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
風涼涼地吹到林曈臉上,她瞇著眼向大門處看去。門與圍墻不算太高,頂上覆有尖銳的柵欄。林曈想,門外會不會有人呢。
有人敲門,林曈沒有回頭,不一會兒聽見身后的程朔道:“林小姐,老板找你。”
林曈終于轉身,見程朔拿著個手機,她瞟一眼,屏幕上顯示正在通話中。林曈一句話也不說,又回轉身體,跨坐上欄桿,背對程朔。
程朔只好上前一些,等了幾秒,白徹還未開口,程朔重復一遍:“林小姐......”
“你的手機離我這么近,很危險啊。”林曈雙手搭在圍欄上,望著那片綠林道。
電話那邊的白徹倒是先開口了,“我不在的日子,感覺怎么樣,林曈?”
林曈根本不想搭理他,雙方頓時陷入沉默,程朔則始終乖乖站在原地。
“看來你心情不太好啊。”白徹的聲音懶洋洋的,“怎么,見到你的老朋友不高興嗎?”
“老朋友”程朔莫名有些緊張,只聽林曈道:“所以你派他過來跟我敘舊?”
白徹呵呵兩聲,“隨你怎么想,不過,程朔可不是什么墻頭草哦。”
林曈冷笑,“放心,我們的交情遠不到那地步。”
“那就好。”白徹聲音平和,“我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不過你大概會認為是壞消息。”
林曈猜測他可能要提前回來了,果不其然,白徹下一秒便道:“我明天就回去。”
林曈不說話了。
“那么,我們明天見,希望我回去的時候,你會在房里乖乖等我。”白徹說完這句話,便掛斷電話。
程朔剛打算開口,卻聽林曈道:“你們下午把我的房間打掃一遍。”
程朔一時反應不過來,要開口又被林曈截斷:“這房間五天沒打掃了,你們明天不想看到白徹回來時嫌棄的樣子吧?”
程朔微微彎腰,“好的。”
下午,程朔領著四個人拿著清潔工具進來,先放置在門口處,然后對床上躺著看電視的林曈道:“林小姐,現在可以開始打掃了嗎?”
林曈一直看著電視,“你們做吧,不用管我。”
四人便開始分工合作,兩個進了浴室,兩個留在客廳,程朔則坐在林曈床邊的沙發(fā)上。
當客廳的兩人把抹布擰干準備擦桌子時,林曈忽然道:“你們加消毒水了嗎?”
兩人均搖頭,林曈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不加怎么擦得干凈?所有東西都要用消毒水擦一遍,要高清潔度的。”
那兩人看向程朔,程朔思索一番,道:“你們去拿吧。”
消毒水拿上來了,一人戴上手套將其倒入水中稀釋。林曈在那人走入浴室前搶道:“等會,我去個廁所。”
那人便只能在外面等了。很快沖水聲響起,那人或許是急著進門,被繃直的鎖鏈絆倒,消毒液灑在門口。
此時林曈只是半開了門,灑出的高濃度消毒液有一半進了里面。那人慌張地爬起來,馬上打開門,見林曈正拿毛巾在地板上擦,幾乎快要擦干凈了。
消毒液是高濃度的84,那人見林曈直接上手擦,生怕她的手傷了,便搶過毛巾,“對不起林小姐!我來吧,您有沒有哪里被灑到?”
程朔此時也趕過來,“沒事吧?”那人連忙搖頭,看向林曈。
林曈十分平靜,“沒事,下次注意點。”
那人唯唯諾諾點頭,而后低下去擦拭地板。林曈轉身到洗手臺沖洗碰到消毒液的皮膚,并像順手一般把方才丟在上面的紙巾裝進空的洗手液瓶子里。
程朔在兩人之間望了望,重新坐到沙發(fā)上。
一小時后,清潔完成,家具如煥然一新,空氣中流動著淡淡的薄荷香。守衛(wèi)們都離開后,林曈拉開抽屜拿出遙控器,把背面的蓋子掀開。
晚上,程朔上門送飯,順便進行每日檢查,他照例先敲了敲門。通常情況下林曈都不會回應,所以他準備直接擰開門鎖。
還未打開,里面就傳來林曈的聲音:“外面的,去把吹風機拿來。”
程朔聞言,便讓樓下的人拿上來,自己再一并端進去。
林曈濕著頭發(fā),手朝程朔招了招,“快拿來。”
程朔走過去放下飯,卻沒有馬上把機器給她,林曈不耐地喚他:“給我啊?”
程朔不再躊躇,將機器交給了她。林曈拿到機器后馬上站起來跑向浴室,程朔一驚,快步跟上。
奔到浴室的插座前,林曈轉頭嘲笑他,“那么急,怕什么?”
程朔平緩一下呼吸,“你不能單獨拿著這個。”
“我知道,”林曈把接頭放進插座,戲謔道,“那你可要看仔細了。”
程朔被她的表情弄得有些緊張起來,生怕她吹到中途搞什么花樣,便一直緊盯著她的一動一靜。浴室里只剩下呼呼的聲響,林曈竟然只是真的吹頭發(fā)。
按下關機,林曈把電吹風的線纏到一塊,突然問道:“白徹是不是讓你們進房的時候卸下槍支?”
程朔心想林曈整日在陽臺東張西望,大概看見樓下保鏢們佩戴的武器,便回道:“是。”
“哦,這樣啊....”林曈點點頭,了然。她的眼里卻閃現透亮的光芒,把電吹風遞給程朔。
程朔下意識接過,但林曈卻忽然松手,在他的手伸向下落的電吹風時,他聽見林曈說了兩個字:練練。
下一秒,在程朔對這跳脫的問題還未反應過來前,林曈起腳,攔腰踢向程朔。
程朔抬臂擋住林曈的飛踢,沒來得及做出攻打,緊接而來的拳頭落在他的耳邊險險擦過,林曈似乎用了她最快的速度進行擊打,手腳并用,毫不停歇地一個個落在程朔的身上,讓程朔一直處于防守地位。
程朔的左眼被林曈一拳打腫,而左腹挨了一擊,正正頂在胃部,使他一陣反胃。他連守帶觀,找到林曈的弱處,擊中她的肘關節(jié),讓自己得到喘息的同時迅速摁下微型對講機的求救按鈕。
林曈在此時退開,不再進攻,雙手環(huán)胸觀察他狼狽的模樣。
程朔感覺到自己被人抬著雙臂扶起,耳邊模模糊糊傳來聲音,他想自己的鼓膜大概率受損了。
“程哥,能聽見嗎?”有人拍了拍他的臉。
他閉了閉眼,又睜開,眼神清明了許多,他看見林曈正被四五個人圍著。
林曈被一眾守衛(wèi)嚴肅的面孔和動作逗笑了,她道:“我和你們程哥有些私人恩怨,我稍微解決了一下而已。”
那些人顯然不信,跟程朔說話:“程哥,我們要搜身嗎?”他們擔心林曈借此從程朔或別的地方拿了什么,盡管他身上既沒有鑰匙也沒有槍支。
“不用。”程朔胸膛起伏著,呼吸都有些困難。“別亂搜身。”
那些人不說話了,林曈就又開口,對著程朔:“今天我很解氣,我的老朋友。”林曈說此話,一半是報了舊仇,一半是報了他作白徹幫兇的仇。
程朔緩過來些許,他一手拿著別人遞的冰袋敷在眼睛上,一邊對手下道:“行了,出去吧。”
一眾人面有不甘,但也相繼出了門。在程朔出去時,林曈叫道:“程朔。”
程朔回頭,見林曈用挑釁的眼神看著他,“來了這里就沒練過了吧?真可惜啊。”
程朔一言不發(fā),轉身離去,林曈目送他們離開,最后鎖上門。
除去熟面孔,方才進屋的有三人,有武器裝備,不像是普通子彈槍,長條的外形倒更像是麻醉槍。統(tǒng)計現有已知的守衛(wèi),就大約有九人,保守估計,總人數應是十五至二十人。
她從抽屜里拿出一根塑料條——分離自遙控器的蓋子——繼續(xù)研磨起來,憑著過人的記憶力,一個小時后,林曈終于磨出了萬能鑰匙的形狀。
萬能鑰匙,實質上是一種組合撥動工具,只要擁有適當的技巧,開鎖不成問題。林曈十分慶幸她攻擊程朔最主要的目的達到了,那就是分散他的注意力,讓程朔忘記檢查她床邊的物品。
“咔嗒”一聲,林曈感覺到手銬崩開帶來的解脫。她一刻也不敢耽誤,很快把四肢的鎖拷都解開了。
林曈感到名為“自由”的氣息撲面而來,不由得伸展起筋骨。接著她一躍落地,在房里四處翻看,尋找能用上的東西。
林曈走到浴室的熱水器前,她關掉閥門,拆開蓋子,把一些零件極富技巧性地弄錯位或扔掉,將消毒液和潔廁靈的混合劑倒入水箱,立刻合上蓋子。
出了浴室,林曈轉去衣柜里挑幾條長褲,信手扔了幾件到床上,并順便給自己換了一身較為方便的暗色睡衣——畢竟衣柜里只有睡衣,隨后拉開了陽臺的落地窗。
她抬頭望了望墻上的電子掛鐘,二十點三十二分。
晚上是最佳時機。
林曈沒有多想,即刻實施計劃。她躺到床上,將衣服逐條拉伸綁到一起,接上手銬末端,又把鎖鏈按原方向塞入被子。接著她抄過床頭柜的臺燈朝門砸去,緊接著把自己埋在被子中,只露出一顆頭顱。
只消五秒,門就被打開了。開門的人見門前一片狼藉,又抬頭望見林曈捂緊被子,緊皺著眉頭躺在床上,視線交匯間仿佛還看到林曈眼神里一閃而過的尷尬與無措。
“林小姐,發(fā)生什么事了?”
“沒熱水了。”林曈頷首指了指浴室。
那人思考了數秒,拿出對講機,“老大,熱水器壞了。”
那邊很快回應,“阿山上去,再帶兩個人。”
又過了兩分鐘,只見三人接連進了屋,為首的提著工具箱。三人在看到林曈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地閃躲開了眼神。
三人進了浴室,很快就傳來了哐哐當當的聲音,并不好聽的旋律在林曈聽來卻極為悅耳。
“老大,我檢查過三遍了....感覺哪里很奇怪。”里面道。
“燕子,上去。”對講機沙沙地傳出聲音,頓了頓,又道,“把會的都叫上。”
又有四人上來,均無武器裝備。林曈默默進行倒計時,十秒后,里面?zhèn)鱽砺曇簦骸斑@是什么?”
緊接著,里面?zhèn)鱽韯×业目人月暎袃扇藳_了出來,恰巧撞見林曈在換衣服。林曈馬上把腰上的睡衣擼下去,那兩人慌忙轉過身。
“怎么了?”林曈問。
“可能水箱放了太久,有不明氣體產生,別擔心,林小姐,他們正在解決。”背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兩人不敢回頭,順便打開陽臺門通風。
“哦,辛苦你們了。”林曈見浴室里的人沒出來,便道,“你們這么多人上來,沒人照顧你們老大啊?”
那兩人對林曈關心程朔感到奇怪,但也解釋道:“下面還有四五個人照顧老大,林小姐不必擔心。”
林曈伸出手,抖了一下衣服,“哦,這樣啊,我明白了。”
此時,里面?zhèn)鱽砦⑷醯穆曇簦謺拥溃骸澳銈兛烊タ蠢锩媸鞘裁辞闆r。”
兩人馬上進了去,林曈待他們全都進了浴室,立馬拿起綁有衣服的一根鎖鏈沖出陽臺,將其扔到圍欄外,隨即毫不猶豫地抓著衣服躍下——
余光間,林曈看見客廳幾個黑影閃動,她在離地面還有半米距離時松開衣繩,往大門口奔去。
接下來要看運氣了,林曈想,她必須搏一搏。
此時樓上,吸入氯氣的七人有五人行走不得,癥狀較輕的兩人扶墻出了浴室,見一根鎖鏈向陽臺延展,終于是反應過來,摁下對講機:“林小姐翻下陽臺了!”