塵封了數十萬年,其價值可見一斑。

至于鄭旦匣。

鄭旦用過的梳妝匣,千年一開花的不死樹樹根所制,不腐不敗,聞之有異香。

亦甚好。

紀恒然的手指輕輕觸摸著上面的浣紗雙姝紋,回憶起過去的某些閨房蜜語,眼中似有溫柔之意。

南宮沉剛踏上樓梯,他便察覺了,收斂了眸中柔情,再抬眸時,已經又變成了鎮南將軍紀恒然。

南宮沉推門而入,毫不掩飾的喘著粗氣,自認從未有過這么狼狽的時候,可在紀恒然面前,他卻一點都不覺得丟人,一屁股坐在紀恒然面前,笑瞇瞇的看著他。

“要見鎮南將軍一面,還真是不易。”他撫著胸口,一下下的給自己順氣,幾縷發絲已經散落下來,可見來路之急切,“從陛下賜婚,我便數著日子,就賭二哥一定會從荷城過,果不其然。不知二哥可是許久未見,想弟弟了不是?”

南宮沉是南境忱王的一母胞弟,少年天才,擅經商,才十六歲便已家產萬貫,掌陵臺河以南水路,人稱小沉王、活財神。

紀恒然既是鎮南將軍,鎮南鎮南,鎮守的就是南境一方和平安定。

十數年前便奉皇命來到荷城,一面保邊陲安定,一面替皇城監視南境忱王的動向,所以與南境王府十分相熟。

不過以他對南宮沉的了解,猜想這“小沉王”、“活財神”多半也也是他自己給自己封的名號了。

“小沉王得了件稀世珍寶,恨不得鬧得天下盡知,我既奉命幫長兄籌備聘禮,自然不會辜負小沉王美意。”紀恒然在笑,蒼白的面色卻讓這笑容顯得有些詭異。

南宮沉到底是個少年,原本一臉的篤定沉穩,這會兒也有些動搖了。他別開目光,輕打著折扇,在思慮,要如何將忱王布置下來的任務好好的完成,而又不會得罪面前的人。

他聰明,卻與紀恒然殺伐戾氣不同,一派的閑散王爺閑散氣息,倒顯得更從容一些。

也是,他少年得志,小小年紀意氣風發,與在戰場上浴血多年,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紀恒然自然不同。

“這’廝守’在驕人墓塵封了數十萬年,出土時仍流光溢彩璀璨奪目,這東西,怕是紀二哥這等清廉武將所不能夠的……”南宮沉施施然開口。

“小沉王少拿那些渾話來蒙我,”紀恒然抿唇,拿這個少年老成且磨磨嘰嘰的孩子沒什么辦法,他趕時間,只好開門見山:“你且說個價格來就是了。”

對面被嫌棄的的少年眼波流轉,衡量片刻,出了價:“十七萬兩。”

紀恒然早在心中衡量過此物的價值,聽見這個數字,頗為不解,不由問道:“十七萬兩?怎么想出這么個數來?”

南宮沉沉吟片刻,他說了不許說那些渾話搪塞他,再開口時,便真的誠懇了許多。

收掉了紈绔做派的孩子,看著倒沒有那么成熟了。

“紀二哥,你知道,我從來視你為兄長。所以原本賣得三十萬兩的東西,對你自然不能是這個價格,我有一筆賬,且算給你聽一聽,二哥要是覺得不對,隨時駁我。”

他問完,靜靜地等待著紀恒然的回應,見他點點頭,才接著說下去。

少年聲音朗朗,紀恒然聽得認真。

“今年阿昌十六歲,十四年前,二哥來荷城走馬上任時,也不過十六歲。彼時阿昌還是總角小兒,二哥已在邊陲大殺四方,護得南境一方平安,讓阿昌和南境甚至是整個晁國的黎民百姓能夠有個安穩覺睡,這恩情南境人誓死不忘。今天減去三萬兩,算是南境子民銜環相報。”他向來自傲,極少以小字自稱,而面對紀恒然時,他總是自稱為阿昌,可見其敬重。

紀恒然看著他,并沒有出言打斷,可也沒有附和。

南宮沉便接著說道:“六年前,二哥與二嫂為守南境與宿羌鏖戰數月,以致二嫂殞命荏延山,死不見尸,二哥心懷喪妻之痛無法自拔,我和兄長亦覺心中有愧。而今二哥替大哥進京娶妻,雖不是二哥續弦……可我與兄長深感欣慰,故此再減三萬人情世故。”

紀恒然聽到續弦二字時,瞇了瞇眼,那目光攝人,南宮沉險些忘記了自己要說什么。

“還有七萬兩,是我私人補貼給二哥的,算是我的一點心意,總不能叫二哥為了置辦聘禮,將家產全都賠付。二哥家與天子做親家,想來不必南境,若遇到了事情需要上下打點,沒有金銀傍身,恐怕不妥。畢竟二哥此次進京,也不知何日可歸啊。”

他最后一句話,說得尤其意味深長。

此次進京,何日可歸啊?

紀恒然自然知道皇帝為何詔他入京。

美其名曰替兄成親,其實不過是那皇城之內的權力中心閑得發慌,整日里草木皆兵,生怕有人生了二心將那權力奪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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