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嫵前往正堂，躲在屏風之后偷窺，昏黃的竹簾之后只看見兩個昏暗的人影。

陸嫵豎起耳朵去聽他們說話，聲音隱隱約約傳至耳邊。

“求司徒給鶴一個機會。”

司徒不會要把她賣了吧。

“先前對嫵兒多有虧欠，是我這個父親失職了。”

陸暉要聽她的意思？陸嫵默默的在心里想了一想，發覺也不是那樣討厭白語鶴。

她并不喜歡他，她應該是要拒絕的。

“還請丞相請收回聘禮。”

“主上對司徒多有猜忌，鶴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如今主上更屬意于五皇子，可惜鄭將軍擁兵自重，他豈會善罷甘休。”

死一般的沉默橫亙在二人之間。

“嫵兒的安定鶴有能力能夠保障，還望司徒放心。”

陸暉仿佛陷入了為難之中。

“待夫人問過嫵兒的意思……”

還真要把她賣了？

聽得這話，陸嫵動身回到了屋內。不一會兒，母親陸夫人到了，陸嫵自持冷靜看著醫書，實則心亂如麻，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么，到底有什么是她不能夠淡然處之的。

余光中陸夫人朝她走來，陸嫵無奈的放下書站起來。

“母親。”

“嫵兒……”

“今日丞相上門求親，帶來了聘禮，你可聽說？”

“女兒已經知道了。”

“現在過來是你父親的意思，他想問一問你的意思……你是怎么想的？”

“白語鶴身居高位，品行端正，嫁給他對嫵兒百利而無一害。”

陸夫人點頭道：“那你可愿意？”

“陸嫵全憑父親母親做主。”

“近日為你求親，總是不如意，你可知道母親有多么為難，雖然貴為縣君，世族皆不愿意要你，你可知道是為什么？”

“因為陸嫵的背后有丞相與五皇子的勢力在？”

陸夫人點頭：“若是將你嫁入次等門閥，又是何等的委屈……”

“其實陸嫵倒不覺得有什么，平平淡淡度過這一生也沒什么不好的。”

“嫵兒還是沒有想明白，世道動蕩，次等門閥又如何能夠給嫵兒的后半生帶來安定，想到嫵兒后半生在貧困與顛沛流離之中度過而無所依憑，母親的心里難受。”

“還請母親放心，嫵兒能夠照顧好自己。”

陸嫵察覺到自己的口是心非，頓時有些心虛，耳朵也不知不覺紅了，她是想要依傍權勢的，她也知道嫁給普通人家一旦面臨戰火對她來說意味著什么，她生存下去的可能性沒有那么高。

陸夫人突然掩泣不語，陸嫵有些不知所措：“母親……嫵兒不孝。”

“你的父親多有為難之處，母親心疼他，可是自己家的女兒哪里有不心疼的，都是事事力求盡善盡美的，先前幾次三番委屈讓女兒受了委屈，這一次若你不愿意，我們一定不再強求。”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陸嫵的態度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她想要讓大家覺得她懂事些，可是毫無辦法，她真的要與白語鶴過一輩子么？她喜歡他嗎？也許是有好感在，可是到底沒有達到刻骨銘心的程度。

刻骨銘心的感情，也許在茫茫人世中并不是那樣常見的一種東西，很多人這輩子恐怕都不能體會到，她陸嫵憑什么就一定能夠擁有？反觀面前陸蕪雙親的刻骨銘心，那倒是實實在在的，有血有肉的，比虛無縹緲的愛情要真實太多。

既然承了情，自然是要有報恩這一說法的……陸嫵的心里噙了一陣苦澀，面前為陸氏拉攏白語鶴便是最直接的方式了，廣陵王妃殤逝，五皇子那一邊到底不如先前方便。

“一定要如此么？若嫵兒嫁給了丞相，陸氏能有多大的好處？”

“嫁給丞相，陸氏與白氏的聯姻，丞相與司徒在朝野本并無多大的交集，陸氏此前受到重創，如今影響力大不如前，你的父親多受猜忌領著族人避禍求安，在主上面前忍氣吞聲，前些年季老將軍被誅以謀反之罪……他是朝中最能為你父親說話的人，如今也不在了，丞相位高權重受到主上信任，若有丞相幫襯一切都會好很多……”

“原本以為是他害你失去清白，如今看來倒是冤枉他了，他一直護著你，情意深重，你嫁過去一定不會受委屈的。”

“這對大家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嫵兒心內又并無心儀的人選。”

“再給女兒一些時間考慮吧，陸嫵想自己與丞相說清楚。”

“嫵兒已經十五有余，該是出閣的時候了，再拖下去事情就更難辦了。”

“我知道了，懇請再給女兒一些時間，一定會給出讓大家滿意的答復。”

“好。”陸夫人掩泣離去。

陸嫵漫無目的的朝正堂走去，白語鶴在等著她，等她給他一個答復，她也知道自己會答應他，甚至有一天會選擇使出手段去固寵，她沒有那么在意她自己的感受，也許在意身邊人要多很多，對于自身在意的也莫過于醫術一道，這是從小就被灌輸的東西，她的事業，她想要有建樹的領域，不愿意那么早嫁人，現在也不過是情境所迫。

白語鶴有權利，有容貌，她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要說沒有感覺，也是不盡不實的，可是那份感情，連她自己也看不懂捉摸不了，長在心底深處柔嫩之地，因為羞澀而被刻意忽視的感覺。

陸嫵垂眸走進正堂，陸暉回避了，只有她與白語鶴兩兩相對，她知道他在看她，那雙溫柔的柳葉眼，大部分情況下都是溫暖的。

“見過丞相。”陸嫵朝他福了身子。

“嫵兒不必多禮。”

“丞相今日求親，陸嫵想不通的，丞相愛的明明不是陸嫵，丞相所愛之人已經不在了，難道丞相所要的只是這具軀殼？丞相并非朝秦暮楚之人，您說是與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