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鏡的地點在電視臺,想要找到打印機不是難事。
陳爾將道歉聲明書打印出來后,混合在一堆其他文件里。回到化妝室,陳爾意外發現喬云珠已經來了,正蹺著二郎腿坐在小圓桌邊上翻動著時尚雜志。小助理不知道被她打發去了什么地方,狹小的化妝室就令嘉同她兩個人。
陳爾心道不好。這兩人何時能和平共處了?
令嘉也沒想到,楚天居然還給喬云珠發了試鏡邀請,如果說一開始令嘉對這部電視劇興趣寥寥,但仍然愿意為了同楚天套近乎來試試,那么如今見了喬云珠,她徹底就沒了興致。將臺本默默地收起來,令嘉半句話都懶得說,干脆放棄了練習。
陳爾深吸了一口氣,佯裝著東張西望地找了一番令嘉的助理,碎碎念著:“這該死的小喜子不知道去哪里了。”說著話,便此地無銀三百兩地退了出去,順手還將房門關上。
喬云珠見陳爾如此識相,氣焰囂張地將雜志翻動得嘩啦啦響。
令嘉透過化妝鏡瞥見喬云珠一臉輕蔑的笑容,戰斗魂瞬間被點燃。她沉住氣,保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
兩人之間,通常是喬云珠先沉不住氣,她將雜志翻到某一頁,停了下來,視線上上下下地掃了令嘉一眼,發出嗤笑:“恕我直言,你穿了條俗不可耐的裙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要去參加誰的葬禮。”
令嘉抬頭看了眼鏡子中的自己,一心想要拒絕試鏡的她早知道喬云珠會來,定然不會穿黑漆漆的過膝裙。她對著鏡子捋了捋碎發,笑道:“看在你丑的分上,就當你說的是對的吧。”捋頭發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半秒,“畢竟你的葬禮,一定高雅不到哪里去。”
喬云珠氣得手指發顫:“在嘴上逞能也沒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你今天把這角色從我手中拿走。”
令嘉也沒想到喬云珠如此不要臉,張口閉口就是自己的角色。
“你的角色?”令嘉搖頭晃腦地笑得更大聲了,“聽說胸部和腦子成反比,看來你長了一個跟胸很襯的腦子。”
“你……”喬云珠是出了名的童顏巨乳,瘦小的身形卻有一對E罩杯的胸,這也是她立足娛樂圈的利器之一,從來都引以為傲,如今被令嘉這么一說,氣得當即就要上前去撓她,“我要撕了你的嘴。”
她哪里會是令嘉的對手。手長腿長的令嘉單手支著她的腦門,喬云珠張牙舞爪地揮著雙手也夠不著她的臉,誰讓她比令嘉矮了足足十公分呢。
眼皮下的喬云珠實在夠滑稽,令嘉有些頭痛地撫著額頭,手上使了點兒力,一把將她推遠了一些,搖晃了一番食指,無比痛心疾首:“你可省省你的白骨爪,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令嘉覺得自己沒必要同喬云珠這般胸無大腦的人爭執,實在有夠丟份兒,她露出了圣母般的微笑,阻擋了再次想要上前的喬云珠,用口型說“真蠢”但顯然,喬云珠壓根沒看明白口型。
說不贏、打不過的喬云珠覺得自己遭遇了人生的冰點,明明屢試屢敗,卻不自量力地多次要惹惱令嘉。喬云珠氣得紅了眼眶,正要奪門而出哭喊令嘉欺負自己,轉頭卻又被一直守在門口的陳爾給堵了個正著,她悔不當初,為什么早早打發了自己的助理去打點副導演,害得自己在這里受窩囊氣?
陳爾從門縫中擠出一個腦袋,笑嘻嘻地看恨不得要吃人的喬云珠,“導演那邊準備完畢,要試鏡了,喬小姐您可別真哭了,哭花了臉不值當。”
喬云珠本還想再反駁兩句,確實聽見門外自己的助理在叫她的名字了,陳爾合時宜地讓開了道,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喬云珠氣不打一處來,推了一把陳爾才消氣走了出去。
陳爾在門外聽得清清楚楚,這一局,令嘉完勝,但她并沒有覺得這有什么值得高興的。
“令嘉,不是我說你,你這無法無天的脾性得好好收斂。要真在外界引起罵戰,你那少得可憐的粉絲能罵得過喬云珠的腦殘粉?”
令嘉最煩有人拿粉絲量說事,橫眉冷眼了一番:“粉絲重質不在量。她一百個喬云珠都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陳爾見令嘉不在意,又是一陣垂頭喪氣,都怪自己當年識人不清,只覺得令嘉長得漂亮,還能演戲,就放心大膽地收了。哪知道自己收了個大麻煩。好在令嘉也正因為粉絲不多,話題度又少,形象還算維持得好,大小算個二線的實力派女明星,在一眾新晉小花旦里,還數得上前輩的名號。
副導演是肥嘟嘟的胖子,禿頂的腦袋和肚子都圓溜溜的。也是熟人了,令嘉私下里叫他滾滾。
滾滾跑來通知輪到令嘉時,陳爾正將一部分文件扔給令嘉簽字。
“什么時候起,還沒正式進入劇組就開始讓人簽保密協議了?”令嘉盯著文件開頭的一行字,有些納悶兒。
陳爾面不改色地說道:“畢竟導演是楚天,大牌導演要求多。”
滾滾催促著,令嘉也沒當回事兒,順手一連幾頁紙都簽了名字,扔下筆就匆匆跟著去了現場。
喬云珠在她前面結束。試完鏡的喬云珠信心十足,路過時沖令嘉冷哼一聲,令嘉權當沒看見,眼風一轉,視線落在在走廊一旁等待著的另一個女孩,不正是前些日子“特意”來給她送好消息的那位新晉小師妹嗎?那女孩也看見了她,正要上前來打招呼,令嘉卻被陳爾推了一把,“你先進去。”
令嘉盯著女孩露出一個略抱歉的眼神,便轉身走了進去。
試鏡的場地很寬,角落里站著攝像老師,正對著臺面的下首有一排椅子和長桌,傳說中的大導演楚天坐在正中間的位置,兩側是兩位上了年紀的男人。令嘉視線一掃,卻落在了楚天身后那似笑非笑看著自己的聶洋臉上。
聶洋是楚天擬定的男主角絕對人選,原本他是沒心思湊這個熱鬧的,但聽說令嘉也是女主角人選之一,途中轉道偏偏來了,片方自然將他奉若上賓,雖沒有評委的權利,在一旁說上兩句話還是可以的。
這不,令嘉剛走進去就聽見他陰陽怪氣地湊在正中間的男人的耳邊說著話:“我看剛才那個喬云珠還不錯,穿上制服別有一番韻味。”
令嘉忍住了向上翻了白眼,笑吟吟地看著臺下的幾位,安靜地等著副導演喊開始。
但側耳聽聶洋講話的楚天沒有發話,圓滾滾的副導演也就只好尷尬地站在原地,對令嘉擠眉弄眼,示意她不要在意。令嘉假裝沒有看到,目光直直地落在正中央的兩人身上。
楚天四十來歲,但是保養得宜,一身的休閑服襯托著儒雅的氣質,乍一眼看上去是文質彬彬類型的導演,偶然抬頭看看令嘉的眼神倒是異常銳利,令嘉不明所以,正面迎上他的目光。
楚天愣了愣,抬了抬手,聶洋也坐直了身體沒有再說話。另一頭的副導演正要說話,楚天已經開口,手上還翻看著她的資料。
“令嘉小姐,請開始你的表演。”
試戲的片段早已由各自的經紀人發放到演員手上,令嘉要飾演的片段分為兩個時間線,前面一段是劇中女主角出生在部隊大院里與男孩子一同長大后,首次進入軍校的畫面。
剛剛到軍校的女主角身上帶著天然的野性,又是部隊里出來的孩子,自然比其他女孩子行事磊落些。令嘉穿著裙子,表現起來稍微有點難度,她索性脫了鞋子光腳踩在地面上。與她試戲的是扮演軍校師兄的男演員,男演員站定時,令嘉已經闊步走來,絲毫沒有扭捏做作之意,野猴子一樣拍了拍師兄的肩膀,圓溜溜的眼珠子胡亂轉動著:“嗨,你以后便是我的師兄吧?”
男演員還未開口說話,她一雙手已經勾上了他的肩膀:“我給你打個商量唄,你給我透露透露咱們的教官是個什么樣兒唄。”
劇中的女主角是個北方大妞,但在南方住了幾年,語調中帶點北方味道又有南方平調的語氣,這部分令嘉還是拿捏得很好的。
令嘉聽見楚天發出了聲音:“好,下個場景。”他并沒有給她很多時間調整,短短不到一分鐘的場景,令嘉要快速切換到六年后。
這劇原本的劇本是倒敘的形式,最初女主角面對觀眾便是六年后已經成為嚴苛教官時的景象。
由于劇中人物年齡有所跨度,所以楚天才特意將演員分成兩個場景來轉換,臺詞也近乎相似,就是想看看演員的應變能力。
很快,令嘉便調整好了,她依然光著腳,只是向前邁著的步子與先前不同,步伐小點兒,也規整了,隱約帶了點走正步的感覺。
令嘉頭上沒有帽子,她卻在見到迎面走來的男演員時,抬手在腦門前方的位置上往右邊扯了扯,隨后五指才并攏放在一側,半瞇著眼瞥向男演員的身后,仿佛那一片空地便是操場,而操場上仿佛傳來了年輕學員們打鬧的聲音。
她很快收回視線,目光轉到男演員臉上:“這一批學員中有沒有一兩個好苗子?”語調平靜,隱隱中透露著威嚴。
“好。可以了。”令嘉話落,楚天便喊道。
令嘉很快便收回了方才的狀態,穿上高跟鞋。
她注意到楚天在她穿鞋時臉上露出的微妙情緒,眉宇間有一瞬的輕蹙。這一舉動明顯讓他有些不愉快了。但令嘉沒當回事兒,她心里琢磨著,自己方才的表現不算太差,也沒有好到非自己莫屬。
即便她并不在意自己能否得到這個角色,但在演技上,她絕對不能放松警惕。哪怕只是走個過場,她也不能在外人面前示弱。尤其是,對面還坐著一個討人厭的聶洋。
提到聶洋,令嘉的視線一動,便看見他正盯著看。聶洋發現令嘉也在看自己時,臉上的表情當即一滯,做出一副瞧不上的神情。但眼角的余光又忍不住去瞟她,卻不想,令嘉如此膽大包天,竟然不顧如此多的目光,一只手藏在身后,悄悄露出了中指,正對著聶洋。
聶洋眼神一暗,氣得不行。正要再看清楚一些時,令嘉很快收回了手,面上依舊是乖巧聽話的模樣等著楚天下定論。
楚天盯著自己手中的劇本一陣思考后,才抬起頭來正視眼前的令嘉。
他在通知試鏡時,從耀星娛樂那邊要來了一些影像資料。令嘉在耀星公司算不上一線,但絕對超過二線了,這些年也出了不少好作品,只是,比起寧安這等超一線的實力派來說,差了點時機和歷練,加上拍正劇的女明星多少缺少了點人氣,如今才沒有更上一層樓。
令嘉的演技是可圈可點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靈性也有,只是合作不合作得成,還真要看緣分。
思及此,楚天也不由得扭頭看了眼此時門口已經在做準備的另一個年輕女孩子。那是耀星娛樂總經理親自推薦的人員,用了她,耀星娛樂也會算上一份投資。
楚天不由得暗暗搖頭,同是一個公司的藝人,這待遇可不同。
“下一位。”楚天并沒有對令嘉做出評價,只吩咐下一個面試者入場。
令嘉也不惱,心里知道自己此行多半是為了自己那位小師妹。她略略鞠躬,便轉身下了場。
陳爾等在門口,全程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了總經理打的算盤。楚天邀請令嘉來面試,總經理順勢便推薦了自己的小情人,或許還許諾了什么好處。讓小情人來送消息,變著法打探令嘉的口風,要是令嘉惱了呢,也就作罷;沒惱呢,也就上綱上線正大光明地上了。
敢情搞半天是來做陪襯的。陳爾心里也有怨氣,但她能怎么樣呢?自己不過是一個經紀人。
只是為難了令嘉,原本便不想來的,卻還要硬著頭皮來。
陳爾嘆了口氣,面上帶了笑,迎上了令嘉。
“走起,找家禾吃火鍋。”令嘉壓根沒將此事當回事兒,抬手摟住了陳爾的脖子。
陳爾見她沒心沒肺,也就沒在意了。扭頭看見聶洋不知道何時從后門溜了出來,正面對上兩人。
看聶洋那表情,就知道沒好事。好歹聶洋是前輩,陳爾畢恭畢敬地打了招呼:“聶先生。”
“喲,您老傷勢可見好了。”令嘉可不像陳爾這般狗腿,肆無忌憚的目光掃過他不可描述的位置。
聶洋老臉一紅,下意識地就要抬手遮住那位置。冷哼一聲,心想自己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還是不要同一個女人計較,可令嘉的表情又欠揍得緊。現在想起來,半邊臉還有點痛呢。
“你方才在臺上,那手指是什么意思?”他自然不會當眾說出令嘉對自己豎中指。
這就來興師問罪了,令嘉可不怕他。打都打過了,人也得罪過了,便更加肆無忌憚,不顧陳爾在身后掐她了。令嘉做出一副不懂的表情,抬起了手,動了動五根指頭:“我不明白前輩的話是什么意思。”
“你別想賴,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令嘉你別以為我原諒了你第一次,就會原諒你第二次。你要是悶牛一樣,一個勁往前沖,我也不攔著你,只是接下來可沒你什么好果子吃……”
令嘉心想這小子吃了我那一拳頭怎么還沒學乖。但這情景又不太好再揮拳頭,仔細想一想,聶洋這般幼稚的男人也是懶得搭理。
她索性沖天翻了翻眼皮,樸實的微笑中露出一絲關愛:“你說完了嗎?如果說完了我就先走了。不然,我可控制不住我的中指。”
“別讓我再看見你!”聶洋氣不打一處來,走廊上已經人來人往,紛紛放緩了腳步打算看好戲。聶洋不打算與她多做糾纏,暗自咬牙,哼出一聲來。
令嘉倒是乖巧,規矩地鞠了一躬:“好吧。前輩,后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