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年間,黃陣圖戰王仙芝于武帝城頭,九劍盡出,力竭而亡。
這位陪伴徐鳳年第一次走進偌大江湖的清涼山馬夫,在死前以一式名為六千里的劍式昭告天下:西蜀仍有劍。
清涼山死士呂錢塘于青州蘆葦灘為趙楷符甲所破,傷重不治,骨灰盡撒廣陵江中。
因廣陵江畔一劍破甲二千六百余而折損陽壽的老劍神李淳罡,在千里借劍鄧太阿后安然離世。
江湖劍客江湖生,江湖劍客江湖死。
劍州徽山之巔,籍籍無名四十余載的軒轅敬城一步入境陸地神仙,獨上牯牛降。
在談笑間連破二房軒轅敬宣、三房軒轅敬意、家主軒轅國器后,軒轅敬城自引天劫,與徽山老祖軒轅大磬同歸于盡。
猶如雨落的桂花子中,軒轅長房之妻終展笑顏,自大雪坪縱身一躍,隨軒轅敬城而去。
二十三壇女兒紅盡藏樹下,大雪坪風雪依然。
在北莽之行中,徐鳳年孤身狙殺北莽彩蟒錦袖郎、提兵山第五貉、龍腰城陶潛稚,西風瘦馬,揚威大漠。
坊間傳聞,北莽魔頭謝靈及昔日北院大王徐淮南的人間蒸發亦出自于北涼世子之手,但事實如何終不可考。
世人只知,此后三年間北涼酒肆中繪聲繪色傳頌著的,始終是少年世子白馬悍刀行的英雄故事。
龍象軍為迎徐鳳年返涼直插北莽四鎮,瓦筑軍洪固安、提兵山宮樸死于龍象軍鐵蹄之下,北莽四鎮連戰連潰,邊地小兒聞徐龍象之名而止啼。
鐵門關外,出使西域的離陽皇子趙楷一行遭鳳字營截殺,徐鳳年擊殺兩朝帝師楊太歲,從這名昔日徐驍舊友身上討回了白衣案的第一筆血債。
隨從盡沒后,趙楷自刎而死,王圖霸業終成空。
與武當掌教洪洗象攜手看遍世間勝境后,北涼郡主徐脂虎病重而去;洪洗象向天證道,以三百年陽壽換徐脂虎飛升后自行兵解,蓮花峰頂徒留云聚云散。
馬踏春秋六國的北涼王徐驍于清涼山王府安詳離世,終與王妃吳素相聚。
從此,北涼王府亭亭如蓋的枇杷樹下再無孩童歡笑打鬧,也再無人負手而立。
西楚廣陵道戰事中,離陽宿將閻震春部遭西楚謝西陲部優勢兵力圍攻,閻家三萬鐵騎自閻震春以下皆向南而死。
在西楚連戰連捷的背景下,離陽淮南王趙英并麾下夏屏、侯大通、虞千山三將率四千近衛連破西楚三道防線后無力突圍,以淮南軍的全軍覆沒為離陽全面反攻拉開了序幕。
西楚敗局已定的局面下,放話對西楚女帝勢在必得的南疆道悍將王銅山死得毫無聲息;盡管驛卒快馬加鞭傳來離陽方面對王銅山死戰不卻之功的認可,但在南疆老卒中卻口口相傳著一個“涼王一怒為紅顏”的飄渺傳說。
在北莽針對北涼步軍統領燕文鸞的襲殺中,北莽江湖勢力盡出盡滅。
公主墳小念頭,提兵山斡亦剌,北莽魔頭阿合馬、鐵騎兒、口渴兒五人先后死于呼延大觀及清涼山扈從徐偃兵追殺。
三十年北莽江湖毀于一夕,此后數十年間始終無力與中原宗師一爭短長。
祥符年間的涼莽拉鋸戰中,北莽連破北涼臥弓、鸞鶴、虎頭三城,北涼守將劉寄奴、馬蒺藜、褚汗青、朱穆、高士慶、楊驃、虎撲營荀淑皆陣亡于城破之日,風起大莽。薊州方向,北莽王遂部兵發橫水,張巨鹿門生衛敬塘堅守拒敵,以離陽文士風骨撐起了幽州騎軍的對敵優勢,追隨恩師而去。
北莽南北朝以東線主帥楊元贊、柔然共主洪敬巖、宗室重臣耶律洪才相繼陣亡為代價,將戰線自涼莽邊界推進至拒北新城,步步浴血。
滾滾春雷聲中,初代圣人張扶搖并春秋陽才趙長陵先后自散神魂,不約而同地選擇以天人氣數共佑北涼,百年意氣盡散人間。以此為開端,第二次涼莽之戰始于中原十八宗師于拒北城外攜手共拒北莽大軍。
其中,劍道宗師隋斜谷,武當俞興瑞,南疆拳師韋淼,武帝城樓荒,東越劍池柴青山,龍宮嵇六安,儒圣程白霜,刀術大家毛舒朗于半日內戰死關外,長眠北涼。
同一日,中原宗師重創半面佛慕容寶鼎,徐鳳年大破北朝軍神拓跋菩薩,少女賈嘉佳萬軍叢中取寶瓶州持節令王勇首級,武帝城于新郎陣斬北莽種涼;徐字王旗下,北莽再無一人言勇。
在拒北城下身受重傷的目盲琴師薛宋官傷愈之后,與無心復國的西蜀蘇酥攜手離境,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就此絕跡江湖。
第二次涼莽之戰末期,北莽在南攻北涼的同時壓境敦煌城,不日城破,原北涼騎軍驍將徐璞于守城戰中陣亡。
公主墳楚狂奴為傳遞徐鳳年之女生還的訊息遭草原騎軍千里圍獵,力竭身死。
薊州韓芳、蔡柏二將在離陽不得擅動的軍令之下,毅然率軍突出接應流州騎軍,幽流薊三州騎軍合流大破南北二朝。
在此之前,北莽慕容女帝溘然長逝,沒能等到鐵騎攻克懷陽拒北的音訊,也沒能等到多年之前萍水相逢的遼東兒郎。
在持續數年的太安圍城期間,曾在平定西楚叛亂中脫穎而出的顧劍棠義子袁庭山、春雪樓福將宋笠、上陰學宮齊神策三人先后率部叛離陽而附南疆,兵壓太安城。
被京城冷落多年的老藩王趙睢出人意料地率先率軍飛馳入京,揮師拒敵;飽受彈壓的老將盧升象亦率王師死戰南疆健卒于京畿道,兩位兩朝老臣結伴赴死。
在太安之亂的尾聲,名將許拱開西門而降,成為了壓死舊日離陽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
與日后袁庭山宋笠齊神策三位扶龍之將的平步青云形成鮮明反差的是,新朝中,姑蘇許家自許拱而下再無一爭廟堂權柄之力,但死戰不退的老將盧升象卻倍享哀榮。
舊靖安藩王趙珣由南疆道扶持登基一旬之后即兵敗身死,皇后舒羞亦隨趙珣而去;這個曾為駐顏術《白帝抱樸訣》而替清涼山效死,卻又心甘情愿以十年陽壽為代價入府趙家的反復女子,終在如畫星河下喚出一聲柔腸千轉的“陛下”。
目盲棋士陸詡入主趙勾,風聲雨聲聲聲入耳,輔佐三朝位極人臣,然窮其所有,不過棋子一枚,杏花一枝。
杏花一枝,終其一生不離不棄;棋子一枚,曾言當以國士報之。
祥符舊帝趙篆幾經輾轉,終與在太安之亂中被護送出京的嚴東吳團聚于北涼陵州,從此辦學開塾,隱姓埋名。
一抹狼毫一壺酒,多少帝王事,了盡笑談中。
蜀王陳芝豹在太安圍城戰后不知所蹤,同樣杳無音訊的還有兩次入榜胭脂美人評的草廬謝謝。
有好事者猜測那白衣兵圣攜佳人結廬于蜀地竹海中,從此不問世事;也有人信誓旦旦地說這位西蜀儒將在曠日持久的京畿鏖戰中身批數創,終傷重而亡。
無論如何,昔年梅子酒與白衣兵圣的傳說,漸漸無人問津。
在陽嘉新朝,嚴池集、孔鎮戎、李翰林均得善終,相識于年少的北涼四少于年邁時終得重聚;嚴池集官至大學士,李翰林在涼黨入離陽后官至離陽征西大將軍。
徐鳳年徒弟三人均入武評十人,且均有磨礪的對手。余地龍在未來離陽江湖被稱為“陸地蛟龍”,位于離陽武林巔峰,僅茍有方能與其互有勝負。
呂云長刀術稱雄離陽,但每每被天賦異稟兼獲王仙芝徐鳳年楚狂奴三人刀術心得的北莽女孩陶滿武壓制。
王生不與宗師爭長短,唯獨與東越劍池單餌衣互為苦手,交手數次勝負不分,只是不知是否二人都在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以及那番無人傾訴的情思。
紫衣軒轅青鋒閉關大雪坪,始終驕傲地與徐鳳年每十年以約戰名義一見;彈指紅顏老,軒轅青鋒有了白發,也在很多年后第一次失約,對鏡無言。
徽山首席客卿黃放佛在軒轅青鋒不問世事后總領幫派事務,后躋身天象,終成一代宗師。
白蓮先生白煜、小呂祖齊仙俠、龍虎山趙凝神三人結伴隱居地肺山脈。
齊仙俠棄劍道而問天道,劍意扶搖直上,據傳直追位列武評第二的新劍神于新郎。
趙凝神心系紫衣十年如一日,雁歸雁去,衷腸終付茫茫云海。
鄧太阿之徒李懷念與鄰居阿草成家于西蜀益州城,安度余生。
從此,自年少起向不佩劍的桃花劍神鄧太阿腰間懸劍而行,也將同行半生的毛驢留在了武當山上與洪洗象的青牛作伴。
然江湖人人皆知拒北城外長劍太阿一劍守天門,卻至今仍無人有幸見識那不知出處的無名鐵劍之威,只知益州劍雨樓不知何時打破了幾代樓主只掛過世劍道宗師畫像于頂閣的規矩,大大方方地將桃花劍神畫像掛于李淳罡與呂祖畫像之間。
東西南北結伴共出兩禪寺,女施主講經播道,小和尚阿彌陀佛。
天大地大,白袈裟不過一件;佛法無邊,大不過胭脂一支。
拂水房樊小釵與太白劍宗陳天元雙宿雙飛走離陽,從此太白劍宗少了一位坐鎮的宗師,江湖中多了一位懼內的天象劍仙。
劍冢吳六鼎與翠花隱居不問江湖事。吳家劍侍燒了多少年的酸菜,吳家劍冠就吃了多少年,同年同月同日終。
與北涼共拒外敵的原吳家枯劍士竺煌、赫連劍癡、納蘭懷瑜等人于離陽開宗立派,建九層生氣樓。
樓中劍意凌人,與吳家劍冢及東越劍池隱隱呈分庭抗禮之勢。
柴冬笛一見涼王誤終身,領本部人馬常守北涼軍鎮,不曾與徐鳳年相見,直至臨終前得見最后一面,含笑而逝。
自鐵浮屠主將齊當國、幽州騎軍主帥田衡、龍象軍副帥王靈寶、左騎軍陸大遠、右騎軍周康等三十二萬邊軍士卒在三次涼莽攻防戰中先后留名于清涼山碑林之后,以李彥超為首的李陌藩、洪書文、曹小蛟、皇甫秤、洪新甲等北涼諸將長驅直入北莽王庭,開不世之功。
寇江淮,曹嵬,郁鸞刀三人先后出任兵部尚書,入離陽要職,為北涼正名。
燕文鸞、顧大祖卸甲歸田,頤養天年,只是每每見了“身死太安城”的北涼藩王就要翻白眼,卻對黑炭一般的北涼小公主徐念涼萬般寵愛。
陽嘉年間,北莽種家在北莽戰敗的環境中逆勢崛起,種神通種檀父子二人攜手入仕離陽,平步青云。
西楚叛亂時兵敗廣陵的楊慎杏短暫執掌北涼道,在太安眾臣無人看好的情況下東山再起,數年后在京城鋪天反對聲中毫無保留地將北涼五州節制權移交涼王舊臣陳錫亮,安然歸隱。
楊慎杏之子楊虎臣破莽有功,入仕離陽兵部。費解的是,這位土生土長的離陽人其后始終以涼黨自稱。
北涼道經略使李功德在坦坦翁桓溫病逝后率副經略使陸東疆、陵州常遂、幽州宋巖、金縷局王綠亭等北涼文臣入離陽,任門下省左仆射并受封文華殿大學士,終其一生,這位曾以吝嗇著稱北涼的封疆大吏都是離陽涼黨真正的主心骨。
大半輩子入仕離陽的北涼大儒姚白峰落葉歸根,終老涼地。
年近四十的原胭脂郡屬官朱纓不知為何于涼黨如日中天時毅然脫離,更在風燭殘年間納二八年華女子為妾,數十年風評毀于一旦;有坊間傳聞那女子眉眼頗似昔年靖安王妃裴南葦,只是對于這一說法,當年靖安藩屬舊臣極有默契地不置一詞。
陳錫亮坐鎮北涼道經略使一職四十年,涼地書聲朗朗,離陽涼黨漸漸崛起,“北涼蠻子”的稱呼也就漸漸銷聲匿跡了。
北涼馬踏北莽之后,原北涼道副節度使徐北枳掛印而去,隱于山林,與陳錫亮二人不曾入仕太安城,均得善終。
江南月,北涼雪,天下太平。
【全文完】
作者:烽火戲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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