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紛至沓來(七)逃亡 3
- 永遠的監視者
- 予爭
- 3760字
- 2019-03-19 18:17:41
雷克斯條件反射把頭扭回去,讓尖錐從耳朵的傷口上再犁過一遍,他痛得忍不住晃腦袋,后腦勺不小心又碰上了近在咫尺的石錐,他只能學著杰特倒下的姿勢,顧不得吸灰吃土,讓正臉和石地板緊密接觸。
杰特稍微動下脖子,用余光看著雷克斯的滑稽表演,緊貼地面的嘴唇艱難地張開,勉強發出“呼呼”的嘲笑聲。
笑什么笑,你滿臉血的樣子難道就不狼狽嗎?雷克斯只能在心里說說,現在這個狀態下連嘴也很難張開了。
他們只能暫時保持這個姿勢,像海灘上曬太陽的烏龜,又像預備磨粉入藥的蜥蜴干。
狼狽呀,被威脅生命,被迫學鱉爬。
狼狽又能怎么樣呢?堂堂正正就不是生死搏斗了。
真是的,要是不走魔法決斗這條路,大概生活會輕松很多吧。當初就該好好跟老爹說一說,勸他讓自己去船上干活,別做魔法師了,搬運術做苦力正合適的。
當初王城的老師說:“若為戰士,則終身以是。”現在看來真不假,學了一身戰斗本領的自己和戰斗的緣分再也沒有淺過。安靜坐在實驗室里做研究的生活大概已經和自己說再見了吧。
陰謀詭計、病痛傷疤,魔法師們最瞧不起這些東西。和坐在寧靜優雅的實驗室里探究世界奧秘、推動生產進步相比,用魔法知識傷害他人只會受到鄙夷。賞金獵人,雇傭兵,這些使用法術戰斗的流氓惡黨全成了年輕父母們恐嚇孩子的傳說。只是面對高貴的軍人,從來瞧不起任何人的魔法師們所能說出的最輕視的詞也不過是“兵家不祥”。
雷克斯不是軍人,他也不想參軍,但他的搬運術最適合盜竊、暗殺,或許當年在王城拿下桂冠的時候,站在臺下的觀眾中有冷眼相對、竊竊私語者就是把他這個窮小子和流氓惡黨畫上等號了吧。
杰特要維持傳送法術,應該不能算作戰斗力了,如今只有我能夠破局,雷克斯不得不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雖然磨煉技術是為了預備實戰,但真到了瞬息萬變的場面上,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就像上次和安麗遭受襲擊,一下慌了神,丟臉又差點丟命。
這次和上次很像,都是擁有致命殺招的敵人躲在暗處,不同的是這次的敵人遠沒有上次的壓迫感足,能給他們機會趴在地上得以喘息思考,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雷克斯瞧不起了。
絮絮叨叨那么多,雷克斯自己都嫌煩,他讓全身緊貼地面,用法術推著自己,像泥鰍一樣“滑行”到墻根,一點聲音都不出。
“嗨,你在干什么?我該怎么辦?”雷克斯沒有理會杰特的呼喊,轉而貼著墻根橫向滑行,動作緩慢,時而停頓,像是在找什么東西。
墻的另一面就是牢房,那里應該只有一間關著人。雷克斯閉上眼,極力感知范圍內的一切魔力流動,就連壁掛燈穩定放出的微弱擾動也要掌握。
墻的另一面,被捕捉到的魔力流動越來越多,逐漸勾勒出一個立體的形狀,它們依附在什么上面,是一個人形,雷克斯成功捕捉到了對面犯人體表的魔力循環。所有人類,只要能夠正常地產生魔力就會不受控制地由固定器官向體外釋放,外放的魔力很快消散,因此只在體表被觀測到有規律的魔力運行路線,這被稱為魔力的體外循環。
外循環的最大有利作用是形成了屏蔽膜,使得對體內魔力流動的觀測無法從外界進行,所有有關體內魔力流動現象的記錄均來自合法的人體解剖,但是否存在某些不法組織為了研究而進行非法的人體試驗就不得而知了。
他清晰地看到了地面與桌面上殘留的魔力痕跡,這印證了雷克斯又一個猜想,犯人能使用法術,且會類似搬運術的法術,可以不用觸碰物體就使物體移動,否則無法解釋送給他的食物都不見了。看來監獄的管理者并不是完全冷酷無情,故意使用微量的獄巖礦石,考慮到了對犯人身體的影響。
雷克斯用手按住墻面,他要像開鎖那樣,用感知力完全掌握想要控制的物體。但這次要更細、更深,他要從腦海中釋放溪流,無孔不入、無微不至,滲透進組成石墻的最小元素中,他要成為這堵墻的主人。
“雷克斯,小心后面!”趴在地上的杰特大聲呼喊,他看到眼前的墻頂浮現出一個人形,那個人形與墻面是一樣的黑灰色,仿佛生長在墻里。它倒吊著緩緩下降,露出整個上半身,后背看起來粗糙而堅硬,甚至有土灰在撲簌簌地往下掉。
它面對著正在集中精力的雷克斯,暫時什么也沒做,杰特的喊叫沒有打擾到它,它似乎什么也聽不到。
雷克斯已經感知到身后異常波動的魔力了,但此時他沒法分心,向墻面滲透意識用光了他的大腦,現在的他連挪動手指都無法做到。
“聽我祈禱,凱亞。”杰特唱誦著,在面前聚集起強烈的風團,“形聚為錘吧,以重錘碾碎我的敵人。”人形似乎能感知到魔力的波動,它憨直地扭過頭去,一點不設防,迎接它的卻是鐵錘一樣的堅硬風團。
撞上人形的風團硬是發出了擠壓碎石的聲音,人形的下半身被從頂上扯出來,炮彈似的砸向了雷克斯貼近的那面墻,在石礫的崩解聲中無力地倒在雷克斯身旁,撞擊的墻面上出現一個淺坑,碎石子慢慢從上面脫落。
“再來幾下啊,大哥。”被迫脫離感知狀態的雷克斯驚喜地大叫,“你那么厲害怎么早不露一手啊。”
“我我我我我我忘啦呀。”杰特急得要哭出來,“我剛才都要被嚇死了。”
“別廢話了趕快上,會什么就給它來什么。”
“剛才那下威力挺大的呀,要是把它弄傷了怎么辦?”杰特很躊躇。
“你管那個干什么?打架就是要把對面打到完全失去威脅才能停下來呀,仁慈的小公子。”
“形聚為錘吧,以重錘碾碎我的敵人。”
“形聚為錘吧,以重錘碾碎我的敵人。”
“形聚為錘吧,以重錘碾碎我的敵人。”
。。。。。。
天翻地覆般的轟隆聲響伴隨著揚滿整個空間的塵土,直到施術者力竭才停下,這片地方突然安靜下來,隨后又傳來兩個人此起彼伏的咳嗽聲。杰特的聲音最大,剛想休息一下的他因為大口喘氣的緣故吸入了太多灰塵,震天動地的咳嗽還有干嘔聲像是要把心肺都給吐出來。
雷克斯拍拍手,灰塵像松針一樣紛紛墜落,他一邊撲打著外衣一邊站起,順便向趴在地上的那個人形踢了一腳。趾尖接觸到了十分堅硬的物體。
沒了灰塵彌漫,杰特的反應減輕許多,雖然還在捂著嘴咳個不停。
“咳咳,你剛在干嗎?喊你你也不回頭。”杰特也站了起來。
“剛想搞一個復雜的法術打穿那面墻壁。”雷克斯伸出大拇指指著背后那面被砸出一個坑的墻,“結果你一出手就把它解決了。”
“我的老師就教了我三招用來防身。”杰特說,“因為我的感知偏向風,所以三招全是風系法術。”
“我從沒聽說過詠唱能作為主要施法手段。”雷克斯說,在大部分人的認知中詠唱是被應用于復雜的工程魔法中作為輔助手段以加快施法進度,幾乎沒有單獨使用詠唱施法的情形,普通法術的施放在速度優勢上就斷絕了詠唱出場的可能。
“那是啊,你又沒學過詠唱。”杰特沾沾自喜。
雷克斯給了他一個白眼,蹲坐到人形前仔細端詳這個怪東西。
它確實是個石頭人,傷痕累累的卻叫人一點也同情不起來。正常人挨那幾下錘怕是胸腔都要塌進去了,這個石頭人只有外表上的裂痕,整體還是完好的。它趴著一動不動,沒有呼吸,沒有一絲生命的跡象。
“弗里曼家族的巨偶,你了解多少?”雷克斯依然盯著石頭人。
“聽我爸說厲害的不得了,跟真人一樣,他說買一個回來干農活,一個頂50個果農。”杰特回答。
“好吧,就不該問你這個問題。”雷克斯小聲說。
眼前這個東西和他在書中見過的被稱為巨偶的物體差距不小。產于弗里曼魔法工坊的巨偶統一擁有巨大的身軀,運行起來的時候雙眼亮如火炬,每一個動作都發出震懾心神的可怖聲響,就像沉睡的山岳被注入靈魂,活了過來。和眼前這個普通人大小的家伙完全在一個檔次上。
但它們同樣是類人型人工制品,且同樣有一定的智慧,能使用魔法。《神紀》上說萬物有魔力來源,但只有足夠智慧的物種才能駕馭魔法的才能,沒人知曉弗里曼家族用了什么方法把神給予人類的天賦再度給予人的造物,這是等同于創造生命的禁忌之術。弗里曼作為三大家族之一,現在是唯一一個封地在王城內的非王族成員,全權掌管中央魔法研究院,那里正是為魔法師們評級和頒發獎章的地方,能夠獲得此種優待,大概與弗里曼一族掌握的這種可怕技術有不小的關系。
杰特也走到一邊,站著端詳這個一動不動的人形。
“它就這樣被搞定了?”杰特有些擔憂。
“如果它真是巨偶的話。”雷克斯抬頭瞟了杰特一眼,“沒有人類會是它的對手。它是被設計用來攻打城寨的。”
“說到底魔法師就不適合戰斗啊。”杰特放松地坐在地上,終于想起來用手把臉上的血抹干凈了。
“我們的國家有強大的武器和配套的訓練有素的使用者,何必讓重心在研究上的魔法師們上戰場呢?各有分工嘛。”
“不是啊,我是說我們。”杰特說,“我們這些被訓練出來的,熟練使用法術的人也不適合戰斗啊,你看我倆這樣。”他指指雷克斯,再指指自己,兩個人衣衫凌亂,頭上到處是血,滿身白灰,跟偷面粉被人打了一樣。
“但學習使用魔法戰斗還是很有必要的。”杰特點頭,“要不是我學過幾個防身的法術,今天咱倆就交待在這了。”
“你說的對。”雷克斯回應,“稍加鍛煉為了防身就夠了,咱們學習魔法說白了是要出去工作,有什么本事就做什么工作,要論打架有專業人才,跟咱們不挨著。”
“你的目標不是進研究院搞新技術嗎?說工作太庸俗了吧,魔法師大人。我這種小民學魔法是權當不浪費天賦,順便多門手藝啦。”
“你當真以為我是高等學府的高材生?我這種人畢業后能被評上魔法師那就是眾神瞎了眼。”雷克斯情緒忽然激動起來,“我是個老水手的兒子,出來學一門技術好賺錢養活自己,身份比我高貴,志向比我遠大的人才是這所學校里的主流,我在學校里連根毛都算不上。”
“這個。。。”杰特小心地斟酌用詞,“你,你能被安麗小姐看上,肯定未來一片坦途啊。不,我是說你肯定有過人之處。”
“天知道。”雷克斯聲音低了下去,“天知道她為什么看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