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蘇醒，房間里的禁錮之力如潮水消退，小雀總算可以放下舉僵了的左手，抬頭看半空中那塊灰白石碑。

“唔！原來是器靈，難怪感應著和自己像又不像的。喂！那誰快出來，不然我噴火燒你哦！”

石碑起初沒有反應，但在小雀鼓起嘴比劃著打算來真的時，它周身暗芒微閃，立即顯現出一個白發須眉的老頭子的面龐。老頭子滿臉褶皺，須長一尺，雙目卻爍爍有神。一現身，便撫須哈哈大笑：“哈哈哈，小友莫急，老頭子年紀大了，動作難免慢點兒。莫急，莫急！”

小雀不滿嘟囔：“什么莫急莫急，就是磨嘰磨嘰，我都等半天了！世上怎么會有這么老的靈體，本體是耗費了幾十萬年時間才衍生出的你吧？這天運也太差了！”

老頭樂呵呵的表情微僵，訕訕笑道：“呵呵，小雀姑娘說話真是直爽。我們這種無生命的死物和天生有靈的神獸尾羽比，化靈自然是困難些的。木小友你說是不是？”

小小此時還在恍惚之中，并未搭理他的詢問。小雀見了，瞪圓了眼兇巴巴罵道：“你個壞老頭還有臉問，你之前到底對木樨做了什么，把她弄得傻呆呆的？”要不是她靈機一動引動了她胸口另一根尾羽，自己這手還不知道得僵到啥時候呢！

“小友這可冤枉我了！你的朱雀火那么厲害，我哪敢對你們做什么。相反，我是拿出了自己最大的誠意來討好求和啊！參悟悟道碑，不正是她們登塔人最終所求？”他可是將整個碑上的字原原本本全數展現予她眼前，能否求仁得仁，就看她的悟性，是否真如那人所夸贊的一樣得天所鐘了。

“悟道碑？道，還需要悟嗎？”小雀不解問道。她還是第一次聽說悟道二字，不知道木樨原是為此而來。

老頭兒搖頭哂笑：“是啊！世人愚昧，不知“道”，尚需悟道！木樨，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一正，然，一為何？”

老頭兒突然調轉話鋒，向小小問這幾句話時，在小雀眼里，他始終是眉開眼笑，語調溫緩。但在小小眼里，他此時盱衡厲色，語聲如雷，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在她的耳中滾滾轟鳴，讓她心生膽怯，讓她不敢直視。

“悟道碑！悟的便是道易雙經嗎？”她這時才知道，原來這個修仙界，竟是沒有《道經》《易經》的。是因為她這個造夢者沒有認真研讀過，不知“道”，更不懂“道”嗎？

“一為何”三個字在她耳旁轟鳴不停，振聾發聵，催促著她給一個答案。她想也不想，便將記憶中僅記的幾句《道經》原文給念了出來：“道化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所以，一為道！”

老者對答案不置可否，只是緊接著拋出第二問：“既如此，何為二？”

“二為陰陽！”

“然，何為三？”

“三，為萬物……”擲地有聲的答案，在語末陡然遲疑，轉為喃喃自問：“然，萬物為何？”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耳熟能詳的一句話，她卻從未想過，三既代萬物，為何還有三生萬物？或者三，不是萬物？不，三是萬物！

碑文中雜糅的經文的每一個字都如小燈泡般在她腦海里閃閃滅滅，她抓住了和關鍵字有關的一句，頓時茅塞頓開，如撥云霧。

“無，名萬物之始；有，名萬物之母。三為萬物，為無；無生有，三生萬物，則萬物為有，為變化，為生生不息！”她抬首，與老者鋒利的目光直直相對，氣勢昂然。

老者撫須，暗暗頷首，冷厲的眉目柔緩下來，語氣也不再那般咄咄逼人：“如此，第二問：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一為何？”

感受到老者的態度轉變，小小心情放松不少，思維也活泛起來。這一問出自《易經》，她在許多修仙文里都見到過，所以不算太難作答：“一，全四九，缺五十，五十余零即使無，四九余一即使有。遁去一，即遁去有，以生萬物。因而，一為變化，為生生不息，為道下之物，也為道外生機。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修士得天地之鐘種下靈根，從法道，到不停揣摩道，不就是為了爭這一線生機，以期最終能不法道，跳出自然？所以，一是變化，是生機，也是修者的貪念。”

小小頭頭是道地分析著，全然沒注意到表情愈加欣慰的老者在她說到一是貪念時眉頭輕蹙。她昂首挺胸站在那里，對自己的答案滿意非常。

老者依舊不置評判，只是悠悠拋出最后一問：“那么，道為何？”

似是早就料到會有此問，小小絲毫遲疑沒有，攤開手無奈一笑：“看來是最后一問了，不過，我卻真答不上來。道生萬物，卻又在萬物中。它是有，也是無。是本源，是陰陽，是循環……反正就是很玄妙，不可名狀。但在我心里，就很狹隘的認為，它就是一條邊界分明的欲望之路，我可以在其中直著走，也可以彎著走，但一定不能走出界線之外，否則就會迷路，會原地打轉，會被它拋棄。不知道這個答案，您滿不滿意？”

此時小小看到的老者，終于同小雀看到的是一個樣了。他哈哈大笑著，皺紋擠成一團，看起來可笑又可親：“哦呦，老頭子這三問是給的獎勵，可不是在考你，哪有什么滿不滿意？你自己有收獲就行咯！”

“啥！這就是獎勵？我師傅念念不忘的參悟悟道碑就是這樣？你問的那三個問題，對我修煉有什么用？”

笑呵呵的老者笑容一滯：“三問，可助你領悟道之真義。修者越了解道，就能越接近道，心也就越堅定澄澈，對功法的領悟自然就更加透徹。這，難道無用？”

“無用！我絲毫不覺得自己道心有什么改變，而且之前碑上看的字竟然無端就想不起來了，你是不是偷摸摸做了什么？費這么大勁兒闖到這里，被硬問似是而非的沒用問題就算了，最后連記憶都要被抹掉！真是過分！唉！竹籃打水一場空，可憐啊……”小小止不住的嘆氣，一臉失落。眨巴著烏黑瑩潤的大眼睛，眼神說不出的幽怨委屈。讓老頭不禁涌現了那么一絲的愧疚，好像真的是自己對不住她。

但這種愧疚并沒有持續多久，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小家伙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想坑自己一把。于是立馬板著臉開口趕人：“沒用也沒辦法！能在第六層之前看到我，換了別人，早就感激涕零，聲淚俱下了，你竟然還得寸進尺起來！趕緊走吧，第六層里有的是你喜歡的法器寶貝，快去搶！”都答應那家伙的要求了，他竟然還偷偷對自己用法術，真是不討喜！走吧走吧，主動走了就不算自己違信。

他這樣說的時候，小小也看到了對面墻上突然出現的小門。但她并不急著走，而是一屁股坐下來，發號施令道：“小雀，放火！”連她最喜歡法器寶貝都知道，肯定有問題，說不定又是小雀說的那個騷包男人搗了鬼。上次搗鬼送了個靈體給我，這次要不就把這老頭也給我吧，拿回去正好可以送給葉來，他可是很稀罕的。

一聽又要放火，剛剛還躲在石碑里裝高人，笑得神秘兮兮的老頭兒急吼吼就飄了下來，搖著手無奈嘆氣：“木小友這是還有何指教呀？”孔雀火他勉強經得住，那位目前可經不住啊！被他纏上也真是倒了八輩子霉，被算計還得以德報怨護著！

小小抿嘴一笑，摳著指甲漫不經心說道：“指教不敢當，就是想找您老人家借個東西！”

“這個，木小友未免太貪心了吧！再說，你剛剛不還看不上悟道碑嘛！”這態度，小雀還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哪是要借，根本就是打算好了要搶啊！

小小繼續笑，換了只手接著摳：“我看不上，有人看得上嘛！或者，你借別的東西給我？”

“呵呵，我一個器靈，哪還有別的東西！”老頭兒訕笑了兩聲，就開始左顧右盼不說話了！

沒有義正言辭地拒絕，看來真有貓膩了！她可不信一個孔雀火，真能把這個活了上萬年的老妖怪給唬住。“哦！那就只能把自己借給我了！走吧，我絕對有借有還，過個兩千年就還！”

“這……這個……”老頭右手不停擼著胡子，左手負在身后，擰著眉一時不知道怎么接話。不能拒絕，又不能接受得太露痕跡，這還真是為難。琢磨了半晌，就在小小耐心即將被耗盡，打算霸道拐拉時，他突然禿嚕了句：“那，那你一定說話算話！”

“……”你能不能表現得稍微勉強一些，這就上趕著答應了？

“算話，走吧！咱趕緊去六層搶寶貝！”

既然得了一個，藏著那個，就放過一馬吧！畢竟給自己送了兩尊大神，被扔下橋的小仇就算了，冤家宜解不宜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