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心，又是這句話！紀小無的眼底陰云密布。為什么都這么說？

母親離開的時候，那些人也是這么說的。

“這孩子，明明......怎么一點表現也沒有，才多大啊......”“他媽走了也不傷心嗎？這小孩是不是沒有心啊......”

九歲的紀小無像一尊木雕一樣，站在母親的棺木前，低下了頭，瘦小的身子不住的輕微顫抖。她還記得，媽媽說了，討厭愛哭的孩子......

母親一直很討厭她，因為她不會討父親歡心，導致父親一直對母親很冷漠。母親對她提出了很多要求，只要她完成了這些要求，父親就會留在母親身邊了。

然而，母親卻先離開了她和父親。

紀小無一度認為，自己在這世上已經沒有需要做的了，她變成了一個毫無意義的存在。

紀小無也不知道自己對父母是什么感覺，她曾經以為自己是深愛著他們的。

然而自己卻總是做不到讓父母臉上多出哪怕一絲的笑容。

難道她很沒用嗎？

而蘇鶴鳴，雖然他父親對他很嚴厲，卻是愛他的。紀小無覺得，自己或許有些嫉妒他。

紀小無靠在椅背上，捂住了臉?！靶o......”印醉察覺出紀小無情緒不對，輕聲喚道。

紀小無過了片刻，手垂下來，苦笑著搖搖頭。做了幾次深呼吸后，紀小無稍覺得好受了些，眼底又變的平靜無波，“剛才，或許我太激動了。”紀小無自言自語似的輕聲說。

印醉不放心的盯著紀小無看了會，確認紀小無的確冷靜下來之后，戳了戳她，悄聲問道：“那......后面那個，準備怎么辦？”說著，印醉往后瞅了兩眼。

“……”紀小無眸光閃動，半晌后，艱難的說道：“總要解決的……我引起的問題，還是得我來?！?

冷靜下來的紀小無神色糾結的看了后面一眼，不禁有些頭疼。她清楚剛才自己的暴躁是沒有理由的，甚至可能讓蘇鶴鳴更加難受。現在，她就該為自己無法控制情緒付出代價了。

“去吧，你不是和平主義者么？”印醉有些幸災樂禍的促狹的笑著，“和氣生財嘛，是吧？”

紀小無回頭看了蘇鶴鳴一眼，頓時一陣頭大。她不會安慰人??！

蘇鶴鳴此時看起來狀態很不好，垂著頭，頭發擋住臉看不清表情。整個人一聲不吭，宛如一尊雕塑，散發出強大的低氣壓。

真是夠麻煩的。紀小無揉揉眉心，最終還是起身走向后座。本來坐在蘇鶴鳴身邊不知道怎么安慰的曲韋澤見狀露出了獲救般的表情，忙給紀小無讓出位置。

紀小無輕手輕腳的坐下，蘇鶴鳴微不可見的動了一下，縮得更緊了。紀小無為難的撇了撇嘴，看著蘇鶴鳴縮成一個刺猬，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你……那個......”紀小無記得在哪里看到說撫摸背部會使人鎮靜感到安心。她將手小心的放到了蘇鶴鳴的背上拍了拍，明顯地感覺到蘇鶴鳴繃緊了身子。

真是糟透了的安慰方式。紀小無僵硬的拍了兩下，覺得實在尷尬，最后還是收回了手。

“咳……剛才是我說話太急了，抱歉……”紀小無清了清嗓子，也不看蘇鶴鳴，兩只手握在一起，因為不知道該看哪里，兩眼只好放空。

“我不該那樣對你發火的。

蘇將軍是個值得尊敬的人，很負責，也很正氣，我很佩服他......

或許我說這些話難免有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嫌疑。

嗯......蘇將軍很愛你，這點你應該能看出來。

其實他很早之前就囑咐過讓我多看護著你，怕你走歪路，不務正業什么的。蘇將軍為你費了很多心，或許因為他沒有太多時間陪你，才更想加倍補償你吧。

我想，蘇將軍一定是希望你能變成一個獨立堅強的人的。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殘忍，但是，頑強的活下去不才是對這份愛最好的回饋么？

......我說的有點多了，有些事還是要你自己想清楚比較好。你其實挺聰明的，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紀小無說著，抬手捏了捏鼻梁。她自己都覺得說的很尷尬，為什么蘇鶴鳴也沒什么反應啊？這下要怎么辦……

“你......好好想想吧?！奔o小無等不到回應，想了想也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只好胡亂揉了一把蘇鶴鳴的頭發。

“我、我知道......”蘇鶴鳴突然開口，悶悶的聲音傳出，紀小無神色軟了下來，無奈的看著他。

蘇鶴鳴握緊拳頭，慢慢的直起身。就見他因為情緒激動胸膛劇烈起伏著，突然就一把抓住了紀小無的手，通紅的眼直直看著她。

“？”紀小無一怔，下意識的便要抽出手來，但是蘇鶴鳴抓得死死的，就好像借此發泄一樣，太用力掙脫不免會傷到他。

“你......冷靜點好吧？”紀小無皺著眉頭，極不自然的一手放在蘇鶴鳴后腦勺上，試探著輕輕安撫似的順了順。看在這小子正難過的份上，還是不要計較了。

蘇鶴鳴的身子發顫，卻緊咬著牙不肯讓自己哭出聲來。

他只覺得胸口悶得厲害，很難受，發出的聲音也格外艱澀。

“我知道……我對不起我爸......我一直沒能成為他希望的那么優秀，還總是給他添麻煩......”蘇鶴鳴的眼淚滴在紀小無的手上，聲音難以成調，“有我這樣的兒子，估計我爸走也走不踏實吧。”

蘇鶴鳴漸漸低下去的面龐上扯出一絲苦笑。明明是這么淺顯的道理，為什么現在才懂呢？蘇鶴鳴現在竟是如此憎惡以前不學無術的自己。

以前的他天真的以為父親會一直陪著他，嚴肅的教導他，他也一直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大少爺?，F在看來，這些想法何等的可笑。

在他小時候，母親走了，蘇擎事務繁忙，他便對蘇擎有了怨懟之情?？伤麉s沒想過蘇擎肩上的壓力有多大，又暗地里為他操了多少心。

他現在腦子里有太多如果。

“就算是后悔，也來不及了……”

“我覺得還來得及，如果你想要改變的話。”紀小無想了想，低聲說道，“現在，我覺得你做得到。”

“是嗎......”蘇鶴鳴脫力的松開了紀小無，臉色蒼白得可怕，“對……對，我不想讓老爸傷心，我一定、一定要出息，要活下去……”蘇鶴鳴眼睛看著腳下，自我催眠似的喃喃道。

紀小無在一旁靜靜的看著蘇鶴鳴神情由暗轉明，一瞬間覺得他似乎與以前不一樣了，卻又說不明白是哪里。

車子輕微的晃動了一下，像是地震了。車上的人卻是不由自主的看向基地的方向，什么也沒說。

天邊終于露出了一抹魚肚白，柔和的顏色讓這一夜仿佛只是個噩夢。他們度過了這漫漫長夜，可是卻有人永遠的沉溺在了長夜里，再也見不到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