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貼著墻邊對角而立，安麗在一旁充當裁判，她深吸一口氣，英氣十足地喊出：“敬禮！”

雷克斯開心地朝安麗擠眼睛，他有時也會覺得比賽中旁邊的裁判目空一切，高傲的很，不管場上是什么危險的情況，場下坐著何等尊貴的人，總是霸氣地昂著頭，好像眼睛長在下巴上似的，他們哪來的自信呢？肯定是裝的。安麗這一句故作強硬的叫喊學得太傳神了。

安麗氣惱地向他眨眼睛，頭有節奏地向雷克斯的對側搖擺。

他實在摸不著頭腦，朝安麗暗示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對面的路德正規矩地彎腰行決斗禮，雷克斯趕忙深深地把腰彎下去，雙眼只敢盯著自己的鞋。

“禮畢，檢查準備?！卑阐惓吨ぷ雍?。

敬禮結束后對立的兩人就再也沒有任何動作，他們互相看著對方，一樣地輕描淡寫，一樣地自信滿懷，像兩棵細長的綠竹，泥土下藏著百折不撓的勁節。

見兩人都沒有反應，安麗就依照規則等了下去。

5分鐘后，雷克斯站得肩膀痛，轉頭質問安麗：“怎么還沒好啊，檢查準備需要那么久嗎？”

“我也不知道你們要用多久?！卑阐悷o辜地睜大眼，“你們沒有一個向我提出準備完畢，我就按規定等到時間結束?！?

“規定時間是多少？”

“10分鐘，選手有兩次延時5分鐘的機會?！?

雷克斯一副驚愕的表情，“你個木腦袋，作為裁判不會主動詢問選手是否準備好了嗎？”

“我不知道?！卑阐愋÷曊f。

路德打斷道：“別聽他的，裁判只有在規定時間耗盡的情況下才會問詢選手，現在就直接開始吧?！?

“好?！卑阐愸R上點頭，順便給雷克斯捎過去一個惡狠狠的小眼神。

“預備，開始啦啊…………！”

在安麗不知為什么要拖長的尾音中，對決開始了。

站在邊界的兩人一個收緊肩膀壓抑笑容，一個捂著嘴笑了出來。

“裁判真的是這樣喊的嗎？我記憶中不是吧?！甭返聠?。

“裁判喊的很雄壯的，你這是海鷗叫啊?！崩卓怂剐Φ每鞌傇诘厣狭恕?

“海鷗，我又不知道海鷗怎樣叫?！卑阐愢絿仭，F場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行了?！甭返麓驍啵伴_始吧?！?

雷克斯深深吸氣又呼出去，放松肩膀，弓起背部，微微彎腰，眼皮半閉，無精打采的好像快要入睡。

路德一直保持著之前的站姿，但雙眼無神，不知道在看哪里。

安麗興奮地看向雷克斯，她從小時候看過雷克斯在角斗場上縱橫捭闔后就深深喜歡上了這項運動，連帶著把他所用的法術研究了個遍，雷克斯現在的動作是搬運系魔法中“被動搬運”的起始動作，它決定了雷克斯接下來將要使用的法術種類。

搬運系魔法由搬運物體和搬運自己分為主動與被動兩種。魔法師天生能感受自身的魔力流動，所以不需要再進行感知過程就能對自身使用搬運法術，被稱為被動搬運，這種法術最大的優勢是發動迅速，幾乎不需要任何準備時間。但劣勢也很明顯，人體不是消耗品，粗暴的搬運會對魔法師自身造成傷害，因此搬運系的魔法師在改進搬運法術使之更靈敏，更精確的同時不得不額外進行體能練習。

路德突然說話：“我以前認為凡是在戰斗中身體動作過多的魔法師都是不正統的，是邪道。魔法師是智慧的天才，是僅靠思維就改變世界的學者，所以那些搬運，隱形，固化之類跟體力勞動沾邊的法術我一直是瞧不起的。”他改變站姿，斜靠著左腿，向右邊外衣口袋內伸手。

安麗和雷克斯臉色各異，他們緊張地等待路德接下來的動作。

“后來我發現了。”他一邊掏兜一邊說，“魔法師的天敵恰恰是這些人，因為人類是有極限的，而知識的進步沒有終點。但你認為將戰斗技巧和魔法知識結合的人憑什么在戰斗中就能勝過純粹的魔法師呢？難道魔法師不夠聰明嗎？不夠謹慎嗎？準備不夠充分嗎？”

雷克斯皺起眉，他想不通路德說這段話的意義。

路德從口袋中抽手，手里空空如也。雷克斯渾身一緊，繃得像空拉的弓弦。他的雙眼游離在路德全身上下，不肯放過路德的一絲動作，腦中還在飛速運轉，想要參透路德所說的含義。

路德張口，雷克斯敏銳的雙眼死死鎖定，他只等著路德接下來說的話。

“廢物！”一聲震動如雷貫耳，雷克斯預期全空，他怔住了，意識出現短暫的遲滯。

一陣風吹來，尚在迷亂中的雷克斯感到天旋地轉，意識完全恢復時眼中全是顛倒的景象。

原來我被吹飛了。雷克斯嘆氣，聚精會神之際反倒中了如此簡單的計謀。

安麗趕忙前來扶起，同時高聲宣言：“第一場，路德·奧爾森勝。”

“你倒是挺敬業的?！崩卓怂咕芙^攙扶，自己站了起來，順手拍拍安麗的腰。

安麗有些扭捏地走開，“行了，還有第二場，你要休息多久？”

“第二場還有嗎？”雷克斯疑問。

“按規定來，三局兩勝，安麗說的沒錯?！甭返乱琅f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行?！崩卓怂刮站o了拳頭，“這就來吧?！?

安麗點點頭，站到一邊，深吸一口氣：“預備……”雷克斯趕忙阻止，“不用了，你說一聲開始就行?！?

路德伸出右手，“還有，像上一場一樣，勝利條件只有出界外和失去戰斗力，不用像正式比賽一樣算分?！?

“哈？不是還有主動投降嗎？”雷克斯問。

“沒有，快開始吧。”

安麗點頭，“好，開始?！?

雷克斯率先動作，他抖動肩膀，隱藏在外衣內側的四只菱形刀片從上下左右四個方向劃著弧線飛出。出于安全考慮，比賽中不會出現殺傷力過大的法術和裝備，選手自備的裝備會經受檢查，放置在儲物間的刀片亦是鈍刃，連蘋果皮的切不開。

路德的目光一直不在對面，他微微低頭向下看，不顧電光火石之間飛刀即將命中。面前升起黯淡的青色護罩，及時擋開了對方的進攻。

雷克斯心里一陣失望，他從沒想著要靠這次試探進攻取得什么有價值的成果，他只想在主動出擊的這一回合暫且封住路德的進攻，同時探出路德的應對手段。結果是可怕的，他又一次深深感受到了兩人間巨大的差別。

完成一次法術的發動，必經的步驟有感知，溝通，干涉。每一項都要求一定時間。即使因為法術本身和其對象的不同導致發動所需時間有所不同，理論最短時間也已經被發現并寫進了教科書中。同時法術的強度和法術本身與所消耗的魔力有關，魔法師的計算能力和魔力儲存是有限度的，再復雜的法術也需要合格的使用者。這就是真正的戰斗與魔法師間決斗的區別，隨著知識的進步，人們可以制造出射的更快的箭，更方便張開的弓，更鋒利的刀，以及利用火藥爆炸產生推力的速度更快，射程更遠的炮彈。產生傷害的時間會越來越短，傷害量會越來越大，魔法師們靠自己的知識創造強大的兵器和與之相配合的戰斗技巧，從而一次次刷新戰爭的記錄，但他們自己會離真正的戰場越來越遠。發動法術所必須的時間，精力和魔力成為戰斗魔法師產生的最大制約。

上一場剛輸掉比賽，雷克斯就理解了路德所說的含義，他想看看路德面對非正統的魔法師戰斗手段會有什么應對，結果是他以傳統的方式輕松應對。

用理論發動時間較長的防御法術抵消了瞬間發出的刀刃，除非貼身作戰，否則雷克斯將再不會搶占先機。一招過后，路德已然向雷克斯宣告了傳統魔法師的勝利。

如果路德全神貫注，以他的學識和經驗，將不可能在法術比拼中落敗。

“你還能更快嗎？”路德的提問像是在奚落雷克斯，也可能是在提醒他。

憑借魔力感知天賦察覺對方發動的法術，并用快于對方的速度發動法術反制，“克敵機先”就是如此。雷克斯在心里訕笑，事到如今還在想這些沒用的東西。

“你的下次進攻呢？”路德繼續問。

一樣的壓倒性優勢，雷克斯想起了那次生死的瞬間，他也是在思考后直接放棄了戰斗。不論智謀與技巧，實力差距才是決定性要素。他就是想破腦袋也拿不出下一次進攻方案，倘若轉為守勢，他也沒有多少把握能擋下路德的進攻。

雷克斯體會到魔法決斗作為一項運動深受魔法師歡迎的原因，諸多限制條件使得計謀難以規劃，道具難以施展，魔法師的個人實力在對決中占據主要因素，這正是如路德一樣傳統魔法師所偏愛的?；蛟S在這位魔法宗師的眼中，只要看過雙方選手的資料，勝敗就已經定下了。

室內沉悶的可怕，路德轉過身，背對著雷克斯說：“你已經沒有斗志了。明天吧，我給你一天時間準備，明天中午我們進行一次純粹的魔法決斗?！?

雷克斯眨了一下眼，“純粹的？”“純粹的，給你完全發揮自己的空間?！?

雷克斯目送路德離開房間，他放松了精神，拖著沉沉的手臂扶在提早趕到一旁的安麗的肩上。安麗關切的問：“你好像很累，沒事吧？”

雷克斯提起一口氣，挺直身板說：“沒事，就是有點挫敗，算計了那么多，卻得到一個必敗的結果，壓根沒出手就下場了?！?

“沒事沒事，路德老師太厲害了，你要振作起來，明天不是還要練一場嗎？”安麗連忙安慰。

雷克斯突然想到一件事，他轉頭問向身邊的安麗：“你父親和路德老師認識對不對？你從你父親那里了解多少關于路德老師的事？說給我聽吧?！眲P尼斯家族經營悲嘆之地的探險和貿易，是連接西方與王國的最大通路。路德與如此龐大的組織關系不淺，很可能是在悲嘆之地的冒險中認識了安麗的父親。

“好?！卑阐惡敛华q豫地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