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時，齊夢沒話找話不停說話。我知道她意思——少吃、不吃東西。

她身邊一左一右坐著三妹、劉濤，不停給她夾菜勸吃。

齊夢夾起一塊黃瓜，突然停住，又把筷子放下。

“我有個意見，早就想提，之前不好開口，現(xiàn)在非提不可，因為后面會有一系列動作，如果語言不通，工作無法進行。我的意見是：有我們在場時，大家都說普通話。你們說方言，我和我爸一句聽不懂，這樣會嚴重影響工作的。”

“齊夢說得對，以后我們大家都說普通話。”劉永說。

“我研究過的?！饼R夢越說越來勁。“咱們是一種文字，多種發(fā)音。結(jié)果導致文字一樣，發(fā)音不同，寫出來大家都懂，說出來語言不通。兩個英國人跑月亮上面，互相說話照樣能懂，不存在語言溝通障礙，在咱這里，隔座山喊救命人家都以為你在說外語?！?

大家笑了。

“沒想到，齊夢還真有研究吶……”

“普通話是通行語言，對解決語言不通問題起到很大作用。但方言現(xiàn)象依然嚴重，同樣文字，被閩南人說成閩南話，廣東人說成粵語，四川人講成川音，東海人撇東海調(diào)……一縣有幾十種方言，市有百種、省有千種、全國上萬種，如果都不講普通話，互相說話聽不懂，那還不……所以呀，過往打勝仗的全是以送雞毛信、手寫命令、直接發(fā)電報等文字形式聯(lián)絡的軍隊，凡是使用直接通話方式打仗的軍隊肯定吃敗仗，原因很簡單，互相說話聽不懂，軍情不通，指揮不靈，本來說沖，別人聽成撤，能取勝嗎？！”

“齊夢此言有理！商場如戰(zhàn)場，一樣道理呀！如果你說買，對方聽成賣，連方向都是相反的呀！”張有財說。

“哎呀，爸，你用方言說這兩個字，我根本沒分清哪個是哪個，幾乎一模一樣嘛！”

吃完飯回家休息，齊夢跑進衛(wèi)生間把胃掏出來好一陣清洗，從衛(wèi)生間出來都打晃。

我趕緊上前扶住?！澳銢]事吧？”

“沒事，爸，就是有些頭暈?！?

“哎呀，是不是喝酒喝的？”

“那倒不是。是胃拆來拆去太麻煩。過些天就一切都好了，我多做些胃，用一個扔一個。來，我?guī)闳ニ瘯海挛缭琰c吃飯，晚上和我一起去加班，幫我盯著點兒，重點是防止別人干擾、插手，影響我操作。”

床上睡好，美女偎過來。很不習慣，卻無處躲，只好接著。

齊夢背靠我，偎進我懷里。兩人靜下來休息。

手撫齊夢肩，心想幸好她是機器人，否則這樣不停點連軸轉(zhuǎn)玩命拚，早累趴下了。

又想，齊夢既突出又優(yōu)秀，暴露是遲早的事兒。那么，一旦暴露是福是禍？會不會因為她太優(yōu)秀而讓某些人認為是對人類的威脅而不利于她呢？或者認為她有很大利用價值，設法控制她，甚至逼迫她去做她不想做的事？

總體感覺暴露絕非好事。一旦出現(xiàn)那種跡象或狀況，必須第一時間遠避逃走，然后嚴密藏匿，深度潛伏，擇機再出。不過，我估計到那時，我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走之前，一定叮囑齊夢，處處留意，百般小心，善待自己……

昏沉沉不知睡了多少小時，而且多數(shù)時候半夢半醒。夢見莎莎、齊夢姐妹相認，場面挺動人……不過老伴好像不喜歡齊夢，她一定還在記恨我賣掉房子那件事……

齊夢進來?！袄习制饋?，張劉兩家已在現(xiàn)場等著了。”

“張劉兩家？不是說今晚去張家嘛！”

“他們兩家都關心這事。”

趕緊起床。吃過齊夢為我準備的晚餐，和她一起出門。

車開到公司門口，門衛(wèi)攔住，說總經(jīng)理有交代，讓你們直接開車去三車間，所有人都在那里等著。

來到三車間，齊夢把車停穩(wěn)，繞過來扶我下車。

“爸，你剛吃完飯就上車，我車開得又快，你沒事吧？”

“還好。”

國梁從車間出來迎接我們。

“材料備齊，所有人員全部到位?！?

“好的，我們立刻開始。對了，國梁，我要的車間有準備嗎？”

“我在三號車間單獨分割出來一塊地方，面積足夠，就是保潔和隔音方面隨后才能施工。”

“目前先這樣，將來還是為我單獨修建一個車間。面積不需太大，配套一定要好。各項指標一定達標。”

“行，這個問題不大。”

進入車間，羅總工程師率二十名精兵強將列隊等候，旁邊列坐觀摩有張、劉二位董事長等人，大家表情嚴肅。我卻覺著好笑，場面太正式，像演電視劇。

齊夢、國梁來到隊列前。

“大家辛苦了?！饼R夢說。“我手里這幾張圖紙交給羅總，由羅總負責安排得力技工上機床按標準要求進行加工。加工出來部件全部搬到這三臺機床近前，由我直接負責后續(xù)操作。在我操作時，由羅總安排六名工人配合我。你們的任務是幫我把需要加工的部件搬上機床，并按我要求固定好。但是請注意，你們只配合，在我制作過程中，不能亂動部件，也不準上手操作，否則稍有差池，整個部件就會報廢。因為我們制作的是精密機床，出現(xiàn)頭發(fā)絲般大小誤差，整個機床就會報廢。另外，我操作時，大家可以觀看，也可以錄像、拍照，但請不要使用閃光燈。最后，我加工完的部件，請羅總負責安排人全部搬進新辟車間，由我指揮大家把它安裝起來。大家如果聽明白了也準備好了，現(xiàn)在就開始行動吧。”齊夢說著，把圖紙交到羅總工程師手中。

“大家一定嚴格按照齊夢高級技師要求去做。由羅總和吳工負責現(xiàn)場監(jiān)督。我本人作為現(xiàn)場總指揮同樣負有監(jiān)督之責?！眹阂荒槆烂C，說話聲調(diào)很嚴厲。

大家行動起來，整個車間燈火通明，響作一團。

不一會兒，分別有部件加工完畢，這個比較簡單，把一些塊頭比較大的材料切割得小點兒，把一些不成形的或大張、大塊材料切割成接近需要的大小形狀、尺寸。加工過的材料在羅總指揮下，被分別搬到齊夢指定的三臺機床近前，在齊夢指揮下，搬上機床固定。

齊夢上手操作，進行深加工。

我在旁限制圍觀者不要靠太近，一是容易傷著人，二有可能干擾操作。

齊夢操作手法嫻熟，比我強多了，何況我不懂這種洋機器！從羅總等圍觀者表情看，臉上寫著贊賞、欽佩。齊夢根本沒注意這些，目中無人專心操作。做好一個部件，就讓羅總帶人小心搬進新辟車間，用紙板或塑料泡沫墊著小心放好。

忙到半夜兩點，在場所有人不見困乏，反倒個個精神飽滿。齊夢這丫頭幸好是機器人，上機連續(xù)操作幾小時，毫無疲態(tài)，操作精準度依然不差分毫。

我知道她這樣拚的真正原因——盡快打開局面，盡早開始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想到這里，我反倒心生不安。其他事情好說，憑她本事都能辦到做好；我的事難辦。有誰能讓一個老頭變回年輕？又有誰能讓一個人長生不老？如果她契而不舍，一頭扎進去……

想到這兒，我感覺很累，又覺得非常麻煩，不知如何是好。

關鍵是勸不過來。機器人認準一件事，很難扭轉(zhuǎn)改變。

齊夢成功在望，今后錢、車、房子、事業(yè)都不在話下。如果沒有我這個難題，她會生活得很好，我也能擁有一個神奇美好晚年。

只是……

今后還得勸。不勸不行。勸不過來也得勸。

齊夢深加工結(jié)束，大家移步新辟車間，國梁作了進入人數(shù)限制。只讓羅總帶六人進入，在齊夢指揮下安裝機床。

我緊張，大家期望值特別高，這時最怕失敗。而我對此一無所知，不知成功把握究竟有多大。萬一失敗……不過我也看了，張老板確實沒說錯，即使失敗，張家也沒多少損失。

損失的是希望，是夢想，是濃濃的期待。

不一會兒，新機床安裝完畢。齊夢讓羅總拿來一塊H68黃銅板和一塊Q235A鋼板，她要試機。

機器打開，聽聲音柔和、平穩(wěn)、正常，我懸著的那顆心放了下來。然后開始加工銅板，我聽到一片驚嘆聲，打眼看，原來是齊夢把銅板切成了幾片薄紙，然后是鋼板……

眾人歡呼，熱烈鼓掌。

“這個機床還沒有完全造好?！饼R夢說。

“這話怎么說？”張有財問。

“它現(xiàn)在是機器，還缺一個大腦，明晚我去劉家給它造一個大腦過來，到時咱再看它能耐！”

“哎呀，我們還得多造幾臺這樣的機器才行?。　睆堄胸斃↓R夢的手。

“先把樣機造出來，經(jīng)過反復測試沒問題了，再說后話?！?

“對的，對的，齊夢說的這個程序是對的，親家，你太心急啦！”

“不是啊，你看這機床也太寶貴太神奇啦！你見過能把銅板切得這樣薄的機器嗎？！”

步出車間，國梁堅持親自開車送我們回家，因為齊夢一直忙，太辛苦太累，怕她開車回去不安全。齊夢推辭不掉，只好答應。

張有財說國梁也沒好好休息，讓自己司機開車和國梁一道把我們送回家。

又命令羅總工程師把新機床封存起來，“安排人24小時輪流守護！不準任何人接近、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