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船……

一個塵封已久的名字。

餐廳經理凝視著眼前的年輕人，臉色卻是沉了下來。

“你到底是誰！？”

他皺起眉頭，一雙笑瞇瞇的眼睛里露出不易察覺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

他看到那年輕人的雙眼也在幽幽地看著他，黑色的瞳孔，卻仿佛通向無比深邃的遠方。

“我是誰不重要，但你應該想起，你是誰……”

黎陸緩緩站起身：

“曾經海盜船里最酷的墨鏡硬漢，作為站在后排的鍵盤手，人氣卻一度不輸主唱。這樣一個男人，如今卻要在一個餐廳里跑前跑后，無論顧客說什么都要臉上掛著笑容附和，這是你想要的生活么？鄭峰先生？”

經理目光微動，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想說什么！？”

聲音里已經露出嚴厲。

“這才像鄭峰的口氣。”

黎陸面色嚴肅下來，鄭重其事地道：

“鄭先生，本周五的南州之聲，我想您一定有關注吧？”

“有啊，怎么了？哦，我知道了，拉票的吧？呵呵，每年都有人到處拉票。”

經理哼了一聲道：

“我的票你就甭想了，我好歹也是玩過音樂的，誰好誰壞，我自有判斷。全南州的人都能投票，你也不差我這一票吧。”

“投票？太屈才了！”黎陸搖搖頭：

“我就不繞彎子了，我這次帶著朋友來，是想邀請你參賽。”

“參賽！？”經理一愣。

“對，參賽！”黎陸很認真地說：“做為我樂隊的鍵盤手，參加南州之聲。”

經理驀地一怔，神色不自禁地動容了一下。

他微微低下頭，一時竟沉默了。

四周很多顧客被黎陸的話吸引了過來，其中一半人常常光顧這家餐廳，卻不知道原來這餐廳里還有這等音樂人。

“如何？鄭先生？”

經理猶豫了一會兒，然后嘆了口氣，搖搖頭：

“小伙子，你找錯人了，我已經不是能玩音樂的年紀了。”

“你錯了鄭先生！”黎陸厲聲道：

“音樂從來都和年齡無關！不，準確的說，沒有什么事是可以拿年齡當借口的。”

“你知道什么！？”經理不悅地皺起眉頭：

“你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根本什么都懂！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確定我就不知道呢？”黎陸問。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經理搖頭嘆氣道。

“子非吾，焉知吾不知魚之樂。”黎陸說。

“呵……口出狂言！”經理冷哼道：

“好啊小子，既然你說你知道，你倒是說說，我是因為什么會來這兒當一個餐廳經理啊？”

“我說出來了有什么好處么？”黎陸問。

“你要是說對了，你剛才點的歌，我現在就給你彈！”經理大聲道。

“那南州之聲的事？”

“我也可以考慮。”經理粗聲道。

“好！一言為定！”

黎陸咧嘴一笑。

看著他的笑容，經理竟突然覺得身上一陣寒意，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仿佛一絲不掛站在一望無際的雪原上，被人一覽無余。

恍然回神，黎陸已經緩緩走到了他身邊，娓娓道：

“三十年前，哦不，準確的說是二十八年零三個月前，你們在空中飛行的海盜船熱氣球一度點燃了全城，對于那個時代，那是整個南州最炫酷的一次表演。

你們收獲了數之不盡的掌聲、歡呼、尖叫、贊譽，那是你們最巔峰的時候，也是你們最光輝的時刻，可那時的你們并沒有意識到，這份光輝背后已經隱藏了莫大的風波。

你們當時的主唱，被稱為船長‘莫老大’的莫軒先生，早已經不知何時沾染上了毒品，甚至因為毒品的事惹到了當時南州最有勢力的東甄幫，在那個時代，東甄幫的勢力之大，就算是警察也不敢多管。

外加莫老大的確是欠了東甄幫的高利貸，你們念著兄弟情義，不得不一起幫他換。

可這錢，卻成了一個無底洞。

因為知道你們是名人，東甄幫自此把你們當成了提款機，不僅是你們本人，就連你們的家人也開始騷擾，你們樂隊的鼓手羅天震甚至被迫加入了東甄幫。

可你們沒想到的事，利滾利簽下大筆債務的莫軒卻在這時消失了，也許是跑路了，也許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東甄幫的人暴怒，而你們，變成了出氣筒，幾乎是當天，關于海盜船的各種黑料被報紙整篇幅報道，吸毒、涉黑、外遇，甚至連你兄弟在外面有幾個姑娘都被扒得一清二楚。

在那個時代，媒體并不發達，報紙代表著唯一的真相。

幾乎一夜之間，你們失去了主唱，也失去了人心，從此海盜船分崩瓦解，變成了連你們自己都不想再提起的過去。

對于你，不……不光是你，準確說，應該是對于你們樂隊剩下的四個兄弟，那都是最黑暗的一段時光。從天堂掉到地獄，沒人能接受這樣的落差。

那段日子，你每日喝得爛醉，但卻連酒吧也不敢去，只能一個人坐在家里喝悶酒，你不愿意面對現實，你甚至想過要自殺，把砸碎的酒瓶子橫在手腕上，可最終沒能成功。

但是值得慶幸的是，你娶了一個好妻子。

在你最黑暗的時光，她沒離開你，也沒嫌棄你，而是一直守在你身邊陪伴、安撫，竭盡所能讓你打起精神。說真的，放到如今這個時代，這幾乎已經是不可能的情況了，但那個年代，卻有著這樣難得的女孩。

她就這樣始終守在你身邊，直到有一天，一個新生命的到來，終于讓你醒了過來。

哦不，應該說是兩個，雙胞胎女孩，她們好看得像天使。”

說到這兒，餐廳經理的眼眶已經有些濕潤了。

“成為父親的一刻，你終于意識到，你生命的意義不只有你自己，還有你需要照顧的人。你終于從打擊中緩緩走了出來，放下自己的過去，走到大街上去找工作。

你走遍一個又一個酒吧和餐廳，希望能在那里彈琴為生，可惜……沒有人愿意接受你，他們不希望一個被唾棄的人坐在他們餐廳顯眼的位置。

后來，直到你來到這兒，這家羅曼蒂克。

這里餐廳的老板是北方來的外地人，不喜歡什么海盜船，也不在乎那些所謂的黑料。當時他的餐廳正在招聘，可是那時他不需要琴師，只招服務員。他看你小伙子年輕力壯，問你愿不愿意當服務員……”

經理臉上露出一陣苦澀的笑容。

“服務員……堂堂響徹南州的鍵盤手，居然淪落到要當服務員。當時你的心糾結了不知多久，但是回家看到兩個嗷嗷待哺的小生命，你就顧不上這張臉了。

于是來到這兒，那些年，你開始從服務員一點點干起。事實證明，有能力的人到哪里都會發光，后來經理看出你的頭腦靈活，把你提成了餐廳經理，直到今天……”

黎陸幽幽地看著經理道：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些年，你供養著兩個女兒長大，供她們出國留學，讓她們去追求想要的生活，現在大女兒在漚洲學設計，過年的時候還帶回來了個外國男朋友，小女兒在京都大學學哲學，已經獲得了保研的資格，我說得對嗎？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