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是一些年幼的孤兒，受盡苦難的可憐人，被艾拉女神搭救，發誓終生服侍。直到現在你還覺得沒什么不對是吧，艾拉女神可能只是比較敏感，或者脾氣不好。她更像個普通人，有各種各樣的情緒，最重要的是，她很善良，你見過用“善良”這個詞來形容神的嗎？人類普遍認為神明是強大的，會用“偉大”、“公正”等等聽起來不近人情的詞去形容他們，他們當然不近人情，你會對螞蟻一樣的存在保持親近嗎？你可能會在意神的思維究竟是怎么樣的，他們如何看待這個世界，他們珍惜什么，厭惡什么，這些我有空再跟你講，還是說回艾拉女神。她最喜歡最初跟隨她的那一批人，因為她曾公開批判神明的集團行為，最為瞧不起正神教供奉的神，雖然他們的確為人類族群的發展貢獻巨大，但在艾拉看來原本無欲無求的眾神正在貪求人類的崇拜，她說這是“失了神格，玷污了造物者的偉大。”這一段歷史你別想找到，有關那段神與人共處的時代記載，現在可以獲得的只有被奉為圣書的《神紀》而已。因此她的名聲一落千丈，獨自一個跑到悲嘆之地去了。最初跟隨她的人背著全社會的罵名，把性命和未來全交給了艾拉女神，而艾拉女神是怎么做的呢，她痛恨神明自得地享受人類的崇拜，痛恨這個經過了神的改造依然漏洞百出的人類社會，所以她極其寵愛自己的信徒，然后，把自己的權能分給了她們。你沒聽錯，分出去了。

“分？”唯不解，“怎么分，什么原理？”

“我怎么知道？現在看來魔法這門學問是條理清晰，但別忘了是神給予人類掌握魔法的能力，你覺得賦予魔法這個行為很合理嗎？能解釋嗎？”

“直接說不知道就行了。”唯撇嘴。

“她讓自己的第一批追隨者擁有無盡的身體和意識，教他們如何運用新的力量。”

“等等，這不就是造神嗎？”

“是的是的，你先聽我說完好嗎？”海洛提高嗓門。

“等等，我還想問。”唯的嗓門更高，“神的力量是可以分裂的嗎？能分裂幾次？無窮大的一半還是無窮大嗎？”

海洛摳摳后腦勺，無奈地說：“你去問古爾薇格，她是搞研究的。”

“好吧。”唯熊熊燃燒的求知欲被澆滅了一半，“你繼續講。”

“后來的故事很短。”海洛伸出幾根手指，“一，這事被發現了。二，艾拉女神莫名其妙地服了軟，讓她們變得和其他的不朽者一樣。三，因為這個事件受影響的是一般人類，所以王國方面也參與了，就是做那一幫神的跟屁蟲罷了。”

唯點點頭，“他們顯然不可能違逆任何一個神的意愿。在涉及到神的問題上，閉嘴站隊是唯一的選擇。”

“當時還開了個會，眾神全到了。在那個氣氛緊張的會議上人類代表只有我一個，看著一幫金光閃爍，高大威猛的家伙互相爭吵，你知道有多尷尬嗎？”

“居然是你，難怪這些密辛你全都知道。”唯恍然大悟。

“當時人手太少啦，畢竟是開疆擴土的時候，我們四個全都忙的連軸轉。特別是我，其他都是一根筋的家伙，內政外交我都要插一腳。”海洛拍著胸脯說。

“插一腳這個詞用得不對吧。”

“這不重要，不重要啊。”海洛一邊搖手一邊擺頭，把最后一個字說的很重。

“總之。”他兩手一拍，“魔女教的成立以及被發現擁有恐怖的力量都是在神之時代結束之后的事。艾拉很顯然留了一手，她還是把自己的力量留給了信徒們，雖然繼承到的只有三個人。只要按照特定的方法向女神祈禱，就能擁有想要的一切。飛行，傳送，變形，預言，讀心。”他一個個地吐出能在魔法學界引起地震的詞語，好像打招呼那樣容易，唯在一旁豎著耳朵聽著，他每多說一詞，她的神經就緊張一分。

“還有，什么？”唯艱難地說。

“只有那三位魔女知道，她們手里有一本書，書中記載著祈求的內容。書就是普通的書，僅作輔助記憶使用，因為能實現的愿望實在太多了。”

唯瞇著眼，仔細品味“愿望”這個詞。艾拉女神保留了她們凡人的身份，卻給了她們向神許愿的機會，這顯然違背了其他神和她的約定。為什么，為什么艾拉女神不惜和其他神決裂也要給她們如此巨大的饋贈，為什么這幫神明都是如此幼稚，從不想著他們的任性妄為會對這個世界的未來造成什么影響？

等等，整個魔女教獲得神的力量的只有三人？

唯發現了其中不合理的地方，她趕忙問向海洛：“魔女教具體是怎么出現的？”

海洛拍向自己的額頭，“真是敏銳啊，女兒。”

他斜著眼向四周看一圈，在深深的記憶中搜索幾乎被遺忘的那一段。

“所謂‘降格’，從神變為不朽者，其目標只有第一批追隨者，那么其他沒有被改造為神的信徒呢？”海洛交叉著雙手把口鼻掩蓋，壓低聲音說，“都被清理了。”

“果然……嗎？”

“人類啊，世界啊什么的，都是這幫小鬼的玩具。不用質疑，他們就是在玩過家家，而且玩的很認真。哪一個小朋友不守規矩，就孤立他，再把他的玩具都毀掉。”

唯抱緊雙肩，她從這段歷史中感受到了深深的寒意，人類和神明之間，果然都是一廂情愿。

海洛察覺到了女兒的異樣，他半帶著苦笑說：“再告訴你一件事，處理她們的是人類一方。”他的口中似是要噴出寒流，把對面的唯皮膚凍僵，“也就是我。”

“受這件事打擊最大的是王國，他們對外要向支持他們的神明表忠誠，對內要把異教徒邊緣化。所以他們傳令讓我盡快處理，處理的漂亮，給神留一個好印象。為了保護統治地位，他們必須緊緊依靠正神教，做眾神手下的狗。”

“可惜主人還是幫蠢蛋。”唯放聲大笑，她用手掌捂著眼睛，一邊笑一邊搖頭，笑聲無比放肆，卻又無比悲涼。

“最后，被降格的幾人受到眾神的監視，她們被關到悲嘆之地的某個地方，當時那里是生命禁區，神都不愿意在那里建廟。”

“她們產生了可怕的變化，有的迅速變老，有的全身癱瘓，有的逐漸融化。不朽的身體只是替她們延長了壽命，但抵御不了可怖的變化，反而帶來無盡的痛苦。”海洛頓了頓，“她們很難完全死去。”

唯閉上眼睛，她仿佛聽到了在暗無天日的地方，有一群面目猙獰的可憐人為了發泄無窮的痛苦而嘶吼，永無斷絕之日。

“后來她們忍受不了折磨，要求尚有力氣的協助其他人自殺，直到艾拉女神終于找到她們時，只剩下三個活人。那正是神之時代結束的日子，眾神在悲嘆之地銷毀身體，解放意識，艾拉女神給自己最后的信徒留下一筆遺產，三種異能和一個許愿機。”

路德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最后在再說一點，今天我說的話你之前肯定從沒聽過，它不僅沒有被記錄在任何書籍，石刻中，甚至連傳說未流傳。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我這個親歷者的自述，而魔女教的建立則是魔女們親口告訴我的，在神之時代后被監視者拯救的我重新走遍了整片大陸，和秘密存在的魔女教有過接觸。除了活著的親歷者口述，你將不會再有任何機會知曉這段歷史，這是因為……”

“這是因為我們能抹去自己的存在。”一個高昂的女聲從背后響起，帶著目空一切的強大氣場。唯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小心翼翼地轉過頭去。

“明明只用把我們的危險性講明白就好了，你一說起來就收不住，這樣的性子不適合保守秘密。”卡思嘉帶著絕美的面容，聲音逐漸溫柔。兩人卻不敢有一絲動作，好像刀劍已經指在鼻尖。

今天沒有還，那好，明天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