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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時期以來郭沫若作品整理的成就與問題

李斌李斌,文學博士,中國社會科學院郭沫若紀念館副研究員。

摘要:郭沫若作品的搜集整理,既是郭沫若研究的基礎工作,也是郭沫若研究的重點與難點。本文從輯佚、辨偽、版本三個方面展開討論,認為還有大量郭沫若的翻譯作品、書信、集外作品需要鉤稽整理;郭沫若作品,包括書信和書法作品都存在作偽現象,需要仔細辨別;郭沫若作品版本豐富,不同版本變化較多,對版本的匯校和研究是一項有待深入開展的重要工作。

關鍵詞:郭沫若 文獻史料 輯佚 辨偽 版本


郭沫若作品整理的突破性成就出現在1980~2000年,表現在以《郭沫若全集》為代表的整理出版,以及《郭沫若年譜》《郭沫若著譯系年》《郭沫若著譯書目》等郭沫若研究資料的編撰出版。此后,雖然還有部分學者專注于郭沫若文獻史料的搜集整理,并有相關國際學術會議的召開,但還沒有特別豐碩的成果出現。一方面,除郭沫若研究者外,其他現代文學或史學史研究者對郭沫若文獻史料的搜集整理關注不夠;另一方面,多數郭沫若研究者對郭沫若文獻史料整理工作的進展不熟悉,出現一些低水平重復現象。這些因素導致郭沫若研究中的文獻史料基礎不扎實,很多問題尚未解決,有些論述建立在不可靠的材料的基礎上,影響了郭沫若研究的進一步深入。

本文從輯佚、辨偽、版本三個方面展開,系統總結郭沫若文獻史料整理工作已經取得的成就、存在的問題,以及需要完善之處。

一 輯佚

研究一個作家,需要面對他的全部作品,在已經整理出版的現代作家作品集中,郭沫若的作品集既不全面,也存在很多的問題,給研究帶來了難度。郭沫若作品的輯佚和整理,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也需要學界給予更多的關注。

在輯佚和整理郭沫若作品前,需要清楚學界在這方面已經做了哪些工作,以及這些工作存在的問題。如果前人已經將某一作品鉤稽出來了,卻還認為那是佚文,就屬于嚴重的學術不規范了,但郭沫若研究界常常犯這樣的錯誤。

關于郭沫若作品集的整理,首先要提及的是《郭沫若全集》。與那些由不同出版社多次出版,并有不同編輯體例的現代作家全集如《魯迅全集》和《茅盾全集》不同,《郭沫若全集》迄今只出過一次。這次出版的《郭沫若全集》共38卷,其中文學編20卷,1982~1992年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歷史編8卷,1982~1985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考古編10卷,2002年在科學出版社出齊。這是目前有關郭沫若作品最全的集子。但正如有論者所說:“《郭沫若全集》極有可能是世界上最不全的作家全集。”魏建:《郭沫若佚作與〈郭沫若全集〉》,《文學評論》2010年第2期。這客觀地指出了《郭沫若全集》存在的問題。因為在38卷之外,至少還有27卷有待整理。

按照《郭沫若全集》編者的思路,出版《郭沫若全集》只是郭沫若作品整理的第一步:“《郭沫若全集》先收集整理作者生前出版過的文學、歷史和考古三個方面的著作”, “作者生前未編輯和未發表的作品、書信等,將陸續收集整理、編輯出版”。《〈郭沫若全集〉出版說明》, 《郭沫若全集·文學編》(第1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第1頁。也就是說,《郭沫若全集》收錄的只是作者生前出版的著作,至于散佚作品,包括未入集但在報刊上發表過,或者從未發表但存有手稿的,都屬于第二步整理工作。可惜的是,第二步整理工作直到今天尚未完成。

具體來說,在《郭沫若全集》之外,還存在如下幾類作品值得研究者重視。

(1)郭沫若翻譯作品。《郭沫若全集》雖然聲稱收集整理了作者生前出版的著作,但并未包括作者的翻譯作品。郭沫若翻譯的作品有500多萬字,數量相當大。很多著作在新中國成立后沒有再版,查找比較困難,亟待整理出版。在“中國社會科學院創新工程”的支持下,郭沫若紀念館承擔了《郭沫若全集·補編》的編撰任務。《補編》分三個部分,其中就包括《翻譯編》。《郭沫若全集·補編·翻譯編》計劃編輯14卷,目前已經大體編輯完成,即將進入出版流程。這是對郭沫若翻譯作品第一次大規模的搜集整理出版,意義重大。

(2)郭沫若日記。郭沫若有記日記的習慣,至少新中國成立后的日記保存得比較完整,數量也相當大,是研究郭沫若與當代中國的珍貴史料,但由于種種原因,目前還未能面世。

(3)郭沫若書信。目前收錄郭沫若書信最多的是黃淳浩編《郭沫若書信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共收錄1913~1977年郭沫若書信634封,多數在報紙雜志和各種書籍上公開發表過,也有100多封是從通過各種渠道征集得來的手跡中整理出來的。但就目前已經知道的而言,黃淳浩編《郭沫若書信集》收錄的郭沫若存世書信僅一半左右。此外,還有幾本郭沫若書信集值得注意。第一,唐明中、黃高斌根據樂山所藏郭沫若家書編《櫻花書簡》(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收錄1913~1923年郭沫若家書66封。近年,郭平英、秦川編校了《敝帚集和游學家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其《游學家書》部分包括《櫻花書簡》,但校正了《櫻花書簡》的錯訛。第二,容庚弟子曾憲通編《郭沫若書簡——致容庚》(廣東人民出版社,1981),收錄1929~1962年郭沫若致容庚書信60封。2009年,廣東省博物館編輯整理了這60封書信的手稿,在文物出版社出版。黃淳浩編《郭沫若書信集》僅從中選錄25封,雖然校正了個別字句,但注解遠不及《郭沫若書簡——致容庚》詳細。兩書可并列參考。第三,《郭沫若致文求堂書簡》,該書在增井經夫收藏的基礎上,由馬良春、伊藤虎丸主持中日兩國學者共同整理、翻譯、編輯而成,1997年在文物出版社出版。該書收錄1931年6月至1937年6月郭沫若致文求堂書店主人田中慶太郎書簡230封,是郭沫若流亡日本期間的珍貴材料。在上述幾部書信集外,還有相當多的郭沫若書信未曾面世,部分在藏家之手,部分還收藏在包括郭沫若紀念館這樣的博物館中,有待學界整理。值得學界關注的是,郭沫若紀念館承擔的《郭沫若全集·補編》包括《書信編》,計劃編輯4卷,目前已經搜集整理出1000多封郭沫若書信,數量是黃淳浩編《郭沫若書信集》的兩倍。《郭沫若全集·補編·書信編》計劃2016年完成初稿,三年之內出版。

(4)郭沫若集外散佚作品。為了搜集整理的方便,我們通常將郭沫若的集外散佚作品分為集外佚文、集外詩詞、集外古籍整理三個部分。

目前,學界收集整理的郭沫若集外佚文主要有如下三種。第一,王錦厚、伍家倫、肖斌如編有《郭沫若佚文集》(四川大學出版社,1988)。該書收錄新中國成立前郭沫若散在佚文200余篇,是目前收錄《郭沫若全集》集外文章最多的集子,但客觀地講,該書部分文章缺乏仔細核校,存在一些文字錯訛和段落誤排,研究者使用時最好核對原刊。第二,上海圖書館、復旦大學分校中文系編《迎接新中國——郭老在香港戰斗時期的佚文》[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編輯部,1980]。郭沫若1948年在香港期間的作品,大都沒有收入他的著作中。該書收錄了郭沫若1948年在香港期間的佚文60余篇,彌補了這一遺憾。值得注意的是,郭沫若在香港期間寫作的文章遠遠不止這個數,需要學界更為細心地搜集整理。第三,上海圖書館文獻資料室、四川大學郭沫若研究室合編《郭沫若集外序跋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郭沫若曾寫過大量序跋作品,但很多都沒有收進他本人的集子。該書收錄《沫若文集》(共17卷,《郭沫若全集》的重要底本)外序跋作品119篇,是對《郭沫若全集》在序跋文體上的重要補充。

未收入《郭沫若全集》的詩詞作品也相當多。這些作品分為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是某些詩詞雖然曾經收進了郭沫若的某一集子,但并未隨著該集子編入全集,比如《沫若詩詞選》中多首詩詞就沒有收入《郭沫若全集》,關于這一個問題已有論者討論。魏建:《〈沫若詩詞選〉與郭沫若后期詩歌文獻》, 《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1年第11期。背后的情況比較復雜,有些篇章不能收錄涉及政治因素的。這不能單純責怪編者。類似的情況還有不少。第二種情況是有相當多的詩詞雖在報刊上發表,或者隨著書法作品流傳在世,但沒有收入郭沫若本人編輯的集子,也就沒有收入全集。對這些詩詞的整理,目前學界有三類比較重要的成果。一是丁茂遠編著的《〈郭沫若全集〉集外散佚詩詞考釋》(浙江大學出版社,2014),該書收錄郭沫若集外詩詞700余首,是目前收錄郭沫若散佚詩詞最多的一部集子。編著者對收錄詩詞做了比較詳細的考釋,但不免也有錯訛之處。二是樂山市文管所編《郭沫若少年詩稿》(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與《敝帚集與游學家書》中的《敝帚集》及《敝帚集外》兩部分。它們收錄郭沫若青少年時代的詩詞最為詳盡。三是蔡震編《〈女神〉及佚詩》(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中的佚詩部分,該書除收《女神》初版本外,還收錄郭沫若創作于《女神》時期,后來卻沒有收進《郭沫若全集》中的新舊體詩97首。

未收入《郭沫若全集》的古籍整理主要是《再生緣》和《西廂》。20世紀60年代初,由于陳寅恪研究清代彈詞《再生緣》,郭沫若對《再生緣》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以三個版本為底本,通讀四遍,仔細核校,完成了《再生緣》校訂本。中華書局已經排出清樣,但由于涉及朝鮮問題,該書擱置未版,也就沒有收入《郭沫若全集》。2002年,北京古籍出版社將其出版,并收錄了郭沫若有關《再生緣》研究的9篇文章。這是該書第一次與讀者見面。除《再生緣》外,1921年,郭沫若校訂改寫了《西廂》,在泰東圖書局出版。這本書也沒有收入《郭沫若全集》。

對于郭沫若的集外作品,有些工具書提供了線索。其中比較重要的有如下三種。一是上海圖書館編《郭沫若著譯系年》,該書收錄《中國當代文學研究資料·郭沫若專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4),又收錄王訓昭等編《郭沫若研究資料(下)》(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6)。《郭沫若著譯系年》列出的作品,相當多沒有收入全集,這為搜集整理郭沫若集外作品提供了目錄索引。二是蕭斌如、邵華編《郭沫若著譯書目(增訂本)》(上海文藝出版社,1989),該書輯錄截至1985年的郭沫若著譯500余種,每種著譯作品列出詳細的版本和篇目信息,其中很多篇目未進入《郭沫若全集》。三是龔繼民、方仁念編《郭沫若年譜》(天津人民出版社,1992),從該年譜中可以鉤稽出相當多的郭沫若集外作品篇目。

郭沫若文獻史料研究的一個重要工作,應該是對上述作品集或工具書進行核校,辨別真偽。在這方面做得比較好的是對《櫻花書簡》的辨別。《櫻花書簡》整理出版后,長期以來作為郭沫若研究的重要資料。但蔡震、郭平英兩位學者各自根據其看到的手稿和信封,對《櫻花書簡》的寫作時間和部分文字進行了重新考訂參見蔡震《櫻花書簡正誤》,《文化越境的行旅——郭沫若在日本二十年》,文化藝術出版社,2005;蔡震:《〈櫻花書簡〉厘正補遺》,《郭沫若生平文獻史料考辨》,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郭平英:《〈游學家書〉的考訂編校》,載郭平英、秦川編注《敝帚集與游學家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校正了不少錯訛。近年來學界對《郭沫若全集》在編排體例和收錄不全方面有不少指責;也有年輕學者逐一核查《郭沫若全集·文學編》題注的可靠性,糾正79篇題注。李淑英、劉奎、李斌:《〈郭沫若全集·文學編〉題注訂正》,《郭沫若學刊》2013年第4期。在丁茂遠《〈郭沫若全集〉集外散佚詩詞考釋》出版后,《郭沫若學刊》組織對該書展開討論,從該書所收作品的真偽、體例安排、注釋的準確性等多方面進行了討論。丁茂遠在此基礎上再次校訂,并再次發掘了數十篇集外詩詞。李斌:《讀〈《郭沫若全集》集外散佚詩詞考釋〉》,《郭沫若學刊》2014年第4期;馮錫剛:《〈《郭沫若全集》集外散佚詩詞考釋〉指疵》,《郭沫若學刊》2015年第2期;丁茂遠:《為自著正誤》,《郭沫若學刊》2015年第2期;馮錫剛:《郭沫若集外佚詩三十二首輯注》,《郭沫若學刊》2015年第4期。上述對郭沫若作品相關整理成果的討論,有助于將郭沫若研究精準化。可惜的是,這樣的成果并不多,而且也不為學界所重視。其實,應該對《郭沫若全集》《郭沫若著譯系年》《郭沫若著譯書目(增訂本)》進行考辨,糾正錯訛,以便使郭沫若研究建立在更堅實的基礎上。

在郭沫若研究界,有些學者甚至有些刊物一律將《郭沫若全集》未收作品當成佚作。筆者認為這種做法有待商榷。所謂佚作,是指發現了先前學界尚未知曉的作品。對于新發現的郭沫若作品,不僅要看《郭沫若全集》是否收錄,還要看《郭沫若著譯系年》《郭沫若年譜》《郭沫若佚文集》等郭沫若作品集及相關工具書是否提到。此外,還得查找近年來報刊上是否已經有人將這一作品整理介紹給學界了。只有所有這些著述文章都沒有提到的郭沫若作品,方可稱為郭沫若佚作。近年來,有些學者注意到這方面的區別,力圖在上述著述文章之外,發掘郭沫若佚作。李曉虹:《關于郭沫若〈《撒尼彝語研究》的檢討·結語〉》,《郭沫若學刊》2013年第1期;王靜:《關于〈南無·鄒李聞陶〉》,《郭沫若學刊》2013年第1期;李斌:《郭沫若佚文三篇》,《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5年第3期;李斌:《郭沫若題畫詩三首》,《郭沫若學刊》2012年第4期;李斌:《郭沫若在漢藏教理院的一次演講》,《郭沫若學刊》2013年第1期。這樣的發掘十分有意義,應該引起學界更多的重視。

對郭沫若佚作的發掘,不僅應該注意民國以來的老舊報刊,還應該注意檔案館、博物館、收藏家所藏文物。有相當多的郭沫若散佚作品藏在郭沫若紀念館等博物館中,有相當多的郭沫若書信在一些名人后代或收藏家手中。此外,一些書畫作品中的題跋,各地風景名勝的楹聯牌匾,都可能不為學界所知。這需要有心人多留意,多搜集,多披露。

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界近年來注重佚文的發掘整理。但有意思的是,大多數年輕學者著力點在于一些二流或二流以下的作家,這無可厚非。一方面,魯迅、茅盾等一流作家再難有佚文面世,另一方面,整理郭沫若的佚作確實有難度。但郭沫若集外佚作如此之多,從整個學科發展來說,亟須有更多學者投入精力去整理發掘,它的價值絕對不亞于對二流作家佚作的鉤稽整理。

郭沫若紀念館承擔的《郭沫若全集·補編》除《翻譯編》和《書信編》外,還有《集外編》。《集外編》計劃編輯9卷,包括集外詩詞戲劇題跋3卷,集外文4卷,集外古籍2卷,字數在350萬字左右。該編目前絕大部分作品已經搜集整理完成,預計三年內出版。這將是收錄《郭沫若全集》集外作品最多的集子。

郭沫若作品中值得學界格外注意的還有他的書法作品。郭沫若去世之后,其書法作品主要由其家屬整理,出版過不少集子。比較重要的有《郭沫若遺墨》(郭平英、郭庶英、張澄寰編,河北人民出版社,1980),《二十世紀書法經典·郭沫若卷》(郭平英主編,廣東教育出版社,1996), 《郭沫若題畫詩存》(郭平英主編,山西教育出版社,1998),《郭沫若書法集》(四川辭書出版社,1999), 《郭沫若于立群書法選集》(郭庶英、張鼎立編,中國書店,2007), 《郭沫若于立群墨跡》(郭平英主編,人民日報出版社,2011)等。在編輯郭沫若書法作品的工作中,郭平英女士做出了突出貢獻。這些書法作品收錄的大多數是郭沫若書法中的精品,絕大部分文字沒有收入他的全集,甚至相關研究資料也很少提到。郭沫若研究者如果留心這方面的文獻,定能有所發現。在這些作品的基礎上,郭平英、邱禾、李曉虹等學者正在編輯一套12卷本《郭沫若書法全集》,有望于2017年面世。這套作品當然不能說收錄了郭沫若的全部書法作品,但其中收錄的很多文獻資料是第一次披露的,值得研究者期待。

二 辨偽

長期以來,有關郭沫若文獻史料存在嚴重的作偽現象。這突出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著作作偽,二是書信作偽,三是書法作偽。三種作偽都需要研究者鑒別。

1946年,郭沫若在《上海文化》和《聯合日報晚刊》刊出啟事,維護著作權益:“敝人譯著多種,二十年來多被坊間盜印,或原出版者未經同意自行再版或將版權連同紙型轉讓,或擅自更改書名及譯著者名,諸多侵害權益之事,殊難枚舉。茲請群益出版社吉少甫君為本人代理人,清理所有譯著,無條件收回,自行整理出版。請承印各出版家,將版稅清算結清,并將紙型交回或毀棄。如承上演、廣播,或轉載,均請與代理人洽立合約。日后如有違害本人著譯權益事件發生,當依法請沈鈞儒沙千里二大律師保障追究。”《郭沫若啟事》, 《上海文化》(月刊)1946年7月第6期。這則啟事反映了郭沫若著作長期被侵權和盜版的事實。除這些情況外,還存在盜用郭沫若的名號印行他人著作等情況。這都給研究帶來一定的干擾。

關于郭沫若的盜版書,《郭沫若著譯書目(增訂本)》專列“翻版書”一類,“翻版書也稱盜版書,它的出現,情況雖有所不同,但總的說都是沒有征得著者同意的出版物,出版商為了牟利,當然稿酬是分文不付的,有的甚至將原作斬頭去尾,改得面目全非,深為著者與讀者所痛恨”。但由于1927年后郭沫若著作被禁的特殊情況,有些翻版書“對郭沫若著作的傳播是起了宣傳和支持作用的”。蕭斌如、邵華編《郭沫若著譯書目(增訂本)》,上海文藝出版社,1989,第493頁。該書共列出郭沫若盜版著作39種(55個版次),譯著11種(11個版次),這些盜版書在郭沫若流亡日本期間出現的最多,占郭沫若出版著作的一半以上。

最近,蔡震在《郭沫若著譯書目(增訂本)》的基礎上,對郭沫若著譯的盜版本進行了更深入的研究。蔡震指出了《郭沫若著譯書目(增訂本)》存在的一些問題。比如1949年上海春明書店的《郭沫若文集》, 《郭沫若著譯書目(增訂本)》認為是“翻版書”,但蔡震認為不是盜版書。筆者同意蔡震的觀點。蔡震主要區分了郭沫若盜版書的種類。第一種是“盜用郭沫若某一作品由某一出版社所出版印行的版本”,比如上海新新書店1930年《中國古代社會研究》和上海復興書局1936年《沫若詩集》都是盜印上海聯合書店的版本。第二種是“盜用郭沫若作品、署名,編輯印行的版本”,比如上海仙島書店1930年《黑貓與塔》,上海國光書局1931年《黑貓與羔羊》等。第三種是“盜用郭沫若之名(包括也盜用出版社之名)出版,但非郭沫若所創作或翻譯之出版物”,比如:“《文學評論》,署 ‘郭沫若著’,上海愛麗書店1931年4月15日出版。該書所收《新文學之使命》、《士氣的提倡》、《寫實主義與庸俗主義》等文學批評和理論文章,均為成仿吾所作,實為成仿吾的一本文論集。”蔡震:《郭沫若著譯作品版本研究》,東方出版社,2015,第277頁。

盜版本對于研究存在很大的干擾,必須仔細鑒別。比如仙島書店1930年的《黑貓與塔》,其“前言”實際上是郭沫若1925年為《塔》所作的“序言”。編者自作聰明,將這篇文章的時間署為“1930年6月11日”,并將首句的文字做了改動。這就對研究造成了極大的干擾。

鑒別郭沫若盜版書是一項長期的工作,正如蔡震所說:“我們現在所考察、整理,并以之作為研究資料的郭沫若著譯作品盜版本的情況,只是截止于目前我們所能見到的出版物,實際上,郭沫若著譯作品的出版物還不斷有新的資料陸續出現。”蔡震:《郭沫若著譯作品版本研究》,東方出版社,2015,第292頁。對于新發現的署名為“郭沫若”著作的,我們必須留心,在沒有把握之前,不好輕易就斷定是郭沫若的作品。

郭沫若書信作偽突出表現在陳明遠偽造書信事件上。黃淳浩編《郭沫若書信集》收錄郭沫若致陳明遠書信69封,所用底本為陳明遠提供的抄件。這些書信被認為披露了郭沫若的一些心跡,至今被學術界廣泛引用。但很多信件系陳明遠偽造,郭沫若秘書王戎笙有專著《郭沫若書信書法辨偽》考訂這些書信甚詳。王戎笙認為,郭沫若寫給陳明遠的第一封信時間為1956年9月14日,《郭沫若書信集》收錄1956年9月14日之前郭沫若致陳明遠的信14封,這14封信全是陳明遠偽造的;郭沫若致陳明遠最后一封信時間為1963年1月8日,《郭沫若書信集》卻收錄了1963年1月29日至1966年1月5日郭沫若致陳明遠的信17封,這17封信也全是陳明遠偽造的。此外,《郭沫若書信集》收錄的1956年9月14日至1963年1月8日郭沫若致陳明遠的38封信中,也存在偽造或篡改問題。如1960年8月18日的信就是偽造的,“這封偽信的第一段,只保留了郭沫若原信中的第一段的大致內容,其余各段全是陳明遠偽造的”。王戎笙:《郭沫若書信書法辨偽》,蘭州大學出版社,2005,第40頁。又如1962年6月1日的信,就經過了陳明遠的大量篡改。王戎笙的論述建立在郭沫若紀念館館藏資料和自己親身經歷的基礎上,是可信的。但遺憾的是,現在學界還大量引用陳明遠的偽信,得出的結論自然靠不住。

除陳明遠偽造郭沫若書信外,還有其他人造假。現在孔夫子舊書網以及一些拍賣公司拍賣的郭沫若書信手跡,有相當一部分是偽造的,使用時需要仔細鑒別。

郭沫若是20世紀中國最有名的書法家之一。他的書法作品不僅在書法界和收藏界是值得珍藏的珍品,而且很多研究實際上可以將其作為素材,但學界對他書法的研究與其實際成就還遠遠不匹配。這方面的深入開展,必然面臨辨偽的難題。現在市面上流傳的郭沫若書法作品,有相當多屬于后人偽造,對其的鑒別需要很深的專業功底。我們在引用和研究這些作品時,需要加倍小心。

三 版本

郭沫若一生撰寫、翻譯了大量著作,涉及面廣,再版次數多。郭沫若著譯版本比較復雜,現在還少有系統的整理和研究。

《郭沫若著譯書目(增訂本)》是有關郭沫若著譯版本情況的最詳盡和最可靠的工具書。該書“分為八個部分:(一)著作;(二)翻譯與合譯;(三)日譯著作;(四)合集;(五)翻版本;(六)選編、編注本;(七)編校本(附郭沫若叢書目錄);(八)改編本”。該書收錄500余種。每部分中的著作按初版時間先后編排,每本著作列出書名、著者、叢書名稱、版次、開本、頁數和目錄。目錄一般按照初版本編入,有些著作后來的版本變化情況比較大,該書就列出多個目錄。如《奴隸制時代》, 1952年上海新文藝出版社的初版本和1954年人民出版社的版本變化很大,該書就同時列出了這兩個版本的目錄,以便讀者比較。

這本書是郭沫若研究者手頭常用的工具書,但它也存在一些問題。第一,該書收錄時間截至1985年,迄今已30多年。這30多年來郭沫若著譯又出版不少,其中有些版本還比較罕見,比如近年來整理出版的《李白與杜甫》手稿本、《讀〈隨園詩話〉札記》手稿本、《敝帚集與游學家書》中的《敝帚集》,都是第一次面世,卻很少為郭沫若研究界外的人知道和使用。第二,該書以上海圖書館館藏為主,收錄并不全面,有很多信息需要增補,比如《女神》,就缺泰東圖書局第5、11版,人民文學出版社第1版第3、5、6、8、9次印刷的信息,其實只要結合郭沫若紀念館、國家圖書館等地的館藏,這些信息大多能夠搞清楚。第三,該書第三部分“日譯著作”,收錄了翻譯成日語的郭沫若著作及合集,但郭沫若外譯作品不僅有日語,還包括英語、俄語、法語、阿拉伯語等多個語種,這些方面的信息還缺乏鉤稽整理。第四,所謂合集,是指既包括郭沫若作品,也包括他人作品的作品集,這樣的作品集太多,即便收錄也是掛一漏萬,不收錄為佳。上述四個方面的問題,30多年來沒人討論,更沒有人進行增訂修補。

《郭沫若全集》在部分注釋中注意到了版本的比較。比如收錄《女神》的《郭沫若全集·文學編》第1卷,編者將部分詩句與初版本對照,通過腳注的形式列出初版本的文字,像《匪徒頌》中的部分改動。收錄《文藝論集》的《郭沫若全集·文學編》第15卷,編者將錄入的文字與初刊本進行比較,在有所變動的地方通過腳注的形式列出初刊本的文字。但《郭沫若全集》各卷由不同學者編輯,編輯體例又沒有統一要求,因此這樣的校勘比照只是極個別現象。郭沫若的絕大部分作品都有所修改,而且有些改動不止一次,《郭沫若全集》對此反映得很少。

20世紀80年代中期,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郭沫若三部重要作品的匯校本。這三部作品分別為桑逢康校《〈女神〉匯校本》(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黃淳浩校《〈文藝論集〉匯校本》(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王錦厚校《〈棠棣之花〉匯校本》(湖南人民出版社,1985)。三位編者都是從事郭沫若文獻史料整理的專家,他們廣泛收集郭沫若上述著作的各種版本,或以初版本,或以《郭沫若全集》中的版本為底本進行匯校,為郭沫若研究界提供了珍貴的資料。陳永志積30年的功力,出版了《〈女神〉校釋》,糾正了桑逢康《〈女神〉匯校本》與其他相關成果的失誤。比如,他提出桑逢康《〈女神〉匯校本》所用的9種版本,只有5種具有校勘價值,且沒有使用《女神》作品的初刊文進行校勘。這些成果都十分有價值,推動了《女神》匯校的深入。近年來,青年學者孟文博從事郭沫若作品的校對工作,取得了一些成就。他核校了黃淳浩《〈文藝論集〉匯校本》,提出質疑,撰寫長文孟文博:《郭沫若〈《文藝論集》匯校本〉補正》,《山東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6期。,使《文藝論集》的匯校工作有了更加深入的進展。此外,他還校勘了《文藝論集續編》《論國內的評壇及我對于創作上的態度》《契訶夫在東方》等郭沫若比較重要的作品孟文博:《郭沫若〈文藝論集續集〉匯校異文全錄》,《現代中國文化與文學》2014年第2期;孟文博:《〈論國內的評壇及我對于創作上的態度〉修改研究》,《郭沫若學刊》2014年第1期;孟文博:《郭沫若對一篇涉及魯迅的文藝論文的修改》,《魯迅研究月刊》2013年第6期。,這都是對郭沫若著譯版本研究的重要推動。但遺憾的是,郭沫若著譯版本這么多,被匯校過的作品卻這么少,與現代文學研究的其他成果比起來差得太遠。

本文從輯佚、辨偽、版本三個方面談了郭沫若研究中的文獻史料整理情況。當然,郭沫若研究中的文獻史料問題,絕不僅僅局限于這三個方面,尤其是他的生平史料,比如廖久明教授關于郭沫若歸國問題的考證等,本文就沒有涉及,這有待將來補充。本文篇幅有限,難免掛一漏萬,請方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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