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原秘境每千年開放一次。自萬年前的大戰以來，統共開放了將近十次。雖不算多，但也足夠前輩們描繪總結出詳細地圖及靈物分布了。

《天原秘境圖鑒》，天原果之爭一結束，宗門便給獲取資格的弟子人手發了一本。小小下山前特意花了一日時間仔細研究，基本上將其刻在了腦子里。所以一爬起來，便估摸出自己所在位置——惡龍譚。

惡龍譚里有沒有惡龍沒人知道，但有惡蚊，是人盡皆知的。

小小罵了一句之后，趕緊先倒了兩粒解毒丹服下，然后取出一瓶藥水在胳膊臉上囫圇一通亂抹。抹著抹著，便不自覺想到穿過魔靈大陣時的場景。那膿液似的黑魔水，腐尸般的惡臭和孩子氣的打鬧……現在想起來，只覺得溫暖。胡柳，也不知道怎么樣了，應該沒有自己這么點背吧？

涂抹的動作沒停，但思緒卻不知道飄去了哪里。這一愣神，便給潛伏者可乘之機。

一條數丈長，形似黑龍的影子從時不時咕著泡的泥潭里悄然浮起。巨大的黑色頭顱轉了轉，悄無聲息地游走向潭邊之人。只眨眼間，尾身已靈活地盤繞上那人身體。從雙腿至頭顱，一圈一圈繞了個結實。卻并沒有收緊勒絞，只是閑閑地纏繞著，看不出什么厲害。但幾息后，黑影貼近人身的一面，泛起點點血紅，很快連成一條線，向四周蔓延。

被纏裹住的身影始終站立著，沒有任何動作。但在紅線出現第二個分叉時，紅線下悄然覆上一層朱紅，以更快速度向外蔓延。渾然一體的頭與尾在朱紅延伸出紅線之時，“嗡”的炸散開，化作一片朦朦“煙霧”，轉瞬沉入泥潭內。

“唉！心情不好的時候最討厭別人在跟前晃蕩。你們不光晃蕩，還叮我一臉包，就別怪本姑娘趕盡殺絕了。”說著，她摸出懷中那根朱紅長羽，向著腳下的泥潭輕輕一揮。

一縷朱紅色火焰裹挾著灼天焚地的暴虐熾意鉆進黑泥之中，少傾又從另一頭鉆出，躥回羽中。而原本黑洞的惡蚊潭，已是一片火紅。大片大片黑蒙蒙的霧影在火紅之中再次浮現，又與“嗡嗡”如雷響般的蚊鳴聲一起，頃刻被跳躍著的火舌吞噬。

不多久，泥潭上的火紅也消散無蹤。

惡蚊潭依舊漆黑，只是不再咕咕冒著泡，潭面也低了不少，卻看不見一點泥漿以外雜物的影子，除了黑仍舊是黑，一片死寂。

一身粉衣的小小身后，風雪靜靜看著黑色泥潭，目光沉沉。不知是她太敏感還是太遲鈍，在小丫頭釋放出朱紅火焰之時，她察覺到一股極重的戾氣。不光是那火焰所散發出來的。

“那是朱雀火嗎？”

清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小小驚訝轉身。這么近的距離，她竟沒發現有人在后，是風姑娘的斂息之術又精進了？

“是啊！風姑娘什么時候過來的，我竟然都沒發現？”

風雪沒有回答，沉默了幾息，方才又開口道：“朱雀火暴虐，以后少用。”或許小丫頭之所以會爆發出深重的戾氣，是被朱雀火影響了。

“啊？哦！都聽風姑娘的！以后我就盡量不用了！”讓小雀自己用就是。“誒！風姑娘這是在關心我嗎？”

還是第一次，聽她說這么長的句子。而且，竟然會管她的私事。平時讓她幫忙評看一下劍法，她都不肯的。

風雪沒有搭理她的嬉皮笑臉，轉身離開。惡龍潭底的龍紋草被朱雀火燒了個精光，多留無益。

小小癟癟嘴，快步跟上。“風姑娘等等我嘛！白池里的吸水獸多，我去幫你。”

風雪走的方向恰是她被沖至泥潭的之前所在的方向，之前用水注噴她的，便是吸水獸。白池是汪寒池，只數丈寬，卻深不見底，池水溫度越往下越冰寒，至二十丈深時，可見冰凌，再往下，水凍結得更多，直至水全數凍結成冰，將池底徹底封住。

風雪此行，應該就是沖著它來的。只是真的是人比人氣死人啊！都是一起掉下來的，怎么她就得坎坷曲折地摔進臭泥潭，啃一嘴泥，人家就仙氣飄飄的啥事兒沒有。還正正好就落在想落的地兒。

唉！好在在采寒冰髓和尋自己之間，風雪選了后者。不愧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風姑娘！

葉來曾提過，八臺鏡內的寒冰髓和冰晶，都出自白池。而冰晶，可以通過吞噬寒冰髓進階，成為藍冰焰。只是最低需得千年的才行。

惡龍潭距離白池不遠，御著青葉沒行多久，便遠遠聽到打斗聲。小小皺眉，控制著青葉加快速度，而后和風雪一同停了下來。

下方的白池寒氣四溢，凝聚彌漫成騰騰白霧。霧氣中，時有劍氣與法器破空之聲傳出。

木蒼握著與削瘦身形極不般配的金色巨劍，撇著嘴斬劈著身前的拂塵。可能是金劍太重，他握劍的手微微有些抖，每一劍都顯得遲滯，費力。斬下去之后，也要頓一頓才會再收回來，看得人心驚膽戰，但偏偏每一劍，似乎都遲得剛剛好，頓得恰到好處，總在危險之際逢兇化吉。

小小不算懂劍，起初看得著急上火，恨不得跳下去罵木蒼幾句，奪了他的劍自己來斬。但被風雪拉住多看了一陣后，終于覺出不對了。

哪有那么多差一點兒，好險，真走運……其實，都是算好了的剛剛好，有意為之吧。

小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更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欣慰，驚訝，失落兼而有之。只能似嘆氣似自嘲地說一句：“男孩子長大了，果然就不一樣了啊！”

風雪偏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一轉身沖進霧氣劍影中。小小緊隨其后。

她其實是打算接小丫頭的話的，但又覺得字太多，懶得開口。“他從來沒有不一樣”，八個字，太多，算了……

和木蒼斗在一塊兒的是兩個青柳派弟子，都是筑基后期的修為，法器也不弱。木蒼方進階中期不久，應付起來有些吃力。風雪和小小的突然加入，對方原本沒當回事。都不過中期修為，不足為慮。但在看清最后下來的小丫頭片子的樣子后，二人極為默契地狠狠瞪了他們一眼，冷哼一聲拔腿就走。

風雪與木蒼愣了愣，同時看向小小。小小也愣：“這個……惡名在外？”

其實她知道那倆人走也不是真的怕她，大概是覺得沒必要。他們不是冰靈根，寒冰髓只采得到三四百年份的，可要可不要；和木蒼動手也無關仇怨，只是因著兩派不合才順手教訓，但既然來了強援，就沒必要死纏不放。

此次天原秘境里蒼云門的人比青柳派的多太多，他們犯不著為了一時之氣去點火，浪費尋寶的時間。

小小那個“外”字剛說出口，猛地往上跳了一下，與她在一條直線上的風雪也橫跨了一步。一股長長的水柱擦著二人的衣擺橫射而過。

“擦，還來！不揍一頓是不知道厲害是不！”

又邁步扭身躲了幾下，小小氣勢洶洶地甩著鞭子拋出遮天網開始胖揍……

吸水獸是白池的長住民，生活在池底冰凌層四周的小泥洞里。個頭和小馬崽那么大，不好斗，但喜歡噴水，見著東西就噴。偏它的嘴有半個身子大，噴的水柱壓力比十幾個高壓水泵壓出來的水壓都大，幾注水一起噴過來，煉氣修士措手不及被水砸死都有可能。小小只是被噴出幾里地，身上還一塊兒青紫都沒有，其實挺值得慶幸。

雖然氣憤它們把自己砸進泥潭，但小小也沒打算大開殺戒。只是讓木蒼掩護著她，用冰魄鞭將露頭的挨個抽了一頓，抽得它們全躲進池底才停手。

“唔，總算是把這些家伙抽消停了，風姑娘咱趕緊下去吧！不然它們過會兒又要出來搗蛋！”

風雪斂眉：“咱？”

“對啊！咱，你和我！木蒼就不去了，他怕冷。”

“你不怕冷？”

“不怕呀！你看我連護靈罩都沒撐。我有朱雀火，暖洋洋的，護著你采幾團千年寒冰髓不是問題。”

風雪沒動也沒說話。好一會兒，才遲疑道：“我不用，護。我自己可以。”

小小挑眉，風姑娘咋突然那么磨嘰。按照一貫的冷清性格，應該是懶得搭理自己轉身瀟灑入水的啊！

“哦！那我不護你，我自己也采點兒寒冰髓賣靈石。”

說著，自己先含著避水珠一頭扎進水里。

其實，她沒說實話。決定撇下木蒼和風雪一起下水，既不是為了保護比她厲害得多的風姑娘，也不是為了采寒冰髓。而是，出于直覺。

就如之前在九層塔遇到小雀之前，覺得火溫柔想靠近一樣，她卻才一靠近白池，便有種想要扎進池底的沖動。再加上貍蜃剛剛告訴她，寒冰之地融合那對重瞳，事半功倍。所以她是一定要下去一趟的。

只是嘴上沒把門調戲慣了，這次好像真的騙到風姑娘的感動了。唉，心好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